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海惊鸿
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暗心思:若没有当年敏姐姐的那一箭,此刻自己在哪儿?又如何能遇到阿嫂?
宇文睿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想,但人性终归有利己的一面,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突地肩上一紧,宇文睿惊觉回头,是杨敏虚弱而苍白的脸,嘴角上还挂着一缕血丝。
杨敏对着她,笑得坦然,“多谢。不必了……”
多谢你的维护。
不必再为我伤了你们之间的情意。
宇文睿心中大恸。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杨敏:那件让你非做不可的“未了之事”究竟是什么?
但是,宇文睿却深深懂得:那件事,一定与性命无关,只关乎尊严。
生命是脆弱的,可以被天灾、人祸、强力摧残而消逝,但是,尊严,一个人的尊严,一个家族的尊严,一个帝国的尊严,却不会因为生命的消亡而消亡!
宇文睿在那一瞬,霍然下定了决心。
她猛地转头对上景砚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若朕非要放她走呢?”
第79章落日
劫后余生的滋味是怎样的?
该当欣喜若狂吧?
该当不顾一切地发足狂奔,逃出危险境地吧?
然而,杨敏却做不到。
她既无欣喜若狂的心境,也无发足狂奔的体力。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初春被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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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犯人。因着朝廷“秋冬行刑”的法度,她可以苟活到秋天霜降之前。
不过,只是拖着一具残躯完成心中最后的夙愿罢了,死是迟早的事。
死也很好吧?
死了,就不用再承受日复一日的心魔噬咬了。
杨敏想着,竟是笑了:她无比期盼着,将来的某一日,宇文睿能将剑尖毫不留情地刺进自己的胸口。
那时,她便解脱了。
杨敏蹒跚着,靠着所余不多的体力强自支撑着前行。
她记得前面有一条河,她很想洗干净身上的血污
有生以来,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没这样狼狈不堪过。
她素性喜洁,再也受不得这浑身上下的血腥气息。
寻常运轻功须臾即可到达的地方,此刻居然足足耗了一刻钟有余。
身上的伤口被扯动着,虫噬鼠咬一般的疼痛。
杨敏喘着粗气驻足。
快了,就快到了
“这便想走了?”
清傲的女声在她的头顶霍然响起,好似一道晴天霹雳,让初初才有两分放松的心,瞬间又提溜到了嗓子眼。
杨敏出于武者的本能,下意识地摆了个防守的架势。怎奈,羸弱的身体难以满足她过分的要求。她脑内突地一阵眩晕,勉强稳住身形,险险摔倒。
“如何?还想一战吗?”女子冷冷地讽道。
杨敏挣扎着抬起头
她看清了,就是那个女子,那个在城楼前半空中重伤了自己的女子。
这个女子,武功修为,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柴麒居高临下,看着对方。
她极不喜欢这遍体鳞伤女子此刻的眼神:清冷,淡然,仿佛自己就算是立时置她于死地,她都无所畏惧似的。
柴麒心中愈发的不痛快,凤眼一眯,骤然扬手。
也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招的,只看得见杨敏应声仰面倒地,左掌中握紧的那张弓也脱手而出。躺在地上,挣了两挣,都没挣扎起身,反倒喉头一甜,“哇”的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
柴麒见她如此情状,心中方才好受了些,可某一点还是令她不快
“你倒硬气。受我一击连哼都不哼一声?”
她一飘身,从之前立足的高树上一跃而下,展眼间便站在了杨敏的身侧,微扬着下巴俯视她。
“小师妹对你不错啊!”柴麒冷冷哼道,“若非她替你疗了伤,只此一招,就足够送你去陪你那些同伙了!”
杨敏承受她这一掌,只觉得全身的筋骨几乎被打得尽断,痛入骨髓,她的意志力再强,也唯有喘粗气的份儿。
柴麒睨着她,俊眉一挑,“小师妹年轻,好哄骗;太后心疼她,暂放你一条生路;我却没有那等好心!”
话音未落,她又一扬手。
杨敏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大力抛向了空中,直直向后摔出一丈远,后背跌在一棵粗树桩上。
她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柴麒一步步地逼近她,似乎对她狂吐鲜血的模样很感赏心悦目。
素白色的裙裾缓缓挨近已被遍染血红的黑色夜行衣,更衬得素者更白,而墨者更黑。
杨敏脑中尚存一丝清明:这女子是要折磨死自己!
