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步兵营。”
任宣点了最后一批人,皆是身体壮实的步兵营士卒。
“到了茂陵后,汝等为大将军抬棺!”
……
给霍大将军送葬的车队,不论是规格还是人数,都不逊于孝昭之丧。
不止是阵列而行的北军五校,胡骑营在前打着的“黄屋左纛”的仪仗。就说载大将军棺椁的车舆,是天子刘询特地的辒辌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名之辒辌——据说秦始皇帝驾崩后,赵高和李斯便是用此车载其尸和满满当当的臭鲍鱼。
在汉朝建立后,也不知是定礼仪的叔孙通这坏良心的家伙为了恶心暴秦还是什么缘故,竟欢天喜地地继承了这一传统。从刘邦的老父亲太上皇崩起,皇室便以辒辌车载棺椁下葬,遂成定制。
撇去黑历史不谈,辒辌车确实十分舒适,在泥泞的路面上行驶得稳稳当当。
天子和太皇太后亲自为大将军送葬,御驾在后,文武百官亦纷纷在列,几乎整个长安朝堂都来了。
大将军的亲儿子霍禹在辒辌车上,而骑行在前方引导的,则是霍山、霍云这对双胞胎,其中中郎将霍云有些紧张,不时回头去看。
由不得他不紧张,舅舅李竟那天的话吓到霍云了。
“任弘看似奉天子之命治冢,但以我所料,治冢是假,实是为了将那三千名三河卒控制在手,大将军出殡当日,若彼以三千人埋伏而待,忽然暴起袭击……“
霍云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霍禹、霍山,但两人都觉得很荒谬。
霍山倒是很宽心:“三河卒不过是一群掘土民夫,又岂是北军的对手?吾弟多虑了,大将军有遗言,不必理会任弘,有他在,霍氏会更稳固。”
“不然,父亲或是临终前糊涂了,霍氏与任弘,岂能共存两安?”
但或是因为母亲时常叨叨,出于对任弘的恶感,霍禹稍微谨慎点,虽也不敢发动政变,但以为不可不防。
于是才有了今日任宣的谨慎,而霍云也留了另一手。
在队伍后面跟着哭丧的上百人中,亦非普通霍氏家仆,而是当年田延年为大将军豢养的死士。
田延年虽然自杀,但这批人却被霍光接收,倒也没有统统杀戮,而是解散了大半,留下一部分收为霍氏家兵,如今交到了霍云手里。
这群人运送霍家自治陪葬器物,作为大司马大将军,随葬明器里有甲兵是寻常不过的事,但除了明器外,那些箱子里也有不少霍云安排人加塞进去的真家伙……
霍云打算着:“若任弘真欲对我家不利,便可以死士挟持天子与百官,而北军奉太皇太后诏令进剿,诛作乱者!”
未央宫屯卫和长乐宫屯卫,分别由范明友和邓广汉控制,保护者皇帝皇后与太皇太后的“安全”。
若是铁了心夺权,这确实是他们家最好的机会。但霍云还是怂怂的,不是因为害怕三河卒人数多,而是因为……
“任弘战功赫赫,百战百胜,连匈奴大单于都为他所挫,吾等恐怕讨不到好罢,更何况,朝中诸位将军也不会乐见此事,就算赢了,任弘旧部联合诸侯作乱当如何是好,事情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
正思索间,霍光墓到了。
霍光的墓葬位置位于茂陵与平陵之间,恰如他的历史地位,乃是承前启后之人,右扶风任弘带着三千三河卒赶了七天工,基本完成了陵寝的建造,制好了墙垣,又修建有三出阙,车队便依次鱼贯而入。
已经吃了七天饱饭,还得了在他们看来“巨额”赏钱的三河卒已经唯西安侯马首是瞻,今日也手持铲、筐等物远远待在墓园之外,等下葬完毕后,他们还得为大将军起封土。
而任弘则骑在马上,盯着这一幕,三河卒之中,亦有一群头上顶着斗笠的部队,多是西安侯府的亲卫,以及游熊猫找来的武功县人,多达百余人,都带着真家伙,衣裳里着一层铁甲。
里面还有一个被任弘星夜召来的年轻青年,手里的家伙看似巨铲,蒙着一层麻套,实则是一柄方天画戟,却是被封列侯后闲置在家的甘延寿。
不过两边想的皆是以防不测,来一把后发制人,毕竟都不愿意毁了这场葬礼。霍禹、霍山相信皇帝的示好恩荣,而天子与任弘则希望温水煮青蛙,慢慢撤盘子。刘询身边已没了激进派戴长乐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踢出宫了。
任弘站在墓园中,只看着北军护着辒辌车一点点靠近,除了有郎卫撑着车盖的太皇太后和天子外,大家都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狈,身上湿一块干一块,面容都阴沉可怕。
“气氛有些不太对啊。”任弘喃喃自语,尽量面色如常,让手离腰间的佩剑远点。
虽然有些扯,但在行伍边塞拼杀这么多年后,他确实能感觉到“杀气”这种东西,小雨未停,看似肃穆哀伤的场面,实则是剑拔弩张,此刻若有人在双方中间一声大呼说不定就会干起来!
