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颂偃
李言蹊闭上眼睛,很轻的呼了口气。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两个人都困得睁不开眼睛,昨晚回去做白巧克力柠檬千层做到了一点多,贺忻吃完还嫌不够,又拉着李言蹊再调了个柠檬果酱,足足三点才睡下。
上午上课,李言蹊做完试卷就趴着睡觉了,还好被老师叫起来的时候凭着本能的好记性没有出丑。
廖枚是狗鼻子,一下课就循着味道摸到了贺忻的位置上,扒拉出一盒熟悉的柠檬果酱,看了一眼贺忻又看了一眼李言蹊,大力控诉后者差别待遇。
贺忻撑着下巴睁开眼睛,课间几个熊孩子来回追逐打闹,把过道挤得缝也不剩,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谈笑声贯穿了整个教室,放眼望去,好像也只有他和李言蹊还有劲的位置周围空空荡荡。
倏然想起王老师的话,贺忻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微微拧起了眉头。
今天是周五,放学比平时早,最后两节课还都是自习,大部分人都在拼命赶着作业,以换取周末的两日欢愉,李言蹊埋头写了一节课的作业,在第二节自习课前走了,贺忻探头看了一眼,他课桌里的书叠得整整齐齐,试卷都拿光了,这回应该不需要他跑腿。
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跟丧尸逃命似的,场面极为壮观,贺忻今天是值日生,不得不留下来把垃圾倒了再回去,不过对于他来说,早回晚回都一样。
劲跟他同一组,他负责擦黑板和窗户。
贺忻看他踩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地把黑板顶部擦了好几遍,眼神时不时往他那儿瞥一眼,感觉很紧张。
“喂。”贺忻叫住他,“有什么话快说。”
劲很“劲”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没有。
贺忻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大力扔到他脚边,低头扫着他,“没话说就别他妈瞎看我。”
劲吓了一跳,原地蹦了两蹦,这才局促地抓抓头发说,“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个鸡巴。”贺忻皱了皱眉,表情很臭。
劲大概第一次遇见讲话如此直白,既不像好学生又不像坏学生,浑身透着矛盾气息的人,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傻逼,”贺忻说,“你圣父吗?”
劲说,“圣父是什么?”
贺忻把书包背起来,沉默了三秒钟,“圣父就是你这样的人。”
劲笑笑,“谢谢。”
“操。”贺忻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被打了。”
劲低头绑着鞋带,声音很轻,“我爸爸是杀人犯。”
贺忻听见过这说辞,他没吭声,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听见劲说,“谢谢你帮我,你跟李言蹊一样,是很好的人。”
贺忻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李言蹊也帮过你?”
劲说,“我们以前是邻居,小时候他一直很照顾我。”
“那现在呢?”贺忻问。
劲叹了口气,垂着眼睑沉默半晌,“那件事以后,我爸爸和他爸爸犯了事儿,他搬家了,我也搬家了,就遇不到了。”
贺忻用鞋尖捻了捻地上的烟灰,想起了李言蹊父母一栏也跟他一样是空白的,想了想问道,“李言蹊父母呢。”
劲说,“阿姨已经过世了,叔叔.......从小就不怎么管他,弟弟出生以后就更不着家,成天在外面赌博酗酒,后来消停过一阵子,最后还是跑了。”
“跑了?”贺忻有点惊讶。
劲点点头,“抛下他们两个跑了,不跑也会被抓起来。”
贺忻盯着手里的烟沉思了一会儿,听劲那意思,李言蹊的父亲跟他的父亲一同犯了罪?跟蒋志鸣他们家有关系的罪?
