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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末了,任弘却又啰嗦了起来,只指着下面兢兢业业的燧卒们,对儿子道:“驹儿,勿要觉得他们职微事小而。为父虽离了破虏燧,贵为列侯、将军,一怒而诸王惧,安居而西域息。可实际上,我做的事与他们并无太大区别。”
“我依然是为大汉守疆的燧长,奚充国、韩敢当、郑吉等人是我麾下的燧卒,小月氏和呼揭是我养着示警的户犬。”
“我巡视的天田是南北两道,是浩瀚的大沙海。”
“我每年要伐的茭草是车师的葡萄、楼兰和渠犁的棉花。”
“而我点燃的烽燧,是天山隘口的达坂城塞,是乌孙的赤谷城,是安西四镇。”
“我守卫的长城不是土垣,而是雪山,是天山和葱岭!”
和当年一样,他依然是大汉的守夜人。
而后低头看着娃儿,自嘲自己怎么和一个五岁孩子说这些,只道:“你听得懂么?”
任白眼睛里是有些迷茫的,先是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露齿笑道:
“大人,吾等平日里游戏,也这样玩啊!”
比如,没事干堆沙子为堡垒,再在上面点个火什么的?任弘还真有点印象。
这一来,任弘倒是释然了。
是啊,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长而知礼。孩子教育从小抓起是很重要的,会影响他的一生。别看任白现在小胳膊小腿的,连跟在萝卜屁股后面的小马胡萝卜都骑不好,但他也很爱这些故事,常仰着头听父亲缓缓讲述。
任弘的小驹儿现在或许还有些懵懂,但等渐渐长大后,肯定能够明白任弘想告诉他的事:
“从西域到敦煌,这三千里间各处屹立的烽燧,上面飘扬的不止是烽烟。”
“亦是父辈的旗帜!”
……
天色快黑了,是夜,父子便在破虏燧过夜,正好住了西安侯的“故居”。
虽然燧卒们在苏延年带领下很殷勤地打扫了一通,但到了次日,任弘一觉醒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胳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满手全是红红的包,显然是被跳蚤咬了一宿!
连忙看看仍没睡醒正在摆大字的儿子,竟未被咬。
任弘不由松了口气,但又觉得滑稽。
外面从都尉、候官到燧卒,不管是否为旧识,都待他毕恭毕敬。
但人类的贵贱之分,在跳蚤和它们的子孙眼里却屁用没有,安西将军任侯爷的血,和当年第一次躺在这硬邦邦的榻上,谋划未来大计的任燧长并无区别。
任弘只挠着那些奇痒无比的包,戏谑道:
“老伙计们,别来无恙啊!”
……
ps:第二章在0点前。
:。:





汉阙 第423章 加大力度
“还是没躲开。”
到了次日,离开破虏燧后,向南绕过那些熟悉的小路和屯田点,抵达悬泉置附近时,任弘只如此感慨。
他先前故意不走敦煌城,为的就是绕开难应付的”家乡父老“和太守等各路官吏。不过这些人也料定了任侯爷念旧,敦煌城能过而不入,但悬泉置他肯定是要回来看看的。
任弘只能将儿子放到马下,让他自己去坐车,虽然安西将军地位高,但若是怀抱孺子接受二千石拜见,也是极其失礼的,没必要如此自污。
等任弘近了悬泉置,却见果然是太守、郡丞带着郡中三老长者前来见,口呼君侯。
敦煌豪户首推索氏,这个家族在孝武时被遣至敦煌,禁锢三代,靠生育避开这限制,他们最杰出的弟子索平先是在孝昭举孝廉入朝为郎,但河西一向被关中关东鄙夷,认为是“迁虏之后”,始终没能出头,最后还是被任弘带去了西域,如今做了它乾道道长。
此事被敦煌其他各户氏族眼红,今日也都带了自家的“杰出子弟”前来,希望能入得了任弘的眼,由他举荐给朝廷。
大汉官方有察举制度,但作为常科的孝廉就一个坑,挤破了头都上不去,实在是无法满足需求。于是各家只能走关系,希望让子弟有个好出息,其中走同乡关系推荐便是一个好路子。
比如司马相如,孝景时没在长安混出名堂,甚至误投了梁园,政治生涯算是完蛋了,只能回蜀郡老家诱拐卓文君,然后带着她开酒庐抛头露面恶心卓家人,好骗钱吃软饭。
岂料后来峰回路转,一个担任狗监的同乡向汉武帝举荐了司马相如,使他再度步入仕途。
那个靠下围棋出圈的落下闳也是得了同乡举荐,才进入长安,后来提出了浑天说。
而举荐者和被举者关系自此便不一般,成了举主和门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比如会稽人朱买臣,为其同乡庄助举荐入朝,后来庄助被张汤定了勾结淮南国的罪名诛杀,朱买臣遂心怀恨意,最后舍命害死了张汤。
除了当年跟过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韩、赵二人,以及在元霆西征中参军的河西游侠吏士外,任弘确实没太过提携敦煌人、河西人。
“河东人已集结在霍氏周围,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我还要弄出‘河西党’来,与之玩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把戏不成?”
