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海惊鸿
怎么会舍得?
这个问题,云素君在踏进皇帝寝宫之前想了无数遍,她硬下心肠,迎上宇文睿的目光:“陛下已经长大了,臣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照顾你,宫里宫外多得是可以照顾陛下的人,臣……很放心。”
“当日是阿嫂推荐阿姐拜师于施大人,就是为了方便为朕诊病,如今阿姐却……”
云素君心中凄然,硬撑道:“臣这些年随师父学医,也培养了几位医术良的医女,她们中的优异者假以时日,积累经验,自能堪当大任,陛下请放心。”
宇文睿犹自不甘心:“阿姐!若只为和施大人之事怕阿嫂在母后面前为难,朕不是没有办法,阿姐又何苦非要去那边塞苦寒之地?”
“陛下!臣早年间便崇仰太后娘娘懿范,后又蒙她看重,得以在师父门下学得傍身之术,心中更是感激,却无以为报。如今,听闻英国公府的孙小姐也要随军去北郑边关,臣想,她贵介出身,在家中定然备受宠爱,边关苦寒,怎么熬得过?臣虽是女子,但从小就做惯了活计,又通晓岐黄,可以随侍在她的身边,保她平安无虞。”
宇文睿听得痴了
原来,真正的根由在这里。阿姐倾慕于阿嫂,情知不可能,便决意随军照料悦儿。若是悦儿有阿姐照料,自己也可略略宽心,可那样,岂不是太委屈了阿姐?
见宇文睿尚自迟疑不语,云素君心中更急,她再次行大礼拜道:“臣自知那等念头不堪,但实不愿隐瞒陛下,望陛下念在从小的情分上,就成全了臣的心意吧!”
那等念头,不堪吗?
宇文睿苦笑。她就是存了“那等念头”的,怎会不解思而不得的苦楚?
阿姐行事从不失分寸,又是重情重义之人,宇文睿不能不为之动容。
她双手搀起云素君,“阿姐的心意,朕懂了。朕虽视悦儿为亲妹一般,她又是英国公的长孙女,但朕也实不愿委屈了阿姐。这样吧,朕答应你随军去北郑,母后和阿嫂那里,朕都替你去开脱明白,你只管放心。但是,朕决不许你委屈了自己。你是朕的姐姐,不该是侍奉的下人。朕封你为‘安和郡主’,为朕替身,代朕赴边关。至于医药之事,阿姐只管悦儿和一干随军女侍、女护卫就好,别的人,交给军中的军医处置。朕亦会按照郡主等级安排人服侍阿姐,断不会委屈了阿姐!”
“陛下,咱回吧?景大小姐他们都转过山坳,看不到了。”申全侍立在宇文睿的身后,劝道。
十里长亭,送君终有一别。
此番朝廷增兵,并不欲张扬,身为皇帝,本不必被劳烦的。可宇文睿不放心,更舍不得。那支队伍里,有她从小一同长大的妹妹,有辛苦照顾过她的长姊,还有小时候时常打架、打出感情,如今被她委以重任的少年将军……让她怎能不牵挂?
申全的话,并没引走她的注意力。宇文睿只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那座黑沉沉的山坳上,仿佛就这么死命盯着,就能透过山石子和葱郁的树木看到悦儿他们的踪影似的。
直到告别那一刻,景嘉悦还是对小皇帝不理不睬,即使小皇帝温言要她“好生的,照顾好自己”,她也鼻孔朝天,一脸的不耐烦,唯有泛红的眼圈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宇文睿凝着远方,素净的手掌无意识地抚着敖疆的脖颈,敖疆撒娇地在她手掌上使劲儿蹭了蹭。
宇文睿吃痒,苦笑,“敖疆,这下子你孤单了吧?连白羽朕都给悦儿带了去……”
边关形势复杂,她不放心悦儿的安危,把白羽送给她带走了。白羽通人性,又凶猛,必要的时候,或许可以保护悦儿。宇文睿这样想。
即便这样,临别时,宇文睿还是心内难安,她对云素君说:“朕封阿姐为‘安和郡主’,就是盼着阿姐能够平安、和乐。此去路远,不知何时再见,阿姐一定要善自珍重,莫忘了朕的期盼和想念……”
对于郡主的封号,朝臣们尤其是礼部,不是没有异议,但都被宇文睿强力压了下去。
“朕牵挂前线的将士,不忍舍他们远去,可国事繁重,朕无法随他们同去。云家父女含辛茹苦照顾朕长大,云供奉又是朕的替身,代朕远行,难道要她以普通医官的身份吗?诸位大人是看低了云家,还是想打朕的脸?”
