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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海惊鸿
魏秦眯着眼,仰头瞧着少女激昂的表情,心中大感欣慰:小皇帝的悟性比先帝还要好,更兼之生长于民间,更能切身体会百姓之诉求。如此,大周何愁不兴旺?天下人何愁不安居乐业?
宇文睿双手抱拳,一躬到地:“魏总管高见,睿受教了!”
魏秦连忙起身,行礼道:“不敢!陛下乃天下之主,见识自然远在老奴之上。”
宇文睿被戳中心事,默然一瞬,才道:“朕其实眼下正有一件事为难得很……”
“陛下何事为难?”魏秦问道。
“唔……感情之事……”宇文睿嗫嚅道。
“呵呵,陛下问老奴感情之事,可真是问道于盲了。”
宇文睿垂头。
魏秦凝着她颓然的模样,心念一动,不忍道:“老奴想,陛下是天子,这天下俱是陛下的,您若是喜欢何人,或是不喜欢何人,为什么不自家做自家的主?”
宇文睿恍然,怔怔地抬头看着魏秦。突地心中一亮
对呀!朕是天子啊!为什么不可以做主自己的感情之事?!
她的心境霍然开朗,只觉得头顶的阴霾顷刻间一扫而空。
“朕晓得了!多谢魏总管了!朕这就去做主自己的感情之事!”
宇文睿说罢,拔腿扭身便跑,倒把随在后面的众人吓了一跳。
她跑了几步,忽的停住身形,拧头笑眯眯地看着魏秦,“魏总管,朕得空就来找你下棋可好?”
魏秦立在树影下,闻言轻笑,拱手道:“谨遵圣命!”
宇文睿嫌肩舆行得慢,索性拔开双足飞奔向坤泰宫。
这可苦了随行的众人。他们哪里追得上这小祖宗?
一众人连跑带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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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大汗淋漓,也捉不到这祖宗的影儿。
她人影儿过处,禁宫里的宫女、内监,包括给后宫里的主子们请平安脉的太医院供奉、御苑里的兽医皆都惊得忙下拜行礼。
眼瞧着皇帝远远来了,瞬间到了眼前,众人膝盖还没落实,口中的“恭迎圣安”还未说完,皇帝又一溜烟的没影儿了。
众人张大了嘴,呈呆怔状。不等缓过神来,皇帝的随从噼里噗噜连滚带爬地跑过,众人又都看得傻了。
“阿嫂!阿嫂!”宇文睿急跑进坤泰宫,不管不顾地直奔景砚平素的休息处。
此刻,景砚手中正擎着针线忙碌。
小皇帝忙忙地跑进来,又急慌慌地又喊又叫,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头一慌,手一抖,捻着的绣花针直直刺进了左手食指尖儿。
景砚蹙眉。
“主子小心!”秉笔惊呼。
“阿嫂怎么了?”宇文睿慌忙凑过来。
一簇血珠儿自伤口处渗出,淌在景砚手中的鲜红色绣品上,瞬间便融入其中,浑然一体了。
“啊!出血了!”宇文睿想都没想,拉过景砚的手就含在嘴里,轻轻地吮|吸。
秉笔和侍墨全都看呆了。
又痒又痛的刺感从指尖上传来,还有柔软的触感,和那日秋时帐中,无忧的舌尖……
景砚大窘,急抽|出手指:“胡闹什么!”
宇文睿笑嘻嘻的:“阿嫂看,不流血了吧!”
景砚哪还顾得上看什么流血不流血?她白玉般的肌肤已经同手中的绣品一个颜色了。
她窘迫地推开宇文睿凑近的脑袋,着手处汗津津的。
“做什么去了?一头的汗水?”景砚蹙着眉看宇文睿。
终于又嗅到了阿嫂的气息,唔,这就叫“呵气如兰”吧?
景砚无语地看着她小狗般抽鼻子的模样:怎么跟哲一个德行?嗅,嗅,有什么好嗅的!
“阿嫂在绣什么?”宇文睿热烘烘的身体靠过来,歪着头打量那鲜红色的绣品。
还能绣什么?还不是给你绣!
