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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之朝野绮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若不问
于枭见展昭已打开了话头,起身向他深深行了一礼,庄重道:“当日雍王府之事,还未向展护卫赔不是。但我无意伤你和白少侠,只因功夫不及你们才使出了毒煞功逃走,也是知道有盼儿的血能解毒,不会闹出大事。”
确实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谁疼谁知道而已,展昭想起那日五脏六腑痉挛的疼痛不禁腹诽,倒也不很在意,面上平静问道:“你为何先是虚以委蛇又急于逃走?”
“我……我不敢见盼儿。本想进宫做侍卫可以斩断江湖事的,谁知被你们找了过来。”于枭垂眸道,“赵离还可对付,你二人功夫远在我之上,我只得放松你们警惕再找机会溜走。那日赵离离开花厅后,我听到屏风后有异动,不禁误会雍王想要挟持我对太子不利,急忙出手逃走,却没想到雍王是针对你们。”
“你怕见盼儿,是因为杀害了东方岛主有愧于她?”展昭见他一副坦诚模样,便也开门见山问道。
“我确实偷偷上岛拷问了东方吉而不敢见盼儿,却不曾杀害那老贼啊!”于枭却惊诧道,“东方吉不是被摘星阁灭门的吗?”
展昭想不到他话说都这份上却不承认了,遂当着赵祯的面将在流风岛密室里所见所获简要阐明,诘问道:“若不是你所为,东方岛主何以在灭门案之前就死于毒煞功?你又为何不敢见盼儿?”
于枭闻言后满面震惊,一把攥住桌案一角连连恨道:“好,好个东方翔。”而后又悲声道:“东方吉致死毕竟是我所为,若不是我用毒煞功伤了他,东方翔那个混蛋也不至于敢亲手弑父,更不会犯蠢害了流风岛众人。这下盼儿一定将我恨死了。”
展昭听他所言,隐隐明白了怎么回事,果然见于枭举起三指急切道:“展南侠,展大哥,如今没人能替我作证,但于枭向天发誓本不想害那老贼性命。”
赵祯劝他别急慢慢说,他才含恨叙道:“毒煞功是我所为不假,但我只用了三成功力拷问那老贼,只要服用解药加以诊治就不会有事。那晚我潜入东方翔房中将他挟到东方吉身边,亲手将解药塞在他手里才走。东方翔吓得直哆嗦,既不敢与我交手也不曾追我,没想到他拿着解药却不曾救治自己的亲生父亲,任由父亲疼死还藏起尸首秘而不宣,好尽情兴风作浪。”
赵祯在一旁尽力维持不动声色,小脸绷得太紧反而显露出内心波澜来。从古至今皇家争权少不了父子兄弟相残的故事,而名利野心又岂是皇家独有的?人心诡谲,那人性之恶如零星野草般拔除不尽,不定在哪里就萌发滋长。
此时东方翔已死无对证,但展昭综合前情后事觉得可以相信于枭,想起那天盼儿万分悲恸仍为于枭勉力开脱的样子,也忍不住愿意相信他。
至此于枭才将情由道来。他的记忆开始于松江府的一家善堂,四五岁时跑出去流浪江湖,被一个米雕师傅留。师傅是内行,看到他的小鱼纹身便发觉有异样,放大了细看却是一篇名为《鱼米经》的武功经文,末尾有“我儿于枭谨记”的字样。那师傅是个善心人,告诉他说他的名字叫作于枭,父母大约是武林中人,问他想跟着自己学艺还是去拜师学武。
于枭选择了学武,拿着师傅赠予他的盘缠去投师门,命中注定似的投到了流风岛。
冤冤相报
当年小小的于枭投到流风岛拜师学武,东方吉觉得他底子不错就了。也幸亏他觉得自己小臂上的经文有些来头,决定练好功夫之后自己研习,遂藏得严严实实从不示人,没教东方吉察觉,只教青梅竹马兼心上人的小师妹东方盼看到过。
