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这所谓太子,自然是霍禹妾室的儿子了!
霍夫人显不愧是想出给宫女穿内裤的宫斗鬼才,她自觉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小女婿是个老实孩子,应该能瞒过去,只求大将军在天之灵保佑。
“大将军。”
“半年,妾只要半年时间,完成这桩偷梁换柱的大事后,就听你的话,这宫禁宿卫之权要让,我霍氏也就让了!”
……
不知不觉,时间已入五月仲夏。
大将军薨后两个月,长安城没有出现各方势力在灵前束甲相攻的名场面,一切似乎平静,霍家和以前一样受宠,只是亦有暗潮在各方涌动。
茂陵以东,大将军墓的封土,一日高过一日,右扶风任弘对工程很上心,为了保证工期顺利完成,召来的民夫也越来越多。
霍家的霍云时不时过去看看,发现皆是普通的荷土民夫,以及三河卒,每日伴随着金鼓匆匆去来,铲锸高举,挥汗如雨,确实没有做五兵训练,任弘对待大将军之墓也尽心尽力,故霍氏未曾有疑。
未央宫长定宫中,皇后霍成君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与天子绝了房事,深居简出,专心养胎,霍家的女人们也就多了入宫照顾她的理由,频繁出入未央。
而四月份时,有好消息从东方传来:“凤皇集鲁,群鸟从之。”
这是祥瑞,祥瑞啊,刘询遂根据大将军遗言,以此为借口,大赦天下。
五月份时,去年都以言获罪的魏相和梁丘贺二人也得到了赦免,一起出狱,梁丘贺曾预言了大将军之薨,如今果然应验,遂得了加官,代替其师傅,已经垂垂老矣的田王孙,为《易》学博士。
让人惊奇的是,连弹劾任弘,以为不当让其久在西域的魏相,也并未被免为庶民,而是做了“侍御史”,和先前的谏大夫一样,仍有弹劾之权。
魏相上班第一天,就被顶头上司,御史大夫杜延年唤了去。
魏相与杜延年,交情匪浅,杜延年当年奉劝霍光开启盐铁之会,而会议上贤良文学中嘴炮第一人,便是魏相,与桑弘羊多次责难,不落下风。
到了后来,魏相在河南太守任上被豪强弹劾下狱,是杜延年为他说话,方得出狱,复为扬州刺史。
眼下他获赦后进了御史府,或许也靠了杜延年。
“弱翁啊,我知道你是良吏,为人严毅,刚正不阿,但容易得罪人,仕途不顺,屡起屡落,今日,老夫便要送你一桩好前程!”
“御史大夫。”魏相不坐,只朝杜延年拱手:“下吏上次进谏言不可使西安侯久在西域,应该避嫌归朝,亦是出于公论,而非私心,如今亦不愿掺和党争之事,给任何人做刀!”
“想要置身事外?谈何容易!”
此处并无他,杜延年只自嘲地笑道:“君不闻左右袒之事乎?”
“昔日高皇帝驾崩,吕后称制,诸吕封王,以危刘氏。后高后亦崩,太尉周勃入军中,行令军中曰,为吕氏者右袒,为刘氏者左袒。军中皆左袒为刘氏!”
而眼下,又到了站队的时节了,但他杜延年,却已经没了选择的权力。
作为大将军的左膀右臂,杜延年身上霍氏印记太浓。
念着旧主知遇之恩,杜延年有心帮霍氏一把,但当他看到霍家对他的警告不理不睬时,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看来愿意拿他当“镜子”的,终究只有大将军一个人啊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美人一去,镜子蒙尘,无人肯照。看来,还是为了自己不在争斗中被打得粉碎,自求多福吧。
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以杜延年的智慧和才干,加上其少子杜佗与天子相善,想要保全自己,摇身一变成为皇帝亲信,办法多得是。
但杜延年有底线,不屑于做那样的人,也不忍在大将军尸骨未寒之时,就对他的家族落井下石。
当然,跟着霍家陪葬他也不乐意。
于是留给小杜的,只有一条路了。
杜延年看着魏相,笑道:“我想让你弹劾一个人。”
“谁?”魏相已经准备拒绝。
“我!”
杜延年指着自己鼻尖,笑容满是讽刺:“杜延年为太仆期间,苑马多死,官奴婢缺乏衣食;又明知田延年贪墨,知而不报;为御史大夫时,所任官吏多不法。诸罪并罚,当削爵,免官为庶民!”