她嘴角挂着一缕血丝,攒足了力气,好不容易才能让声音从口中吐出,却是虚弱得近乎于无:“阁下……要杀我……就……就一掌来个……痛快……如此行径……非……非君子所为……”
柴麒闻言,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仰天打个哈哈,突地拧眉逼视她:“君子?你跟我说君子?你当年射杀宇文哲的时候,可想到那不是君子所为!”
杨敏痛苦得闭眼,继而忽然睁眼,冷冷地扫过柴麒,力道:“我……杀过谁……非……阁下……该管之事……”
柴麒不屑,“你是想说,找你报仇是宇文睿的事?是景砚的事?与我无关吗?”
杨敏瞥过头,不看她。
柴麒极其不喜她这副视万物为虚空的姿态,心中不耐烦起来,蹲下|身,素白的手掌扣住杨敏的下颌,也不管手掌上沾染了她嘴角的鲜血,猛地用力,掰过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警告你,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然……我更想折磨你至死!”
杨敏被她捏得疼痛,对上她的双眸,心念突地一动:那双眸子里,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恨与痛。
那是杨敏看不懂的情绪。
柴麒察觉到这身受重伤的女刺客正在探究自己的心境,神色一凛,话锋顿然一转:“你道我没资格杀你吗?呵!你杀了我的亲姐姐!你说,我为何不能找你报仇?”
杨敏蹙紧眉头,不解。她暗自回忆自己奉杨烈之命刺杀过的北郑重臣、宗室,皆是男子,并无一个女子,除了……
她惊悚地张大双眼,难以置信。
柴麒却是很享受她所受到的惊吓,“呵!想不到吧?宇文哲,死在你手中的宇文哲,她是我的亲姐姐!”
杨敏惊诧一瞬,旋即释然:这白衣女子修为如此之高,当是世外高人。她自恃身份,断不屑于假扮周国先帝亲妹来哄骗自己……周国皇室的乱账,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何干?也罢!既是她的亲妹妹,死在她的手中,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杨敏于是紧闭双目,唯求一死。
然而,柴麒久久未动作。
杨敏心中疑惑,睁眼,只见对方依旧捏着自己的下巴,眸子中却是强烈的痛意。
她只当这白衣女子是深恨自己害死了她的亲姐姐,却不料,柴麒咬牙道:“你这副死样子当真让人生厌!是谁教你的!你难道就没有父母可惦念吗?就算没有父母,难道就没有朋友吗?这世间就没有哪怕一个人,让你牵挂不舍吗!”
杨敏对她的言语、态度大是困惑不解。
可不待她细想,柴麒已将她狠狠地撇在了树桩上。
杨敏后脑受到重创,一痛一晕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她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灼热的阳光投照在她的身上,热辣辣的,却也自有一番独属于人间的温暖。
甫一忆起自己身处何地,杨敏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摸索那张寸步不离己身的弓,却惊觉那张弓正被盘坐在一旁的柴麒打量、把玩着。
“你!”杨敏大惊失色,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夺回那张弓,全身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
柴麒嘴角勾着一抹冷笑,挑衅地看着她。
待得眼见她颓然无力地跌回原处,才道:“这弓,你哪儿来的?”
柴麒的拇指捻过弓背内侧凹凸不平的字迹,杨敏便知她识得这弓。
见这女刺客沉默不语,柴麒自顾自道:“这张弓名叫‘落日’,取自上古时后羿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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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典故,可见赠弓人对被赠之人的期许。”
杨敏只知这张弓是家传的宝贝,并不知其究竟来历,见她如此说,也不由得听入了神。
“太|祖年间,大周初建,江山未统。高祖皇帝宇文宁率兵南征北战,才为大周奠定下了山河一统的基业。那时候,追随她征战的有一位杨仲夷将军,因他箭法出众,被时人赞为‘赛楼烦’。一次,高祖被敌兵所围困,这位杨仲夷将军奔袭相救,与众将士浴血奋战,拼死救出了高祖性命。他自己却身受重伤,险些战死。后来,得胜回朝。高祖皇帝感念他忠勇之义,特请太|祖赐名弓‘落日’以彰其功绩……”
柴麒说着,深深地盯紧杨敏的脸,似是想从她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
“这张‘落日’弓,遂成了杨家传家至宝。传到了信阳侯杨孝宽的手中,‘信阳之变’后便不知所踪了……如今,这弓却在你的手中?还被你爱逾性命……你究竟是何人?”
