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红楼拉郎]金风玉露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增删客
不出凤姐所料,巧姐儿笑容顿散,撅着嘴,留恋不已地取下金锁金镯,在手里耽搁好一会儿,还是放回盒子里。
平儿不解凤姐为何要当着孩子的面提曹操,正要上来安抚巧姐儿。王熙凤牵过女儿的手,引她到桌边坐下吃饭。
王熙凤给她夹菜,“妈可没跟你赖账,都是你爱吃的!”
巧姐儿眨着杏眼,默不作声吃着。平儿夹在她母女俩间,心疼姐儿,但凤姐装作不知道,平儿哪里敢多这个嘴。
饭刚吃完,平儿盛来甜汤。才喝了一半,王夫人屋里彩霞捧着婚服过来。凤姐还是不避女儿,让彩霞把衣服送进内室挂起来。
巧姐儿撂下喝去一半的白瓷汤碗就跑到别间去。平儿望望那被姐儿掀起的门帘还飘飘未落,有些责怪地看着凤姐,“姐儿还小,奶奶这般惹她难过做什么”
“唉……现在不叫她知道,难道要让她在那天哭闹给客人看吗”凤姐靠在榻上,听外头计时的水滴漏“滴答滴答”,宛如雨打芭蕉样的点点滴滴叩在人心上。
平儿悟过来,凤姐这是打定主意改嫁了,走过去关切问:“是二太太的信说了什么”
王熙凤仰面打量她,良久轻笑出声,“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凤姐从榻边锦盒里取出信来,拆开来回看,“是我娘家加急寄来的。其余的,你也不用知道。”
平儿闻言,识趣避开,进内室打理熏笼、床铺去了。王熙凤凑到灯下,把那信看上一遍又一遍,看到最后她自己眼前都是数不清的墨字飘浮,一个字也认不出意思。
“王家派人送来的……”下午那会儿,王夫人先叫平儿去料理议事厅里赵姨娘的事,也是有意支开平儿,取出信来,“自打你舅舅病故,家中不复当初。但我考虑你再嫁一事,须得告知娘家,着人送信回去。”
凤姐大致扫过,无非是哥哥王仁并家中几个旁支亲戚长辈,通篇诉苦,乃至搬出祖宗、已故的舅舅王子腾来,婉言逼迫王夫人和凤姐同意。
凤姐心里直发笑,说到底,里里外外,贾家、王家,全是惦记着曹操的权势,几时真把她的死活当回事
若说王熙凤今日之前还有几分眷恋、真情,顾忌贾府的声名和亡夫,尚且不是心甘情愿。见了这封信,倒是把五内一股缠绵私情尽数了断干净!
王熙凤摘下灯罩,把信卷起,借着烛焰焚去这一纸笑话。火光照亮她眼底薄凉的决意,“当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眼前、脑中胡乱漂浮的墨字随着火苗焚烧殆尽,自此清净!
王熙凤了去心事,松快许多。趁着天色未晚,今日不如早些安歇。进屋一看,平儿收拾完床铺,愣愣站在喜服前发呆。凤姐想起尤二姐入宫之前,自己与平儿还做了一番伤感之叹。
“你喜欢,不如你替我嫁他!”王熙凤走过去,坐在床边,坏笑着看平儿被她唬得直捂心口。
平儿嗔她一眼,“我是没这福气的!”
“这话没意思!谁又说得准呢!你看我,不就是活例子嘛!”王熙凤怕她不禁戏耍,回头恼了,拉过她在身边坐下,“玩笑归玩笑,你去支些银子。哎!别给我省钱啊,好好去做几身新衣来,咱们光鲜着出府!”
平儿低着头,没了白日威风,“奶奶真带我去”
“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嫁妆我能不带,巧姐儿,还有你,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随我陪嫁来的,不与他们相干!咱们一道来,一道去,谁也别想溜!”