不容他细想,劲已经拾好东西准备关门了。
“我要回去了,这几天蒋志鸣他们没来堵我,我能早点回家能帮我妈妈开店,我妈可凶了。”
贺忻嗯了一声,也跟了出去。
周五学校门口人很多,一直延伸到旁边超市都挤满了车,十二中虽然算不上什么好高中,但在南溪挺有名气,据说是最注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校,所以很多家长也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
贺忻从一众堵得寸步难行的汽车中,身姿矫健地开着机车疾驰而过,掀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
整个周末,他一张试卷也没做,光躺在床上打游戏睡觉了,周日晚上开车去商场,打包了些食材回来让李言蹊做吃的,顺便给自己买了几件衣服,兜了一圈实在无所事事,贺忻原路返回家,躺到床上一看,才九点半。
下午睡太多,晚上没有困意,盯着表看了很久,时针也才转动了一点,贺忻跟吴睿瞎扯掰了几句,对方抱怨作业太多,每天活得跟狗一样,累得气都不会喘了。
贺忻回过去一条,我好无聊啊,被吴睿开着语音骂了十几条。
天南地北扯了一通,贺忻忽然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跟我一样活得这么累的人。”
“你活的累吗?我看你闲得快下蛋了。”吴睿说。
“心累。”贺忻感叹了一句,“空虚也是一种累。”
“毛病。”吴睿说,“你空虚的话去泡泡隔壁女神,谈恋爱使人进步。”
贺忻说,“隔壁女神估计会喜欢你那样的。”
吴睿立刻来劲儿了,“请把我微信给她,距离不是问题。”
贺忻强压着笑意,又点开了李言蹊的头像,看了一会儿给他发信息,“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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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回来?我想吃芝士烩饭。”
李言蹊过了二十分钟才回复,“没空。”
因为对方没那八千块,随传随到的业务被迫取消,贺忻躺在床上,有点想把口袋里的钱强行塞进李言蹊兜里,最好再来个定位跟踪服务,想吃东西的时候滴一下对方就得空降到自个儿身边。
最终贺忻还是出门跑步去了,没有目标也没有目的地,就一路跟着光跑。
周一升旗仪式上,消失了两天的李言蹊终于万众瞩目的出现了。
贺忻站在队尾,屈着腿懒洋洋地发愣。
听完了校长唾沫横飞,激情昂扬的讲话后,本以为可以就地解散了,贺忻不耐烦地向后转,结果听见了李言蹊的声音。
“亲爱的同学们.......”
贺忻被王老师按着胳膊推回到了队伍中。
他问边上的廖枚,“怎么还没结束?”
廖枚说,“每周升旗仪式完了以后,都会对这一周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儿进行批评或者表彰,由学生代表轮番主持。”
“哦。”贺忻啧了啧。
太阳晒得很,贺忻一手插在校服裤袋里,随意地瞥了一眼台上的人。
李言蹊站在升旗台上,不紧不慢地念着一条条扣分事项,衣服穿得一丝不苟,连最上方的纽扣都严丝缝合的扣上了,衬衫下摆规规矩矩地拴在裤子里,这么一看,腰还挺细。
不知道是不是贺忻的错觉,他发现李言蹊的脸比平时苍白,声音也有点儿哑。
“高二五班。”李言蹊顿了顿,往台下扫了一眼,“贺忻同学。”
贺忻从放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跟李言蹊的视线对上了。
“违反了校规第三十二条,学校不能骑机车进校,此次行为严重影响了学校秩序,也影响了同学的安全,特别处于警告处分,于下周前写一份1000字检讨上交于教导处。”
说完,李言蹊将稿子藏到背后,没有看旁边教导处主任的表情,朝台下鞠了个躬说,“宣读完毕。”
贺忻不是第一次在全校大会上被通报批评了,以前这事儿基本半月来一次,他都习惯了,也没什么所谓。但是这一次偏偏让他有点儿蹿火,或许是因为念出他名字的人是李言蹊,这种台上台下,你牛逼哄哄我灰头土脸的落差感让贺忻觉得有些羞辱。
王老师并没有一散晨会就拎着贺忻去办公室大骂一顿,只是拍拍他的背,让他赶紧把校服穿好,不然周一监察队一视察,下礼拜的升旗仪式上又得引人注目一阵了。
贺忻没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进教室直接把李言蹊堵在了门口。
本来围聚在讲台边嘻嘻哈哈抡着扫帚的同学们一下就散了,贺忻与生俱来的嚣张和不好惹的气场很吓人,光凭他阴沉着脸往门口一站,愣是没有别班的人敢靠过来。
这样一看,要真打起来,李言蹊简直稳输。
“让开。”
贺忻看了他一眼,“你今天读的那东西给我看看。”
李言蹊捏紧了手里的晨读稿,推开他,目不斜视往另一边走。
贺忻没说话,低头笑了笑,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像只敏捷的豹猛冲了两步,一手攥住了李言蹊的衣领往前扯了扯,李言蹊用胳膊肘顶了下贺忻的肚子,挣脱开他的钳制,把他狠狠一推,贺忻被撞到了墙上。
“嘭”的一声,很响。
底下的同学惊呼起来,将目光转向贺忻,屏着气不说话了。
廖枚第一个冲过去,拽了拽李言蹊的胳膊。
“你别管!”李言蹊嗓子很哑,还拖着点儿虚弱的尾音,看也没看廖枚,径直朝贺忻走了几步,“你发什么疯?”
