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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之朝野绮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若不问
侍卫总领已从展昭手里接过那名宫女,展昭甚为自觉地退立一旁,看着事态发展。只见那宫女被侍卫一搡立刻瘫软在地,在皇后的厉声闻讯中抖若筛糠。皇后美目冷光乍现,亲自近前两步拔下一支金簪欲刺,满座皆被其冷艳威势所慑,那宫女果然撑不住,惶恐尖叫道:“娘娘饶命!是雍王爷,是他威胁杀奴婢全家!”
众人一片哗然,人群中响起几个臣子义愤填膺的声音“雍王早有谋逆之心!”“加害太子罪无可赦!”
此时雍王拍案而起,满面惊怒斥责那宫女胡言乱语,然而那宫女哭哭啼啼将其如何威逼利诱交代了干净,不多时行贿、送毒、要挟家人的证据都搜查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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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雍王这谋害储君的大罪算是坐实了。
展昭眼瞧着局势已定,心中却隐隐纳罕。别人不知,他却知道那宫女在他飞身突至下意识地出手抵挡,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然功任由他擒获。虽只交手一瞬,他也能察觉她功夫其实不错,并不该是眼下这般柔弱恐慌模样。
证据确凿,可雍王若花了这么大力气买通近身宫人,怎么会傻到令其在这样冒险的场合下毒,又怎么会傻到独身入宫赴宴置自己于险境?展昭心思一转,不禁望向包拯,目光接触后见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那宫女被带下去了,众侍卫已将雍王团团围住,雍王颓然大笑,喝道:“赵恒,是本王棋差一招被你耍了。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
皇上满面不忍道:“二哥,朕念及骨肉亲情步步退让,可你失了心暗害朕唯一的子嗣,教朕如何饶你?”
“少废话,我本是该死的人,也不需你惺惺作态了。”雍王双眼瞪得发红。“只是你二嫂还病着,请你,好歹让我见她一面。”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皇上摇头叹道,“你夫妻尚可为伴,留奕儿离儿两个孩子何辜?”
“我一心为他们挣阳间荣华,却没顾得积阴德,实在是对他们不住。”雍王仰头长吁,“罢了,落到你手里就看他们的造化吧,万望你多积阴德为好。”
雍王被一队侍卫押解而下,路过宸王时停住脚步死死盯住他,目眦欲裂。宸王倨傲地昂着头避过他的目光,直到他发出一声惨笑,被侍卫推搡着走了。
无论如何,双煞的幕后主人、流风岛灭门案的元凶终于将要得到惩治,展昭总算感到些快慰,也感到些大事落停的轻松。这段时日皇上将此案留中不发,是在等待雍王忍不住出手也好,还是做了这个局引雍王上钩也好,结果总算是兵不血刃。
展昭已经回过味来,此番大概又是自己多管闲事了。那宫女十有八九是皇上安排的双面暗卫,就算自己不出手,也自会有别人动手。自己竟然没过脑子就射出袖箭阻止赵祯喝茶,这要是万一失手那么一点伤了太子,岂不平白惹上一身罪过,还给包大人惹麻烦?
他暗自埋怨自己,皇上却并不作如此想。展昭此举确在皇上计划之外,却令他惊喜万分,既喜其惊惶急促之间自高处射出袖箭竟能分毫不差地将茶盏掼落在地而不伤人,功力之深技艺之实在令人折服,更喜其丝毫不虑己身、断然出手相救,虽是因为艺高人胆大,也可看出赤子忠义之心磊落可鉴。
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封了展昭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留在东宫听用。
众臣虽然惊异皇上对这个江湖年少人的盛宠,却都实打实见识了他的功夫和肝胆,觉得此举也并不为过。明摆着皇上是在为太子赵祯招揽人才,眼前这温润谦和而难掩美玉之芒的年轻人,成为未来的天子近臣显然指日可待。
包拯却既是高兴又是叫苦不迭,本想让展昭在御前挣个表现,谁知表现得太好直接被扣在御前了。他知道御前护卫是多少世家子弟都求之不得的美差,却又担心展昭并无此志平白圈在宫里受憋闷,一时不知该谢恩还是该进谏。
他这厢纠结着,展昭却不假思索地行礼推辞,言说他一介江湖草莽不欲惊扰圣躬,惟愿助包大人守一方平安。
“展护卫可是嫌弃宫里规矩又大又憋闷,不乐意伺候祯儿这个储君?”皇上含着笑将他叫起,却隐隐透出诘责的意味来。他老人家好容易挺高兴地施一回恩却意外地被嫌弃了,心里有些不快,但看展昭不卑不亢、眸色诚恳明澈的模样又不忍如何为难他,索性直接用“展护卫”称他了,看他还能拒受不成?