后来于枭因偷练毒煞功逃离流风岛,竟然还遭到东方吉追杀,遂用金蝉脱壳之计详装落下悬崖而逃过一劫,但着实疑惑师父为何要为一门功夫治他于死地,在江湖一打听才知道这功夫乃是双煞的绝学,至今仍令人闻名胆寒。
这功夫出现在流风岛就十分可疑了,难道东方吉与双煞有什么渊源?他辗转打探,竟然真打听到双煞曾有个不起眼的小跟班,也听闻了东方吉为原岛主报仇杀了玉面哑魔的英勇义举,一联系便有了一个大胆推测,猜出双煞曾在流风岛归隐,被玉面哑魔寻仇杀死,其跟班东方吉为其报仇后成为岛主。
后来他在江湖上辗转习武,也暗自修习《鱼米经》的功夫,极妙的是,他父亲这套功夫与毒煞功路数不同却明显是相生相克的,他练成之后竟发觉滞涩许久的毒煞功有所进益,于是相辅着练习,竟然真把毒煞功也练成了。
于枭发觉自己是玉面哑魔的儿子则是两年前的事,那时江湖上忽然风传小有才名的女医于鸢乃是玉面哑魔的女儿,证据便是她小臂上有玉面哑魔微雕的整篇邪功,还有“我儿于鸢谨记”的字样。他本不能接受父亲是个恶名昭彰的魔头,然而一番探问果真发现玉面哑魔当年伤人的功夫与《鱼米经》所载近似,只是更加狠戾,又前去找到了女医于鸢暗中观察,见她相貌与自己着实有七八分相似,不由信实了。
这与展昭所知的往事对得上号。当年抚养二嫂于鸢长大的老神医作古后,于鸢曾拒绝他儿子的求爱,独自在江湖上行医,谁知那混球因爱生恨将她哑魔之女的身份传扬了出去。此事曾颇轰动过一阵子,原来也落在了于枭耳朵里。
“既然我生身父亲是玉面哑魔,那么东方吉便是我的杀父仇人,也是害我姐弟离散的的罪魁祸首。”于枭恨恨叙道,“一想到我竟曾拜仇人为师又险些丧命他手,我便压不住恨意。可我姐姐于鸢是个惯于救人不惯杀人的弱女子,我无论如何不能把她拖下水,是以并未出面认她,只是暗自教训了几个去找她麻烦的人渣便只身奔松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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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父亲他……”展昭虽嫉恶如仇却不必白玉堂心直口快,踟蹰着不能说出口。
“我明白,人人得而诛之对不对?”于枭苦笑道,“正因如此,我到松江后徘徊了很久都下不了决心出手。”
生身父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东方吉却是除恶的义士还是盼儿的义父,他无法给自己找到报仇的理由,更不愿去赌盼儿会站在哪边。
直到听闻盼儿逃婚离开流风岛,他才下定决心潜到岛上,凭着几年前盼儿教他的步法顺利闯过机关将东方吉堵在他练功的小院。
“我本想教训他出口恶气的,还有那么一点指望能盘问出母亲下落。谁知东方吉那老家伙以为我要取自己性命,不管不顾地万般求饶,竟说出了许多东西。”于枭说着,柔美的面庞上显出深深嫌恶,“他声称害死我父亲的元凶不是他而是双煞,是双煞夫妇把我父亲打成重伤才派他去解决后患的,而杀双煞的不是父亲而是他。那老贼说了:‘我杀了双煞也算是为玉面哑魔爷爷报仇了,顾念这层恩义理应放我一马。’”
当日于枭吃惊不小,用毒煞功折磨他逼他交代了干净,与几年来搜集的线索汇合成了一个大概真相。原来当日玉面邪魔与双煞战得两败俱伤,毕竟不敌双煞联手,勉力逃出了流云岛。而双煞也受伤不轻,疗伤之际双双遭了东方吉的暗算。