“抬棺,扶灵,恭送大司马大将军!”
这时候,随着礼官一声高呼,北军步兵营两百余名兵卒围在
辒辌车周围,将大将军棺椁一点点挪了下来。
慈棺落地为不舍,凶棺落地为不甘,棺椁在进入墓室安放前,是决不能落的。但棺椁分为几层,十分沉重,人总有累的时候,故要准备庞大的支架,以百人抬之。
大将军的棺椁暴露在雨中,但没关系,这是天子特赐的“黄肠刚柏题凑”,世上最精致的棺材,以黑漆为地,彩绘了复杂多变的云气纹,以及穿插其间、形态生动的许多神怪和禽兽,真是华丽无比,质量也好,雨水落而不沾。
步兵营士卒默默承受了这上千斤棺椁大部分重量,而近处,则需要亡者的亲近之人八人,扶着灵柩进入墓室。
当然没有任弘的份。
亲儿子霍禹自在其中,此外是侄孙霍山,范明友和金赏作为女婿代表,也踱步上前。
霍光的另一个女婿,羽林监任胜没有来,这是霍家人留在城里的后手。
车骑将军张安世,作为霍光的亲家得到了这一殊荣,此外还有大将军逝世后就总是板着个脸的杜延年,以及作为大将军旧僚的丞相丙吉。
赵充国与老臣苏武今日留守未央宫中未来,这是任弘的提议,就算真出了事,一文一武两老也足以镇住长安城。
倒是义阳侯傅介子请求,由他送大将军最后一程。
“我一只手也得扛。”
傅介子深知,若无大将军的赏识提拔,予他刺杀楼兰王的使命,他现在恐怕还在未央厩养马,很感念这知遇之恩。
然而当他们八人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时,外面却响起了一阵惊呼!
分列抬棺队伍两侧,在观察形势的任弘和霍云同时握紧了各自的剑柄!
远远眺望的甘延寿一个激灵,差点解下了方天画戟上的麻套大呼一声上前,护北军使者任宣也吓了一跳,几乎举起手让麾下“保护”太皇太后了。
但当所有人看清发生了何事时,却又都呆住了。
却是大汉天子,刘询竟不顾天上落下的细雨,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离开了华盖遮蔽,一双帝履踩着泥泞,加入了抬棺的队伍。
他拍了拍霍山,又站到了前方,与霍禹并肩,也扶住了黄肠题凑。
此时此刻,如芒刺背的感觉,已经没了。
“陛下?”
众人皆惊,拜的拜劝的劝,希望因大将军之丧而素食数日,有些消瘦忧虑的皇帝保重玉体,回到华盖之下,不要受冷着凉。
“大将军举朕于里闾之中,而朕身为大将军半子,就没有资格来扶灵么?”
刘询一边故意咳嗽以作虚弱,一边感慨道:“大将军承世宗晚年之弊,辅佐先帝,又遭大难,定万世策,以安社稷,行周公之政,扫平西羌,重创北虏,内安黎庶,功德茂盛。”
他瞥了一眼远处松了口气的任弘,心照不宣,又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手触着棺椁,抬着了一角,只声情并茂地对霍禹等人道。
“大将军虽逝,但他留下一个蒸庶康宁的天下,这江山,朕要与诸卿,还有妻兄连襟们,一起扛!”
……
ps:第三章在0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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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明末,扶大厦之将倾。这次不是友情推,都是写得不错的新作者,感兴趣的可以去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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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第442章 刘与霍共天下
这几日任右扶风给大将军抓紧督造粉刷一新的墓室西侧中,有专门用来放棺木之用的棺床,为细砂岩质,整体呈倒“山”字形。床足呈承托状的六个力士肌体雄健,猛武有力,富有苍莽的力量感。
只是墓室里的装饰还没来得及做完,这就是之后七个月里,大将军按照天子之礼正式安葬前要做的事了。
等到天子亲自扶灵,将霍光棺椁稳稳当当落在棺床上后,带着众人出了陵墓,开始让大鸿胪宣读天子亲自写的墓志铭,并正式公布大将军的谥号。
“大将军光辅政十八载,圣善周闻,安民政曰,故谥曰‘博陆宣成侯’!”