展昭下意识看了一眼赵祯,见他虽刚受了惊吓却丝毫不显恐惧慌乱的样子,只是脸上浮现出一丝没藏住的苍白,忽然就有些为难。那小小的人身着明黄色的太子袍服端端正正坐在皇上身侧,分明高高在上却不看起来颇为幼弱,分明难掩童稚却又显出几分不容侵犯的庄严。
没等他回话,赵祯却向皇上出言道:“父皇,听闻展护卫勇谋兼具,不仅保护包大人周全还襄助其破案,有如此才能却被圈在皇宫内院不得尽展,岂不可惜?”
展昭没想到赵祯这孩子会为自己说话,又听他贵为储君却对包大人呼以尊称,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好感。
皇上和颜问他的意思,赵祯答道:“展护卫进宫演武本是为全包大人的恩义,可父皇金口玉言也不容更改。不如将展护卫以御前护卫之职借调开封府,每月进宫值三五天的班也就尽了职守了,不知父皇和展护卫以为如何?”
闻言皇上大笑称善,展昭既是惊讶又是感动,再无不允的,不了拜倒谢恩。
好容易散了场,展昭终于小心翼翼应付完赞赏、道贺和刺探,与包拯汇合出宫。走出宫门口包拯刚要说什么,就被庞籍凑上前来堵住嬉笑道:“这回可如了你的意了包黑子,只是树大招风,开封府可得好好护着这只小御猫啊。”
饶是展昭最好性子,闻言也不由面色沉了。御猫本是赵祯一个孩子的戏语,是皇上听了有趣随口那么一说,若没有庞籍推波助澜也不至于落成了实打实的名号。
包拯自然不动声色地炸了,黑着脸道:“你个老螃蟹想要清蒸还是辣炒?本府几月没理会你,你又壳子痒痒了是不是?”
庞籍不搭腔,却笑眯眯地说道:“我弟最近来信了,问你们家公孙身子好不好。他淘换来一批珍稀药材,派人直接送去善堂了。”
展昭惊异地发现包拯已经很黑的脸竟然还能再黑。他咬着牙挤出一句:“公孙好得很,不劳飞星将军惦记。”便拂袖上轿而去。
庞籍这个人,展昭是知道的。他掌管御史台,深得皇上信任,却一直有些奢靡贪腐的风评。其胞弟庞统倒是镇守西北、威名赫赫,被封为飞星将军。
此番见到庞籍本人,发现他三十出头年纪,适中身量白皙肤色,俊秀得刚刚好,看起来颇为讨喜而不甚张扬。展昭隐约觉得他有种左右逢源的气质,却不想他面对包拯如此放纵不端,而且还能惹得包拯如此放纵不端,遂问道:“大人莫不是与庞大人有什么过节?他不似如此刻薄的人。”
“在我面前原形毕露呗。”包拯撇嘴道,“他这个人圆滑得很,唯有我不吃这一套,久而久之他也就懒得跟我装了,索性撒开了八条腿跟我过不去。”
“他真有贪墨之罪吗?大人为何不办他,皇上又为何重用这样人物?”展昭疑惑道。
开封冬日
“咳,这个人办事倒还有几分能力。”包拯颇不情愿地承认道,“庞籍奢靡是没话说,贪没贪墨却说不清,毕竟这螃蟹祖上巨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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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不能平白无故查抄他家资。更何况皇上和他多年的情谊,还要留着他给太子辅政呢。”