这东方吉自小被双煞捡来带在身边,亦徒亦仆,深得信任。可他早不甘于受双煞驱使,趁机痛下杀手,更将流风岛买来的几个丫鬟仆妇杀了干净,只留下双煞新生的小女儿江盼,只因盼儿天生百毒不侵,于他今后修习毒煞功有益。随后他带领官兵村民截住了重伤的玉面哑魔,欺其口不能言,当众戳穿他的江湖身份,痛斥他谋财害命杀害流风岛无辜。村民们一向以为双煞是避世修行的隐士夫妇,不由得信以为真,目睹东方吉处决了罪大恶极的玉面哑魔,还赞他为主家报仇之忠和剿除江湖大患之勇。
东方吉遂顺理成章占据了流风岛,养了盼儿,又娶妻生子,修炼武功,开馆徒,俨然成了一位君子高士,不过妻子早逝,儿子是个二世祖。他表面上怜惜玉面哑魔的妻子儿女无辜,不予追究,暗地却散播哑魔儿女天性恶毒命里犯煞的谣言,引得村民将她母子三人赶出渔村,而后雇人追杀以绝后患。
“你母亲怎样了,可曾问出她的消息?”展昭不禁关切地发问,既然他们姐弟平安,说不定他们母亲逢凶化吉了也未可知。
“早已不在世了。”于枭别过脸答道。
于家姐弟的母亲只是一个渔女,无力保护小儿女,遂孤注一掷将他们两姐弟藏在送鱼进城的大车里,托付卖鱼的送进了城里的善堂。东方吉交代,他派出的人曾在海崖边捡到小鞋小袜,大约是他们的母亲故意蒙骗杀手,只身投海自尽。
于枭这才了解了身世真相,并得知东方吉竟是亲手除去了当年为祸江湖的两方恶魔,而他本人却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真小人。他只觉得讽刺,却不愿沾上这小人的血,遂挟来其子东方翔并留下解药后扬长而去,却没想到东方翔放任父亲疼死而不救,自己当家作主惹来了灭门之祸。
离开流风岛后,于枭也曾听闻有个叫东方盼的姑娘四处比武招亲,猜不出她是忘了旧盟还是在寻找自己。但他不敢去见她,毕竟她是双煞的女儿,而当年若不是双煞与玉面哑魔结仇太深、两相残杀,也不会各自给了东方吉可乘之机;若不是玉面哑魔前去寻仇,盼儿本可以在父母娇养中长大,或许永远不会触及任何残忍的真相;若不是双煞逃脱法网归隐流风岛,盼儿不会出生,玉面哑魔不会去报仇,他们一家也可在渔村安度年华,或许永远不会遭受家破人亡、辗转离散之苦。
冤冤相报理不清楚,他无法想象如何背负着这些与盼儿共度此生,索性远远地逃离了江湖,堂堂皇皇报名做了侍卫,凭一身好功夫顺利入了宫,决意此生与盼儿不复相见。
“若不是我当日用毒煞功拷问东方吉,也不会导致流风岛遭此惨祸,盼儿如何恨我我都认了。”于枭向展昭恳切道,“只是展大哥,请你劝盼儿不要为那老贼伤心,但别告诉她这位义父大人就是杀害她父母的仇人,也别告诉她父母的身份,她一个小姑娘承受不住这些。”
“呃……她是很难过,但还挺坚强的……”展昭第二次踟蹰着不忍心说话。
“她已经知道了?”于枭颓然问道,心疼地叹了一口气,忧郁的神色看起来几乎有点楚楚可怜。这一对身世极为辗转周折的师兄妹倒是彼此回护得紧。
“流风岛密室里发现的婴儿掌印和姓名,不单有赵离的,也有盼儿的。他们兄妹当场就相认了,一起拜了父母坟茔。”展昭答他的话,却看向赵祯,看他听到赵离作何反应。
“展护卫,父皇母后近日似乎在商议此事,可我实在拿不准他们是何想法。”赵祯知道展昭与赵奕赵离有交情,也屡次目睹他千方百计为他们兄弟打点求情,闻弦歌知雅意,“奕哥是我最敬服的堂兄,而离哥纵然不是赵家血脉,从小待我的情分也假不了。他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不可能谋反也不可能害我,这我是知道的。”
展昭听他言辞恳切,心下不由感动,但也意识到赵祯剖白了真心却不敢向他保证些什么,毕竟帝后若要赵奕兄弟的命,他这个未成年的小太子也无法阻止。
