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红楼拉郎]金风玉露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增删客
“东府那头事儿比咱们少,尤大奶奶还累得不成人形了。”平儿说这话,声音都有点发抖,像是预见什么顶可怖的未来。
“这么一天天耗下去,好人也给拖死了……”王熙凤嗫嚅说出这么一句。
两人都沉默了。
方才不过拼着一口气强挣,细细咂摸曹操那话,她们都不傻。曹操是把凤姐的命算得一清二楚了。
夫人有三祸!
头一祸,是大厦将倾、回天乏术,苦累卿卿性命。
次一祸,是二尤记恨、纠缠不休,难料明日前景。
末一祸,是曹操属意、步步紧逼,中计进退无门。
寒鸦栖枝,老树枝干盘虬,树影映在窗上。平儿灭去几盏灯,单擎着烛台过来,“奶奶睡吧。今晚我来守夜,要是有什么动静,我好及时知会奶奶。”
王熙凤眼眶湿润,自己过去防着平儿,叫她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就剩她俩彼此依靠,倒觉出真情来。
“撑不住你也睡吧。唉……哪里敢睡踏实呢……”
一夜平静。曹操果真应言做了个正人君子,不曾来惊动。可凤姐和平儿,一面担忧曹操,一面烦恼明日回去如何应对,辗转反侧,几乎没合过眼。
次日清早,晨钟刚过,就有婢女打水过来伺候凤姐洗漱。昨日来的马车也在门外等候,送她主仆二人归家。
贾府这一夜,王熙凤院里的灯火一直亮着。贾赦、贾政两房看似平静,实则从宵禁开始,就暗潮涌动。
王熙凤归家后,自去院里重新梳洗、更衣。小红得凤姐吩咐,去贾母房中先行通报。
琥珀在门口拦住小红,“可是二奶奶回来了”
小红点点头,“二奶奶派我来,说一会儿就来给老祖宗请安。”
琥珀面色异样,可凤姐安然无恙回来,终是松了口气,“好,我去告诉老太太。”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府里就传遍了王熙凤清晨归家的消息。凤姐和平儿并不理会下人私语,径直朝老太太院里去。
贾母端坐在榻上,少见的威严,王熙凤挂着笑,进来就给贾母福身行礼,“请老太。”
贾母一反常态,静静望着王熙凤,也不叫她起身,“曹司空可好”
王熙凤敛容,抬起头,“好。该办的事都已办完。”
贾母觑觑凤姐面色,伸手招她过来,王熙凤会意,起来拉过老太太的手,乖顺坐在她身边,赔笑:“都说求人难,昨儿个我才见识到了。这不,错过宵禁时辰,只好在司空府暂住一晚。让老太太担心了,该打!该打!”
贾母不似往常那般爱笑,拍拍凤姐手背,眼珠不知看屋里什么,虚虚扫了几眼,像是自言自语:“嗯……家里不比从前了。是难!”
王熙凤收了笑,低头考虑了会儿,挨着贾母,“老祖宗是怪我”
贾母转过脸,对着王熙凤,摸摸她鬓发,眼中含泪,“我不是怪你,是心疼你。唉……这么多年,家里多少事都是靠你,累出一身病不说……”
贾母眨眨泪眼,咽下许多话,听外头丫鬟脚步声来往,双手微颤,“丫头,你先回去歇歇吧。这家里的,是人是鬼,马上就现形了!”
王熙凤登时了悟,偌大荣国府,真正能理解她、洞悉人情的,怕是只有贾母了。
这头王熙凤刚回去睡下,府门外一辆马车停下。十来个小厮,穿戴一新,抬着贺礼上门,甚是显眼。
贾赦、贾政并邢王二夫人得了通报,赶到前厅。厅里堆满箱匣,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贾政上去喝住为首男子,那人转头一看,恰是许县县令满宠,“许县令这是……”
满宠躬身施礼,满面春风,“受曹司空之托,上门做个媒人。”
这话出口,四位贾府长辈登时脸色大变,局促不安,各自心里明白。贾政背手退到一边,唉声叹气。
贾赦强忍羞愤,发问:“咳咳……不知做何亲事”
满宠假装看不出四人反应,拈须笑道:“曹司空得知令媳新寡,仰慕王夫人已久,特来请我说亲。说起来,这桩缘分,还与在下有几分关系!”