除了霍氏仗着霍光庇护大量举荐河东人入朝,谁还敢如此?
据任弘所知,二把手张安世就坚决不为人举荐,朝中有一位郎官劳苦多年,却没有调升,便去求张安世为他说话。张安世则道:“君之功高,明主所知。身为人臣,岂能自言长短乎?”绝然不许。
而即便是破例举荐,倘若被举荐者向其道谢,张安世也会立刻翻脸绝交!因为他标榜自己举贤达能乃是为公,绝不结党。
正因如此,张安世才能在大将军爪下安然享受富贵至今。
故任弘嘴上赞着各家子弟贤达优秀,实则却一点实际的表示都欠奉,只建议他们可以去西域闯闯。
“从乌孙碎叶川到楼兰道,从于阗昆弥到且弥天山,西域北庭幅员万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自孝昭以来,在西域出使征战为官者,已经出了三位列侯,关内侯七八人,二三子大可出玉门,走西口,去大漠雪山间搏一场富贵!还是那句话,少年锦带佩吴钩,独骑匹马觅封侯!”
……
任弘这刚退下来的前浪,已经开始对后浪们批发毒鸡汤了。
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被任弘几句话煽动得热血沸腾,恨不得明天就单骑匹马仗剑而行。他们的长辈们则面面相觑,感受到了西安侯的冷淡,讷讷不敢再言。
而等任弘进了悬泉置后,各氏族都留在了外头不敢进,唯独敦煌太守还紧追不放。
这位敦煌太守名为“快”,姓甄,甄快?这名字妙啊,也不知是生的快还是那啥快。
甄快是去年才调任敦煌,因为破虏燧“西安侯旧居”的事,任弘对他的感官是很一般的,以为又是一个只知阿谀的二千石。
岂料在徐奉德招呼着众人入席后,甄快奉承归奉承,敬酒时头都快点到案几上了,但酒酣西安侯也终于露出笑时,却从怀中抽出一份奏疏:“下吏于治郡通商之事有一二言,然初至敦煌,不解本地之俗,还望君侯能指教。”
任弘先是不在意,随手接过看了几眼,却有些吃惊,只正襟危坐,细细看了下去。
这位太守开头就发惊人之言,公然言利!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
“然敦煌地贫多沙,虞不足出财匮;天旱,农事用力多而收获少;人寡,工不足以兴盐铁;依下吏之见,欲使敦煌兴旺,唯有诱西域商贾多持三宝而至!”
他是有依据的:“往者,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返。”
下面罗列了一通数据,来说明敦煌接待汉、胡使团之频繁,已经到了相望于道的程度,而接待这些吏卒使者时,各置所除了米、粟、麦等日常饭食外,还必须要有酒肉,然后收一笔平价的钱帛。
比如某年某月,悬泉置接待了一位前往西域屯田的中都护丞以下吏士31人,妻子和私从者208人,总共239人。路过吃两顿饭,用去粺米、糲米、肉类、蔬菜瓜果、酱、盐等若干。这是内宾,没有酒,只用了八斤肉。但这笔消费仍不算小,共4200钱。
而若是外宾,就得稍微贵点了,最后算了笔账,去年接待使者官吏之费虽多,然亦于敦煌有所裨益,收益三倍于赋税!
可不是么,敦煌全郡经过多年来连续不断的移民,仍只有一万户,三万余口,因是边塞,还经常免了赋税,根本收不上来。
但支出却极大,敦煌太守要管理敦煌六县的日常行政、领导玉门等四个都尉驻防南北六百多公里的漫长边界,把守阳关、玉门关的边关要地,还得负责修缮丝路,维持置所运行,花销不少。
于是敦煌的主要财源,一是中央拨款,二是靠捞路过汉胡使团的油水。
而敦煌太守甄快以为,如今大汉置丝市于玉门之外榆树泉贸易的办法,实在是坐视金山于外而不取!