杨敏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这张家传宝弓的来历。她幼时便听母亲讲起过,这张弓是杨家家传至宝,更是杨家家传箭术的倚仗,是值得用性命去呵护的东西。却怎料……呵!当真是世事弄人!
柴麒却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单刀直入道:“若我所料不错,你该姓杨。昔日的信阳侯杨孝宽,就是你的父亲!”
身世就这样被昭昭然地揭示出来,杨敏如遭雷击。她怔忡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柴麒冷笑道:“好啊!好啊!就算武宗混蛋,对你父亲做了那等禽兽之事,可孝怀太子却和你父亲是至交啊!为了你父亲的事,孝怀太子全家被武宗所害,就连小师妹她都险些也……你可知宇文睿是何人?她是孝怀太子唯一的骨血!”
杨敏只听得耳边轰鸣,整个人如坠冰窟。
“也是,”柴麒凉凉道,“武宗皇帝辱你父亲,宇文哲是武宗的嫡孙女,活该被你报复!”
柴麒说着,猛然起身,“可是昨夜你以此弓对着孝怀太子唯一的亲骨肉的时候,心中难道没有一丝愧意吗!”
杨敏抖着唇,用尽全力挣扎起身,直直看向她,颤声道:“是谁!到底是谁杀了我父亲?”
柴麒没想到她会问这等问题,一呆,继而嗤道:“自然是杨灿!你的亲堂叔!”
杨敏一惊之下,险些栽倒:“你……你如何得知?”
“呵!‘信阳之变’归根结底是怎么回事,大周皇室怎会不知?杨灿借武宗之事劝你父亲谋反,被你父亲拒绝,他就干脆杀了你父亲,栽赃武宗害死你父亲,起兵谋反了!”
杨敏颓然无力,跌倒在地。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从自己幼时便散尽家财、遣尽奴仆,只母女二人带着个老仆妇艰难读日;为什么母亲从不许自己对外说自家姓杨,却还偷偷地让自己习学家传的箭法;为什么自记事起直到后来被杨烈所用,母亲带着自己搬了无数次家……
那么,杨烈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你该感激杨烈,”柴麒在她头顶幽幽说道,“恐怕从你父亲被杀时起,杨灿就没想放过你们母女俩。尤其是你,杨灿想要斩草除根。这些年,想来还是杨烈派人保护你们母女不被杨灿的人所杀……他并非好心,不过是看中了你的能耐,长大后可以为他所用。”
柴麒见杨敏神魂出窍的模样,心内竟是一畅,又续道:“又或者,杨烈说不定还盼着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有朝一日,亲手杀了杨灿,倒替他清了篡位的障碍。谁承想,你原来是个最蠢笨的!不仅平白为他所用,作为他排除异己的杀人利器,且一直被蒙在鼓中这么多年尚不知内情……我若是你,和你母亲,早抹了脖子了……”
“住口!不许你说我母亲!”杨敏暴起,狠狠地瞪视着柴麒。
柴麒一凛,继而轻笑,“你倒在意你母亲……”
杨敏拧眉:难道你不在意你的母亲?
却被柴麒冷冷地瞪了一眼:“我没母亲!”
杨敏呆滞,眼睁睁看着她丢下落日弓,头也不回地走了,困惑不解。
柴麒往前走了几步,突地顿住,声音冰冷,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你比她有心。”
杨敏心中更是疑惑,霎时间,眼前白光一闪,“嗒”的一声轻响。一扭头,只见身后的树干上嵌着一只瓷白小瓶儿,竟是柴麒抛过来的。
这人何等内力?轻轻一抛,就能深入树干中!
杨敏诧异间,再一转头,那抹素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耳边傲然不羁的话语依旧
“内服伤药,早晚各一粒……别以为我放过了你!折磨得你比死还难受,我有的是法子!”
