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至于霍成君……
她恐怕至今不自知,她是一个鸠占鹊巢之人。
上官澹瞥过去,虽然眼下皇帝还对霍成君极其疼爱,扶着她的肩膀宽慰伤心的皇后,听说皇后还有孕了,可就像她那狠心的父亲上官安所说一样。
“依靠皇后得到尊位的家族,一旦天子意有所移,那即便想做平民亦不可能,此百世不变之事也!”
今日大将军葬礼,这些让霍夫人显骄傲无比的恩典,究竟是福,还是祸?
在结束问丧,乘小马车离开霍府时,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经历过三次宫廷剧变的太皇太后暗暗叹息道:
“狡兔三窟啊,外祖母与霍禹等人都靠不住,我是时候找新的倚靠了。”
……
与太皇太后细腻的心思不同,霍家其他人,除了霍禹等亲儿子亲女儿沉浸在大将军薨逝的悲伤中外,其余党羽,已经指点着天子所赐的恩赏自得了。
冠阳侯霍云便是其中之一。
霍云站在家庙外,对周围的人夸夸其谈,霍云是有资格自傲的,毕竟他不仅是大将军霍光的侄孙,还是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的继孙啊!
天上掉下来的英雄祖辈和侯位,这真是妙事,霍云丝毫没感觉自己不配,傲然道:“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之,无不备具,还有天子所赐黄肠刚柏题凑为棺椁。“
除此之外,皇帝还下诏褒奖大将军,要在出殡之日,用天子死后载柩的专用车”辒辌车“来载大将军,前往茂陵。加以黄屋在纛的仪仗,并发材官轻车北军五校士军陈至茂陵,以送其葬。
这是当年霍光兄长冠军侯得到过的待遇,孝武帝对霍去病的死非常悲伤,破例调遣河西五郡的铁甲军,列成阵,沿长安一直排到茂陵东的霍去病墓。
这是卫青都没享受到的待遇啊。
“与骠骑将军等同,这应该就是大将军想要的死后殊荣,真是自有大汉以来,人臣极盛之遇啊!“霍云如此感慨,但旁边却有人并不如此认为。
“不然,满则损啊。“说话的是霍云的舅舅,魏郡富豪李竟,此人乃是魏郡首府,不缺钱帛,所差就只剩下权了。
他将霍云拉到一旁,低声道:“竟虽然懂的不多,却听友人名为张赦者说过不少古事,自古人臣之家,极势者无有善终者,诸如吕氏,尽管封为诸王,但高后崩后,便立刻为人所灭。”
霍云吓了一大跳:“胡说!当今天子可是霍氏之婿!”
“孝文皇帝和朱虚侯刘章,难道就不是吕氏的女婿么?”
李竟继续撺掇道:“就算天子无想法,就怕其他人生出念头来,依我看,县官身边的人,或许便想做今日之周勃、陈平!”
霍云迟疑:“你指的是……”
李竟道:“正是颇受天子信任,又与霍氏有过节的西安侯任弘!”
霍云与霍禹、霍山三人,对任弘确实心存忌惮,一来是陈年旧事的拒婚之辱,二来是大将军临终前,竟冷落了他们三人,反而将任弘唤赖府上,说了好久的话,大有将其当成继承人的意思。
但那任弘颇为无礼,来府上哭了一通后,竟不跪在院子里为大将军守灵,就匆匆忙忙走了。
听说他被天子任命为“右扶风”,被指派去了茂陵,要调三河卒修治大将军墓与祠堂。
让霍云等人不忿的是,大将军的冢祠,什么时候轮到任弘来监造?
而在大将军打压多年后,到头来,还是让此子成了中二千石!长此以往,以天子和任弘的关系,肯定会分走霍氏的权势。
霍云看向李竟:“依你之见,当如何治治此子?”
李竟胆子比霍云想象中更大,竟提议道:“以我所想,待到大将军出殡之日,中二千石治于冢上,大汉天子与文武之臣云集。不如乘着送葬的北军五校士还听命于乐平侯(霍山)等人,在当日乘机以虎符发难,击杀了任弘等辈,挟持天子以令群臣!”