夜色已深,窗外月照中天,寝殿之中银霜炭默默氤氲出热气,间或发出噼啪的微响。
赵祯再不睡觉明日上课肯定起不来,这沓奏章是学不成了。展昭感觉怪愧疚的,提议由他和于枭将要点摘出来誊写好了明日拿给赵祯应急,说完又觉得有些造次。赵祯却知他是心不藏私才作如此提议,且已大致翻阅过一遍知道没什么不妥的,遂欣然答允,笑说辛苦了便召值夜的内侍伺候了盥洗安歇。
于是展昭和于枭相对而坐忙活了一宿的文案活儿。皇上给赵祯挑出学习的奏章,都是有关各地大大小小民生政务的,展昭细细阅读之下,发现行文条理明畅,批示意见大多显露出皇上仁慈宽和的风格,却也有些流露出明显不同的杀伐决断之气。
奏章字迹也是有异的,那些隽秀而有些失于后劲的字大概属于久病的皇上,大部分柔中带刚的字则必属于皇后无疑。
闯宫题诗
展昭忆及包拯曾提起过皇上病时让皇后批阅奏折的事,又想起赵祯说话间透露出过帝后遇事常一块商量着办的意思,不禁猜测这些奏章大半是皇后替皇上执笔批阅,甚至有些是皇上没心力看的,便由她自行定夺。
天亮后护送赵祯去了书斋,展昭告别哈欠连天的于枭回到开封府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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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补眠,感觉困倦之至,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很多个日夜他与白玉堂一起为破获真相而奔走,有很多次他们抵足而眠讨论着未解之事渐渐入睡,可如今他和于枭开诚布公解开了盘绕已久的疑团,却独自躺在这里没法告诉白玉堂知道。
纵使他知道白玉堂行事放纵不羁,也没想到许久不见之后,得到白玉堂的消息会是以如此张狂的形式。
这日又降了一场雪,小院红梅含苞半放,被新雪坠在枝头而有些湿重,倒显得格外鲜妍丽。展昭巡完街回来看得心中欢喜,趁着天光未暗伏在窗边案上画起了红梅含苞映雪。
夕阳在山,他点起灯待要捡句应景的词句题上,下笔写出来的却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不由得对着烛台有些愣怔,不知自己为何冒出这全然挨不着边的一句诗经。
晚间他照例待在全府最暖和的地方,也就是公孙策的书房,因为可以帮包拯公孙策整理公文卷宗,还可以省自己屋里的炭。三人正如往日一般边干活儿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叙着,忽见皇上身边的亲信小太监熟门熟路地小跑进来,急召展昭入宫。
展昭尚未换下官服,理了理仪容便随小太监入宫见驾。包拯待他走远了才跟公孙策笑道:“大晚上的这么急,莫不是宫里闹耗子了?”
可还真是闹了飞檐走避的大耗子了。
展昭被小太监带至皇上寝宫延庆宫,远远看到殿外山墙处那里围着不少内侍宫人仰头指点着,见他过来忙纷纷行礼。展昭回了礼仰头看去,见西山墙上字迹挥洒淋漓,字体极大看得真切,却是一首五言绝句诗,写的是:
阋墙青锋冷,御外壮心寒。幽窗剪烛处,无以济长安。
看见这诗句,展昭心头如被猛地揉了一下,竟说不出是惊是喜是忧是气。这手字刚则铁画、媚若银钩,赫然正是白玉堂的笔迹。
进到寝宫书房,皇上正在暖阁中软榻上歪着,似乎又犯了旧疾,见他到来问了句:“可看到了?”