皇帝既如此说,谁人还敢反驳?遂,云素君在出发前匆匆行了册封礼,自此成为大周的安和郡主。
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宇文睿愈发觉得寂寥失落,于是决定回銮。
随行仪仗请她登辇,她素来不喜车里的沉闷,不予理会,直接扳鞍上马。仪仗和护卫无法,只好紧随在后。
离都城不过三四里时,宇文睿坐在马上,微微皱眉,多年习武练就的直觉,令她突生危机感。
果然,她听得耳边传来细小的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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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猛一扬手,掌中已经多了一物,竟然是一支细小的飞镖。
随行护卫的何冲也察觉到了异样,忙呼喝着“护驾!”,自己已经拔剑挡在了宇文睿的马前。
有人要行刺御驾?
宇文睿拧眉暗想。可当她看清掌中飞镖的时候,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小的飞镖上,绑缚着一条卷起的白纸。
宇文睿拆下,展开那张纸,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中秋当心。
第73章不妥
宇文睿揣了飞镖和纸条,马不停蹄地飞奔入城,直驱内宫。
甫一入宫,她又脚不沾地地直奔坤泰宫。
当值的宫女、内侍哪想到皇帝会突然出现?忙不迭行礼。
宇文睿等不及有人通报,推殿门入内,正对上景砚惊诧的目光。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景砚佯嗔。
宇文睿觉出殿内异样,服侍的人等都紧绷着脸,没有一丝的笑模样,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这是怎么了?”她疑惑道。
“皇帝回銮,一切可还安然?”景砚见她跑得一头汗水,遂问道。
“唔,还好,送走阿姐和悦儿他们,又瞧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景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人生于世,难离别,有离别才会有重逢。皇帝别太伤感。”
宇文睿抿紧嘴唇,默然一瞬,道:“阿嫂说的是,我看得开。只是,回来路上,遇上了这个……”
她说着,展开手掌,那支细小的飞镖和纸条,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
“这是?”景砚初时困惑,但旋即明了,急道:“可伤着了?”
她忍不住拉过宇文睿,细细地上下打量,唯恐小皇帝被人伤到。
宇文睿笑得顽皮:“我武功高强着呢!谁能伤到我?”
景砚丢开她的手,嗔道:“逞能!哪有天子出行,不乘御辇,骑着马满街跑的?!”
宇文睿笑嘻嘻的,“怎么没有?我不就是?”
她接着又正色道:“阿嫂别急,这支镖真不是伤我的,而是来报信的。你看”
说着,展开那张小纸条。
“这人让你中秋当心?”
宇文睿点点头,“我想对方指的是中秋夜的庆典。我朝习俗,中秋月圆之夜,京师乃至全国都要大庆,届时天子率宗室、重臣、妃嫔登宫墙城楼,与民同乐。我想,定是刺客想选在那个时候动手。”
景砚目不转睛地盯着纸条上的字迹,暗自忖度。她擅书法,自幼便喜钻研名家名帖。眼前的四个字,谈不上格局不凡、架构当,但笔力遒劲、字体秀拔,观此字可知书写人定然腕力、臂力非常人所能及。她也曾见识过几个武人的字,或是粗犷豪迈一以贯之,或是大开大合不拘细节,可都不是这般模样。
景砚的心头划过异样,沉声道:“这人是个女子……而且,腕力颇强,或许通弓|弩之术。”
宇文睿眼露佩服:“阿嫂好眼力啊!确然是个女子,而且看这笔势笔锋,肯定是个靠腕力吃饭的。”
景砚疑惑,“你认得这人?”
“算是认得,虽不敢确定就是她,但应该是□□不离十。”
景砚轻笑:“我却不知无忧还有这等江湖红颜知己!”
宇文睿听到“红颜知己”四个字,立马红了脸,忙辩道:“哪里是什么红颜知己?不过就是那日出宫淘气,在珍馐玉馔楼吃饭,偏巧遇到她的钱袋子被偷儿顺了,店里的伙计又言语刻薄为难她,我一时看不下去,就帮她付了饭钱。”
“哦?”景砚一挑眉脚,“难怪前儿我给你缝制的钱袋子不见了踪影,原来是送了人了?”