“如此,君家三兄弟方可操控朝堂,权势一如大将军之时。”
……
而此时此刻,新鲜出炉的“右扶风”西安侯任弘,已骑着他心爱的萝卜,驰骋在前往茂陵的路上。
汉时葬地赏赐也是一种殊荣,对象多为公卿大臣,一般赐赠于郡县之地,极为尊宠者则陪葬于帝陵附近。
如萧何、曹参、周勃等开国元勋,死后得以葬于汉高祖长陵附近,继续闻老刘臭脚。
卫青、霍去病、金日磾等人为孝武时重臣,死后也得以葬于茂陵之畔。
外形仿若金字塔的帝陵譬如北辰,居其中而众星拱卫之,仿佛每一位皇帝,都带领着属于他那时代的英杰,守在长安以北的大塬上,永不休憩。
按理说,大将军是独享一个时代的,但谁让他到死都仍自认孝武臣子呢?或许也是想和哥哥霍去病挨着,所以其坟冢没有选在孝昭的平陵,而是起冢茂陵旁,只余门阙罘罳还没修筑完毕。
这便是任弘奉命来此的原因,之一。
虽然刘病已许诺他”卫将军“这一职务,但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任命。且不说早已跟此职脱节的北军,就算是已经衰败已久的南军,刘询也不好迫不急待染指,以免引发霍家惊觉。
若是霍家人狗急跳墙,发动未央郎卫与北军诸校作乱,那乐子可就大了,到时候远水不解近渴,总不能让已经解散多年的西凉军入京勤王讨奸吧?
于是,被点名来负责霍光之冢收尾工程的三河卒——来自河东、河南、河内的三千戍卒,就成了刘询和任弘在京师附近,可能拿到手中,又不引起霍氏警觉的第一支武装。
“长安附近戍卒颇多,然为何不用本地三辅卒而用三河卒来修冢呢?”
这是刘询点给任弘的修冢副手,天子儿时的好友,张家第三子张彭祖的疑问。
任弘露出了笑,指着前方正在高大的茂陵附近,挥舞农具热火朝天干活的三河卒道:
“因为要论穿土修冢之事,三河卒才是专业的!”
……
ps:弄新卷大纲有点久,今天只有一章,明天三更。
汉阙 第440章 专业团队
右扶风本楚汉“三秦”之一的雍国,汉初时关中被分为中地、河上、渭南三郡,后又合并为内史。但在汉武帝时,内史作为京畿地区,人员五方杂错,若仍然保持原来的区划,关中太大,人口数百万,在管理上太过不便。最终再次分为右扶风、京兆尹、左冯翊三郡。
虽然是郡守级别,但为彰显其辅助京师长安的特殊地位,称其长官为“右扶风”,而不例称“右扶风太守”,且秩禄为“中二千石”,较一般郡守高一级,位列九卿,连办公场地都在长安城而不在辖区之内。
霍光一死,刘询便火线任命任弘为右扶风太守,一来是欲让他执掌京王畿以备不测,二来则是因为,前任右扶风刚好出了事。
“毕竟那是朱山拊是朱买臣之子,人品能好到哪去?”
被刘询点了名跟着任弘的有两人,皆是其民间时结交的好友,一个叫戴长乐,是刘询昔日轻侠时的小跟班,听说当初刘询在莲勺卤中被当地游侠追打,就是戴长乐帮了他。刘询为天子后将戴长乐拔擢为吏,成了贴身侍中郎卫之一。
另一人,则是富平侯张安世过继给张贺的小儿子,刘询的同学张彭祖。
眼下张彭祖对前任右扶风语气不善,因为朱家和张家是有深仇大恨的。
当初会稽人朱买臣被老婆休了,从此奋发图强读书上进,后来得老乡庄助推荐,得到汉武帝赏识,一举成了郡守、九卿,最初时张汤都在他手下跑腿。
后来朱买臣犯法免官,只做了丞相府长史,反倒是张汤发达,以御史大夫主丞相事,轻慢朱买臣。加上他以勾结淮南王的罪名弄死了朱买臣的举主庄助,朱买臣遂心怀怨恨,在张汤想搬倒丞相出现失误时一拥而上,旧账新账一起算。
岂料张汤刚烈,自杀前一封遗书,让朱买臣也陪了葬。
其子名为朱山拊,没有被牵连诛杀,后来做了郎卫,渐渐成了右扶风——张彭祖一直觉得大将军这个任命很奇怪,简直是在恶心他们张家,好在朱山拊才干了一年就坐法下狱死了。
犯了什么罪?