贺忻这两天攒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愤怒,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烦,看谁都不顺眼,刚才李言蹊那一推撞,正好将叛逆期少年往冲动边缘使劲推波助澜了一把。
发疯就发疯,不疯起来老子不是贺忻。
贺忻“啪嗒”甩掉手里的打火机,拳头刚想往李言蹊脸上砸,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蒋志鸣后边儿跟着一群人,晃悠到了他们班前,趁着俩人打起来的空档,狠狠地推了李言蹊一下。
因为这动作来得太突然,贺忻和李言蹊都没反应过来。
“啊!”旁边有人叫了一声。
李言蹊调整了一下腿的姿势,但是惯性使然,他还是没能刹住车,避不了跟贺忻撞在一起,这一下来的有点猛,李言蹊感到失重的眩晕,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攥着的那张纸掉在了一边,贺忻伸手捡起来,瞥了一眼,表情瞬间就变了。
违反不能骑机车进校园的行为准则......下面还有一行字。
上礼拜贺忻在校外打人造成了对学校的不良影响,违反严禁学生打架斗殴的规定....... 贺忻没看完,但很明显知道了一件事,李言蹊没有把这一条通报批评念出来。
为什么?
“塔哥!”廖枚朝他们小跑了两步。
贺忻这才发现李言蹊靠在他肩膀上不动了,对方呼出的气息吹向他颈侧,温度很高,很烫,额头还涔出了细细的薄汗。
李言蹊在发烧?
贺忻在空中僵硬了许久的手垂下来搭在对方腰上,借力把他扯起来。
李言蹊被他拉起来后坐在位置上缓了缓,那股晕劲儿才消下去。
蒋志鸣来他们班耀武扬威了一下,给李言蹊和贺忻添添堵,才得意洋洋地走了。
贺忻低声骂了句“操”,刚想追出去,便看见李言蹊伸手拦了他一下,他额前的头发已经全湿了,一滴汗顺着鼻梁流下来,落到他抿着嘴唇就会露出的酒窝里。
廖枚在一旁说,“我操塔哥你这得烧到40度了吧!”
说完就拖着李言蹊去医务室,这时王老师踩着高跟鞋来了,贺忻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沉沉地落在李言蹊脸上,然后一把将他拽到自己旁边来。
“贺忻你干嘛呢?”
贺忻说,“带同学去医务室。”
王老师担心地说,“班长病了啊?”
廖枚我操了一声,“你刚才还想揍塔哥呢。”
贺忻没理他们,看向李言蹊,“去医务室吗?”
“不。”李言蹊哑着嗓子,挺倔。
贺忻仗着自己腿长,劲儿大,跨了一步想把李言蹊就地扛起来。
“去。”李言蹊脑子混沌,但思路很清晰,他叹了口气,觉得这人简直太他妈无赖了。
第十三章别具一格的孤独
贺忻拖着李言蹊下了楼,能感受到对方手臂上黏腻的汗珠和滚烫的温度,刚才蒋志鸣那一通闹,惹得他十分窝火,刚想拨出根烟来抽抽,就发现李言蹊脚步慢了下来,靠在墙上眉头紧锁。
“贺忻。”李言蹊艰难地呼了口气,“我不去医务室。”
贺忻指着不远处说,“还一节楼梯,爬不动我扛你过去。”
李言蹊摇摇头,这时贺忻才看出对方很不对劲,他强撑着身体将重心往后移一点,后脚跟抵着墙,却还是有些腿软。
这会儿已经开始上课了,走廊上没什么人,贺忻走近一点,听见了李言蹊粗重的呼吸声,他校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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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被冷汗浸透,腰腹部处有一道很明显的血痕。
贺忻怔了怔,“刀伤?”