“管子相齐,关市几而不征,以令为诸侯之商贾立客舍,一乘者有食,三乘者有刍菽,五乘者有伍养。天下之商贾归齐若流水。”
任弘读到一半,抬起头看看着甄快:
“听甄太守口音,莫非是齐地人?”
甄快拱手:“下吏正是千乘郡人。”
果然是齐地,难怪脑子更灵活些,齐人是不耻言利的,而也是巧了,这又是个信奉管子之法的。
管仲在齐国的经济改革,具体到商业上,就是对内刺激经济发展,对外降低关税。国内渔、盐过关隘只登记不征税,出口商品实行单一税制。对于来齐国做生意的外邦商人,更是大开国门,甚至还建有专门招待外国商人的客舍,提供饭食,带动国内消费。从此“天下商贾归齐若流水”,商业大兴,齐地富裕至今。
敦煌太守快的建议是,如今西域已归属大汉,沿途无警,连若羌人、小月氏这种匪盗都从良了。敦煌已经不再是随时可能有战争降临的边塞,而是通道驿路,是时候转变思路,将安全起家,置于塞外的市场挪到敦煌城了。
“如此一来,不但玉门、阳关可收取关税,必使西域之人,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殊方异物,四面而至,通于长安!”
甄快估计,若能开放玉门关,让胡商到敦煌做生意,一来能省下将中原丝帛大老远运到塞外的成本,二来又可使敦煌繁荣,每年上计能多出三到五倍。
任弘只暗暗感慨:“孝武遗风尚存,看来桑弘羊、东郭咸阳等言利之臣,并没有就此绝迹啊。”
同时也对甄快刮目相看,这位不仅善于阿谀奉承,还能认真思考敦煌的未来,不拘泥普通郡守发展水利、开垦土地、推行教化的三板斧,而是根据敦煌实际,欲效管子之政,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啊。
敦煌是丝路上的明珠,但现在却仍蒙着厚厚的灰尘,任弘倒是希望,盛唐时代繁荣的敦煌能早点显露身姿,只有经济上去了,钱多得没处花,贵人们才有闲心投资凿那绚烂无比的莫高窟啊。
和敷衍敦煌各豪长氏族不同,任弘举盏回敬了甄快,笑道:“甄郡守所见,与吾略同。”
他也有类似的计划,只是不局限于敦煌,而欲提议,大汉开放整个河西四郡作为试点,看看是否真能带来“殊方异物,四面而至,地方大富”之效,若真有用,再加大力度。
任弘决定路上闲暇时就写奏疏,主要内容可以用后世官方措辞提炼出来:
“《关于加大力度、全面深化改革、扩大河西四郡对外开放重要举措的行动计划》!”
……
到了本始五年十月下旬时,天气渐渐寒冷起来,任弘也已携子及穿越了整个河西走廊,渡过黄河,抵达了陇西郡的“陇西属国”。
此乃霍去病捅穿河西,招降当地匈奴人后,孝武时为了安置休屠部所置。
作为大汉境内的特别行政区,保持休屠各部建制,让他们在此地半耕半牧,战时征召入伍抵赋税,从漠北之战到元霆西征,为大汉屡立战功。
西安侯路过,陇西属国亦像其余各郡一般,有长吏来迎接款待。但和先前对各郡守、尉避之不及不同,任弘见到陇西属国都尉来相迎,倒是十分高兴。
担任陇西属国都尉的,却是堂邑侯赵汉儿,他远远就下马作揖,而任弘也笑着过去与老部下相拥,笑话他四年不见似乎胖了。
正要回头介绍自家儿子时,赵汉儿却在任弘耳边急促地说了一句话。
“君侯,近来京中有传言,曰大将军急召君侯还朝,是欲杀之!”




汉阙 第424章 入关,入关!