第80章鸿沟
入夜。
重华殿殿脊上,韶华少女骑坐着。
她素色的五龙便服的衣角随着微风的吹拂徐徐飘摆,仿若一只初初学会飞翔的雏鸟,想要挣脱这世间所有的桎梏,尽情翱翔于青天碧水之间,可是任它如何挣扎,都挣不开那份羁绊。
宇文睿扬起小脸儿,痴痴地盯着天上的那轮圆月
皎洁,圆润,就像她心中那个最最美好的人,和那最最美好的梦。
在这重华殿的殿顶,一切都可以看得比别处更清楚,然而,终究是隔着许多或实或虚、或隐或显的障碍。
她已经十五岁半了,稚子的模样渐渐离她远去,少女的美好曲线,从面部到身躯,都已初见端倪。她生得极好,肌肤不是深闺女子那般纯然的嫩滑白皙,而是泛着健康的浅麦色,这令她更有一股子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
皎白的冰轮洒下素洁的清辉,投射在她扬起的手腕上,更像是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遥遥望去,不似凡间。
宇文睿修长的手指划过掌中的箭杆,最后落在了那箭簇上
四棱,浅浅的凹槽,最锋利处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寒意。
这支箭,正是昨夜杨敏穿过小内侍帽饰的那支;从头至尾,同她幼年时见过的害死皇兄宇文哲的那支并无二致。
已经七年了啊!
宇文睿记得清清楚楚,七年前的自己,信誓旦旦地对阿嫂说:一定要捉住害死皇兄的凶手!一定要替皇兄报仇!一定再不让阿嫂伤心难过!
可是,眼下,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她都没有做到。
她央求阿嫂放走了杨敏。诚然,她心中另有打算,她亦相信敏姐姐的为人,更知道敏姐姐对皇兄的愧疚之情,恨不得死于自己之手才得解脱。
可是,她终究是当着阿嫂的面,放过了这个“杀夫仇人”!
彼时,阿嫂说:“皇帝当真要如此?”
阿嫂说:“皇帝当真另有打算?”
阿嫂说:“皇帝可知,这个人,做过什么?”
阿嫂把这支箭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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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什么都没说,亦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宇文睿懂得。
她懂得阿嫂在质问自己
无忧,难道你忘了这支箭了吗?
无忧,难道你忘了杀兄之仇了吗?
无忧,难道你当真不知这个人曾经用同样的一支箭杀死了你的皇兄吗?
她是皇帝,是已经亲政的大周帝国最最尊贵的那个人。
纵然是亲手教养她长大的嫂母,在她的臣民面前,也得顾忌着她帝王的尊严。
宇文睿知道,阿嫂是在顾全自己的脸面,帝王的、任性的脸面;而阿嫂赔上的,则是一颗受伤的心。
景砚根本不等她回答,只抛下一句“皇帝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便好”,就转身走了。
那一刻,宇文睿觉得那婀娜的身影、那不盈一握的倩腰,竟是无比的孤寂与凄凉。
迎着月光,宇文睿看着掌中的箭矢,她忖度着阿嫂内心的所思所想。
阿嫂定然认为自己是存着私心的吧?
不错。是私心。
然而,这份私心在阿嫂眼中是怎样的?
是认为自己倾心于敏姐姐而不忍伤她性命吗?或者,阿嫂会认为,自己以不杀其为条件,让敏姐姐成为了在北郑的眼线,为己所用?
宇文睿倏的攥紧箭杆。
为兄报仇,这是再符合道义不过的事。
“道义”二字,是她从小便向往,如今也尊崇的字眼。
可是,长大之后的她,此时才明白:纠纠葛葛的人事,斑驳杂乱的人心,无论哪一样都比那纯然而近乎无色的“道义”复杂得多。
她才十五岁,她的心已经驳杂得令她自己都不敢坦然真实地面对了。
自从在山洞中,听了那个“皇兄变皇姐”的故事,宇文睿就好想拉着阿嫂问问她:“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被隐瞒了七年,且母后和阿嫂还打算一直对自己隐瞒下去。宇文睿才知道,自己哪里是什么大周的第二个女皇帝?在她之前,她的皇兄,不,皇姐,早已经实践过了。只不过,是以男子的身份。
长久的疑惑,就这样被揭开了谜底。
宇文睿初初确定皇兄是女子之身的狂喜,渐渐被更深一层的忧虑所代替:皇兄是女子,阿嫂就会喜欢自己这个女子了?难道因为自己也是女帝,阿嫂就会将对皇兄的一腔心思转到自己的身上?难道那些“曾经沧海难为水”“十年生死两茫茫”什么的,都是老学究们说着玩儿的?
