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红楼拉郎]金风玉露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增删客
尤三姐奉命送膳食去未央宫,甫一进门,便见满殿黑压压跪了一片宫人。刘协借酒浇愁,摔瓶砸炉,遍地狼藉。
内侍拦不住,哭喊:“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宫人附和,“陛下息怒!”
尤三姐见状,一声不吭,跟着跪下,微直着脊背,把食盘举过头顶。
刘协跌跌撞撞,放眼望去,一地的乖顺奴仆。他蒙刚烈、有主见的董太后教养,自小便立志振兴汉室,安定天下。少年豪情,终不敌手握兵权的军阀。空有帝位,但无实权,每每痛恨自己软弱无用,此时见了顺服的宫人,他一个汉家天子,与这些奴婢,又有何分别,不觉更是窝火。
尤三姐离得近,且食盘过头,最是显眼,刘协飞脚过去,踢翻食盘,饭菜泼了一地,众宫人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尤三姐却撑住身子,纹丝未动,刘协喘着气问:“你为何不出声”
尤三姐早就是被人糟蹋多少来回,生死看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从容应答,“婢子忧心陛下龙体。但心中有气,与其苦闷郁结,不如一并发作出来,不伤脏腑。”
刘协不怒反笑,“你倒是颇有心得。”
“婢子不敢。”
刘协坐回榻上,屏退众人,叫内侍再去准备饭食过来,独留尤三姐在殿内,“朕看厌虚礼,你且过来,说说,你气恼之时作何纾解”
尤三姐抬头起身,登时叫刘协眼前一亮。自己虽有伏皇后、董贵人,二人皆系出名门,伏后端庄,董妃娇艳,守礼自持,未曾见过这类出身低微、艳光逼人的女子,很是新鲜。刘协本不是沉溺酒色之人,但人生在世,遭逢困顿,难免灰心萎靡。
尤三姐的性子,是天生会拿捏人的。若把天子当做常人视之,忧郁失意,和她姐姐有几分相像。她对待这样的人,不得不说是很有心得。
“婢子未入掖庭前,脾气暴烈,但凡稍有不顺心的,就摔杯砸碗,撕衣裂裳。只要痛快就行!”尤三姐过去给他倒酒。
刘协被她逗笑,阴霾稍解,“原来暴脾气的人,也有不顺心的时候。”
尤三姐神色一变,自嘲:“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婢子这般出身低贱,何苦生了这副烈火心肠!又何苦招来一群霸王!任我再闹,还不是身不由己……”
刘协听她这话,句句说到自己心坎里,甚至不知她是在说她自己薄命,还是慨叹他不幸,分杯赐酒与她。
尤三姐泪水涟涟,怕御前失仪,好歹忍住,不想抬头看见刘协掩面拭泪。她未进宫时,以为天子不同于庶民,今日看来,竟像小弟一般可怜可爱,越发大胆,举酒安慰,“婢子陪陛下喝酒,不去想那烦心事!”
酒是色媒人,刘协当晚同她痛醉一场。三姐服侍多人,早就是个中老手,刘协心中有意,良宵苦短,水到渠成,鸳鸯帐内颠鸾倒凤,做成好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刘协当即封了尤三姐做美人,位列伏后、董妃之下。朝中李傕、郭汜争斗不休,大臣叫苦不迭,谁还有多余心思去管后宫纳妃之事,权当是天子年少多情罢了。
尤三姐出身低微,家中乏人,只有老母和姐姐。宁府那头贾珍、贾蓉父子不敢去沾这个光。不用尤三姐提点,知道当日事情万不可泄露,否则全家性命不保。何况三姐跟了吕布时日不多,吕布又逃亡在外,这段往事也就无人探查。