这谥号一出,非但霍家人面露喜色,连一直秉承一个“躺”字,如今已经躺成天子之下群车第一人的张安世,也忍不住抬起眼皮,心生羡慕。
“复谥啊,这是霍氏第二位了。”任弘也啧嘴不已。
大汉列侯的谥号,是家人请谥,而朝廷大鸿胪与博士们议谥,诸博士对霍光没啥好感,没暗戳戳给他弄个恶谥就不错了,这举世罕见的复谥,显然是刘询拍板的结果。
要知道,在霍光之前,自有汉一百三十余载,拥有复谥的大臣,也不过区区四人!比万户侯都金贵。
第一批有二,乃是惠帝时所上,开汉第一功臣萧何谥号为”文忠“,另一位三杰之一的留侯张良为”文成“,而如曹参等,虽然功勋卓著,却依然没混到复谥。
第三位则是吕后追封其兄长,那位在大汉开国过程中语焉不详神秘兮兮的周吕侯,吕后掌权后追封为王,谥“悼武”。
第四位就是霍光的好哥哥,冠军景桓侯霍去病了,布义行刚曰景,辟土兼国曰桓,可谓名副其实。
如今加上霍光,霍氏一门双复谥,堪称大汉第一豪门了。
谥号与身后名有关,如此一来,几乎是给霍光盖棺定论了,再加上天子亲自扶灵抬棺,以及那“共治天下”的承诺,三霍都有些轻飘飘的。觉得天子果然是霍家的好女婿,就连霍云,也暗骂那个想要在出殡之日发动政变的计划太愚蠢。
既然和和气气也能保住霍家富贵,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
大将军的出殡仪式,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天子、太皇太后和北军和送殡队伍陆续撤走,右扶风任弘却要留下继续监督工程进度。
“大将军原本的规划是列侯之礼,不过现在改了。”
任弘指点着天子派来的东园令和将作大匠,指点着墓园道:“要建起三个出口的门阙,修筑神道,北面靠近昭灵,南面越出丞墨。辇车的专用道直通到墓穴中的永巷,墓室中的壁画也要快些画好。“
汉人喜欢华丽的墓室,常作壁画,题材多种多样,根据墓主喜好来:你若是鬼神的楚地贵族,就画上一堆神话故事,让东王公、西王母、伏羲、女娲一类仙人和仙禽神兽挤满墓室。
若是喜好享乐的富家翁,或可画享乐生活的燕居、庖厨、宴饮、乐舞百戏等。
而像大将军这样的大臣,一般是骑出行、任职治所、属吏、幕府以及坞壁等。
任弘和东园令商量了,也征得霍家人同意,计划在主墓室中制作四幅壁画。分别是汉武帝五柞宫托孤,大将军负孝昭上朝图,诛灭上官之乱,拥立今上这四件事。
废阿贺的逼宫砸玉玺虽然精彩绝伦,表现在壁画上肯定不错,但毕竟以臣废君不太好提,被霍家人否决了。
此外还要大肆装修地上的祠堂,除了寻常装饰外,任弘计划让刚从西域送来的大夏国石匠,给大将军整点异域风情的浮雕。
这却是他前年接见大月氏王使者时达成的交易:大汉开放西域给月氏商队,但月氏要送来大夏、身毒人作为交换。大月氏是中亚一霸,月氏王和五翕侯经常越过兴都库什山隘口,去南方的犍陀罗地区劫掠,已经被大月氏逼到北天竺印度河流域的大夏希腊人城邦饱受其苦。
上一次劫掠成果颇丰,除了身毒人织女外,亦有几个万里跋涉满心惶恐的大夏希腊人石匠被月氏人当成货物送来。
可惜他们来晚了几天,不然可以赶在霍大将军生前,给他整个半身象,让大将军音容笑貌流传后世。
东西方在造像浮雕艺术各有千秋,制作一副讲述霍骠骑与霍光故事的希腊风格浮雕,算是文化交融吧。虽然任弘估摸,这群大夏希腊石匠接活后,肯定会把霍去病塑造成肌肉兄贵。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大将军依帝之礼,七月而葬,其冢墓要好好修缮,封土较一般君侯之墓要高。”
封土犹如在平地上堆一座小山,是大工程,当初田延年都能上下其手贪了三千万,每几个月是干不完的。
“而且光三千三河卒为劳役哪够啊。”
任弘笑道:“得加人!”