原来庞籍少年时由家里谋了侍卫的差事,进宫后很快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他确实颇有才干,又极会为人,再加上有个英勇过人的好弟弟与他一文一武相互扶助,这些年在朝中颇有势力。满朝皆知,不管别家站哪队哪派,庞家妥妥是和皇上一根绳的,且不说庞籍和皇上十几年的情谊,单看他唯一的女儿还不会走路就常常进宫和赵祯玩在一处就知道了。
展昭这会儿倒不怎么关心庞籍兄弟,而是揪心于赵奕兄弟的安危。
之后的月余时间中,雍王假批款项、结党营私等罪行被落实,又陆续有种种大罪小情被揭露,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出于公义的也好,受人指使的也好,急着摘清自身的也好,一众官员趋之若鹜地赶来踩雍王一脚,直至皇上终于不再满面不忍地汲汲于骨肉亲情,下令将其秋后问斩以谢天下。与雍王交好的官员不少都被揪出错处得了惩戒,亲家狄老将军也连降数级,纷纷闭门谢客躲风头。
但雍王并没有等那么久。他苦求见王妃最后一面,皇上应允了,派人送病得奄奄一息的王妃入狱探望。众人只知雍王妃柔弱不堪,哪知她是万毒教遗孤,平生最擅用毒。王妃用最后一味毒给了夫君和自己一个体面,狱卒去叫她离开时,只见夫妻两人已相拥着没了气息,面容安详不辨悲喜。
得知此信,皇上长叹了一口气,下令仍许他夫妇葬入皇陵。
赵奕赵离兄弟什么都没能做,甚至没能出现在父母简陋潦草的丧礼上。雍王在宴席上被捕那一刻,殿前司都指挥使周望已带领一队禁军奔赴雍王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待宴后皇上发话便行抄家。据闻周望和宸王相交甚密,这点皇上大概是有数的,而周望从雍王府中搜出的那些帝制袍服等违禁之物,不管是真是假,在此刻是十分应景的。于是雍王府被查封,下人们就地看管留待发卖,几个主子则是因为皇上顾念亲情而没有下狱,移居皇宫中幽僻宫室另行看守,形同幽禁。
皇上与宸王倒是意外地兄友弟恭起来。说是兄友弟恭也不尽然,因为宸王伴驾也时常不掩饰高傲的神色,甚至人少时对皇上直以“三弟”相称,皇上反倒喜欢,对宸王府恩赏有加。展昭听宫中老人讲了才知,宸王的母亲生前在宫中出身最贵恩宠最盛,当初是当今太后的宫中主位,与太后交情颇好,因此皇上和宸王自小玩在一处,在兄弟中感情最笃。皇上登基后时时被几个王爷下绊子为难,对楚王、雍王所为自然皆是痛惜不满,但对宸王所为却是极为伤心难过的。如今为了应对雍王,宸王与皇上两兄弟终于又抱成了团,难怪皇上了却夙愿似的高兴。
雍王已死,赵奕赵离保住了性命,但展昭气愤填膺不能自持。他坚持将罪证交给包大人,为此不惜与白玉堂几人决裂,为的不过是一个公义、一个真相而已。可双煞旧案的证据被皇上扣下了从此石沉大海,流风岛灭门案则全推在了已死的摘星阁原阁主常风和待斩的松江府知州马丹身上,全然未提雍王的操纵。
“以谋害储君、贪污结党的罪名处置雍王,任谁都说不出什么不对,百姓则当个新鲜事听听就过去了。”事情了结后,公孙策为他解惑道,“可双煞当年杀过那么多无辜百姓和江湖人,如今流风岛逝者的家人也正当悲愤,若宣告天下如此恶行追根溯源都是皇家争储所致,即便罪在雍王,天下百姓将如何看待皇室?太子日后如何坐稳皇位?”