……
ps:第二章在0点前。
:。:
汉阙 第444章 要多想
“那魏弱翁,果然十分刚烈啊,刚出狱为侍御史,就将他的上司杜延年弹劾了!”
“不过此举会不会是在针对吾等?杜延年再怎么说,也是大将军故吏,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伯父,这奏疏,是否要压下来?”
自诩为“主人”的的乐平侯霍山领尚书事,倒是不贪权,百官吏民所进的奏疏,不但常与霍氏名义上的当家人霍禹分享商量,甚至还和霍家的门客僚吏商量,毕竟太多了他看不过来,虽然这理论上是泄密违律的。
“这是好事。”
霍禹却是想起母亲所言之事,杜延年提议霍家让出许多权力,其实是为了让他儿子杜佗能上位,由此杜氏也能有更多人跻身朝堂。而杜延年在大将军在世时,也常常与他相悖,有时候甚至气得大将军暴跳如雷,公然在家里骂杜延年。
霍禹甚至翻出当初皇帝刘询论策立之功的文书来,上面写着:“大司马大将军光功德过太尉绛侯周勃;车骑将军安世、丞相杨敞、大司农田延年功比丞相陈平;前将军韩增、御史大夫蔡谊功比颍阴侯灌婴;太仆杜延年功比朱虚侯刘章。”
“杜延年被比作刘章,这还不明显么?刘章明明被吕氏所宠,却又带头害了吕氏,杜延年亦是忘恩负义之辈。陛下很信任他,出即奉驾,入给事中,居九卿位十余年,常得赏赐赂遗,訾数千万。这是被收买了啊,所以大将军才出殡,他这做狗的,就打算带头朝吾等叫唤了。”
霍禹出着主意道:“依我看,不必压着,一来可向天子证明,霍氏绝无勾连大臣结党之心,二来,递入温室殿试试天子的态度,看他是否维护杜延年。”
霍山有些迟疑,但还是答应了,而在奏疏送入温室殿不久后,天子立刻批准了针对杜延年的弹劾与调查。
“制曰:可!”
……
廷尉府对御史大夫杜延年的调查异乎寻常的顺利。
虽然弹劾他做御史大夫期间“官职多奸”没有找到证据,但为太仆时苑马多死,官奴婢乏衣食确实有那么几人作证,加上他也承认了为田延年打掩护,隐瞒其贪污之事,数罪并罚,杜延年坐免官。
不过,皇帝念其策立之功,到没有直接废除侯国,只是削户二千。
当初杜延年是继丙吉之后,第二个提议皇曾孙德美继位的,毕竟他通过中子杜佗,颇知皇曾孙为人,所以得到褒奖较多,封食邑凡四千三百户。
这一削,身价跌了一半。
五月中,被皇帝下诏代御史大夫事的于定国来到御史府,要接收杜延年的官印,于定国今日破天荒没喝酒,还对杜延年格外恭敬。
“旁人皆以杜公获罪,唯定国深知,君侯乃国家栋梁,论议持平,合和朝廷,常与两府及廷尉分章,十余年来皆如此,劝大将军举贤良,议罢酒榷、盐、铁,皆自杜公而始,名为太仆、御史,实为宰相。又有策立之功,今虽获罪免职,但假以时日,定能重回朝堂。”
杜延年摇着头,解印免冠,苦笑道:“承蒙曼倩之言。但退下来也好,我父所修《大杜律》太过严苛,我卸下案牍之劳后,可以好好修修我的《小杜律》了。”
他的父亲杜周也做过汉武帝时御史大夫,为政严苛,弄了不少夷三族的大案出来,而长子次子皆为郡守,都是遭世人诟病的酷吏。
唯独作为少子的杜延年为政宽厚,是家族的异类。
杜延年一一带着于定国交待御史府之事,于定国发现,杜延年的坐卧办公之处,都不在正儿八经的厅堂,而是换了地方,因为这些都是其父杜周曾经待过的地方,杜延年不敢当旧位。
其念旧笃孝如此,霍家兄弟以为他“忘恩负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切交待完毕后,杜延年离开了御史府,等回到府邸,家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装载于牛车之上,要回南阳郡老家,杜延年希望能让家族避开接下来长安可能会发生的动荡。
杜延年行走在有些空旷的府邸中,走进居室,亲自将一枚挂在卧榻旁的铜镜取下,这是大将军赠他的。
他尤记得,当初大将军秉政,以杜延年为三公之子,吏材有余,补大将军府军司空时,对他说的话。
“老夫总有冲动做错的地方,还望幼公为吾镜。”
杜延年擦了擦那铜镜,揣进了怀里,只感慨:“大将军,下吏纵有范增之智,然君子之刚愎愚昧,胜过项羽远矣,下吏不能救之,只幸得以骸骨归故乡,还望大将军勿怪。”
如今回想起来,真是二十年如一梦。
而霍家的梦,又有多久才会醒呢?