宇文睿一时头大,“不是送人了,阿嫂误会了!她一个弱女子,行走江湖,又被偷了家当,孤身一人多危险?我就……”
“你就连同钱袋子一起送了她?”景砚故意调侃道,“皇帝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最见不得女子受苦……”
宇文睿大窘,心说这不是重点好吧?
她想要分辩,景砚却抢在她头里说道:“可这个女子,怕也不是弱女子吧?”
宇文睿一滞。
“而她,又是如何知道皇帝的身份的?还是……皇帝当时亮明了身份?”景砚睨着她。
宇文睿头更大了,“我哪里会那么不知分寸?当日是女扮男装的……正是啊,小八姐姐是如何知晓我的真实身份的?”
“小八?”景砚重复一句,又道,“她说她叫小八?”
“是。可我觉得这不是她的真名,谁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别人不会,杨烈却会。”景砚沉声道。
“什么?”宇文睿瞪大了眼睛,“阿嫂的意思……小八姐姐她、她是……是北郑的人?”
“她是不是北郑的人,我不知,可我却知道杨烈昔日为亲王时,手下就豢养了一批刺客,专替他料理异己。这些人或是幼时就被在他的府内,或是被他攥住了把柄不得不为他所用,总之,均是个顶个的武功高强,又通刺杀之术的。而且,只要被杨烈编,他们就要隐去自身本名,只以一个数字为代号。”
宇文睿蹙眉,“阿嫂知道的真多……”
“呵,”景砚轻笑,“无忧,这些事,等你大些迟早会知道。我们在北郑的暗线,阿嫂也会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可我现在就不小了。宇文睿暗自思索着。
只听景砚再问道:“那位小八姑娘,可有什么异常?”
宇文睿凝神回忆,“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行走江湖的女子,而且还颇有些风骨,不肯倚仗武功赖账的……不过,她身边的包袱倒是挺奇怪的。”
“如何奇怪?”
“那里面一定是装了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伙计只碰了碰,她就想要拼命的架势。”
“不会的!小八姐姐怎么会是刺客?”宇文睿惊慌道,“她武功高强,若是存了歹心,大可不理会店里伙计的纠缠,一走了之,何苦还要受那等刁难?”
“无忧,做刺客的,未必就是心存歹念之人。他们或许是迫于无奈,或是受了要挟,不得不忠于杨烈。何况,你所说的那个包袱,里面或许装着的就是她傍身的兵刃。真正的武者,对心爱兵刃的珍爱,甚至高过自家性命。那是真正的武道。”
景砚说着,心尖突地泛疼。真相往往比常人能够想象的更残忍,而随着无忧的长大,那个残酷的世界会一点点地在她的面前展开。无忧本性是个随性洒脱的孩子,但是作为帝王,她必须面对那些,那条帝王之路无比荣光,却也无比孤寂。
宇文睿沉默了,她缓缓地捏紧拳头,掌心的纸条被她攥得皱巴巴。
景砚看得不忍,柔声道:“我们虽做如此猜想,但真相如何尚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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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怎样,这位小八姑娘想来是不会害你的。或许,她是感念你当日的相助之恩,也未可知。”
宇文睿面色稍缓,“既然如此,我们当做万全准备。就算是没有刺客,多加小心也是无错的。”
景砚沉吟半晌,道:“今年的中秋大庆,或可取消皇帝登城楼与民同乐这一节。”
“为何?”
“老宗正,殁了。”
“殁、殁了?”宇文睿大惊,“什么时候的事?前日不还说能进饮食了?怎么就突然殁了?”
景砚淡道:“你回宫前半个时辰,逸王入宫向母后和我报的哀讯。”
宇文睿心内恻然:“达皇兄真可怜,襁褓中丧父,如今老宗正又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景砚默然无言。
宇文睿叹道:“幸亏前些日子我封了他逸郡王,不然这会子真觉得对不住他似的。”
她见景砚不做声,忽地想到自己幼年时母后似乎很不喜老宗正和达皇兄,还寻了由头褫夺了其宗正的名位,这才轻咳一声,“母后,唔,母后怎么说?”
景砚这才开口道:“母后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低调处置’。”
宇文睿明白,母后这是意在压制逸郡王府。老宗正宇文承吉是眼下宇文宗室中辈分最大者,他的丧事都“低调处置”,这不是抽逸郡王府的嘴巴吗?
可,母后既然这般吩咐,宇文睿也只好从命,心里想的却是:可怜的达皇兄!要不要找个机会晋封他为亲王呢?