展昭不动声色地称是,脑中急速思索着皇上是否猜出是白玉堂的手笔,他又该如何将那妄为的耗子摘出去。
“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皇上一派平静地说道,喜怒难辨,“此诗是讽朕兄弟相斗祸及有志子弟,致使剑冷心寒无以御外么?”
“不知何人如此放肆,此诗却不是没有道理。”展昭硬着头皮温言进谏道,“贤才志士确实不应该苦守幽窗,报效无门。”
“展护卫,你知道朕为何召你前来?”皇上和和煦煦地问道,却让展昭手心发冷,“在朕寝宫附近自由来去,在这高高山墙上题诗,非胆大桀骜者再不能做出,非有出奇本领之人再不能做到。”
展昭竭力做出坦然的样子,行礼道:“臣实在愚钝不知。写这么高确实不好擦,可需要臣帮忙粉刷?”
这下皇上气笑了,说道:“不忙,字挺好看的,先留着吧。”展昭见他不似含怒,倒真透出赞赏的意味来。
那厢皇上又沉吟片刻,对展昭道:“去提奕儿来见朕。”
展昭一听说他要见赵奕,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不知结果导向何处,至少白玉堂此举对皇上不是没有触动。
“等等,”他正要退下却被皇上唤住,“不提奕儿,带离儿过来。”
展昭领了皇上口谕,顺利进入幽禁赵奕兄弟的小院,见兄弟两人形容憔悴消瘦得几乎脱相,不由眼眶一酸。宫院内外重重把守,他强忍着酸楚问候几句赵奕寒暄,便匆匆带赵离而去。
一别几月,他有许多问题想问赵离,比如白玉堂和殷鸿盼儿去了何处,比如赵奕夫妇是否安康,比如他能帮他们做些什么。但一路上他只来得及告诉赵离白玉堂题诗讽谏之事,而赵离则告诉他,白玉堂日前曾潜入小院要救他们走,赵奕不肯。大嫂狄婧有了身孕,前些日子抄家时受了惊动险些保不住,如今正是不稳的时候再经不起颠沛。
就知道白玉堂肯定要忍不住出手的。展昭虽连连叹他妄为,其实并不如何惊异。只可怜大嫂将门贵女得配佳偶,如今横遭此劫难,怀着身孕陪大师兄受苦。对于赵奕兄弟拒绝随白玉堂逃离,他则不知是喜是忧。若是就这样逃走,恐怕要隐姓埋名四处流亡,事到临头时这个决定并不似当初想的那样简单。可若皇上真的不肯放过赵奕兄弟,他们真的就这样幽窗残烛捱过余生吗?
不一时来到皇上书房,赵离向其深深叩首。展昭本要退出去,却被皇上叫住了,只得站立门口替他们看守。
任由赵离沉默地伏地良久,皇上才叫了起,和颜问道:“你大哥可还好?”
“回禀圣上,大哥不好。”赵离起身垂首道,“大哥为人子不能劝阻父过,为人臣不能报效朝廷,为人夫不能保妻儿安康,是以万般煎熬。”
闻言展昭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是不是皇上想听到的答案。皇上并未显露不虞,只轻声问:“这都是朕的过错了?”
