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海惊鸿
宇文承吉早已经无力地委顿在马背上,他已是耄耋之年,本就虚弱,哪里经得住这通折腾?
听到于辅尧熟悉的声音,他勉强张开眼,力地挣扎着:“辅尧……”
却不想,脑中一阵眩晕,坐立不稳,一头栽下马来。
“尊主!”
众人大惊,忙七手八脚地扶起他。
宇文承吉滚落在地,扑了一身的雪,头脸也被磕破了,衣衫也扯坏了,真可称是狼狈不堪,一代枭雄,哪还有半分曾经的模样?
“这畜生!”宇文承吉狂吼一声,“坏了老夫的心血!早该宰了他……”
他怒急攻心,喉间一甜,“噗”的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于辅尧惊得一抖,眼眶都急红了,“尊主莫急!且宽宽心!属下已经飞鸽传信了。只要向北走,定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他勉强将宇文承吉扶上马,又不放心他一人,焦虑之下想与他共骑,一转眼又看到了尚呆坐在自己马上的如意,终究是唤过一名心腹侍卫护住宇文承吉,自己则折回去,想要再与如意同骑。
突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有追兵!
于辅尧大惊失色,慌忙扳鞍上马。可不等他们跑出去二十几步,对方已经赶了上来,显然马匹比他们的要良得多。
来人也不废话,直接将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了。
于辅尧心里一沉
黑衣,蒙面,个个都是身形壮硕的悍模样,还都抽刀在手,明晃晃的,耀人双目。
这伙人,不是官兵!
若是官兵,没准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别的什么势力,那可就……
不待他细想,有人越众而出,同样是黑衣,却没蒙面,笑得阴测测的:“于大总管,夜黑风高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宇文克俭!
于辅尧心头一阵慌乱,“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宇文克俭勾起一抹冷森森的笑意,“自然是来恭迎尊主大驾的啊!”
于辅尧才不信宇文克俭能如此忠心,而他更困惑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总管是在问我怎么知道逸王府炸了的?还是问我怎么知道尊主路径此处的?”
他话音甫落,忽听得“啊”的一声惨叫,护在宇文承吉身后的侍卫已经被一人砍于马下,只剩下宇文承吉一人昏昏沉沉地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那砍人的,竟是于辅尧的手下!
那人动过手,挥着手上的长刀,便对上了于辅尧一行人。
一股悲凉之感,从于辅尧的心底泛了上来。他大吼一声,从马鞍上跃起,人影闪过,“噗”的一声,之前砍人的那人已经身首异处,尸首跌落在雪地上,鲜血迸溅。
于辅尧一个旋身,落在了宇文承吉的身后,护住他;那死人的长刀已经到了他的手中,直指宇文克俭。
他露了这一手,宇文克俭也被惊住了。
怔了一瞬,宇文克俭无所谓地一笑:“大总管好身手!但不知大总管浑身都是铁,能捻几根钉?”
于辅尧眼见对方几个人已经围定了自己之前的坐骑,还有同骑的如意,眼眶发热,声音却透着不甘:“你要如何?”
“呵!大总管这还算有点儿谈生意的样子!”宇文克俭说着,话锋一转,直白道,“请尊主传位于我!我定会护尊主周全!不然的话……”
他的眸子中迸出杀意。
此时,几近昏迷的宇文承吉却开口了,声音含混。
宇文克俭凝神细听,才听得清楚
“老夫就是死……也不会……不会受你这黄口小儿的威胁!”
宇文克俭仰天大笑:“哼!叔祖还当自己是说一不二的尊主吗?或是大周的宗正?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还真不信,到了如今的地步,你手里还能剩下什么!既然如此,就别怪俭儿不客气了!从此之后,便没人和我抢天下了!”
他紧接着,只丢下一个字:“杀!”