平儿才要掉泪,又被凤姐几句话逗乐,点点头,“我去把姐儿抱来。奶奶哄哄她吧。”
“哎哟哟,我是造了什么孽!才哄完你,又要哄她,唉……”
凤姐算是想开,平儿跟着高兴,“奶奶少造嘴孽就能凭功德做观世音啦!”
凤姐想着巧姐儿先前的反应,是喜欢曹操送来的礼物。忙去把檀木匣子拿来,细细端详金锁金镯。锁上倒没刻什么乱七八糟的吉利话,细工雕刻,正反面都是一对凤凰,栩栩如生。
“哼,他倒会挑!”凤姐摆弄盒子,不想盒底“咯哒”一声,木板是活动的。凤姐取出金锁金镯,放在床边,细长指甲挑出木板,盒底夹层里还藏着一封书信。
“妈……”
凤姐慌忙把木板按回,笑着招巧姐儿过来,就要给她戴金锁。巧姐儿却死活不肯要。凤姐只好先卸妆洗漱,搂着女儿进帐睡觉。
帷帐里,只有母女二人,凤姐嗅嗅女儿身上的淡香,柔声问:“妞妞是不是不想妈走啊妈会带着你的。”
巧姐儿委屈答:“我晓得妈会带着我。可我不想妈跟别人……宝叔叔在家时,给我讲《烈女传》,那上头有贤德名声的,都是要守节的。父亲走后,妈难过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不想别人说妈的坏话……”
王熙凤不怎读这些烈女孝女的,就是听人讲过,也不知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女儿受人教养她是欢喜的,但看书受教后,生出这些想法来,却使她颇为头疼。
王熙凤慎之又慎,权衡言辞,“妞妞为妈好,妈很喜欢!但世道不一样,妈是做不来什么烈女呢!况且妞妞想想,古往今来多少女人,能做烈女的有几个妈要是学烈女,现在一刀抹死,或是割鼻毁容,你愿意吗”
巧姐儿几乎要跳起来死抱住凤姐脖子不撒手,“妈不许这样!我不要妈学烈女!”
王熙凤放心,女儿只要松口,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教导回来。从枕头下掏出金锁和金镯,晃荡几下敲出碎响,“妞妞不必怕那厉害老伯!有妈在,他不敢不疼你!”
凤姐这话她自己也拿不准,不过想让女儿安心。巧姐儿灵慧,犹豫道:“万一老伯不喜欢我呢”
“我们姐儿谁见了不喜欢!快些睡吧……”
凤姐听耳边传来巧姐儿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把手臂从女儿头下抽回来。拾起枕边那封从木盒里取出的信,到外间点起一盏小蜡烛看。
第一张纸上只有一句:“操知夫人近有心病,特献良方。”
凤姐嗤笑:“又来这套!装神弄鬼!”
继续看下去,下张纸上也只有寥寥数语,却叫王熙凤由衷笑开:“女娃巧姐,视如己出。夫人位分,暂次丁、卞。内宅要务,还望相助。”
三句话,便是三句诺言。
善待巧姐儿,明言王熙凤的位置,许给协理治家的权力。对于现在的王熙凤来说,再无其他不足了。
葱指一捻,下面竟还有一张,凤姐再看,上头是首诗:“秋夜念嫁娘,鸿雁亦成双。寄书慰卿怀,盼得神女来。”
酸诗她都听宝玉和姑娘们做过一箩筐,曹操这诗写得比他们的直白好懂多了。凤姐咬唇露笑,嘴上饶是嫌弃不已,“文绉绉、酸溜溜的!可惜得很,我什么酸话没听过,还能着你的道!”
