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刘询等的便是她那句话,在推让了三次后,便顺水推舟,参照高皇帝之父为太上皇,配享天子葬的旧例,将他父亲史皇孙刘进的悼园因园为寝,尊号曰“皇考”,立庙,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奉明县”。
刘据倒是没转正,还是戾太子,但那位在刘询臂上系了身毒宝镜,据说婴孩时最疼爱他的卫太子妃史良娣,却从“戾夫人”加尊为戾后。
作为刘询为数不多的亲戚,史家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在那场火里毁容的史高便是证明,刘询亲令太医为其诊治,封“乐陵侯”,史高的儿子史丹也做了奉车都尉。
还有那个翻墙逃走引发了霍氏惊恐之下反叛的戴长乐,虽然办了蠢事,但念在他忠心且没了舌头,皇帝可怜他,也封了关内侯。
去生父墓园祭拜一番后,刘询一桩心事去了,心情极佳。
直到听说了一件尚冠里的趣闻,才转晴为阴。
“听说宗正家中子刘更生拜卿为师?”
在大司马卫将军入宫来时,刘询如此问他。
毕竟刘更生是在门口堵的,尚冠里就那么大,根本没有秘密。
任弘笑道:“臣本欲拒绝,但实在拽不过,那刘更生年纪虽小却能说会道,引经据典,臣都说不过他,加上宗正也代其恳求,只能允之。”
刚开始,任弘确实是不想收的,他想收的人叫“刘向”,正派门客满世界找去找,尤其是刘姓宗室里,还真找到了几个“刘向”。
但年龄却不太对,要么七老八十,或者人至壮年,和历史上那个活跃在元、成时代,编撰了《战国策》《列女传》,又发扬了《左传》之学的大学问家刘向绝不是一个。
想要的人找不到,名字一听就普普通通的刘更生却送上了门,任弘很是嫌弃。
但见他天赋不错,已通了两经,还颇有好奇心,当初任弘去刘德家拜访时,此子对雷霆闪电之类的事极有兴趣,说不定引导引导就能培养个古典自然科学家。
“也罢,我家驹儿喜好玩耍,不好读书,若是让一个年长他的好学生到家中来,或能带着驹儿一起向学。”
任弘存了把刘更生当伴读的打算,便勉强答应了,让刘更生每逢休沐日来家里一趟。
不过任弘还是给好奇宝宝的刘更生加了个条件:“更生,你得先跟我学《左传》!”
想到这任弘一抬头,等等,皇帝听说刘更生拜师之事后,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已经喜怒不形于色的刘询,极少有这样的时候,是在猜忌他么?以为他和刘德往来太密切了?
空气中似乎有一点酸味,刘询眼睛直溜溜转,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只板着脸道:“卿忙于国家大事,更要替朕整顿京畿军务,勿要为小竖子之事所耽!”
别人家的娃是小竖子,自家的娃就是宝贝儿,谁都这样。
“耽不了。”
这一次,任弘没能领会上意,奉上了奏疏,这是对长安南北军的整顿情况。
对南北军的清理做了一个月,总算是弄完了,首先是削了刘贺继位后,霍光给长乐宫增加的太后屯兵——霍光倒不是真怕刘贺对太后做点什么,而是因为,上官太后是他的王牌。
如今天子亲政,太皇太后退居二线,但任弘对这个女人是很关注的。
虽然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但那一夜长乐宫中擒邓广汉的决断,大义灭亲交出霍氏的狠辣,再加上毒杀霍皇后——任弘才不信霍成君是自杀的。
“此女不可不防,还是将屯兵取消为妙。”但这些话没有嘴上说,只隐约提及,刘询心领神会,欣然采纳。
一同取消的还有长乐卫尉,反正就隔着一条街,让未央卫尉韩敢当兼顾长乐宫防务即可。以老韩的力气,一群壮婢应该是扑不倒的,反过来还差不多。
另一面,则增加一个“建章卫尉”,因为刘询已将政治中心搬到了建章宫,未央宫里机构太繁杂,尚书台和九卿常年进出,又要禁后宫之防,太过麻烦。索性将后宫嫔妃皇子全搬到宽敞崭新的建章宫,将老房子留给糟老头子们办公吧。
这便是南军的变动。
“北军那边,则要削掉三个营!”