登时,一群蒙面黑衣人直扑向于辅尧众人。
第131章忘我
宇文克俭的手下悍,只几个来回就把随行的十几名护卫砍杀了大半。于辅尧纵然武艺高强,双拳也难敌四手,他不敢恋战,护住了身前的宇文承吉,拨马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宇文克俭岂会纵虎归山?立刻命手下的人马不停蹄地一路追赶。
日出日落,日落如出……于辅尧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
他情知逸王府炸了,又着了这样大的火,朝廷不可能无所察觉。宇文睿和景砚不是糊涂的,不会由着这件事如此善后,定然会派人彻查逸王府之事,那些炸不干净、烧不干净的证据,不需很多,尊主的隐秘事便会天下皆知,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是逃不过被追捕的命运。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再做打算,倒不如先行一步,直接去投奔北郑的少尊主。有少尊主护着,相信尊主的病也会有所好转的。将来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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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时机成熟的时候,少尊主挥雄狮,剑指周土,也可一雪今日之耻。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可是看看自己,再看看只余下的三名护卫,于辅尧顿觉黯然。尤其是,他一心顾着保护宇文承吉逃走,全来不及照管被宇文克俭的手下围住的如意。不知她如何了,是死是活……
于辅尧长叹一声,到底是情义难两全!罢了,且不想这些了。
他红着眼眶,甩了甩头,指着前方黑黝黝的山影,扬声道:“兄弟们!转过前面那道山口,就会有人来接应咱们了!”
跟着他的三个人,当真是人困马乏,被一路追杀得如丧家之犬,这时节恨不得立马见到个救星。筋疲力尽中,听到他这话,才回复了几分气力,恨不得立时翻过山口去。
于辅尧的话音刚落,幽暗的夜色中,自他们来的方向,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众人快被这熟悉的声音吓破了胆子,再不敢耽误,忙狠抽一鞭,朝着山口出转了过去。
终于到了!
于辅尧暗松一口气,又担心地轻唤身前的人:“尊主?您如何了?咱们终于到了和少尊主约定的接应地点了,再往前行一个时辰,就是北郑的地界了!”
宇文承吉的状况极差,一路奔波,几乎被折腾去了大半条命,他呻|吟一声,“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见到庆儿了……”
“尊主莫说这等灰心话,少尊主到咱们的信儿,定会来接应的。”
正说话间,半山腰上一晃,现出一中年一青年两个男子的身影来。
黑衣,并没覆面。
借着月色的光亮,宇文承吉昏花的老眼突地看得清楚了
“庆儿!我的庆儿!”他苍老而尖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对面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
恰在此时,“哒哒哒”的马蹄声近,十几道寒光同时闪过,十几把长刀脱鞘而出,十几个人二话不说,十几匹马直直向着于辅尧一行人冲了过来。
不等于辅尧抽刀迎战,半山腰上的中年男子忽的在空中一扬手,劲喝一声:“射!”
霎时间,铺天盖地一般,几十支箭矢同时射向宇文克俭的手下,继而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也有冲杀在后的,急用长刀格挡箭矢,却架不住第二轮劲射。
如此,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蒙面人没留下一个活口,皆都栽落马下,连座下的马都没得幸,也都被射成了血葫芦。
于辅尧初时惊愕,待得看到遍地的死尸、死马,大喜过望。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请问,阁下可是少尊主手下的兄弟?”他冲着半山腰上抱了抱拳,高声道。
不成想对方却没言语,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唯有空气中渐渐飘散开来的血腥气息,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不是他的想象。
他身后的三名侍卫早已经沉不住气了,其中一人忍不住喝道:“我们于大总管问你们话……啊!”
一声惨叫之后,随之是“扑通”跌落下马的响声,接着,那人便没了气息。
于辅尧的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
眼前的情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些人,当真是少尊主的手下吗?为什么会对自己人动手?
一时间,静寂无声。剩下的两名侍卫,惊悸于之前那人的死状,别说开口说话了,动都不敢动了。
“庆儿!庆儿是你吗……”宇文承吉虚弱的声音划破了可怕的寂静。他在马上,颤巍巍地朝着半山腰伸着手,像是要够到那年轻男子的身体。
年轻男子再一次皱了皱眉头,不由地低声道:“啸叔,这几个人……”
中年男子却装作没听见他的询问,对着脚下的三匹马四个人高声道:“逆周奸细,妄想算计我大郑吗?可惜啊,你们打错了算盘!”