……
杜延年前脚离开了御史府,有人后脚也来到了此处,坐到了仅次于于定国的位置上。
却是因为弹劾杜延年有功,又被丞相丙吉举荐为御史中丞的魏相,上个月还是廷尉诏狱囚徒,如今却又复为比二千石,真是升得飞快,很符合魏相这一生骤然起落的风格。
让人好笑的是,这项任命,霍家伯侄居然很支持!让丙吉的举荐送入温室殿,又让皇帝批阅了一个“可”字。
霍禹霍山的理由只有一个:魏相当初是因弹劾任弘而入狱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其对政治的愚钝不敏感,可见一斑。
然而,魏相在御史府众人窃窃私语和讥讽的目光中进入厅堂后,却开始书写他复出后的第二封奏疏。
出狱后第一炮打倒了杜延年,那是杜延年自己的恳求。
而第二炮,却是魏相想做很久的事,而权衡形势,时机已经成熟了!
“臣御史中丞魏相稽首再拜言!”
“《春秋》讥世卿,恶宋三世为大夫及鲁季孙之专权,皆危乱国家。自后元以来,禄去王室,政由冢宰。”
“今光死,子霍禹复为左将军,兄子霍山秉枢机,昆弟、诸婿据权势,掌兵权,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或夜诏门出入,骄奢放纵,恐寝不制。”
“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以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
……
随着日子进入六月盛夏,长安的水温,已经在慢慢变热,再加把火,就能沸腾!
而就在长安朝堂产生微妙变化的同时,任弘却也进了一次未央宫,向天子禀报了大将军墓的中期进度,而出来的时候,心里骂骂咧咧。
“这什么馊主意?”
却是刘病已的那个故交,自认为看透皇帝与任弘计划的戴长乐又出主意了。
他以为擒拿霍氏的时机已到,纵观关中驻军,多是霍氏党羽,唯独陇西属国赵汉儿不然,应该发一道密诏,让赵汉儿将陇西属国休屠匈奴兵入京勤王……
猪队友两边都有啊。
非要西凉军入京你才舒服是吧?
任弘看得出来,刘询这次是彻底看清戴长乐的愚蠢了,只是出于某种考虑,故意问了任弘意见。
任弘是坚决反对的,进言道:“征伐于天子出,名正言顺,天下大义也。如今缓图,乃是望霍氏醒悟而长安免刀兵之灾,以全大将军功臣之世,勿损身后之名。“
“而若到不得已之时,茂陵八千徒兵,可效秦末章邯之事,何必胡兵相助?徒使匈奴笑我。”
大汉和匈奴相爱相杀,对彼此的八卦是很上心的,比如巫蛊之祸,几年年后汉使去匈奴,大单于就让卫律不怀好意地问使者:“大汉自诩礼义国也,以孝治天下。但贰师将军说,前太子发兵,以子反父,何也?”
真是灵魂拷问,好在汉使不虚,反怼回去,说这是丞相和卫太子之间的争斗,子弄父兵而已,怎么能跟你们大匈奴冒顿单于乱箭射死他爹头曼相提并论呢?
总之,这场内部政斗,别说外国势力,属国兵休屠人也坚决不能掺和进来,否则大汉的脸都丢光了。
任弘又奏:“兵法言,以正合,以奇胜,茂陵之徒为正,至于擒贼擒王之奇计,必如鸷鸟之疾击,一二壮士可为之!”
正好,六月中,得到天子允许后,他所说的“一二壮士”也已经到齐了,都是必须百分百信得过的人。
已早早封义成侯的甘延寿是其一,只可惜大将军出殡那天没用上。而另一位,则是从西域风尘仆仆,带着几个亲信归来的关内侯韩敢当!