“克扣三河卒犒赏,贪污。”
没办法,作为京辅重地,右扶风有可能接触的金钱流水实在是太大了,因为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光赋税就比一般的郡搞,豪强云集,盘根错节,若是自制力不强的人,一来就被糖衣炮弹砸晕了。
除了正常太守职责外,右扶风还要负责治渠、西域贸易、以及修缮陵寝等事,毕竟五陵之中,便有三个在此。属官有掌畜令丞及右都水、铁官、厩、雍厨四长丞等。
确实是个肥差,但美中不足的是,右扶风的兵权比普通太守还弱。
任弘对此颇为理解,边郡需要的是集权,而京畿则要分权,负责右扶风治安的,是专门的”右辅都尉“,掌郡之军事、捕盗贼,直接由执金吾统领,跟右扶风只是同事而非上下级关系。
好在右扶风麾下,还有一支平日里不起眼的特殊部队,那便是隶属于“右都水”的三河卒。
任弘一行人抵达茂陵县以南的成国渠边上时,右都水已在此等候。
“下吏陈万年,拜见西安侯!”
是个年纪三旬左右的官吏,一口的楚地口音,一问,这右都水陈万年果然是下相人,项羽的小老乡。
右都水是专门负责右扶风地区沟渠修整的官吏,关中之所以富称天下,一个原因是水利工程发达,左冯翎那边有郑国渠白渠龙首渠,右扶风也有灵枳渠、成国渠。
“西安侯请看,这成国渠渠守在郿县,引渭水,东北流,下经武功、槐里、至上林苑入蒙茏渠,长约两百四十里。“
陈万年虽然满口奉承阿谀,但业务还算专业,指着沟渠给任弘介绍:“左冯翊那边有歌谣,说‘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臿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实际上,我成国渠虽然长度不及白渠,但灌溉之地远远大过,白渠万余顷,成国渠近两万顷。“
同在天子脚下,右扶风和左冯翊是有竞争关系和地域歧视的,连沟渠上都要比个高低,虽然没你长,但我比你大啊!
泾渭构成了关中的大动脉,那这些沟渠可谓静脉,滋养膏壤沃野千里,为帝国的心脏输送营养。但沟渠这东西可不是修了就一劳永逸的,得年年疏通,否则很快就会淤塞废弃。所以得有一支每年征召来的“常备军”负责此事,这便是任弘此来目的所在了。
“带我去看看士卒们。”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下午时分太阳正辣,陈万年很会来事,追在后面就要给任弘撑伞,这像什么话?任弘就是要体现官民一体,打啥伞,撤了撤了!
他就这样顶着太阳,步行于满是泥土的沟渠旁,远远的一群三四千人的“三河卒”,正躲在茂陵的墙垣下想要遮阳,争抢不多的树荫。
放目望去,他们大多灰头土脸,一点不体面。
穿的是短打,犊鼻裤,而非战士的甲胄。
休憩时扔在一旁的也不是五兵矛戟,而是铲等农具,上面沾着一层厚厚的泥土,每个人或着草鞋或打赤脚,横七竖八靠在一起睡觉。
所以刘询和任弘试图控制的第一支兵,便是这样一群人了。
没办法啊,任弘倒是提议假意借效仿霍去病葬礼的规格,调六郡河西铁甲兵入京,为大将军送葬,但刘询还是怕吓到霍家人反而不美,他是希望权力能平衡过渡的,谨慎之下,取其次选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三河卒。
任弘也不急着过去嘘寒问暖,而是看向陈万年:“给三河卒安排的餐食安排好了?”
这是任弘来前就派人安排的事,眼下他亲自去造饭的营垒巡视了一番,确实如他吩咐的,右扶风手下的“厨丞”,杀了官府圈苑里足足数十头彘,一扇又一扇猪头被扛到三河卒的营地,让忙碌了一天的士卒们又惊又喜。
不过,他们吃过夕食了啊,一点干巴巴的豉酱,配上舂得很粗糙的粟饭,一点油水都见不到,到了夜里肚子叫得比呼噜还要响。
“这是明日的餐食?”
陈万年让人告知众人:“是今日的,新来的右扶风说了,忽然要让众士卒来茂陵做事,劳力大,接下来几日,天天三餐,顿顿有肉汤喝!”
这是任弘上任第一天就给三河卒发福利,在基层待过的他很清楚士卒们的喜怒哀乐,知道各种承诺话语说得天花乱坠,都远不如加一顿餐,让他们吃上一口老肥肉来得痛快。
虽然代价是贵了点,但紧要关头,连几百头猪都舍不得,能做甚大事?
到了入夜时分,流了许久口水的三河卒终于喝上了热腾腾的肉汤,吃了口油腻腻又带点荤腥味的肉。心满意足之余,众人也分纷纷询问,新来的右扶风是谁?