李言蹊很轻的喘了口气,“刚才撞到你身上,伤口裂开了。”
“你被人砍了?”贺忻压低声音道。
李言蹊沉默的闭上眼,继而轻描淡写的一点头,缓了半天采扶着墙往前走,“所以我不能去医务室。”
贺忻很少有这种惊讶到说不出话的时刻,搁以前谁砍了谁,谁撂倒了谁,在他们学校也是常有的事儿,一点都不值得他愣在原地被扑一脸灰,但这个人是李言蹊,好学生代名词李言蹊。
贺忻双手撑在栏杆两侧,看了一眼龟速移动的李言蹊说,“你惹什么事我不管,这都见血了还是叫你爸妈.......”
李言蹊抬头看着他,贺忻适时地闭上了嘴。
哦,他忘了李言蹊也没有爸妈。
有一瞬间的沉默,俩人就这么原地站着,贺忻没有他那么好的定力,率先开口道,“走吧,去医院。”
李言蹊偏过头,“你让我缓缓。”
贺忻看着他自我忍耐,两分钟后,李言蹊将校服裤子往上栓了栓,刚好遮住那片血渍,接着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一抹额头上的汗,沙哑着嗓子说,“走吧。”
过保安那关比想象中的简单,李言蹊说自己感冒发烧了,保安打了个电话跟王老师求证,李言蹊在电话里解释了下,保安很快就放行了。
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车子开出几分钟后,贺忻回头看见李言蹊表情很难受的闭着眼,完全没有刚才睁着眼睛扯谎的淡定模样。
逞能高手啊,贺忻扯扯嘴角,把窗户给关上了。
没有去离学校近的仁爱医院,李言蹊怕熟悉的医生看见他受伤了,会跟李岸说。一直开到了接近市中心的地方,他们才下了车。
今天人还挺多,急诊科里人满为患,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他,好在伤口只是裂开了,并没有更严重的恶化,发烧是因为天气太热发炎了,医生有点话痨,一边给他重新包扎,一边叨叨“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好事不学,偏学人打架,父母让你们上学不是来逞凶斗恶,挨刀子的,怎么就不为家里人想想呢。”
李言蹊闭着眼不答话,那医生就把矛头转向了贺忻,贺忻被烦得脑仁疼,在医院又不能发火,只好憋着气踢了一脚凳子,抬头看医生,“哪儿取药?我先过去。”
医生让他先去二楼取输液袋,再去三楼配退烧药和消炎药,贺忻走后,他又想继续荼毒病人,李言蹊指指自己的脑袋,“紧箍咒快把我勒死了。”
“还开得了玩笑就说明你还有救。”医生说。
李言蹊笑笑,碘酒沾到伤口,他眉头都没皱,只是别过了脸。
贺忻先去输液室探了路,今天生病挂水的小孩儿很多,哭号声连成一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非常有节奏地折磨着他的耳膜,于是他擅自给李言蹊输液的档次升级到了vip级别,一个人的病房,有沙发和电视机,里面还有床。
李言蹊提着吊瓶走进来,很轻的叹了口气,用眼神批判他的奢侈主义。
“没让你出钱,我早付完了。”贺忻把床的位置让了出来,让护士把这里的空调关了。
“你不热吗?”李言蹊说。
贺忻看了他一眼,“还行,热的时候再开。”
接着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李言蹊躺床上休息,不知道睡没睡着,贺忻坐在一边,打了几局游戏,输得挺烦躁,不知过了多久,护士进来换了一次点滴又默默出去了。
大概是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儿让贺忻想起了老妈的疗养院,连带着他半打盹的时候做了个不太好的噩梦,挣扎着跳起来,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躺着睡觉的李言蹊,他心里那种不得劲儿的感觉蹭蹭蹭地冒了个头,且有点没法儿住的意思。
贺忻不是能憋得住事的人,凡是他无所谓的,他一句屁话都不会多问,但他想知道的东西,也从不会拐弯抹角。
李言蹊被他的动静吵醒了,下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头晕的症状却减轻了不少,他伸手去拿水杯,指尖碰到杯沿时却被贺忻半路拦截了。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贺忻倒了杯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没有念下去?”
“什么?”