望着热闹不再的大将军墓,任弘朝霍光墓室方向作了一揖
“大将军,姑且看着吧,等你封土堆好时,小子麾下,也有八千能战之士了。若卿之老妻后嗣不逊,欲辱骠骑将军及大将军之名,弘少不得,要替二位教不孝子孙们做人!”
……
而另一头,在回到长安后,刘询对霍家的恩赏仍是络绎不绝。
他先是借着亲政事当日,思报大将军功德的由头,下令给乐平侯霍山加诸吏衔,以右中郎将之衔领尚书事,而令群臣但凡封事,都要先经过霍山上陈。
同时,又以霍山忙碌尚书台事务为由,将他的胡骑营、越骑营职责分予其弟霍云,这算是霍家人内部左手倒右手,霍氏并无异议。
同时,天子让秺侯、光禄勋金赏加诸曹衔,也入中朝。
加上刚成为“左将军”的霍禹,中朝从八人加至十人,新增的全是霍家子侄女婿。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刘询并没有任命一位新的大将军,而是给张安世和霍禹二人,同时加“大司马”之衔,分别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大司马右将军,皆有屯兵,这架势,有点孝武时卫、霍并为大司马内味了。
新的朝廷格局已经形成,并没有霍家人担心的任弘与其党羽忽然被提拔崛起,与霍氏抗衡,皇帝依然信赖霍家,不但未削职权,甚至反过来加强。
还真应了刘询给大将军抬棺时那一句“共治天下”了。
这是霍氏众人最乐见的局面,北军掌握在任宣、霍云手中,未央、长乐防务由范明友邓广汉掌握,尚书台更是霍氏天下,其势较大将军时似乎更盛了!
霍禹同霍山志得意满,霍云也不再有所疑虑,不过有一人将朝中局势看在眼里,却替他们急在心中。
在这一日散朝后,霍禹与霍山如往常那般返回霍府时,却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御史大夫杜延年手书。
霍禹与霍山面面相觑,杜延年是霍光亲信旧吏,生前最是信赖,大将军薨后,杜延年面带哀荣许多天,今日忽然派人递信,所为何事?
等二人拆开一看,才瞧了两眼,霍禹就满脸不屑地将信扔在一旁:“我还当杜幼公乃两朝老臣,又是大人生前所重故吏,忽然递信,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愚昧之语!”
霍山捡起来一看,却见杜延年隐晦地说了一件事。
却是孝文入主长安之事,他在代邸继位后,傍晚时分进入未央宫,晚上就夜拜亲信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还坐前殿。
杜延年的大致意思便是,为天子者,宿卫必以亲信,如此方能安心。既然霍禹、霍山已得高位,入中朝,权势已大,威名已足,不如主动将五官中郎将、右中郎将的职务交出来,专任将军、尚书事,而未央卫尉范明友也最好主动请辞,将未央防务交出来,只留邓广汉在长乐宫“保护”太皇太后即可。
杜延年给三霍的建议竟是:“今请辞宿卫之事,及天子故旧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陛下心安,君等幸得脱祸,霍氏方能世代富贵矣!”
……
ps:0点了停笔收工,虽然我承认有点短小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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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第443章 高产似母猪
“大将军临终前确实也断断续续,说过类似的话,要吾等请辞宿卫之职,交出兵权,只是还未还得及做就薨了。”
霍山比霍禹要聪明些,他常听霍光称赞杜延年,遂将被霍禹揉成一团的信交给霍家真正当家人,霍夫人显手中,想听听长辈的意见。
“病情如山倒。”霍夫人却浑不在意,说道:“这是大将军临终前糊涂了,勿听!”
“母亲说得对,那是大人糊涂了。”
霍禹倒是很乐观,笑道:“我霍氏正如日中天,哪来的祸?杜延年也老迈了,难不成吾等还要自己让位,将宿卫等事让给任弘、杨恽、张敞、戴长乐、张彭祖、王奉光、史高等人不成?”