“礼单在此,还请过目。”满宠深知个中情由,不给贾家拒绝余地,扬声道:“司空大人择定本月廿四日为吉日,迎娶王夫人。其余琐事,过后会派管家登门详谈。告辞!”
满宠乘兴而来,得意而去,看似有礼,实则不容拒绝。贾赦接过礼单,在手里翻阅许久,一屁股坐下,“如何是好”
无人答话。
王夫人是王熙凤姑妈,又得王熙凤多年料理管家,替她夺去大房管事权力,自然不想放凤姐走,“这曹司空未免太欺负人。琏儿去世才一年,就惦记咱们凤丫头。无缘无故的,怎么好同意何况他早有正妻,岂不委屈了凤丫头”
贾政最厌这七拐八绕、儿女情长的烦心事,一心想凤姐昨夜未归,只怕已委身于曹操。日后传扬开来,他如何面对朝中同僚,“那曹操权势滔天,忤逆他意……”
邢夫人急吼吼插话,“还能怎么着依我看,咱们现在也开罪不起曹司空。他家大业大,虽说不是正妻,凤丫头过去也是穿金戴银,绝不会受苦!这等好事,多少人盼不来。能与曹家结亲,对咱们也没害处不是!”
左一句,右一句,绕不开“利”字当头。何况这四位长辈,都是饱受权力更迭、迁都奔波之苦。眼下曹操权势日盛,要是能攀住他,多少救起家业,在贾母乃至列祖列宗前,肩上扛着的败坏基业罪名也好减轻一分。
王夫人竟也动心,还是犹豫,“万一哪天他失势了,怕不是会连累……”
贾赦和邢夫人讪讪别开脸,偷摸对视一眼,有些话终究是说不出口的。王熙凤嫁过去,要是得宠,他们受益。日后失势,横竖是个妾室,拖累不到他们身上。
满屋子红绸彩礼看得心烦,贾政思来想去,还是拉不下脸面,纠结不已,“这事我们做不得主,须得看老太太意思!还有,还有问凤丫头意愿!”
第25章 第二十八章
清秋凉晨,遥见西山桂月残,菜郎推车带曦来。
“你这小子一日比一日迟了!”荣府厨房里负责菜蔬鱼肉采买的婆子瞪了送菜郎一眼,挑剔地翻翻带露结霜的果蔬,“东西卖相也差……”
菜郎年轻气盛,嘟嘟囔囔:“赖我菜钱还好意思挑拣,没见过这种‘大户人家’!”
“你!”婆子是荣府老人,主人旧颜面,也是下人三分光,哪里能听得这话,气得嘴唇发抖,“你还敢和我犟嘴!”
“怎地不敢!你们管家奶奶都要拣高枝飞了!”送菜郎把约定好的菜蔬搁到地上,推车就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家又能千年万年地富贵!”
不过短短十来天的工夫,司空曹操欲纳荣国府寡妇王熙凤的消息就在许都内传得沸沸扬扬。市井坊间议论不绝,连朝中百官都津津乐道。
早朝散后,百官离去,国丈董承恰与曹操撞到一处,并排行走,虽平素政见不和,但没撕破脸,不得不客套几句。
“先恭喜曹司空了!”董承抬抬手,“到时候少不得要上门讨杯喜酒喝。”
董承这话也就是场面话,随意玩笑,司空纳妾,不至于如迎娶正妻一般讲究排场、大肆设宴请客。
曹操却不似玩笑,微露笑意,正色道:“国丈肯赏光,操自当奉请。”
这倒是出乎董承意料。曹操纳荣府寡妇做妾,他早有耳闻,可也没听人说曹操与这荣府的王氏有何往来,问道:“司空大人为何相中王氏”
曹操神神秘秘,瞥他一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操亦不能免俗。”
董承见他卖关子,怕是撬不出什么内情。两人本就不算亲厚,故不深究,随口应付:“能让曹司空如此上心,看来这位王夫人必有过人之处了!”