韩敢当扮作普通的驿使进入任弘做谋划的大本营,右扶风武功县,任弘来此见他,屏退众人后便拍着韩敢当的肩膀,打开天窗说亮话。
“飞龙,可知陛下密诏你回来所为何事?”
韩敢当是有所准备的,说道:“大半年前,将军离开西域时,让我要多想。”
他挠了挠头:“我脑子笨,但想了很久,也算有点眉目了。”
“哦,你想到了什么?”任弘倒是想看看这憨憨能想多远。
韩敢当满脸认真,他也是琢磨过眼下局势的,再加上这一路对长安近况的了解,猜出肯定要干一票大的,可别小看他,他也是跟傅介子刺杀过楼兰王的,对这路数熟得很。
“我想起将军跟我说过的魏公子无忌窃符救赵的故事。”
“虽然没有如姬,但我带了长安人万章回来,他当初能在众目睽睽,盗走我的印而不被人察觉!”
鸡鸣狗盗之徒,眼下正好派上大用。
“还有,朱亥袖藏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
韩敢当说话有些喘大气:“我没有朱亥那种气力,但是……二十斤却行!”
他一掀开衣裳,露出了里面藏着的黑漆漆一大家伙,却是重二十余汉斤的小铁椎!
平素大嗓门的工具人老韩,此刻极其小声,但眼睛却格外亮堂。
“朱亥之事,吾能为之!”
汉阙 第445章 我把你当兄弟
大司马张安世看着下朝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塞到自己马车中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粗糙皂色布袋封装,里面是长一尺二寸的简牍,这不是一般的投书,而是张安世再熟悉不过的“封事奏疏“。
作为名义上的中朝第一人,大司马车骑将军张安世是有实权的,与奉车都尉霍山共尚书事。
这是有先例的,昭帝初立,大将军霍光柄政,与金日磾、上官桀共领尚书事,只是后来霍光将政敌一一干掉,权力集中到一人手中。一般来说,吏民奏疏分正副两份,霍光时,领尚书者先发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
眼下,则是张安世与霍山共观副封,二人合议,决定这是大事还是小事,是否要上报给天子决策。
所以不管谁上疏,都逃不过霍家人的眼睛。
除非是不合程序的私投。
张安世素来谨慎,没敢打开,直到回了家,屏退所有人后,才躲在密室里缓缓舒展,里面的内容差点将他吓死。
却是御史中丞魏相将霍氏比喻成鲁之季孙,欲危乱国家。
什么“自后元以来,禄去王室,政由冢宰”,然后还弹劾了霍夫人和诸子女的僭越行为,认为应该稍夺其权。
这魏相不要命了?
不过仔细想想,已经两次进入廷尉诏狱的魏相,确实是个硬骨头,什么都敢说,确实是不怕再进第三回,这次或许便是他不愿为霍氏察觉,故想通过张安世,密奏上疏。
“不对!”
但张安世一皱眉,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魏相做御史中丞,是由丞相丙吉所举荐,丞相也有上疏之权,为何就不借丙吉之力呢?
退一万步说,即便魏相觉得丙吉也是霍氏故吏,不信任这位新丞相,但听说魏相在牢狱中时,与梁丘贺为友,又一同出狱为官。已是博士的梁丘贺近来颇受天子信赖,加给事中之衔,常被召入省中,天子与其问对《易》,探讨枯燥的学术问题。
若是魏相要上疏,通过梁丘贺进密奏,无疑是最方便的。
可现在,这份根本不必经张安世手就能抵达皇帝面前的密奏,却偏偏摆在他面前。
张安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或许这是故意投至老夫车上,想要试探我的态度。”
会是霍家人故意为之么?但张安世旋即就乐了,自己的亲家们,哪会这么聪慧。
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天子自为之!
皇帝刘询或已看过此奏疏,却故意让人再投至张安世手中——也许就是自家儿子张彭祖投的,只可惜张安世找不到他影子。
天子此举,就是想看看张安世会如何选择。
偷偷告知霍氏、将这奏疏匿下,还是将其送入未央省中!