宇文睿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申全可没她这份对月叹惋的风雅心思,他心里火烧火燎着呢!
这祖宗坐在殿脊上有一个多时辰了!
她是皇帝,这江山都是她的,她要坐哪儿,谁又敢真计较什么?
可申全入宫十来年了,听说过的、见识过的,就没见哪个当皇帝的这么玩儿过!
这要是让宫外面的言官大人们知道了,再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还不责怪自己不教皇帝学好?还不打断了自己的腿?
申全眼巴儿地瞅着殿顶上的人影儿,他又不敢大声嚷嚷失了体统,就算他嚷嚷,他一个不会一丝一毫武功的,声音能传多远?
没法子,他只好和皇帝的仪仗一起候在下面,实则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恨不得就地转磨磨儿。
总算他盼来了救星,何冲在宫里寻了一圈,才在这儿找到了皇帝。
乍一看到殿顶上那幅随着微风起舞的素白袍襟儿,何冲惊得一抖:陛下不会是要寻短见吧?
他继而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气乐了。
“申公公,这是……”何冲一时摸不着头脑。
申全面上倒是佯装淡定,他一派老神在在,“哦,何大人啊!您问咱们陛下啊?这不,赏月呢吗!”
赏……赏月!
何冲嘴角微抽:好吧,赏月。陛下好雅兴……
他可没申全那份儿耐性,索性仰着脸对着宇文睿的方向,朗声道:“臣何冲参见陛下!”
说罢,躬身行礼。
宇文睿的思绪突然被他打断,不耐烦地蹙眉:“有事说事,朕听得见!”
何冲干脆忽略她孩子气般的埋怨,禀道:“陛下,昨夜刺客之事,您看如何处置?”
宇文睿愈发的不耐烦:“四个当场死了,一个你们捉到后死了,还处置个屁!”
不还有一个被您放走了吗?何冲忍不住腹诽。
可皇帝显然心情不佳,他也不好拧着来,只好又道:“臣方才入宫时,见刑部尚书、禁卫军大统领和京兆尹都在宫外跪着请罪呢!您看……”
宇文睿一想到昨晚之事,心里更烦,一片腿,一飘身,从殿脊上跃下地面。
“又不是他们派人刺杀朕,别在那儿跪着碍眼了!”她蹭蹭前行几步,忽的止步,想了想道,“禁卫军和京兆尹衙门护卫有漏洞,各罚奉半年,回家好好思过去吧!至于刑部,罚奉三个月,让他们给朕好好查查那几名刺客的来历,密奏上来!”
申全一一记下了。
何冲却腿弯一曲,便要下拜:“那臣的护卫失职之罪……”
宇文睿知道他所说的是,身为内廷侍卫总管,竟致刺客将箭射到了皇帝眼前。她一把提溜起何冲:“别跟朕在这儿嗦了!”
说着,压低声音又问道:“朕在城外吩咐你的事,可办妥当了?”
何冲一凛,知道她指的是日间“放走刺客”的事不许张扬,忙应道:“陛下放心!若此事走漏了风声,您唯臣是问!”
宇文睿略略放心。这样的话,只要不被探知到详情,杨烈就不会知道敏姐姐给自己通风报信,且被自己暂时放过了。如此,她和她的母亲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哎!想想将来某一日,要亲手对敏姐姐……真是伤神啊!
“太后还在奉先殿?”宇文睿唤来申全,问道。
申全终于盼她下来了,忙不迭地殷勤道:“在呢!”
太后自日间回宫起,便进了奉先殿,连随侍的秉笔、侍墨,和总管坤泰宫事务的申承都被要“殿外伺候”。
宇文睿不放心去探视,结果也被拒之门外。
申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敢言语间流露出分毫探听主子们的行踪的意思,宇文睿怎么问,他便怎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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