算起来,三姐做美人也一年有余,和刘协说不上有情,不过是同病相怜,天子借她美人怒消愁,爱她心直口快。平素在前朝受大臣委屈,回到后宫无处撒气,就到尤三姐宫中饮酒共骂。
尤三姐一日不曾忘却柳湘莲,可木已成舟,此生无望,原本就想着在宫里挨日子保命,年月久了,慢慢觉出身处高位的好处来。她虽然就是个美人,无心争宠,也没有显赫娘家入仕。除了偶尔牵连进政局,被扣留软禁,都是衣食无忧,不必出去低声下气、陪酒卖笑。
尤三姐半醉,扶额胡乱问刘协:“你、又是为了什么不痛快曹操又刁难你了”
刘协歪倒在桌旁,“曹操……曹操说现在东都饥荒,缺粮!要朕移驾鲁阳,就是靠近许县的那个鲁阳……以保粮食供给……”
尤三姐一个激灵,酒醒了,“妾听闻,城中官眷归来,人多将杂,年成又不好,粮食不够,可是真的”
“怎么不是”刘协苦笑,“还有大臣出去讨饭……去鲁阳,势在必行啊……”
尤三姐不关心前朝政事,却想起尤二姐新寡,留在荣国府,前月也随荣府众人回到洛阳。她本就担心贾琏死后,姐姐受王熙凤欺侮,趁这机会,不如叫姐姐进宫陪自己同去鲁阳,少受苦楚。
尤三姐难得打起柔情蜜意,搂天子入怀,耳鬓厮磨,哄他:“陛下,妾曾说有个姐姐,是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长子的二房……”
“嗯……”刘协已醉得迷糊了。
“妾与皇后、贵人不太投合,镇日无聊。惦记姐姐守寡受苦,想跟陛下讨个恩典……”
刘协笑着点点她的鼻子,“美人直说就是。”
尤三姐笑开,“妾想接母亲和姐姐过来,一同前往鲁阳,骨肉团圆几日。”
“朕准了。”
上月举家搬迁回洛阳,宁荣二府折腾许久,还没缓过劲儿,就逢上饥荒,掌家的王熙凤焦头烂额。
从长安到洛阳,虽则才三天路程,但家中器物行李,一一运送,还是费了不少工夫。大房贾赦、邢夫人本不愿回来,拗不过老太太,怨声连连,跟着回洛阳。好在荣府宅邸大体完好,只大观园被烧毁部分。
“唉……”王熙凤太阳穴贴着膏药,还是止不住头疼,“大太太今日又为什么吵嚷怎么还和赵姨娘闹上了……”
“还能为了什么这个把月,但凡有事,就是为了吃喝二字。先是嫌弃饮食不如过去精细了,今儿大太太房里不知从哪儿知道的,赵姨娘的伙食快赶上大太太的了。大太太的丫鬟去厨房骂人,碰上赵姨娘的丫头,打得不可开交……”平儿端过汤药给王熙凤服用,“奶奶别理会,好不容易身体调养好些!”
“这才叫小人得志呢!一点儿不错!”王熙凤忍着苦喝完药,家里连过口的蜜饯都没了,“好人多磨,坏人得意。都是什么世道!”
平儿叹气,“家里除了兰哥儿,就只有环哥儿了,赵姨娘怎能不得意……”
凤姐端过清水漱口,同平儿商量,“我有个主意,还没跟老太太和太太说。”
“什么主意”贾琏去后,平儿和凤姐愈加亲厚,凤姐大小事都会和她商谈。
“我今天算了,外头粮食虽贵,但家里银钱还够,撑过饥荒不是问题。”王熙凤和平儿进内室,防止有人偷听见,“问题是,世道不好,打仗成了家常便饭,人命不值钱。人死得多了,地可就没人种了,地没人种,日后还不知会不会再闹饥荒……”
“奶奶的意思是……出钱屯粮”
“哈哈哈哈哈……”凤姐听完乐不可支,笑个不住,“我的平姑娘,几时养得你这般有眼界了!傻丫头!眼下粮食紧俏,屯粮也不在这时。便是等饥荒过去了,按府里现在的银钱,能自给就是好事,哪来的闲钱屯粮!那都是大头商户能干的事!”
“那奶奶有何打算”
王熙凤神采奕奕,一双丹凤眼深不可测,“我这几日从太太那儿听说,曹操在许县屯田,招募流民去种田垦荒。我琢磨着,咱们现在钱是没有,无处打发的家奴倒是不少,都在庄子上混日子,挣不了钱不说,还得咱们掏钱养着,不如送去屯田垦荒!”