他说着,突地又在半空中一扬手。
于辅尧武功修为高,耳音颇好,这一次他听得清楚了
随着那中年男子扬起手,细微的弓弦绷紧的声音传来,那是箭在弦上即将离弦而出的摄魂之音。
“且慢!”于辅尧生怕对方脱口而出那个“射”字,急道,“阁下可是大郑太尉府中人?”
他说着,目光转向中年男子身侧的青年男子,殷殷的,“公子看着面熟……”
中年男子却抢白了他:“逆周贼子,少来蛊惑我家公子爷!”
于辅尧的瞳孔缩了缩,“你是宇……”
“噗”
亏得他躲闪及时,这支箭只钉在了他的左肩头,不至于伤到要害。
于辅尧又痛又恨,咬牙道:“你们竟敢违背少尊主,可知面前的是何人……”
中年男子却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掌一挥,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半山腰上倾泻而下。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刑部尚书、京兆尹、御林军统领,连同内廷侍卫总管何冲,一水儿地跪在皇帝寝宫的偏殿内,候旨。
偏殿阴冷,地砖上的寒气更是彻骨的凉,外面的劲风吹起,屋里面也泛起了寒意。
可是,没有人敢抱怨
大周的逸王府莫名地炸了,又勾起一场大火,烧了个乌烟瘴气几成废墟,这不啻于狠狠抽了诸位职官一个响亮的耳光。正月还没出,得,这回谁也别想好过了。
除了何冲,余下的几位大人还是头一遭在皇帝的寝宫内候旨。毕竟,他们这位陛下是个女儿身,虽说眼下大周最最尊贵的人皆是女子,女子的地位如日中天,可是这男女之防还是有的。
皇帝从没在寝宫中召见过臣下,难道是因为事出紧急?
几个人跪在地砖上,忐忑不安,脑中皆都转着这个念头。
“叫你不要心绪起伏,不要乱动……你偏!”安和郡主云素君已经忘了君臣之别,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自己从小抚养的不听话的孩子。
她的睫毛上犹自挂着一滴泪,一双手却遵循着医者的本分,挥舞在宇文睿的伤口之上
剪开渗血的细麻布,小心地拆开,处置伤口,敷药,包扎……一气呵成。
逸王府爆炸、失火,只留下满地焦土和面目全非、七零八落的尸首,逸王宇文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宇文睿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又痛又怒,后悔于之前没有明了宇文达赴死的决心,更觉得对不起吉祥和漠南女王的托付。她心口的伤,本就没好利落,一时急火攻心,伤口开裂,跌倒在祺云殿里。饶是她修为深厚,才不至于疼昏过去。
这会儿,面对着云素君的责备,尤其是抬眸时划过景砚颤抖的、几乎被咬破出血的嘴唇,宇文睿挤出点儿笑容:“皮外伤……嘶……不怎么疼……嗷!阿姐你别戳我伤口啊!”
云素君不过是轻戳她一下,板着脸,泪痕却是难掩,“看你以后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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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长记性!”
宇文睿嘻嘻讪笑,回身去拉自己的衣衫想要穿上她受重伤一事极是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以下人们都被打发出去了。她总不能让阿姐或者阿嫂侍奉自己吧?
伤口撕裂,一动弹还真是疼啊!
宇文睿暗暗咬着牙,忍着痛意……
咦?衣衫居然自己穿在身上了?
宇文睿惊异抬头,对上的,是景砚泪光盈盈的双眸。
“阿嫂……”
景砚却没搭言,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手上发狠劲儿似的拉扯过宇文睿的衣衫,套在她的身上。看似发狠,其实那份小心翼翼和柔得发抖的动作,宇文睿是亲身体会着的。
“不、不疼……”此时此刻,宇文睿也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
景砚依旧不说话。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狰狞的伤口,十年前,那个她初初深爱的人,回来的时候,躺在那里,胸口就是这样的利器伤,翻开着,像一张能够吞噬一切美好的邪恶的血盆之口……
所不同的,十年前的,血干了,人凉了;而如今的,血是热的,人也是热的
强烈的、从没有过的恐慌,霎时间占据了她的心、她的神,她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谁在身边,她咬破嘴唇,一簇温热的血珠儿渗出。而更温热的,是宇文睿的身体
是的,她抱住了宇文睿半|裸的身体,紧紧的。
第132章撞破
在宇文睿的记忆中,这是景砚第一次主动抱自己。
阿嫂居然破天荒地“主动了”一次,是不是该喜出望外普天同庆?然而,宇文睿却忘了该如何反应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令她措手不及。
她被景砚抱着,呆怔了一瞬。等到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幕并非幻想,心底的狂喜终于抑制不住要喷薄而出的时候,她的动作却又滞住了。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砸在了她的颈间,变成凉凉的,顺着她的脖颈滑过,又擦着她的脖颈徐徐而下……
阿嫂哭了?她心疼我,以至于心疼得哭了?我怎么能让她哭?心都要碎了!