凉夜烛火,映出地上一道细长美人影,垂头颔首,久立读信。
凤姐把书信折起,仍旧塞回信封,收在盒子夹层里。连同女儿那套金锁金镯,一并好好放在婚服旁的桌上。
这厢得了凤姐准话,贾府隔日就忙碌起来。有王熙凤做挡箭牌,贾府长辈不用担心回头被人戳脊梁骨,说是他们巴结权势,逼迫寡媳做妾。曹操那头有意给凤姐体面,贾府自然不甘丢份。虽是家中银钱吃紧,不过曹操府上暗中贴补不少,弄个像模像样的排场不成问题。
况且贾府做足排场,也是曹司空体面。许都谁人不知曹司空要纳荣国府王夫人为妾,声势浩大,足见其势头不凡。
自始至终,贾母都是置身事外,大小事皆不过问。
到了廿三日晚,贾母更衣欲睡,鸳鸯出去打洗脚水来。
“鸳鸯,我明天戴这勒子你看好不好看”贾母眯着眼挑勒子,听见脚步声,只当是鸳鸯,头也不抬就问。
“我看挺好的!”
贾母猛地抬头望去,凤姐端着盆儿,笑呵呵站在面前。
“凤丫头你怎么来了”贾母坐起身来,“快把盆放下!”
王熙凤把水盆放在贾母脚下,托起老人家的脚小心翼翼浸入热水里,“我明个儿就走了。往后再没福分在老祖宗面前尽孝。今晚就准我一回吧!”
“唉……”贾母笑不出来,瘫在靠枕上,老泪纵横,“我眼见着这个家散了……”
王熙凤鼻尖酸涩,仍是和以前一样搜肠刮肚想出话来哄她,“老祖宗保重身体!老祖宗还要看宝玉回来孝敬您呢!别回头老太太哭出个水池子来,宝兄弟啊还得划着小船来给您磕头呢!”
贾母泪还没擦,就被她逗笑,上去爱抚她额角,“往后你也不能这样时时逗我开心了……”
“那哪能啊!老太太想我啦,只管派人过来!我就是老太太养的那个说书女先生,但凡老祖宗一句话,风里雨里都要过来出台呐!”
“哈哈哈哈哈……好,有你这话,我就不客气喽!别回头抱怨,老太太三天两头召我,烦也烦死了!”
贾母笑过,拍拍床榻,示意凤姐坐过来。凤姐给贾母擦完脚,自己擦干净手,贴着贾母坐着。
贾母摇摇头,语声含倦,“我一把老骨头,没什么看不开的。这么些年,我自攒下些体己钱。原是打算预备你宝兄弟和林妹妹的婚事,不想世事无常……宝玉的那份,我还得留着。你林妹妹那份,送葬时动了一半,还有一半,我已经叫鸳鸯补到你的嫁妆里去。”
“老太太……”
贾母拦住她,“这是我对儿孙们的一点心意,你再不要就是驳我面子了!你嫁进我们家来那会儿,何等风光!这一两年败落,连你嫁妆本儿都折进去不少。都是你应得的!我就算留着,往后也是叫你那不成器的公公婆婆弄去,不如给你。你要是念我的情,就留给巧姐儿吧!”
王熙凤点头受了。贾母腹中似有千言,嘱咐不尽:“我这回一句话不说。我想你留下,但我知道留不住。还是不说话,让你们少些烦恼。你去给曹司空做妾,名份上是受委屈。不过,我不是不省事,他如今权倾朝野,你跟着他……指不定能有大作为……”
王熙凤苦笑:“什么大作为过日子而已……”
“底下人总说你是个铁面奶奶,不讲情面的!他们不知道,我知道。你火一样性子,内里是个有情有义的!你若对那曹司空有情,还像跟琏儿那会儿子似的,受苦是一定的。一个闪失,惹祸上身啊……”
次日黄昏,敲锣打鼓,迎亲送嫁。一顶花轿,抬着凤姐,后头一辆小车,平儿抱着巧姐坐进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就从荣国府到司空府。路上看热闹的,堵街塞巷。这要数许都城内,天子迁来后,头一等热闹红事了!