贺忻说,“别装傻。”
李言蹊并没有装傻,是真没记起这茬来,他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早晨拿到那批评报告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蒋志鸣故意搞他,贺忻这人脾气冲,典型的静若丧狗,疯起来野狼,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出了丑,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要真找蒋志鸣干一架,对方就有理由让他把寻滋挑事四个字给坐实了。
“喂。”贺忻推推他胳膊,力道挺重。
“我是病患。”李言蹊看了一眼差点被撞歪的针头,“你有没有点数?”
贺忻手在床头一拍,“我没数,你要不回答,我可能更没数一点你信不信。”
“我信,上午还发疯来着。”李言蹊咳嗽了一声,撑着身体坐起来,“没什么理由,我不舒服,念不下去了。”
贺忻明显不信地斜了他一眼。
“真的,再念下去我可能要倒台上了,多丢人。”
贺忻沉默了一会儿,把杯子放在他手上,李言蹊声音虽然还是虚的,但脸色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两人距离挺近,他看着李言蹊的眼睛,抓不出说谎的破绽。
贺忻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不再追问念不念的答案,自顾自地打起了游戏,李言蹊一脸平静地看着点滴出神,偶尔回复几条信息。
又输了几局,贺忻一摔手机,蹬了蹬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着,这人还算有点良知,沉默片刻便出去抽了。
李言蹊给李岸打了个电话。
“哥哥今天中午有点事,让廖哥哥给你送饭过来好吗?”
“好,哥哥,我今天有乖乖吃药。”
“嗯,宝贝儿真棒。”
“诶,你那刀伤到底谁砍的?”贺忻突然冲进来,嗓门挺大地朝他吼了一句,李言蹊立刻捂住听筒,后背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谁啊?”李岸在电话里问。
“没事。”李言蹊笑笑,“哥哥要忙了,等会儿让廖哥哥陪你玩。”
挂了电话后,贺忻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弟快让你给吓死了。”李言蹊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还得请个安再开口?”贺忻啧声道。
“那倒不用。”李言蹊笑笑,继而沉默地喝了口水,抬眼,贺忻依旧半分不挪地儿的站在他跟前,很像个讨债的。
“如果那天是你来跟我要债,估计我不会反击,还会双手把钱奉上。”
贺忻说,“因为我帅?”
李言蹊摇摇头,“因为你凶。”
“操。”贺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琢磨了一下措辞说,“你欠人钱?”
“不是我。”李言蹊声音冷了下去,顿了顿才继续说,“是我爸,他以前赌债还不了,就去跟高利贷借钱,后来跑路了,就把我的信息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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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去,让他们跟我要,我没钱,所以让他们砍了一刀。”
贺忻说,“我给你那五千块呢?”
“那是给我弟看病的医药,不能动。”李言蹊自嘲地扯扯嘴角,“我爸这样的资深赌徒,不值得我为了他还债,因为没个头,你还完了一笔还有十笔账在等着。”
贺忻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不知道说点儿什么来缓和下气氛,李言蹊说完这句话后靠着枕头闭上了眼,很累的样子。
贺忻没过多久就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应该是无聊回学校打球去了,十二点多,午自习刚开始,正好是他每天撒野的点儿。
李言蹊拔掉了针头,护士让他再待会儿,烧还没退,怕出去出个汗又感染了,李言蹊坐在病床上,为了晚上能正常去打工,他还是谨听医嘱,又多休息了半个小时。
睡是睡不着了,闭上眼脑子里就有一堆小人在吵,叽叽喳喳,很烦。
讨债这事儿,李言蹊从小到大遇到过无数次,他以前的家是个筒子楼,潮湿发霉的气味一年四季都有,窗户边儿和扶梯不管擦了多少遍,一摸都是一手灰,每天都能听见邻居家吵架砸锅碗瓢盆的声音,那些滋生在角落里的阴暗和破败是他童年最后的记忆。
白天他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去上学,晚上回家默默拾乌烟瘴气的家,把赌输喝醉了的老爸搬到床上去,给饿了一天躺在摇篮里哭得岔气的弟弟泡奶粉,还要应付三不五时上门讨债的人。
等到他老爸某一天终于良心发现跟他说,儿子,爸错了,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一个月,他就带他们离开这里,去大城市给弟弟看病,让他也能好好读书,过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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