这样的认知,让宇文睿什么都顾不得想了,反被动为主动,舒展双臂,拥景砚在怀,把她的脸轻轻按在自己的肩头上,抚摩着她的后背,由着她在自己的怀里哭个痛快。
景砚哭得很安静,泪水安静地流淌,唯有偶尔耸动的肩头,暴露了她此刻失控的情绪。她的泪水沁湿了宇文睿肩头包扎的细麻布,身体挤压着宇文睿心口的伤处,有点儿痛,却更让人开心。
痛并快乐着,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景砚的内心里,此时此刻究竟经历着怎样的煎熬,宇文睿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她直觉阿嫂是看到了那伤口的狰狞样子,心疼自己之伤。然而,细思起来,仿佛又不止于此。总之,就是很难过。
早知如此,不让阿嫂看到就好了。宇文睿暗想。
不过,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阿嫂那么心思细密的人,别说是自己就摔倒在她的面前了,就是躲得远远的,她也自有办法知晓一切。之前的事儿不就是明证吗?
所以啊,禁宫中的女人,都厉害着呢!
宇文睿偷偷长吁一口气,那架势,好像她不是“禁宫中的女人”似的。
她二人这般忘我地拥抱在一处,浑然忽略了旁边还立着个不自在的。
面对此情此景,云素君极想自戳双目:阿睿也就罢了,从小就是个没谱儿的;可太后,她是太后啊!是自己崇敬十年的人啊!她怎么能……方才,是太后主动抱住阿睿的吧?是吧?太后怎么能……主动呢?
若说之前知晓了宇文睿对景砚的心思,云素君还极不看好地规劝,还可以搬出“太后是先帝的妻子”这种说辞来阻止宇文睿飞蛾投火自讨苦吃,那么这会儿,眼前发生的一切,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长嫂和小姑,女子和女子……
云素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久久解不开。她没法不联想到某个人,以及发生在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的事。
这样可以吗?
这样对吗?
她心内的急剧波动不亚于惊涛骇浪,面上还撑着该有的礼数:她没法对眼前的一幕无动于衷;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大周太后,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她也没法轻咳一声提醒她们“失了分寸”;她能做的,只有尴尬地撇过脸去,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屋内的三个人,各有各的状况,不,应该说是,都在状况之外,所以她们全都忽略了周遭环境的变化,直到
“姑姑!姑姑……陛下歇息着呢!您不适宜进去……姑姑!”是申全焦急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
“姑姑!夜深了,请您……”这回是纯钧的哀求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逼眼前。
景砚是第一个醒过神来的,她下意识地推开宇文睿。
宇文睿不提防,被碰痛了伤口,闷哼一声。
景砚心慌,顾不得别的,忙又贴近她,柔着声音询问着,眼眶尚红肿着,脸颊上是难掩的泪痕。
此一幕恰被急闯进来的玉看了个清清楚楚。
景砚的余光,也同时瞥见了她,动作登时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头,俱都划过了惊悸。
云素君抢上一步,刻意忽略玉的存在,背对着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寻常一般,“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这会子热想来已经退了,只要安歇静养就好,太后不必太过担心……”
景砚也是个反应快的,忙点点头道:“突然就发起热来,哀家总是得来看看,才觉放心。”
宇文睿眨巴眨巴眼睛,情知这二位在配合着演戏。是怕玉姑姑看到了阿嫂抱住了自己,还是怕玉姑姑看到自己的伤口?玉姑姑看到了什么,母后便会知道什么。
这两件事,想来都是景砚不愿让太皇太后知道的。可是,宇文睿的内心里,却未必这般想。
杂芜的心思交织在一处,宇文睿于是再次忘了该如何反应。
玉侍奉太皇太后几十年了,那是何等的眼界?又是何等的气度?