她的贴近,让景砚觉得热。
“原来是为我绣的束发带啊!嘻嘻,阿嫂真是好手艺!阿嫂辛苦了!”宇文睿讨好地抚摩着鲜红之上绣了一半的五爪金龙。
景砚听她甜甜的话音,也不忍心再责怪她的冒失之举,强压下脸颊上的火热,嗔道:“堂堂天子,满世界的乱跑乱叫,成什么样子!”
她说着,习惯性地替宇文睿整理微乱的衣襟。
从八岁时的仰望,到如今的平视,无数个日日夜夜,自己看阿嫂的视线角度在变,而阿嫂认真的模样从来不变,永远都不会变吧?
宇文睿看着景砚,痴痴地出神。
“我着急来瞧阿嫂……”
景砚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日日见的,急什么?”
她接过侍墨奉上的热巾,细心地替宇文睿拭干额上的汗水:“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般胡闹……”
温热的,沁人的,馥郁的……种种气息冲鼻而来,宇文睿心口砰然,倏的抓住景砚忙碌的手腕
“阿嫂!我不娶后君了!”
第49章争执
“你说什么?”
景砚惊诧之下,被宇文睿攥紧的手腕都忘了抽|回。
两个人离得极近,呼吸相闻,宇文睿被她潋滟的双眸吸引住,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目光。
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地吞咽一下,宇文睿才心虚地开口:“我说……我说我不要娶后君……”
景砚耳边“嗡”的一声轰鸣,脑中瞬间浮现出两个字悦儿!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
虽然早知道自己此举会惹阿嫂生气,然而,当真面对的时候,宇文睿还是忍不住想要退缩。
“我……我……”
她受不了景砚逼视的目光,想要撇开脸的瞬间,突地意识到自己是“一国之君”,还有之前对着魏秦信誓旦旦说要“自己做主感情之事”……
咬紧牙关,宇文睿迎了上去,“因为我不喜欢!”
六年的成长,和一年的亲政,曾经幼小无识被生生推上皇位的小皇帝,早已具备了天子的气度风范。只不过,往日间这份睥睨是对着朝臣的,今日却用在了景砚的身上。
景砚暗暗心惊。
无忧从没用这种口气、这种姿态同自己说过话。难道,她对悦儿已经痴迷得这么深了?深得不惜为之与嫂母作对?
越是这样,越要不得!
须知今日能为了一个女子而顶撞嫂母,来日会不会为了这个女子不惜己身、不顾天下?
景砚浑然忘了自己当年也是被这样珍爱的女子。此时,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了段太后往日的心境。
所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大概就是这般吧?
“不喜欢不能成为理由!”景砚沉着脸,驳斥小皇帝。
宇文睿知道阿嫂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她于是打算如实相告。
可景砚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语重心长道:“无忧,你还小,很多事情并不十分懂得。等你长得大了,就会明白女子有夫君的好处了……何况,子嗣大事,关乎国祚,只有你诞下属于自己的孩子,阿嫂才能放心啊!”
放心去追随皇兄于地下吗?
这一念头划过心尖,宇文睿肋间大痛。
阿嫂倾国倾城,正是繁花似锦的好年纪,她怎么可以……
宇文睿越想越难过,紧咬着嘴唇。她大觉受伤,伤的是阿嫂竟对自己一点点留恋都无。
景砚全然不知她心中的念头,见她咬着唇、红着眼眶,悲愤地盯着自己不语,还以为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伤了她帝王的自尊。
叹息一声,景砚雪色的手掌轻按在宇文睿的发旋之上,揉了揉:“无忧你乖……听话,只要你娶了后君,后宫再纳谁阿嫂都依你可好?”
见宇文睿还是不为所动,景砚狠了狠心,道:“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等无忧长大了……”
男欢女爱……
男欢女爱!
宇文睿登时忆起教养嬷嬷讲的那些,她猛地挣开景砚的束缚
“阿嫂有皇兄,自然喜欢那等事!可朕不喜欢!
秉笔和侍墨听得小皇帝的咆哮,俱都诧异,她们从没见皇帝对太后这般语气说话。何况,话的内容,太……失礼了。简直就是把先帝与太后的床|帏之事昭昭然于大庭广众之下!
景砚的脸都气白了。
“你!”她怒视宇文睿,一时语结,气得说不出话来。
宇文睿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可,眼下情势,若是稍稍松口,就会前功尽弃。
强抑下心中的愧疚,宇文睿梗着脖子道:“朕……朕就是……就是不娶后君!”