“确实与众不同……”
不止国丈董承,饶是朝中消息灵通之人,或是酒肆茶楼里惯会打探八卦的游手好闲之徒,也无从得知曹操为何属意王熙凤,更是对那日王熙凤被强留在司空府的事浑然不知。一切似乎只有荣国府知情。
荣国府内生怕这事传扬开去,从上至下,人人自危,一个字儿都不许提起。不过曹操布局谋划,煞费苦心留下王熙凤,事后竟没露一丁点儿风声,倒是叫王熙凤等人十分吃惊。
司空府隔两三天就要来人,或是送礼,或是商讨事宜,贾家上下不胜其扰。贾母早不管事,李纨性子又软,探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更不能插手此事。邢夫人言语刻薄,避之不及。只好刚病愈的王夫人并房中大丫鬟出面,勉强对付过去。
说是纳妾,可王夫人忖度礼单、排场,一应按照正妻流程。不过礼物数量和排场大小比起正妻来说次了一等。王熙凤就是为妾,怕也在他后院众人之上,仅次于丁夫人,兴许能与卞夫人相比。
眼看着距离曹操定下迎亲的廿四日就剩十天了,王熙凤这头还是没一句准话。贾政请示贾母主意,原想把这大麻烦交由老母亲决断,不妨贾母装起傻来。
“这事我听说了。我老了,脑子不中用,外头什么情况不清不楚,你们做主吧!”
贾政不想贾母轻飘飘躲开,纳罕这事关系贾家体面,母亲怎么反倒跟事不关己似的。贾赦夫妇乐得揣手看戏,早就推脱开去。
贾政实在开不了口,冲王夫人递了个眼神,王夫人厚着脸说:“老太太,曹司空执意如此,只怕很难拒绝。可凤丫头新寡,嫁进来也快十年了……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何况还有巧姐儿……”
贾母连眼皮都不抬,仍是稳坐中军帐一般,“你们都是为人父母、做祖父祖母的,还要问我这个糊涂老婆子不成嗯……这开罪不起,就应了。顾忌脸面情义,那就不应。天塌不下来,弄成这副模样像什么话!啊”
两房顿时无话可说,心里难免怨恼。此等内宅事务,贾赦和贾政,一个懒得管,一个耻于管,不约而同,干脆甩给夫人。
贾赦自打丧了贾琏,对世事都灰心,老头子吃喝玩乐一辈子,到老难得看明白一回。贾家衰败不过板上钉钉,不如混吃等死,有一天好日子就享一天的福。整日和姬妾胡闹,酒色伤身,乐过一时,身体是每况愈下。
贾政最要面子,也自问对家业负有责任。如今宝玉出走,还剩贾环和贾兰。往日清高做派维持不住,须得绞尽脑汁撑住门面,内宅琐事都得往后排。
漩涡的中心,还是王熙凤。可偏偏她成家里最稳当的人。邢夫人、王夫人上门旁敲侧击少说也有七八回。她倒和贾母商量好似的,仿佛与己无干,仗着俩夫人暂时不好意思把话说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句虚无缥缈的门面话,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挡回去。
时日渐近,却是万万拖不得了。邢夫人这日打定主意,早早上门,势要和王熙凤挑明。
“大太太来了。”
王熙凤在厅里料理本月账目,听见丫鬟在外高声报来,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二话不说把巧姐儿拉来。
邢夫人刚迈进门槛,一眼看见巧姐,犹遭当头一棒,一肚子话都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王熙凤让座,“大太太怎么有空来快请坐。巧姐儿,快跟大太太请安。”
巧姐在母亲和祖母之间来回扭头望望,登时给了个甜笑,上去软身行礼,娇滴滴喊:“请大太!大太太好几日不来瞧我了!我的字写得可好了,先生和三姑姑都夸我呢!”