然后他们便听到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安西将军、西安侯任弘!”
……
一车车的铜钱被拉进三河卒的营地,最后堆积在一处空地上成了一座小山,极有视觉冲击力。
此刻集中至此的,是三河卒中的三位曲长,以及诸位屯长、队率、几百位什长则挤在外围,看着长吏们朝大名鼎鼎的西安侯下拜。
“诸位免礼。”
任弘很接地气,先跟曲长屯长们一起吃了饭,在今后日日加餐的喜讯外,又加了价码:
“大将军不幸薨逝,墓冢外的祠堂墙垣要早日修缮完毕,故遣三河卒复土,天子念诸位吏卒劳苦,除了让我加餐食外,往后每天,只要完成了劳作,每人都可发到百十钱的犒赏!”
十天就是每人一千钱,足够置办从头到脚一整套衣裳,再买头驴了。士卒闻言都十分欢喜,他们都是征召兵,与募兵不同,管饭却无军饷,偶尔才有点犒赏。但前任右扶风朱山拊是个极其小器的人,居然克扣三河卒们的犒赏,还是西安侯大气啊,他的名望和事迹早就在天下流传了。
而曲长屯长等官吏能拿到手的自然更多。
“此乃天子之赐也。”任弘又强调了一遍,开始和吏卒们唠起家常:“我在西域任都护府时,最爱的便是三河卒。”
“车师国的井渠,虽是三辅轻侠出力,但他们却是跟着三河卒挖的。”
“先时匈奴大单于将六万骑欲击北庭西域,我便让军中三河卒在天山隘口筑了一道长城,如此方能阻拦住胡虏,故三河之卒,当为达坂城之战的首功!”
说是首功,也不见你推举个把关内侯出来啊。
河东河南河内,三河在天下之中,从唐尧时代就是文明中心,所有人口众多,土地小狭,民人众,其俗纤俭习事,必须依靠水利工程增加亩产,方能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口。
故三河水利发达,当地人三天两头被官府征召干类似的活,显得驾轻就熟,不止是三辅,连河西、西域治渠都经常征召这三地的人去治渠。
汉朝不同地方兵种还真不一样,六郡的骑士,荆楚、汝南、巴蜀的材官剑士,吴越的楼船。再加上三河卒,俨然是大汉的工程兵。
虽然他们在治渠修冢上是专业团队,可若真刀真枪,却是外行。所以这支工程兵,从来就没被霍氏放在眼里,但一头狮子带着一群绵羊,也能出奇效,但只要用得好了,亦是一支奇兵。
至少,在掌握这批人后,等到大将军出殡下葬那天,手里多了这听号令的三千人,刘询和任弘心里好歹踏实点。
如今北军的虎符还在霍山手里,未央长安宿卫也多是霍家的人,虽然刘询以极大的恩典麻痹霍氏,而诸将军乃至北军各校也不太可能站霍家一边,但也不可不防啊。
权力交接的当口,往往是最容易出事的,可别来一出高平陵。
入夜后,任弘也不去茂陵县里住,直接在三河卒的营地里睡,检视陈万年送来的文书时,白天替任弘跑前跑后的右扶风丞戴长乐却来了。
“下吏有一事不解,斗胆求问于西安侯。”
作为刘询的发小,戴长乐是颇受刘询信赖的,但任弘不太喜欢此人,戴长乐自诩聪明,和杨恽像极,却又无杨恽之才。
今日,戴长乐的小聪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朝任弘作揖:
“下吏以为,陛下任西安侯为右扶风,今日又市三河卒以恩惠,恐怕不止是为了督大将军冢祠之事吧?”
“你想说何事?”任弘放下简牍,看着戴长乐,此事重大,以刘询谨慎的作风,是不可能告诉戴长乐、张彭祖计划的,大概是戴长乐自己揣测。
但很显然,戴长乐用力过猛,揣测过头了。
戴长乐下拜,压低声音道:“大将军葬礼当日,北军五校送葬者,不过千人而已。届时太皇太后与霍氏云集于茂陵,而君侯手里有三千人!只要偷偷发武库兵器甲胄予之,便是一支能战之兵!”
他抬起头,眼里尽是新贵对上位的急切渴望。
“依下吏看,不如禀明天子,就在此地,在大将军下葬那天,将三河卒埋伏于左右,做一场大事,如此便能一劳永逸,解决霍氏,陛下方能早日亲政,执掌朝纲!”