红烛昏昏,内宅幽深,连前厅的酒席欢闹都虚无缥缈起来。凤姐一身喜服,难得怀着三分羞涩,在新房内等曹操过来。
耳边杂乱的脚步,倏忽便是眼前一亮,盖头揭开,曹操显然喝了个尽兴,面庞酡红,脚步虚浮。
珍珠面帘衬得美人桃花面半遮半掩,珠光宝气丝毫不能与那双明眸争辉。曹操心满意足打量王熙凤,伸手就抚上她细嫩的脖颈。
王熙凤还记得昨晚,贾母最后那几句嘱托。
“我是过来人了,有些话不妨告诉你。你和他过,与其再同琏儿一样闹得夫妇结怨,不如就给他个虚情假意。任他在外纳十个百个进来,你眉毛也别动一下……”
凤姐当时深深给贾母磕过头,以作拜别。
王熙凤盯住曹操,堆起笑来,千娇百媚,多年少有。
曹操接过合卺酒,与凤姐饮完,“咱们的巧姑娘可喜欢我送的礼物”
凤姐替他解去外衣,“当然喜欢,她爱得不肯摘呢!”
“那……”
王熙凤一把将曹操推在枕上,眼角犹带一抹胭脂红,鬓上步摇晃动,影影绰绰,“大人,良宵莫负啊,我们还是尽早安歇吧……”
床头是那只空了的檀木盒,盒底夹层里,一封再没拆开过的书信……
第27章 第三十章
建安元年,淮南七月,烁玉流金。整日蝉鸣不绝于耳,酷暑难耐。
月上柳梢头,西天云霞消退。天光黯然,四野一片苍苍暮色。虽是晚风尚带暑热,比起白日已有几分清爽。
天地静谧。
深巷人家,木门静闭。偶有轻盈脚步响,或伊人笑语,从墙头跃出,散作晚风无处寻。
晦明深浅窈窕影,美人雪腕,轻摇罗扇,香风频送,惊起纱窗萤火点点。
林黛玉沐浴后换身银丝花罗纱衣,命紫鹃卷起竹帘,靠坐在窗下竹榻上摇扇纳凉。晚间昏沉,但见花窗笼住一道纤影,不见面容,像是墨色晕染、继而轻柔勾画,别有韵致。
簟纹如水,纱窗似雾,星星点点、绿莹莹的,是刚起的萤火。
窗外芭蕉青翠欲滴,茉莉雪白馨香。黛玉倚在窗旁,颇有兴味赏玩那纱窗上落着的流萤,一手撑住身子,一手挥着团扇,故意扇出微风来吓唬小虫。
恰是人间惬意时。
“姑娘仔细扇出汗来!才刚洗过澡,回头出汗,黏黏腻腻的,又该吵睡不好了!”紫鹃端来消暑的莲子汤。
黛玉停了扇,合在心口,若有所思,“草木荣枯,零落成泥,本是自然之理。却还有腐草化萤一说,可见死生之事,未必就是尽头了……”
紫鹃不曾读过什么书,但长久以来,耳濡目染,也知道黛玉此话有感慨自身遭际的意味了。往日里听她惯说“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今日能有这番想法,着实不易!
俏丫鬟掩饰不住地欢喜,送去甜汤,“姑娘快尝尝我做的!”
青瓷碗里,荷叶煮出的汤水清澈,汤底沉着一朵去蕊白莲,花中央卧着莲子、百合、枸杞。都是寻常食材,好在合乎时令,做得精细。
“呀!做得有点意思……你的手艺越发好了!”黛玉笑托着腮,细细观赏。接过碗,尝了几口,清甜爽口,凉丝丝的,却不似冰块冰过一般冷滞涩口,叫人受不住,比起自然放凉的又凉爽些,追问,“你这用什么做凉的”
紫鹃扑哧一笑,指着院里的水井,得意地眨眨眼,解释:“我是用井水冰过的,姑娘吃着可还行”
黛玉很是喜爱,又吃下几口,“难为你想到!再去盛一碗,过来一起喝吧!”
“哎……”
紫鹃略微有些不自在。黛玉总是惦记洛阳遭难那日亲口许诺的,自此要和紫鹃相依相伴、真诚相待的话。时常要她同饮共食,紫鹃还是不大习惯。但姑娘好意,不便次次推拒,只能听从。
“笃笃笃。”
紫鹃出门转去小厨房,才走出去没几步,就听三下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紫鹃轻笑不语,瞄了眼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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