“所以,阿嫂的意思是,借老宗正丧仪的事,取消今年的登楼环节?”
“正是。”景砚点头。
宇文睿凝眉,立时道:“不妥。阿嫂你想,母后特意嘱咐你要‘低调处置’,如今却因为老宗正殁了,连年年惯常的典礼都取消了,这哪里还是‘低调’?简直是以国丧待之,高调得不能再高调了。”
景砚心中涌上暖意,却轻摇头道:“这没什么,我去向母后说明实情,想来,她老人家是会体谅几分的。”
宇文睿仍不同意:“母后本就不喜欢阿嫂,我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可不能因为这点子事就让阿嫂得罪了母后啊!”
景砚浑没想到无忧忽然说出这话,母后为何不喜自己,景砚当然清楚。然而,被这孩子就这么说出口来,景砚微红了脸颊。
宇文睿话一出口,又见景砚的反应,便知自己失言了,忙又接道:“中秋月圆与民同乐,乃是祖制。当年太|祖皇帝起事于晋阳,就是在八月十五夜晚。当时,太|祖提前将中秋礼品送往各地,还在月饼礼盒的夹层中放了一张纸条,上写‘中秋月夜,振剑苍穹,焰火燃处,海晏河清’,相约以各地的中秋夜焰火为号,起兵反郑。我大周立国后,中秋月圆夜皇帝与民同乐就成了习俗。就算是昔年武宗皇帝血洗朝堂,将……将父亲下入天牢的时候,这个典礼也未曾被取消。如今,怎么能为一个普通宗室的丧仪而取消呢?”
景砚知她是在安慰自己,但仍不放心,“祖制虽然如此,可皇帝的安危也……”
宇文睿洒然一笑:“阿嫂放心!我有武功傍身,不怕的!嘿!别说是几个小小的刺客了,便是北郑大将军战腾此刻在我面前,我也敢与他对阵!”
第74章风采
常言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八月十六夜晚的京师可不比八月十五这晚的热闹。
大周承平多年,民间颇为殷实,民风又相对前朝开放,是以,每到年节的时候,京师的百姓便恨不得玩儿出无数的花样来。
何况,这中秋夜的诸般节目,那都是本朝太|祖年间就有了的,岂能不大乐特乐一番?
日头还没尽落下去呢,京师御街前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往日,百戏、杂耍、民间手艺摊子等等,只有在东市和西市才能看得到,禁宫所在的御街上是决然不许出现这些的。但,今日不同,一年到头,也唯有这一天,天子能“与民同乐”;也唯有这一天,普通的小民百姓有机会一睹今上的风采,御街上自然是人山人海,那些做小生意的、摆小摊子的、杂耍卖艺的,怎会不借重这机会好生多赚他几个钱?
这一晚,最紧张最忙碌的,莫过于京兆尹衙门和禁卫军中的大小官吏并诸位统领们,尤其是禁卫军的官兵们,全员出动,在御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仿若铜铃一般,唯恐一个错眼放过了不轨之徒
中秋夜,戌时三刻,皇帝将携宗室、重臣和诸位贵戚登禁宫城楼;亥时正,按照往年的惯例,内廷司会在城楼上向下分撒银钱、鲜果、月饼点心诸物,意在彰显当今皇帝之天恩泽被万民,将时鲜之物飨宴百姓。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人群最狂野、禁卫军最紧张的时候
谁不想得着银钱?就算抢不到钱,能抢着御厨房做的月饼点心,还有供奉御前享用的果品,那不也是极好的?