“什么谋害储君,根本就是皇上布的局吧?我已打探过,那宫女是从小在皇后宫里长大的,不知怎么逃出了宫禁,携家人不知所踪了。”展昭忍不住含怒道,“如果所谓法办就是这样掩没真相却编排些真真假假的罪名,我还不如闯进王府一剑将雍王杀了,还省得连累大师兄、离兄弟和那么多无辜下人。”
公孙策和包拯交换了一个含忧的眼神,展昭意识到自己失于稳重了,和缓了声气向两人施礼道歉,心中仍然满是失望和自责。若不是他执意要上交证据将雍王法办,兴许他们能想出别的法子处理此事。结果或许好些,或许更糟,但至少他可以和白玉堂在一处有商有量,万事共同应对。
如今白玉堂音讯全无,而他不但卷入了官场之中还整日被人称作什么劳什子御猫,眼睁睁看着赵奕赵离兄弟遭到幽禁却因为顾虑牵连包大人而什么都做不到。本来他也无颜为他们做什么,赵奕兄弟落到今日不正是他一力促成的吗?白玉堂听说了如今的状况一定会更加生他的气吧?
这些日子他几番进宫都极力找机会为赵奕兄弟打点求情,但了不少力气和积蓄也只送进去了些衣物用品,在皇上那里则只得到不置可否的一句“朕再考虑考虑”,让他抱着侥幸希望继续忍受煎熬。他想,若是白玉堂在,肯定直接劫了人就走,管它前路荆棘纵横身后洪水滔天,可他却不能。本来是可以做到的,可是承诺守护包大人周全、把自己和开封府捆到一条绳上不是他自愿的吗?
“圣上有他衡量的准则,也有他做事的道理,不论罪名如何至少殊途同归,他总不曾加害任何无辜之人。总有我们力所不能及的事,你也不要太耿耿于怀了。”包拯拍拍他肩膀劝慰道,“至少咱们开封府可是实打实依法办事。你抓回来的那些个或凶徒或小贼的,我可丁是丁卯是卯决无一个错判的啊。”
这也是展昭待在这里的原因了。入职以来他已适应了开封府护卫的生活,每日早出晚归地巡街理事,若有案情便为搜查线索追捕犯人而四处奔忙,不然便是协助包拯公孙策料理民生处理卷宗,闲时也去府衙后的善堂给公孙策帮忙。那善堂是包拯请命集资修建的,公孙策无事便会去那里坐诊。开封府清水衙门,能拿出的资财的有限,善堂里许多贵重药材竟是庞统四处淘换了送来的。展昭隐隐觉得包拯对此事敢怒不敢言,公孙策倒是不置可否地来者不拒。
不出几月,开封府百姓大多已认得了这个温润俊秀、智勇双全、拿谁家事都当自家事操心的年轻护卫,习惯了一个颀长挺拔的红衣身影每日在大街小巷间行走穿梭。茶楼酒肆乃至烟花巷陌里闲谈的话题多了好几项,且长时间保持着一开始的热度,那便是展大人当年挑过几个山寨、新近又端了哪处贼窝,展大人武艺多么高强、轻功多么灵巧、剑法多么凌厉漂亮,展大人前天给西街独居的李奶奶修房顶昨天送南巷走丢的小顺子回家,乃至展大人一身大红官服多么明艳而端庄、偶尔春风一笑多么温润儒雅见之忘俗。
对展昭来说,这样的日子远没有游历江湖来得潇洒自在,但他过得很是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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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能够尽心尽力护一方平安,没有什么是不能捱过的。
也只有用锄强扶弱尽可能将日子填满,他才能够捱过种种糟心的事。比如晚上一躺下,他就一会儿担心白玉堂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为何还不来兴师问罪,一会儿自暴自弃地断定白玉堂肯定是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胡思乱想地整宿不能成眠。所幸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两天,他白天实在熬得没神晚上也就困得睡着了。