“赵离不敢。”榻前的人又恭谨地伏下身去,“唯有圣上能让大哥好起来,又何必动问呢?大哥余生如何,全在圣上一念。”
展昭忽想起赵离本和白玉堂一般年纪,比他亲和爱笑许多,当初在雄州初识时是何等潇洒华美、少年意气。想来他自小在心中压了这许多隐秘长大,愈是沉重愈是要用豁朗轻快样子削减这种沉重,只是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逼得他再也维持不住。
皇上这次没有叫起他,却阖了眼养神,淡淡地道:“朕还真没有想好。不如你帮朕掂量掂量,如何定夺这一念。”
这一念为何难定,展昭心中有几分计较,也因此才不曾贸然出手,而仍然寄希望于皇上的决定。赵奕其人颇有雄才大略,行事沉稳持重而不失果断,确实可堪大用。他入朝堂不过半载有余,却已暗地里激起不小波澜,倒不是因为兴风作浪,而是其韬略气度令百官惊异之余起了不少别样心思。当年他以世子之尊被送入江湖,帮雍王消除了不少人的警戒,而今长大成人忽然回到朝堂赢得一席之地,且远比京里养尊处优的皇室宗亲们更加英武出众,一时间实在亮眼。
他确为栋梁之才,奈何皇上不一定放心他做这个栋梁。皇上已是风中残烛,太子却十分幼弱,而此前雍王熬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候,几乎不再掩饰蓄势多年的野心。在许多朝臣宗室眼里,雍王世子赵奕文武双全又风华正茂,怎么看都比小小的赵祯更像一国储君。此时雍王已除,若任由赵奕在朝堂站稳脚跟,以后事态如何发展实在难料。
但与此同时,皇上也舍不得他这个栋梁。赵奕才干难得不说,且自小做惯了萍水派的大师兄,办事牢靠而心思恪纯,兼有贵气与正气却全无纨绔习气,乃是宗室中的芝兰




鼠猫之朝野绮年 分卷阅读46
玉树。皇上自己子嗣艰难,受尽了儿女夭亡的苦楚,毕竟不欲多伤赵氏血脉,况且急着为年幼的太子赵祯选纳贤才辅政,要让他废了赵奕这个好苗子确实不忍。
显然赵离也对这点心知肚明。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此刻跪倒在尘埃,言辞却针针见血不加婉转:“大哥从无帝王之心,但确有王佐之才。圣上猜忌我兄弟也是常情,可当真要因为一点疑心而使太子失去这个助力吗?太子年纪幼小,朝中党派如狼似虎保不齐在惦记着多大的利,圣上就算信得过皇后,真的放心将太子交给外戚摆布吗?”
连外戚也说了出来,展昭暗暗打量皇上的神情,见他微微蹙眉似有所动。
“恕赵离直言,当今朝堂有几人不结党站队、几人不汲汲谋利,其间种种情状圣上心明如镜。”赵离丝毫不见畏缩,仍恳切言道,“圣上为何对包大人百般回护,又为何对展护卫恩宠有加,不就是为了给太子留下一心为公、忠肝义胆的孤臣良臣吗?”
“朕确实舍不得奕儿这块材料,也看得出来他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日后必能做个孤臣。”皇上睁眼面向他说道,意有所指,“可朕总不能这样冒险,离儿啊,你得想法子,让朕放心才是。”
赵离忽然沉着声音说道:“父王在凤凰山、云台山、鸠山三处豢养了死士。”
盗三宝
展昭闻赵离之言心头一惊,眼见皇上的目光凌厉起来。
此前展昭和白玉堂偶然间得了线索,曾夜探过鸠山寨,托包拯将雍王阴养死士之事上报后就丢开手了。而宫中派去盯着的人一直没回信,皇上不知深浅也不曾打草惊蛇,至今才知几处山寨加起来也是不大不小一支兵力。
两人惊异不过瞬息,却听赵离接着言道:“此三处山寨,唯有首领是父王派遣的亲信,其余死士至今皆不知主人身份。赵离会托付友人杀死首领,这些死士便都归太子所有。”
这些人手若是在军中自然不成气候,但作为暗卫死士却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如今皇上名义上掌握着举国军力,可那被各家各派划分蚕食的兵权有多少能顺利交接到儿子手里,他心里其实并无把握。太子深居皇城内院,手上除了大内侍卫外并无一兵一卒可以依仗,若多出这一支隐藏在暗处的兵力相护倒可添一些保障。
皇上沉吟了一刻,开言问道:“你父王手里既有些人马,又与狄老将军结亲,为何不拼死一搏?”
“是赵离忤逆不孝,从中作梗阻止父王调遣那些死士,乃是因为实在不想任由父王万劫不复,更不忍那些苦命人一无所知地去犯谋逆大罪。何况狄老将军虽有兵权却并无不臣之心,这些日子圣上也早已运筹帷幄,父王即便动手也只怕是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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