“这也是近两月来,安西都护府一分为二,君侯卸任即将还朝的消息传开后,市井里渐渐有了一些杂音。”
在陇西属国的驿置中,赵汉儿屏退了外人,只与任弘低声说起那些传言来。
“有说君侯受乌孙之贿数百里地,自建城池,自置官吏,而夫人成了乌孙翕侯,裂土而治,犹如诸侯。更欲并北乌孙夺其人民以广封地,有不臣之心,故大将军欲召还责之。”
“后来又有人说,君侯将大军孤悬葱岭以西,与大国康居构难,兵连数月,是擅开边衅,欲养寇以自重,故大将军恶都护,欲召还诛之。”
前者还有点依据,后者就纯粹胡扯了,任弘不但止住了追击,还将与康居的摩擦一一回禀朝中,隔着上万里请示。
做成这样还有人如此编排他,可想而知,当初任弘若是听了文忠、韩敢当等人之言,脑子一热对康居开战,不论胜负,恐怕真要有急诏召他回朝问罪了。
赵汉儿很忧心:“虽知这些传言并无依据,但在长安里闾中传得有鼻子有眼,不少百姓都信了,认定大将军欲对君侯不利。依下吏看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还是谨慎一些,暂不入长安为妙。”
任弘摇头:“承君命召,当急趋之,若是滞留不归,就成了抗制不尊,岂不是授柄于人?”
“下吏倒是有个主意。”
赵汉儿摸着胡须想了想:“君侯或可假装遇到意外,比如跌落山崖诈死!”
诈……诈死?任弘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蠢主意。
赵汉儿倒是有自己的依据:“我听说,大将军今岁开春以来,身体常常抱恙,市井有传言说,年初有星孛于西方,应大将之陨。大将军恐难以活过今年,君侯不如效公孙敖之事,熬到霍将军薨逝。”
等等,这剧本怎么有点熟悉啊!
任弘指的是公孙敖。
公孙敖乃是陇西隔壁的北地郡人,亦是六郡良家子,孝武初年在未央宫中做骑郎,和卫青关系极好。当卫子夫怀孕,陈阿娇醋意大发,馆陶公主想要杀卫青泄愤,多亏公孙敖带着一帮郎卫救了卫青一命,待到卫氏显贵,公孙敖也备受重用。
只是这厮不争气啊,虽然跟着卫青混功劳得以封侯,但很快就因迷路丢了侯,交赎金免死。漠北之战时卫青还想抬他一手,让李广走偏师而公孙敖跟着主力行动——虽然李广名声水分大,但若论能力,仍比公孙敖强许多倍。
这次因为伊稚斜跑得太快,公孙敖仍是没立战功,太初时担任因杅将军,在塞外修筑受降城。到了天汉年间,公孙敖跟随李广利出征,这次轮到他指挥偏师,遭遇左贤王交锋兵败,士卒死亡过多,回朝后被判了死刑,然后骚操作就来了。
公孙敖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或是得了卫氏协助,李代桃僵,竟成功诈死,亡匿民间数年。
若是他能熬到汉武帝驾崩,卫太子成功继位,以卫氏同他的关系,公孙敖定能逃过一死甚至再度显贵。
可绣衣使者不是吃闲饭的,公孙敖诈死之事败露,被逮回长安,又连坐巫蛊事腰斩,全家族灭!
所以任弘觉得,除非不得已而为之,诈死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虽知霍光确实命不久矣,但不记得确切时间,历史已因任弘的到来而改变了许多。霍光才六十多岁,万一熬过了这道坎,再活蹦乱跳个八年十年呢?
于是听完赵汉儿的主意,任弘只在心中感慨:“较之于韩敢当,赵汉儿虽有小智,但终究没有大慧啊。”
也对,他在边境小燧遇到这哥俩,带着他们一路立功封侯,虽然武力上确实有两把刷子,一个力大胆大,一个射术无双,还会临敌应变。但毕竟书读得少,没太多见识,做到比二千石这级别已有些吃力,长安朝堂复杂的勾心斗角,二人也玩不转。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行事风格,任弘猜测,若是自称少时学过纵横长短之术的文忠在,只怕会给自己出更加惊悚的主意。
诸如效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西招河西募骑,东携六郡子弟,再招来使方天画戟的甘延寿。
最后带着重新聚集起来的西凉军老兵高举义旗,向三辅进军,在陇关前高呼三声:“入关,入关,入关!”
毕竟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啊!
但任弘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事情真到那一步了么?