再比如开封的冬天真的比常州冷得多。他从小畏寒,即便生长在江南也一到冬天就除了练功根本不想出门,出江湖后天气一转冷便往南方和暖地界走,而今却不得不每日早早离开温暖的被子在外奔忙,真是一把辛酸泪。也幸亏他大半时间都不在屋里,否则分配到的那些炭火根本不够他用。
还有就是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各色官员,耍官威刁难人的有之,腆着脸膈应人的亦有之,让他判断不了那种更难对付。这些人他一并不卑不亢以礼待之,其实不甚放在心上,倒是对于来自江湖的声音忍不住感到有些难过。
江湖南侠展昭于耀武楼献艺封官、得号御猫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成了近来一桩大新闻。对于江湖人来说,这桩新鲜事比落马了个把王爷什么的更令他们来劲儿,因为他们谁都可以啐口吐沫、做番品评,闲来还可以亲自来找找展昭的麻烦。对凶徒恶贼展昭可以毫不客气地料理,对那些前来挑衅奚落的江湖人,其中甚至包括他昔日的朋友,展昭却只得按捺心性任由他们满嘴“朝廷鹰犬”“官府走狗”,后来索性懒得辩解只求让他们过了瘾走人便好。
轻慢嘲笑展昭不是受不得,令他在意的是,为难他的并不全是那起子不着调的小人,亦有些真正侠肝义胆傲骨铮铮的江湖好汉。他们不是有意侮辱自己,而是真心认为自己追名逐利使侠者蒙羞。
“别理这些人,他们是嫉妒罢了。”包拯曾试图安慰他。
“大人,江湖是有逢迎拍马者,也不乏真正有傲骨的人。他们并非嫉妒,”展昭苦笑道,“他们,是真心瞧不起我的。”
包拯语滞,不由得心头升起一阵愧意,求助似地望向公孙策。那人上挑的凤目此刻柔和中隐含着担忧,轻抚上展昭肩头温声道:“不知者不愠,不亦君子乎?”
“展昭不求能做君子,只做好自己的事罢了。”青年察觉了年长者的忧愧,遂展颜一笑,眉目粲然如朗月长风。
夜值
冷月照影,清辉如水洒遍中庭,映在残雪之上显得澄澈而寒凉。今晚又轮到展昭去宫中当值,他照例被安排到东宫为太子赵祯守夜。皇上近来有事无事屡屡召他进宫伴驾,有大半时间倒是命他护卫赵祯学政理事,排班守夜也直接算在东宫的人手里,俨然是将他作为储君近臣来培养。
太子赵祯还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面貌清秀还没怎么长开,身量瘦瘦小小的似乎底子不大好。他半日读书,半日跟随皇上皇后或其他朝臣学着经手各种政务,小小年纪倒是极为勤勉用功,行事有模有样,待人也极为谦和知礼。
赵祯在人前人后都尽量显现出持重模样,连在皇后面前都谨小慎微,唯有面对皇上时偶尔会说笑两句逗他父皇开心,那稚嫩却很努力显得老成的模样看在展昭眼里,令他明知僭越却不自觉地有些怜爱这位年少的储君。是以当赵祯掩不住孩子心性,好奇地问他种种江湖故事的时候,展昭总会和颜悦色地尽量讲得有趣些,让赵祯抽出身来躲上一刻的懒。
这晚展昭在东宫寝殿外站定,正凝目于花枝疏影想着积雪后易生事故要加紧扫除巡视,见赵祯披衣出来笑道:“霜前冷,雪后寒,展护卫不妨进来守着。”展昭推辞不过,而且确实觉得寒气透过夹衣直往脖子里钻,便告了罪随他进入寝殿在外间站定。
已入了夜,赵祯却还没有安歇的意思,而是在外间隔出的小书房里研读皇上批阅之后交给他学习的一沓奏章,在一旁帮他誊抄整理手记的却是于枭。
这是自雍王府交手过一场之后,展昭和于枭第一次如此相近的接触。之前展昭本来也并非时常入宫,和于枭没有排到过一回班,因此即便偶尔得见也是隔了一大堆人说不上话。此时于枭见了展昭不由得紧张尴尬,便向赵祯请退,却被赵祯拦阻道:“我今晚将这些学完,明日里才能抽出功夫听飞岚弹新学的曲子。你字最好又最细心,答应了要帮我的怎么能反悔?”