一般继嗣者皆有潜邸,刘询的潜邸故臣无非是他民间时交往的朋友,以及亲戚史家。
“你确是忘了,还有一人。”
霍夫人显自诩聪明,笑道:“杜延年有私心啊,他所谓的‘天子故旧’,恐怕就包括其子杜佗吧。与张彭祖一样,杜佗与天子乃少时故交。这小杜与其父老杜一样,为了自家的富贵,就不顾旧主了,用心险恶啊。”
言罢又教训霍禹、霍山和霍云;“汝曹不务奉大将军余业,非但那任弘成了中二千石,兼给事中,有入宫面见天子密谈之权,如今连杜延年都有了异心,一旦有人在中间挑拨我家与天子关系,汝能复自救邪?都各自将手里的职权看紧些。”
三人应诺而退,只是霍禹留下来,又多嘴问了一句他那有孕数月的两位妾室如何了?霍显没好气地说道:“小产了,母子皆亡。”然后就将霍禹赶了出去。
而在无人时霍夫人显又喃喃自语道:“生男不如生女好,看来霍氏要世代富贵,还是得靠成君啊……”
在霍显看来,短期内决不能让出未央宿卫,还有一个原因,她得保证有孕的女儿顺利生产,绝不容有失。
霍家男人还好,女人们却已经将长乐、未央都当成了自己家,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或夜诏门出入,从宫里召一二人出来也是寻常事。
这一夜,霍夫人便将那位让许平君顺利产子,如今跟在皇后霍成君身边的带下医淳于衍再度唤至府上,亲自设小宴招待,又笑着让女婢取出一些锦绣出来。
“少夫,你可知陈宝光妻?”
淳于衍忙道:“听说是钜鹿的织绫艺人。”
霍夫人显颔首:“绫出钜鹿陈宝光家,宝光妻传其法,我召入其府邸,使作之。机用一百二十蹑,六十日成一匹,匹值万钱。”
三公列侯家里开销大,光靠俸禄和邑户不够,所以都会搞点副业,比如富平侯张安世家有七百奴仆的织室,西安侯家的香料、茶叶生意,霍夫人显持家有道,也“请”了天下闻名的织工来家里,强令其授奴婢们织术。
她让人拿了花纹锦绣的蒲桃锦二十四匹,散花绫二十五匹赐给淳于衍,按照市价,值五十万钱了。
而这些绸缎之下,还压着许多黄灿灿的金饼!
“此外另有五十斤黄金赠之,事成之后,汝夫君可为二千石。”
霍夫人显屏退下人,低声对用手摸着这些黄金的淳于衍道:“那件大事,少夫可要替我办好了!”
“可太医令是史家人。”淳于衍还是有些怕,当初就不该帮着霍夫人显说谎。
“让皇后找个由头斥退即可,未央宫里,眼下还是霍氏说了算。”
“夫人,这是夷三族的死罪啊,一旦事泄……”
霍夫人显板起脸:“当初少夫替皇后圆谎,如今放弃,亦是欺君之罪。你且放手去做,我生了一子数女,每个月妊娠如何反应,都会一一教予皇后,绝不会为外人所察觉,天子亦然。丈夫皆愚钝,焉知女子之事?又有谁会亲自伺候妻妾生产的?还不是委命奴仆和带下医,只要不行房,一切便都能瞒过去。”
淳于衍讷讷应诺,等她拜退后,霍夫人显才松了口气:“大将军,妾也是别无他法,谁料得到,成君竟与那陈阿娇是一样的病。”
“若不能诞下太子,我家富贵将绝。”
霍成君已经进宫为后快四年了,肚子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可能是皇帝的问题。
因为天子在立后前,先与许婕妤生了长公主,后又有皇长子豫章王。此外那段时间,被他临幸过的张婕妤生皇次子刘钦,卫婕妤生皇三子刘嚣。
不愧是在为孝昭服丧期间禁欲三年的,一旦解禁就极其高产,一方面让霍家更加注意不到许婕妤母子,另一方面,也更加证明霍皇后有毛病——天子立皇后后,便冷落了各位婕妤,给她专房燕之宠的。
霍夫人显那个急啊,让淳于衍给女儿开了不少药,甚至还让她学了房中之术,但一点用都没有。
事到如今,霍家也不可能再换人入宫,加上大将军病笃将薨,霍夫人显病急乱投医之下,却想起了一件事来。
“当年燕王不是传谣言说,孝昭皇帝是大将军与钩弋夫人私通生下的儿子么?”
这事自然是假的,但却给了霍显灵感。
若是让霍成君假怀孕,由淳于衍帮忙背书,霍家人操控后宫奴仆,神不知鬼不觉,让她“生”下一个霍氏血脉的太子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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