景砚怒极反笑:“皇帝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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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她吧?”
他?
宇文睿一呆。
“皇帝为了她,可真是尽了心思啊!”景砚胸中涌上凄凉之感,唇舌间满是苦涩。
她看着这个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孩子,只觉得是那样陌生。
“皇帝还是早早断了这个心思的好!只要哀家在一天,就不许她入了这大周的后宫!”
景砚说罢,再不愿看小皇帝一眼。
宇文睿困惑了:他是谁?阿嫂说不许谁入了后宫?
自己真惹了阿嫂生气了……
宇文睿暗怪自己性急,就算再不喜欢娶后君,也不能害阿嫂伤心难过啊!
宇文睿顾不得想那个“他”到底是谁,紧随上景砚,拉住她的袍襟儿。
“阿嫂,你……”你别生气。
却被景砚猛地甩开:“哀家累了!皇帝请自便吧!”
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宇文睿怔怔地看着自己抓空的右手,颇感受伤。
她不甘心地再次跟上。
景砚已经迈步进了里间,低喝一声:“秉笔,侍墨,落帘!”
宇文睿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纱帘,阿嫂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悻悻地步出坤泰宫,宇文睿又愧又恼,愧对阿嫂,恼的是自己。
接下来的几日,宇文睿就再也没能见到景砚。
倒不是她躲懒不去问安。她日日下朝后第一件事便是到坤泰宫中问太后安,可景砚就是不见她。
“太后主子说,倦了,身体不适,请陛下自便吧。”每一次,或是秉笔,或是侍墨,都是这同一句话。
宇文睿只觉头大如斗。她唯恐阿嫂被气出病来,就央着让太医来问问脉。
不想,景砚接着就着侍女传出话来:“施大人的平安脉日日都是问的,不必陛下操心。”
宇文睿只得退了出来。
阿嫂动了真气,宇文睿又是心疼,又是为自己觉得胸闷。那日之后,她细细回想,除了自己言语不当冒犯了阿嫂,其余的,哪里有半分错?
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一国之君,难道连自家的终身大事都没权力决定了?为什么,阿嫂偏要自己娶后君?偏要自己诞下子嗣?皇兄不也没有子嗣吗?大不了,在宗室之中选一良才后辈,接进宫中培养,留待百年后继承大统。
自己不就是这样成为九五之尊的吗?
后君?男人?还有“那事儿”?有什么好?
宇文睿气闷得很,却无人可以诉说一二。
对宫女、内监是说不得的;勤皇兄他们都是男子,说了他们也是不懂;阿姐云素君倒是女子,可是想想阿姐平素端正的做派,怕是和阿嫂一路的,说了还不是徒增烦恼?
宇文睿想念师父了。师父是女子,又是世外高人,定能开解自己,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按照当日定的规矩,宇文睿每月逢五、逢十都去和师父相会习武,七年来没落下过一天。可最近,她每每扑了个空,从残月西斜一直等到旭日东升,师父都不见踪影,最后她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上朝。
宇文睿不知道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担心之余,更觉无能为力。
这一日沐休,宇文睿没什么睡意,早早起来。唤来何冲,对练了一会子双枪,颇觉无味。又叫来吴斌,考较了他几句兵书排阵。吴斌对答如流,她却愈发无聊了。
打发走了众人,宇文睿没心思看奏折,她带着申全,信步在御花园里踱来踱去。
太阳渐渐升起,高大的宫墙将一抹晨光截成了两半,宫内一半,宫外一半。
宇文睿看得出神,心念一动,“申全,随朕出宫!”
申全闻言,两条腿都软了,赶紧告饶:“主子,上次偷着出宫,奴婢差点儿被姑姑们打断了腿!您就饶了奴婢吧!”
宇文睿横他一眼:“什么叫偷?此一时彼一时,朕现在亲政了,你又是几品了?谁敢打你?”
申全苦着脸,“虽说姑姑们是管不得我了,可还有太皇太后和她们太后呢!要是知道陛下偷偷出宫去,奴婢……奴婢可不能活了!”
宇文睿听到“太后”两个字,顿觉气郁,赌气道:“窝囊!有朕在,谁能奈何你?”