庞飞岚乃是庞籍的独女,算是赵祯的青梅竹马,几乎已被皇上内定为赵祯未来的妃嫔了。展昭虽惦记着盘问于枭,却忍不住笑劝道:“听琴本为颐养身心,太子殿下若为此而不眠不休,岂不反而负了庞姑娘美意?”
赵祯也笑道:“飞岚也怕误了我课业让母后诘责,每次来玩都替我抄十篇大字呢,难得她仿我的字能够以假乱真,我为了不辜负她练字的辛苦也得好好听琴才是。展护卫最是义气,可千万别揭穿我,我要写好多策论实在写不完那些大字了。”
展昭也懒得算这小儿女的糊涂账,只是笑着发誓不去告状。而于枭无奈落座,看着赵祯与展昭说笑的模样,眼中不觉也浮现出一丝和悦来。他默默地低头继续誊抄,似是决心坦然等待展昭发难。
于枭身条瘦长,有几分练武之人的英挺,面容却生得实在好看,修眉细目观之可亲。
五官这样致的男子,展昭平生所见除了他便只有白玉堂了,但白玉堂与于枭全然不同,他长眉入鬓焕然神飞,眼角眉梢天然一段风流却又往往透出骨子里的冷冽,或严肃或轻笑时面容上常带着几分目下无尘的骄傲,俊美得几乎有些刺眼,令人心生羡艳而不敢轻易接近。展昭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喜欢白玉堂的容貌,常常被他不经意间一颦一笑搞得心头一颤,暗自赞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又暗自庆幸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总是飞扬跳脱甚至有点皮的讨人嫌,全然没有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世人总说白玉堂性子恶劣心狠手辣,其实他手段虽狠,却是最为坦荡可信的。而于枭的相貌几乎需用柔美来形容,言行又极为和善恳切,让人忍不住相信,却又不知他内心藏着多少曲折。
展昭略一沉吟,不向于枭却向赵祯发问道:“敢问太子,那日下毒的宫女,如今可否安全无虞?”
赵祯不料他作如此问,吃惊之余却有些动容,意识到展昭如此大胆乃是信任他的意思,于是恳切答道:“展护卫放心。璎珞她本来是要自尽保密的,我让于侍卫将她救下送出宫去和家人汇合了。母后本来也不大舍得她,索性由着我行事,派人象征性搜了一圈就撂开了。”
“展护卫,太子也是事后才猜测出来的,更宅心仁厚保下了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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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性命,你不要因此而有什么成见。”于枭毕竟也是江湖出身,生怕展昭见不惯这皇室的弯绕而不待见赵祯,遂出言维护。
“那么太子对你的身世和所为,又是否知情呢?”展昭转向于枭,犹如闲聊谈天一般淡淡问道。
“知道,于侍卫与我投缘,生平所历皆不曾瞒我。”赵祯坐在书案前托腮笑道,微一侧首向于枭眨了下眼,“亏心事确实做过不少,但我私以为不算太坏,还可以救一救对吧?”
展昭见识过于枭糊弄人的功夫,对此言深感怀疑,却见那青年侍卫露出一个无奈中透着认命的微笑,似在说:还不是被你套干净了。
他略一思量,忽然想起赵祯这孩子身处高位而待身边人关怀备至,不光于枭,自己也似乎不知不觉就把出身经历给他讲了个八九不离十。
于枭虽进宫不足一年,但听闻武功好性子机敏又极会为人,很快得到皇上青眼调到了赵祯身边。人皆有情,展昭冷眼旁观觉得他对赵祯的关怀维护不似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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