大汉确实有召还诛杀将领的先例,不算汉初的淮阴侯等人,只看孝武朝时,因为战败、畏敌、无功而被迫自杀、被杀的大有人在,诸如主导了马邑之围的王恢,迷路错过漠北之战的李广,打了胜仗灭了朝鲜却因为矫制火并同僚而受诛的荀彘。
但这些罪名都跟任弘不沾边,他在西域四年,挫单于,收呼揭,击走乌就屠,可谓战功赫赫。而做事也十分谨慎,常会提前发书请示朝廷,不敢擅断攻伐。
“除非霍光像孝武杀商丘成一样,回朝后给我网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强行诛杀。”
商丘成乃是李广利部将,因平卫太子乱而升御史大夫,后率两万人出西河,与李广利、莽通分道击匈奴,至浚稽山,李广利那边打了败仗,商丘成却击败了李陵,得胜回军。
但旋即,他就因为侍祠孝文庙时醉歌于堂下,犯大不敬罪,被迫自杀——实则是汉武帝开始清理李广利一系,商丘成纵有功也必须死。
彼一时此一时,孝武清理李氏部将十分简单,但任弘不同,霍氏想除掉他,要面临可怕的后果。
首先是皇帝那关过不了,人人皆知西安侯与天子是微时故旧。
而朝中老臣苏武、赵充国、傅介子等人也绝不会支持。
在外,任弘旧部聚集的西域、北庭乃至金城郡恐会义愤填膺,乌孙的解忧太后和瑶光若听闻任弘出事,也会与朝中权臣翻脸。
杀一人而乱天下,代价太大了,这是二世皇帝胡亥那种自爆鬼才才能玩得出来的蠢招,说这是大将军之意?简直是在侮辱霍光!
除非霍光铁了心要篡汉,但任弘又知道这不太可能……就算霍光受了什么刺激改变初衷,以他的行事风格,对付一个人前还能透出风声来满城皆知?
就像田延年之死一样,事先没人料得到,任弘至今不知田延年究竟因为何事被大将军逼死,只能乱猜一通:
“若我所料不差的话,田子宾八成是劝大将军再进一步,覆汉而代之罢,反被大将军所杀……”
思来想去,他还是得回去。
任弘遂宽慰赵汉儿道:“此事恐怕不实,我实在想不出大将军有要杀我的动机。而欲阻我不归,甚至让我与大将军反目成仇的人只有两类。”
“要么是匈奴间谍,要么是朝中宵小!”
宵小指的还真不是贤良文学,而是霍夫人显,霍家子弟、女婿们。
霍夫人当初可是用过鼓动人去白鹿原的庄园捣乱这种龌龊手段的,以其心胸和格局,这种事完全干得出来。霍家子弟也视功勋越来越高的任弘为威胁,巴不得任弘听了传言后心生畏惧,抗诏不归,如此便能名正言顺收拾他。
“长安市井上,耸人听闻的流言很多,我就听说过不少。”
任弘道:“诸如卫太子没有死;孝昭皇帝是大将军的儿子,而他之所以忽然驾崩,是为了夺权亲政为大将军所弑。”
“再比如,废帝刘贺之所以被废,是他心生邪念,欲对上官太后行不轨之事。”嗯这件事或许是真的。
任弘笑道:“但传言就是传言,吾等能做的,便是不信谣,不传谣!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见赵汉儿还欲再劝,任弘抛出了一个他也无话可说的理由。
“若大将军欲对我不利,怎么还会留着你在临近三辅的陇西属国为官掌权?归汉,吾等要相信大汉,相信朝廷,相信大将军!我意已决,明日便继续上路返京。”
言罢却又指着在屋外活蹦乱跳,跟休屠人学射箭的任白叹息道:“只是吾子年幼,在路上得了风寒不适,经不起远行折腾,且留在你这替我照拂几天。”
赵汉儿了然,竟下拜顿首,声音哽咽:“下吏当不负燧长之托!一定会照拂好小君侯。”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只是以防万一,别搞得我像临终托孤一样啊,真不吉利!
话虽如此,任弘眼眶也有点红了。
到了次日将行,把小拖油瓶托付给赵汉儿后,任弘一身轻松,骑上萝卜,朝赵汉儿抱拳,带着数十名舍人、亲卫,大笑着纵马东行。
赵汉儿牵着任白,远远望着,看到任弘意气风发,想起昨日的话,只觉得西安侯身上仍有昔日之勇,仍是那个带他们向死而生的英雄!
“当年我曾单骑上天山,一人灭一国,未曾害怕。”
“今日,我便匹马入长安,纵是龙潭虎穴,又何惧哉!”
……
ps:第二章在0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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