她仿若根本没听到几个人佯装的对话,如往常般端然拜道:“奴婢见过太后,见过陛下!不知太后凤驾在此,惊扰了。”
云素君这位安和郡主,干脆被她无情地忽略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方才云素君挡住玉视线的当儿,景砚眼疾手快,拉扯过宇文睿的衣衫,这会儿又淡定地扶着宇文睿躺下,慈母般替她掖好被脚。不容宇文睿搭言,抢过话头儿道:“陛下偶感风寒,哀家不放心来此探望。”
说着,淡淡地扫一眼玉,“不知姑姑何事如此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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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不要惊扰了陛下的龙体为好。”
玉闻言,眉角不由得微挑。她本来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查一件大事的,初以为撞破了太后的事会令其尴尬无措,却不想太后竟抛来这么个“惊扰龙体”的大帽子,自己反倒成了没礼的了。
“太后此话让奴婢惶恐。奴婢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惊扰了龙体,只是奉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来陛下的寝宫问几句话。不成想被几个小的绊住了,因是太皇太后交办的事,奴婢不敢耽误片刻,心里一急,脚下就慌乱了些,还请恕罪。”
景砚听罢,扫了一眼垂手立在一旁的申全和纯钧,不由得暗怪他们不得力,更恨自己之前指派了秉笔和侍墨,催药的催药,备膳的备膳。若有她二人在,怎会有此时的尴尬局面?
申全和纯钧被她的眼风扫过,不禁脊背发凉,缩了缩脖子。要是个寻常人,他们就算是拦腰抱大腿也定不让其进去的;可这位不是“寻常人”啊,太皇太后贴身侍奉的人,他们也只敢言语劝阻着,哪敢动手阻止?
“姑姑既奉母后懿旨而来,谁人敢怪?”景砚淡笑,命人赐座,“不知母后有何懿旨?哀家这便去寿康宫听她老人家教诲……”
既然对方搬出太皇太后这座大山,景砚就只能打叠起神应付。她面上虽然一派淡然,心里却已经开了锅,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玉站着没动,依旧一副端然模样:“不劳太后赐座!太皇太后着奴婢来,只是有几句话要问。奴婢说完,就不打扰了。”
这话越听越觉得刺心:打扰了什么?打扰了皇帝的休息,还是打扰了自己和皇帝……
景砚没法不揪心。
她暗皱眉头,却已站起,对着玉欠了欠身,道:“母后有何教诲?请姑姑明示。”
“太皇太后说,今日傍晚,突地爆炸声响,她老人家着实受了惊吓。可是,直到夜半时分,也并无一人来寿康宫通禀究竟发生了何事。”
景砚听得心惊。今日之事,确实是她的疏忽。逸王府炸了,皇帝的旧伤复发,还要询问各职官救火的事宜,桩桩件件都赶到了一处,竟忘了禀告太皇太后这一节。这事儿,往小了说,是忙中疏漏;往大了说,可就是无视太皇太后的尊位了。
只听玉续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唯恐京中发生了什么要事,皇帝急于处置,忽略了细处,也是有的。可老人家心重,睡眠又轻,唯恐皇帝年轻再吃了什么亏,故令奴婢夤夜来陛下寝宫中探问。谁承想,奴婢不仅险些被拦在外面不说,好不容易进得殿来,却看到了……太后和陛下……在了一处……”
景砚心中气苦:这位玉姑姑,便是太后的代言。她上一句下一句,似是在说皇帝如何如何,实则无不是在责怪自己。皇帝是治理国家大事的,可这宫中事务却是自己打理着的。太皇太后受了惊吓,皇帝不及时去问安,那是忙于国事,可自己不去安抚、禀以实情,不止失职,还有失|身为儿媳的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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