第17章 第二十章
“屯田垦荒!”平儿失声惊叫,恐外头哪个丫鬟婆子听去,掀帘探头张望两眼,看外间没人,才放心回来。
平儿可谓是王熙凤的管家钥匙,可毕竟做丫鬟长大,对政治上的筹算,根本无法同王熙凤相提并论。
“奶奶,能行吗”平儿心里没底,“要不要再和老太太、太太商量看看”
王熙凤不吱声,一手摸摸额头,侧过脸对着妆镜左顾右看。贾琏死后,她没少操心,眼角细纹突生,抹几下也消不去。算来她也就二十出头,少妇美貌动人的年纪,青春早寡。前头有个李纨,活脱脱的寡妇例子。
寡妇的日子,侍亲、教子、守节。说不准,哪天被人再相中,得了长辈同意,重披凤冠霞帔再做一回新妇,仍旧去伺候另一个男人,在他身边长成寄生缠绕的菟丝花。她不似李纨有个儿子终身靠,却比李纨多了一重管家奶奶的身份,还有什么话说呢一把金笼头,从此拴死在府里,呕一辈子心血。
平儿善解她意,开解:“二爷去了,奶奶难过……凡事总得向前看。二爷泉下有知,看见奶奶这样,也不得心安啊……”
凤姐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生生将眼眶里的泪花逼回去,“我何尝不明白这道理……”
平儿还没开口,外头小红在外间报道:“奶奶!尤美人那儿来人了!”
“什么”凤姐听见“尤美人”三字就头大。二姐刚进府那会儿,她就听说尤家一双尤物,妹妹因贾珍父子捅娄子,被吕布拐去做妾。吕布败逃后,她人就不见了。原以为就是个可怜丫头,死了跑了都好,脱离苦海,省得来搅局。
真真是命里魔星,凤姐绸缪多日,把尤二姐摆布得只剩一口气,专等她自己了断干净。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再没有比这更离奇的事儿!宫里突报,尤三姐进宫被封做美人。又把二姐从鬼门关捞回来。这一捞回来,有个美人妹妹做护身符,凤姐再下手就难了。
王熙凤揭去膏药,整理仪容,出去和尤二姐一道接了旨。
“家里长辈近来多病,不能出来接旨,还请中官见谅。”凤姐延请内侍到正厅招待,“美人真要请我们二姐同去鲁阳”
“圣旨上怎么说,照做就是,何来真假”内侍喝茶,“陛下体恤美人与母姊分别多年,特开恩典招亲人进宫团聚,二奶奶不肯放人”
凤姐皮笑肉不笑,瞥一眼尤二姐,还是那副低眉顺眼、不知道心里打什么主意的样儿,高声道:“不敢!不敢!中官是知道我们家处境的,夫君新故,担子落在我一人肩上,可不得把院里人照料妥当了!”
“既然是陛下恩典,我这就去给二姐收拾行囊,好生送她过去。”
内侍回绝,“不必二奶奶费事!尤二奶奶带上随身物,这就随奴去吧,车马还在门口等着呢!”
王熙凤面上一冷,银牙暗咬,暗骂她算哪门子的尤二奶奶。当着内侍,不能表露出来,少不得堆笑装傻。
尤二姐这才抬起头来,对凤姐福身行礼,低声说:“跟奶奶告罪,我去去就回来。”
“哎……妹妹说的哪里话!既是陛下旨意,美人召请,妹妹不妨在鲁阳多待些时日,切勿以我为念!”凤姐巴不得送她快走,“善姐儿,快去收拾你们奶奶平常用的,都带上!”
“平儿,去老太太、太太那头通报一声。”
凤姐殷勤送她上车,嘱咐些保重、向尤美人问安的话,目送宫内车驾绝尘而去。
回身进院,天色将晚,四下霞光黯淡、夜色悄上。蟹壳青的天际,一圈荷粉、藕荷色的霞彩,月色溶溶,乌鹊归巢,盘旋低鸣,掠过屋檐。
王熙凤不是伤春悲秋、触景生情的秉性,此时却仰望着树梢乌鹊,有所预感,说不上是好是坏,只觉得暗潮汹涌,有什么事,近了……
当晚,亥时刚过,凤姐行色匆匆从王夫人院里回屋,进门就叫丫鬟婆子出去,独留下平儿。
平儿沏茶过来,“奶奶怎么了可是屯田的事有了眉目”
王熙凤接过茶盏,喝下一口,神清气爽,眸光生辉,“今儿还多亏了咱们这位尤二奶奶!”