申全犹自惴惴的。
宇文睿一心向往宫外种种,她笑眯眯地哄道:“你别怕,就算她们责怪,朕都替你扛下了,绝不会连累你的。”
申全缩缩脖子。他才不信小皇帝被罚,自己能躲得过去。
可皇帝金口玉言,当真要出宫玩耍,他除了舍命陪君子,又能如何?
也不知二人是如何从禁宫里偷跑出来的。
“怎么样?跟着朕,好玩儿吧?”宇文睿笑嘻嘻地捻起街边摊上的一只小小面人把玩,得意地问身旁尚自胆战心惊的申全。
申全偷眼瞧面人摊的摊主正低着头忙碌,才松了一口气。他凑近宇文睿,低声道:“主子,您现在是公子爷!”
宇文睿恍然大悟:一时高兴,竟忘了白龙鱼服、女扮男装这茬儿了。
她做戏做全套,“啪”的一声甩开手中的折扇,展开在胸前。扇面一枝桃花,米分嫩娇艳,更衬得她面如傅米分,银娃娃般好看。
“全子,瞧瞧公子爷我有没有点儿浊世佳公子的范儿?”宇文睿说着,愈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嘶……
申全酸得直嘬牙花子。他从上到下地打量宇文睿
玉冠束发,素袍带,素色软靴,姿容那是不必说了,一等一的没得挑。若是身量再高些,就好了。
申全可不敢说“您现在可算是一位浊世……小公子”,没得逆了小皇帝的龙鳞,他识相地频频点头:“有!很有!公子爷您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宇文睿更高兴了。她“啪”地起折扇,双手背在身后,欢畅道:“这话爷爱听!爷高兴!走,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50章救急
大周京师的西市街上,熙熙攘攘,有摆摊子卖货的,有杂耍说书卖艺的,热闹得紧。路上之人或买或卖,或驻足瞧热闹,或是舍上几文钱进茶馆里听戏文。
宇文睿手上托着自己的面人小像,边走边噙着笑赏玩。
“朕都长这么大了吗?”她自顾自地絮絮,“当年阿姐领朕来这儿玩耍,捏的面人小像还是个小孩子呢!”
申全随在他身侧,又怕路人挤着她的“龙体”,又怕别人踩了她的“龙足”,再猛的听这一声“朕”,瞬间惊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爷,我的爷啊!您现在是公子爷,不是……咳咳!”他止住话头,可不敢让那个字儿从自己的嘴里溜达出来。
“哦,朕省得。”宇文睿答得心不在焉。
申全扶额。
“哎,可惜了,阿嫂要是陪朕来,朕就让捏个阿嫂的面人小像,岂不好?”
她说着,遗憾地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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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嘴角,“罢了,只好回去把朕的小像送去陪她,省得她总是见不到朕,再想念得紧,嘻嘻……这叫睹物思人!”
主仆二人一路闲逛,踱到了一处高峻楼阁下。
宇文睿仰起脸,凝着头顶的牌匾
珍馐玉馔楼。
就这儿了!
“全子,你可知道这里?”宇文睿由着酒保引自己进入,寻了个临窗的桌子坐了。
申全摇头。他是苦出身,家中没了生计,爹妈图那几两银子才让他净身入宫的。哪里来过这等所在?
“这珍馐玉馔楼,远可追溯至高祖年间……哎?你怎么站着?”宇文睿点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坐啊!”
“奴婢不敢。”宇文睿是皇帝,能和她同席而坐的只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就算是朝中重臣、宗室子弟,也是要让她坐尊位的。自己一个小小内监,哪敢和她平起平坐?
“有什么不敢的?”宇文睿挑眉,“这又不是宫……”
见申全变了颜色,冲自己又是挤眉又是努嘴的,宇文睿会意,忙改口道:“……又不是家里,哪儿那么多规矩?”
申全还是坚辞不坐。
酒保跑过来抹桌子,见二人古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宇文睿忙道:“全子,你再不坐下,爷可不给你讲这珍馐玉馔楼的来历了!”
说着,眼风斜扫酒保。
申全无法,只得臀部搭着椅边,勉强坐了。
“小公子还知道咱家的来历?”酒保露齿一笑,对这银娃娃般的漂亮小公子大有好感。
宇文睿微微一笑:“你家是起自高祖年间,这话不错吧?”