任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戴长乐,他很清楚,这位新贵在未央宫里陪皇帝干待了六年后,对执掌权力的迫切期待,不止是戴长乐,许家、史家,都希望能随着刘询得道,而鸡犬升天。
但政治是钝刀子割肉,是温水煮青蛙,能靠撤碟子解决的问题,干嘛非要掀桌子,留下满地狼藉影响真正重要的事呢?
而大将军尸骨未寒,现在就开始撺掇两边在他坟前蹦迪,直接干起来的人啊,不是蠢,就是坏!
任弘不知道戴长乐是蠢是坏,但面上,却沉吟片刻,拊掌道:“此奇计也!”
早点让刘询意识到他发小的蠢和坏,是必要的。
不是所有故交,都叫任弘啊。
任弘顺手将皇帝加塞来的戴长乐一脚踢出自己的专业团队:“戴长乐,返回长安,向天子密奏倡议此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
ps:第二章在傍晚,第三章在晚上。
汉阙 第441章 抬棺
本始六年四月初一清晨,是大将军霍光出殡之日。
北军中五校精锐千余人,皆着甲胄,在北阙冒雨列阵而待。冷雨飘飞,将胡越骑们铁鞮瞀顶上的赤缨化为暗红,犹如凝血。
“这是泰一神在为大将军哭泣么?”
护军使者任宣抬头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抹了一下脸,顺便擦去因为思念霍光而流下的泪。
他父亲本是河东普通小吏,在霍家发达前,便娶了霍光的姐姐,生下了他,任宣方能蒙霍氏之荫,接受好的教育,跻身郎卫。
又因为任宣在霍氏一大帮愚蠢无能的亲戚里还算有才干,被霍光重视,一点点提拔,给他举荐,让任宣成了壮年一代中,两大顶梁柱之一。
另外一人则是掌握军权,在幽州威望极高的度辽将军范明友。
他曾参加了金城之役,尽管手下射声营和任弘那群号称“金城铁骑”的散兵闹了不愉快,但还是打了关键的西霆塞一战。
他也随赵充国出征北庭,在石漆河一战中,以三发大黄弩射败匈奴派来叫阵的人——虽然这件事被任弘一句“将军三箭定天山”的豪言,将所有功劳都扣在赵老将军一个人头上。
射声营利在阵战而非追击,任宣的军功和名望是要略差于范明友的,至今才是关内侯,但手握的军权却丝毫不逊,他被霍光提拔为“北军使者护军“。
这职位只是个监军,说重要,不重要,秩禄较低,在上有八部之首的中垒校尉,下有各部校尉,使者护军若自己无能,常常被架空。
但若有些本领,却能反过来操控诸校尉。
也是巧了,二十年多年前,也有一位姓任的护北军使者,就履行了职责。在巫蛊之乱中,老任安看住了北军八校里亲卫太子一系的众人,只是事后被汉武帝认为骑墙咔嚓了,只余一个小孙子任弘流放敦煌,这才有了之后的故事。
任宣有能力,又会做人,在北军中也算混得风生水起,拥有便宜行事,持节督抚军营等权柄。毕竟北军作为大汉禁卫军,一向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看不起其他地方的部队。大多出身郎官的八校,对近年来异军突起,已经封了好几个侯的任弘凉州系,多少有点膈应。
这于霍氏来说,是好事。
任宣纵马于自己精挑细选至此的北军士卒面前,大声下令道:
“昔日骠骑将军薨,孝武皇帝悼之,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
“而今日大将军薨逝,天子发北军五校士军陈至茂陵,以送其葬,此乃吾等荣幸!”
今日有雨,士卒们有些躁动不安,任宣先给他们承诺了犒赏,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下令。
“射声营持弩满矢。”
“君侯,今日小雨,伤弩啊。”爱惜弩机的射声营校尉抱怨,却被任宣瞪了回去。
“万一有燕王、桑弘羊余党,或匈奴间谍作乱劫丧呢?”
这理由让校尉想吐血,桑弘羊?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而大批匈奴人若能堂而皇之溜到大汉京畿,长城塞防和北边诸郡的太守都尉可以统统自杀谢罪了。
任宣的命令在继续:“胡骑营持仪仗在前,越骑营护于最后。”
两营的校尉,是由奉车都尉霍山兼任的,算是霍家嫡系,一前一后,确保安全。任宣听到了一些传闻,不可不慎啊,大将军这最后一程,必须送好了,谁敢给他找不痛快,任宣拼了性命也要斩之!
“虎贲营负责辒辌车驾。”虎贲营是车兵出身,战车开得不比大司马大将军本人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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