“嗯、嗯。”邢夫人略微有点窘,忙忙搂着巧姐儿坐下,夸赞,“是嘛!我们妞儿真厉害!不愧是你父亲的孩子!”
凤姐垂眸不吱声,神色不变,只干笑两声,“大太太是不知道这孩子多缠人!前些时候生病,我是日夜揪心啊!平时写字还得我左一声、右一声提醒,不然早挨先生几回打了!”
巧姐假作恼怒,嘟嘴撒娇道:“妈又揭我短!我不睬你了!”
邢夫人瞧这承欢膝下的情景,脸上笑都快僵了。凤姐和巧姐儿一唱一和,母慈女孝的,叫她那点心思半句说不出口。她同贾赦是不计较凤姐再嫁这事的,别说不肯得罪曹操,邢夫人早对凤姐不向着公婆向着王夫人怀恨在心。少去凤姐帮衬,指不定大房在老太太跟前还能落点好。
唯独惦记的只有巧姐。虽说是个女孩儿,可也是贾琏仅有的骨血。要是让王熙凤带走,贾琏已亡,迎春出嫁,他们夫妇可就真是子孙凋零了。
“妞儿,我要同你妈说几句话,你先进屋去吧。”邢夫人想着早点支开巧姐为上。
巧姐年幼,不懂大人们弯弯绕绕的心肠,可也听说外头有个顶厉害的人物要娶母亲过门,生怕凤姐撇下她不顾,日日提心吊胆围着凤姐转。
王熙凤看女儿眉眼黯然,忧心忡忡,走过来攥着她衣角,一声不吭,心里暗喜这女儿没有白疼,得意瞟了邢夫人一眼,安抚女儿,“我们姐儿先去把今天的功课写完。回头妈让平姨到小厨房去给你做些爱吃的!”
“嗯……”巧姐儿就算不放心,得了这话,还是听从凤姐,依依不舍去屋里写字去了。
巧姐儿前脚进屋,邢夫人忙不迭说:“我今天来,就把话说开,你也别拿话搪塞!眼瞅二十四了,你到底什么主意”
王熙凤翻翻账本,反问:“大太太是要我改嫁去给曹司空做小”
邢夫人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白,微红了红脸,打哈哈道:“不用说得这么难听……你我婆媳一场,我也舍不得。但琏儿去了一年多,耽误你我们心里过意不去。曹司空妻妾是多了那么几个,但论权势,许都现在有几人能比过他去!”
王熙凤含笑不语,看她做戏。
“唉……咱家眼见不行了,大老爷和我是一只脚进棺材的人,受苦没关系!你不一样啊,你往后好日子还长着呢!你……你又不像大奶奶有个兰哥儿可以守。日后老太太去了,这家一散,你们娘俩还有谁可指靠呢”
邢夫人的确动机不纯,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王熙凤不接她话,又是反问,“我真去了,大太太不怨我我当家这么些年,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经手我交卸了差事,担心别人一时半会儿不好上手,到时候不是添乱嘛!”
邢夫人以为她动心,趁热打铁,上赶着答:“不怨!不怨!你辛苦这么多年,感激你还来不及,哪里还怨你!家里也就这么点人,这么点钱,还能多少事!你别担忧太过了啊!”
说来说去,王熙凤其实没半点真心,邢夫人怎么想,根本不在她计较范围内,只是有一样,须得逼她放手。
王熙凤抬手捂住嘴,眨眨眼,登时眼底一片泪光,抽出帕子来告罪:“大太太如此大度,真叫我……只是有一点,我过意不去。不过没关系,大太太日后想见巧姐儿,只管来!我一定和妞儿好好陪陪你!”
邢夫人脸霎时就拉长下来,王熙凤这虚情假意、下套给人钻的手段,她是见怪不怪了。不复刚才好声气,冷哼道:“你这是跟我充什么巧姐儿是我孙女,还能不留在我身边,要你带去曹家不成哼,琏儿九泉之下知道这事,怕是都不得安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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