此策绝妙的是,即便张安世向霍氏告密,霍氏也只会盯着魏相报复,让此人倒霉。
匿下亦无意义,只会让天子记恨,将张氏与霍氏划到同一阵营。
“还是到这一天了。”
张安世不由回想起,当初大将军逼迫他在上官桀、桑弘羊和霍氏之间站队时,用的是类似的手段啊——将杜延年举咎二人与燕王谋反的信,送给张安世过目,笑着问他
“子孺以为这是真,是假?”
回忆过往,张安世打了个寒颤,他知道,决定张氏未来十年兴亡的时刻,又到了。他想起自己得到“大司马”之衔后,诚惶诚恐多次拜辞,皇帝却不允许,不但连儿子张彭祖等也加官进爵,还直夸他为“今之灌将军”是什么意思了。
“如此手段。”
张安世只感慨道:“陛下不愧是大将军之婿,也是他的好‘弟子’啊!”
……
当次日,那份魏相对霍氏开炮的奏疏兜兜转转,再度回到刘询手中时,张安世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了。
张安世猜的没错,魏相确实是通过梁丘贺上疏,而刘询又故意让这奏疏在外面流转了一圈。
没有人乐意整日处于权臣的操持之下,刘询对霍氏已经极尽恩宠,又是给大将军崇厚的身后名,又是让才能平平的霍氏子侄女婿列于高位。
他们只需要听明白暗示,交出手里的兵权,便能保持现状的富贵,甚至与国同休——刘询对霍光的怨,已经远没有对他的感激多了,若是霍皇后能生产男嗣,就算日后不为太子,起码也是一位无忧无虑的诸侯王。
但霍家人不知是贪恋权势还是太愚蠢不明白,天子的恩赐他们照单全收,自己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在大将军薨后第四个月,刘询的耐心也到了尽头,眼看西安侯任弘将大将军墓修得差不多了,摊牌的时候,看来也快到了。
“魏相说得不错啊,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以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
思索既定,刘询先是这个月第二次提拔了魏相,召入省中问对,大为欣赏,再以他为河南太守,即日东行赴任。
魏相在多年前就当过河南太守,在当地威望很高,他被当地豪强举咎逮捕入狱时,河南郡在京的数千戍卒甚至为其拦下了霍光的车驾喊冤,如今重归旧职,简直是驾轻就熟。
而后,刘询又先派人去知会任弘一声,并按照二人之前商量好的计划步骤,下了一道制令:
“孝武皇帝曾言,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而博陆宣成侯生前亦欲困胡,惜哉,师未出而身先薨。”
“今朕承世宗之宗庙,又继故大将军光之遗志,当从其故议,发二十万卒,来年击匈奴!”
……
既然定在来年开春北伐,那今年下半年就要调遣大将赶赴前线,做好粮秣和各地征召兵卒的准备。
这次战争,显然是吸取了上次分兵五路,结果三路空出的教训,只以漠北之战为模板,分左右两支大军。
刘询以右将军赵充国负责朔方,后将军傅介子为副,令陇西属国都尉赵汉儿为骑都尉,赶赴上郡调关西之兵,为一军,来年从朔方出塞。
又以度辽将军范明友为一军主将,赶赴幽冀调关东之兵,而大司马左将军霍禹为副,念其尚在孝期,暂留京师,来年再随范明友从云中出塞。
击灭匈奴确实是霍光临终前念念不忘的事,若非杜延年阻止,恐怕都要提前到今年了,霍氏无话可说。再加上天子旋即下令,让霍家另一个女婿,骑都尉赵平代范明友未央卫尉,未央长乐宿卫仍然掌握在霍氏党羽手里。
唯一让霍家人在意的是,为何这次调派去前线征虏的人里,没有任弘呢?
“汝等乐意见到任弘掌兵权?”
霍禹倒是觉得,留任弘在京师附近做个闲散职务,比起让他再去外面掌兵权更好。何况天子也下诏了,待到十月份,经营好大将军墓后,再让任弘赶赴西域,指挥北庭和乌孙偏师,与两军主力会师漠北。
他亦是要在那会前往云中,这是霍禹捞战功的难得机会,光是“大司马左将军”霍禹仍不太满意,他希望至少能到“卫将军”,名正言顺掌握南北军,与张安世平起平坐,为日后做大将军做准备。
天子待霍家太过优渥,加上太皇太后、皇后在,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家最能打仗的范明友离开长安会出什么事,即便任弘有所动作,还有任宣控制的北军诸校在,何惧之有?
若是霍禹知道他母亲打算做的事,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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