平儿摸不着头脑,只当凤姐生气,“奶奶别和她计较……”
凤姐隐隐露出兴奋之意,让平儿开匣取出家奴的死契,摊在桌上挨个看了一遍,数数差不多有五十来份,“我才从太太屋里回来,太太一开始也觉得我冒险大胆,不肯同意。但是有了今儿二老爷回来时抱怨的话,我就知道,事儿成了七分!”
“哦二老爷又说了什么奶奶快别难我,说与我听听吧。”平儿受凤姐感染,不由跟着兴奋起来。
“二老爷今儿回来,神色就不对,肚子里憋气,太太就问。说是曹将军执意要送陛下去鲁阳。”凤姐坏笑,翘起手指冲尤二姐房门指指,“多亏有她!大臣们还不能确定陛下是否要去,咱们倒是先知道了!”
“便是陛下去鲁阳,与咱们屯田垦荒的事有什么相干”
“干系大着呢!”凤姐神采奕奕,口若悬河,“我前儿就说过,往后什么情况,谁能预料谁又能保证没有下一个挟持天子的人出来曹将军设屯田的地方在何处在许县!他亲兵部从现又在何处还是在许县!”
平儿茅塞顿开,惊道:“鲁阳可是挨着许县啊!”
凤姐笑吟吟又喝下一口茶,“依我看来,迁都许县,是板上钉钉的了!这位曹将军,手段确实不一般!”
凤姐算盘打得精细,“往后许县就是国都。咱们在许县屯田,不就等于在皇城外头置了数百亩田产”
平儿喜不自胜,帮忙收好家奴卖身契,“奶奶真是神机妙算,多少男人都赶不上呢!”
凤姐笑呵呵拍她一把,嗔道:“我最不喜欢听这些肉麻兮兮的话,你省省吧!”
尤二姐和母亲,陪着三姐的车驾,跟随天子,由曹操领兵护送,移往鲁阳。鲁阳地方不大,可粮食充足,是个安定去处。后宫女眷着实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刘协仍是愁眉不展。大臣杨奉在郭汜乱军中救驾有功,素与曹操不和,此番竭力反对来鲁阳。无奈杨奉屯兵梁县,等反应过来曹操借口粮食供给,实则居心叵测的时候,天子早就在赴鲁阳的途中。杨奉就是起兵拦截,还是徒劳。
酷夏炎炎,曹操不嫌奔波辛苦,趁热打铁,逼迫天子迁都许县,改名许都。营造宫室,召洛阳百官前往许都。
刘协反对无用,曹操全当耳旁风。悻悻回宫,胸中不平,摆驾尤美人宫殿。
“哈哈哈哈哈……”离得老远就听见尤三姐笑声叠叠传来,“姐姐,你输了!休要耍赖,再吃我一杯!”
看来二姐也在。刘协稍有喜色,止住内侍通报,缓步走进去,果见尤氏姐妹临窗设宴,趁晚凉解暑。
姐妹二人,穿着一红一黛抹胸,底下系纱裙,鬓发松松挽起,半湿不干,似是刚出浴。玉臂柔嫩,脖间还留着水珠。推杯换盏,三姐笑闹,二姐半醉,真真一对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三娘莫欺姐姐!”刘协笑着过去,在桌边坐下,才看清二姐身上罩了一件素雪纱衣,衬得肌肤越发朦胧诱人。
二姐低头不语,起身就要避开,被尤三姐佯醉按住,生灌了一杯酒下去,“姐姐怎么要走了!多陪陪妹妹不好吗”
二姐守寡一年不到,一身黛青深色衣衫。刘协也不出声,自己斟酒来饮。三姐不放人,天子装作不知,二姐就顺势留下。
尤三姐面色潮红,可她酒量过人,看似醉酒,实际上清醒得很。故意把脸托在手背上,歪歪摇摇,嘟嘟囔囔,让姐姐陪陛下闲谈、喝酒。
二姐本就被妹妹灌了半醉,跟刘协几杯酒下去,天旋地转,人事不知。等再度醒来,一睁眼,床帐绣金,发现自己躺在三姐的床上,身边天子酣睡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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