是以,年年到了这个环节的时候,都会有人被踩伤,甚至因为身体的冲突而大打出手,令禁卫军和京兆尹头疼不已。
据说,礼部早就留意到了这件事,一则在御驾前哄抢冲突,实在是有失体统,更“有悖圣人的教导”;二则他们很怕别有用心之徒掺杂其中,对皇帝不利。
不过,并没听说今年的环节有什么变化,怕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吧?京兆尹盛怀德和禁卫军大统领顾楷彼此对视了一眼,均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疲惫和无奈。可无奈归无奈,他们也只好打点起神,全力担负起京师的护卫任务。
天刚擦黑。
皇帝寝宫内。
宇文睿伸展开双臂,由着湛卢替自己束好腰间的带。她最近身子贪长,衣裳不是裙裾、袍服短了一截,就是袖口、裤脚缩了一寸,都没法再穿了。
景砚感慨一句“孩子一天一个样”之后,不得不招针功司赶紧给皇帝量尺寸、做新衣裳,自己也打叠起神,狠狠地忙了几个晚上,又赶制出几样新常服、便服的随身配饰、荷包诸物。
这件五龙便服就是针功司刚进上的,长短、肥瘦无不合身,尤其是这衣衫的颜色,宇文睿更是喜欢。
她从小见惯了非大典场合里着素衣的阿嫂,尤其是白色,穿在阿嫂的身上,怎么看怎么出色。她爱屋及乌,于是也最喜白色。
“外面如何了?”宇文睿问。
此时,纯钧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素白绣纹饰的荷包系在她腰间的带上。
申全刚打城楼上下来,忙笑嘻嘻地答道:“主子,您是没瞧见那个热闹啊!人山人海的,有做买卖的,杂耍的,还有捏面人、剪窗花的……反正人多得是,都等着瞧您的风采呢!”
宇文睿听到“捏面人的”,登时想到自己硬塞在景砚枕边陪伴她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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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面人小像,心头一甜,下意识地抚摩过垂悬在腿前的绣纹荷包
针脚细密,形制素雅,尤其是这上面的木樨,正和自己身上的气息相配……阿嫂真有眼光,她是真心疼我的……
“难为他们了。”
宇文睿歪着头,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展颜一笑,“朕也觉得朕的风采不错。”
申全&纯钧&湛卢:“……”
束好玉冠,宇文睿马不停蹄地直奔坤泰宫,目的只有一个:再次劝阿嫂不要随自己登城楼。
可是,结果还是同那日一样
“皇帝都在那里,哀家岂能不去?”
宇文睿素知阿嫂性子温婉,但心里极有主张,她又不甘心地劝道:“申全刚回来,说城下聚了好多的百姓,都是来瞧我的风采的。阿嫂你看,都是来瞧我这皇帝风采的,并不是为了瞧太后的风采啊!”
景砚岂会不懂她在迂回劝阻自己?遂轻笑道:“多一个人衬托你这皇帝的风采,不是更好?”
宇文睿嘴角一抽,急道:“阿嫂!城楼上凶险,不知他们会有什么招数。我有武功傍身,我们又提前作了安排……”
景砚直视着她:“正因为凶险,我更得陪着你!你身涉险地,却让我守在后宫,无忧,若你是我,可会安心?”
宇文睿闻言一滞,继而心神一荡:阿嫂的意思,是说无论去哪里,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着我吗?
只听景砚续道:“我是你的嫂母,既已知道那处凶险,怎么舍得你一个人独涉?”
宇文睿很想说“我不是一个人,多得是侍卫高手”,可这句话却被那一句“我是你的嫂母”给生生地噎了回去,她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宇文睿强压下心头的异样,道:“我就知道阿嫂不会答应,就命他们在内库里翻出了这个……”
说着,令宫女呈上一只托盘。
“这是?”
“金丝软甲,高祖皇帝昔年用过的物事,贴身穿着,再锋利的兵刃也穿不透的,”宇文睿感叹道,“当真是个好东西,百年过去了,竟然还这般柔韧。”
景砚却不急着接过,她疑惑地盯着宇文睿:“那你呢?”
宇文睿闻言挑眉,“我吗?自然也要穿一件防身啊!”
她说着,状似无聊地把玩着景砚放在一旁的针线盒子,抄起上面的一条刚刚绣好的红色束发带,笑嘻嘻道:“阿嫂又为我做了这个?我试试去!”
说罢,扭身便走,将景砚和那只托盘抛在了脑后。
景砚凝着她远去的欢脱背影,目光缓缓地滑过那件金丝软甲,脸色愈发深沉:这样的好东西,即使禁宫之内,怕也找不到第二件吧?
戌时正,庆德宫内,宇文睿和景砚端坐于正中,下面东西两排,分别为朝中重臣和宗室亲眷,觥筹交错,共庆中秋月圆。
因着前日老宗政宇文承吉殁了,是以今年的中秋夜宴众人不敢十分卖力,不过如往年一般,说了些“陛下圣明”“大周承平”“万民乐业”的喜庆话头,气氛颇为寡淡。
宇文睿悻悻地抿了两口御酒,抬眼扫了一遍宗室那队:没有了老宗政的影子倒也罢了,只是达皇兄眼下正在府中守丧。少了他,少了许多劝酒的话头,也就少了许多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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