“小公子说的是啊!咱们家可是百年老店了!”酒保恭维道。
宇文睿颔首:“你家老店主当年同高祖皇帝义结金兰,过命的交情,他还是前朝杨氏的贵戚……”
酒保初听她说到“同高祖皇帝义结金兰”,脸现得意,刚要炫耀一番,突听到她后半句话,登时脸色大变:“什么贵戚!小人、小人可不知道……”
宇文睿也不在意:“只拣你家最拿手的菜品端上来!去吧!”
酒保巴不得她一声呢,忙一溜烟跑去安排菜肴了。如今边事日益吃紧,北郑伪朝廷打的又是前朝杨郑的旗号,谁人不知?何况,此处是京师,谁晓得来吃饭的有没有公门中人,或是达官贵人?若被听了这等敏感话语,怕是自己都要被连累。
宇文睿看着酒保远去的身影,笑道:“胆小得很。”
申全一缩脖子:祖宗,您当都是您呢?您是皇帝,说什么谁敢管?咱都是小民,行差踏错都能要了命的!
宇文睿说得口渴,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她刚放下茶杯,似有所感,倏的转头
隔着一张桌子,一人一盏,三四碟菜蔬。那是个年轻的女子,一身最普通不过的江湖人打扮,青衣青衫,身侧放着一只包袱,鼓鼓囊囊的撑得结实,不知装了些什么,包袱上搁着一顶斗笠。此刻,那女子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
应该是个闯荡江湖的女侠吧?
宇文睿心道。
她自幼就有一腔子江湖情结,是以见到这等身份的,就忍不住心生好感,遂冲女子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女子不提防她这一笑,愣怔一瞬,旋即冷然如常,扭过脸再不瞧她。
原来是个冷性子的姐姐。宇文睿挑了挑眉。
嘻嘻,不过冷性子的大多热心肠,不知这位姐姐是不是个急公好义的好侠女。
不一刻,诸般菜品、点心、羹汤流水价般端了上来。
那酒保阅人无数,认定宇文睿是个贵介人家的小公子,焉会替她省钱?
宇文睿看到满桌子的琳琅满目,不由得食指大动,这一筷,那一口,简直比吃宫里的御膳都热心。
申全看得呆住。祖宗,您这是几辈子没吃过了?
宇文睿大嚼大咽了几口,从碗里抬起头来:“全子?你愣着做什么?吃啊!这么多,朕一个人怎么吃得了?”
额……申全拗不过她,只好动筷。也不得不承认味道确实好,似乎仿佛有点儿御膳的滋味。
“朕小时候,只有做生日的时候,云大人才会带着朕和阿姐来这里‘开荤’……唔,着实想念这滋味啊!”
宇文睿说着,眸色一黯:“云大人也不在了……这世上,朕的亲人越来越少了……”
天家事申全不敢插|嘴,只有陪着小皇帝,她吃他就吃,她喝她就喝。
如此混了个肚儿圆,宇文睿心满意足地停箸:“吃到这些,不枉此行了!”
正说话间,忽听得身侧不远处传来酒保的声音。
“客官,咱家是百年老店了,从没有过赊账的说法儿!”
宇文睿好奇地撇过脸,只见酒保正叉着腰立在隔桌那江湖女子面前。
那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酒保不屑道:“您这话说的!今儿您说遭了偷儿,明儿他说遭了偷儿,我家这店还要不要赚钱了?”
宇文睿忍不住起身,凑了过去。
店内的客人也都听到了酒保的高声呼喝,皆都停箸张望。
年轻女子显然不惯于被如此关注,苍白的脸色瞬间通红如血。
酒保见引来众人的关注,唯恐惊动了店掌柜自家再受责罚,慌道:“你说你钱袋子被偷了,看你这包袱倒还实诚,干脆先押下它,等你有钱了来换。”
说着,张手去够那鼓囊囊的包袱。
年轻女子原来涨红了脸,闻听这句话,登时眼中寒光大盛,“砰”的一把扣住酒保的手腕,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敢!”
“哎哟!哎哟!”酒保痛得尖嚎,“这娘们儿手劲儿忒大!”
宇文睿看得啧啧称奇。她实没想到,年轻女子削瘦的手腕竟然如此大力。她耳力好,已隐隐听到“格格”的声响。再这般下去,这酒保的腕骨都得被生生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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