站错队跟着任宣反叛的射声营直接取消,长水与胡骑营合并为胡骑营,因为胡骑营跟着田广明站队更早,越骑营虽然擒了霍云,但这个营早就名不副实,早就没越人加入了,遂与屯骑营合并。
一下子,三个营番号没了,只剩下虎贲、步兵、胡骑、中垒、屯骑,驻地都移到长安以北,遂被称之为“老五校”。
既然有老,便有新。
“陛下先前以为,北军建立多年,早已为长安显贵旁支子弟充斥,战力大减。”
北军腐败早近日之事了,早在汉武帝时,北军监军御史为谋取私利,便派人将军营垣墙打通,让商贾入营做买卖,虽被守军正丞名为胡建者所斩,但北军已积重难返。
霍氏专权后,北军里更是被各种霍氏亲戚充斥,看看霍显和霍家三傻,就可以想见他们的德性,平叛期间固然有大义、士气因素影响,但北军除了射声营还算坚挺外,其余多不堪战已是事实。
所以刘询希望能引入新鲜血液,建立一支平民的、全新的,最终要的是,忠于他的禁卫军!
“故奉陛下之命,以三河卒与五陵少年为基础,建了八个新营,驻扎在建章宫附近西郊苑操练,称之为’西苑八校‘……”
苑与园通,故亦有称之为西园八校者。
一共八千人,主体是平叛立功的三河卒,又拉进来了五陵少年,等三河卒们退役回家后,刘询打算招募长安三辅游侠为士卒,以为惯例。一方面让他们作为禁军,同时还能帮三辅的无业青年再就业……
任弘乍一听只觉得耳熟,这是大汉版的……厢军?
不过汉代轻侠和宋朝无业市民的战斗力还是大不相同的,前几年,那五千送去北庭的轻侠兵,已经在风沙冰雪中磨练成了大汉忠实的卫士,顶得住匈奴单于的进攻,也能跟任弘远征七河。
任弘一一向天子提议了新八校的校尉名单,刘询竟随便看了一眼就统统同意。
他不怕任弘安插人手,经过那一夜平叛一呼百应后,刘询现在有迷之自信,哪怕任弘暗藏私心,插进来几个人,他就能吃下几个!诸如辛庆忌、韩敢当等任弘老部下,天子照单全收。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但唯独统帅八校的将军一职,却还是空的,任弘没有举荐,但刘询非要他推荐。
“既然委命于卿,那便是信之不疑,卿尽管提!”
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想看看,任弘最看好谁人,魏相暗暗上奏疏提醒天子,勿要让霍氏之事重蹈,虽然刘询一笑而过,天子时不时还是得试任弘一试,毕竟人是会变的。
“那臣就真的举荐了。”任弘朝面前一拱手。
“弘举荐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询一愣,任弘却道:“陛下既然已让远赴西域的五千轻侠从天子而游,当仁不让,做了大汉的轻侠领袖,豪侠做得,将军就做不得?”
“这西苑将军,陛下大可自为之!”
……
西郊苑乃是长安西郊苑囿,从镐池一直延伸到右扶风,林麓薮泽连亘,缭以周垣四十余里,平素较为冷静,眼下却成了一座大军营。
在平定叛乱后,三河卒被移到了这里,天子履行承诺,给所有人都发了一大笔钱,又让任弘甄别老弱疾病者打发回家,留下壮年者。答应他们在天子新修的陵寝杜陵附近安家,发屋舍和安家费,可留于军中为卒伍,每个月有一笔军饷。
一群外省人忽然得到了在首都落户籍并捧铁饭碗的机会,还分房子!天大的好事啊,自是高兴极了,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在平叛过程中表现优越者更能为军吏,霍家楼的倒塌,让很多人实现了阶级飞跃。
之后又募了一群五陵少年作为骑队,凑了八千人,新八校就这么建立了。
八校尉中,为首的便是上军校尉、义成侯甘延寿,甘延寿年纪轻轻便在西域斩匈奴小王而封侯,平叛期间为任弘前锋,夺便门桥,击降长水营,是大功臣之一。
其次为中军校尉,用匈奴摔跤法擒了霍光女婿任胜,帮天子夺羽林卫的金安上,封都成侯。
再次为下军校尉,由天子的同学,张安世的幼子,阳都侯张彭祖担任。
之后是典军校尉,由前右都水陈万年担当,他当天率先跟着任弘,也蹭了些功劳,封关内侯。
剩下四人都是二代,右校尉韩宝,乃是前将军韩增的儿子;左校尉苏通国,苏武之子也;助军右校尉刘安民,宗正刘德长子,任弘刚收的弟子刘更生之兄;助军左校尉傅敞,这位是傅介子的长子。
不得不说任弘这人选得十分漂亮,虽是一群二代,但多是倒霍功臣,照顾到了朝臣的态度,里面又加上甘延寿陈万年一武一文,足以维持这八校。
只差一位将军未来了。
“只说是刘将军。”张彭祖打听到了消息,对其余都尉笑道:“莫非是是刘宗正?”
刘安民觉得不可能,他父亲一个文士如何统领八校?甘延寿听在耳中,却有个了大胆的想法。
“难说是安平公主呢,大司马卫将军之妻也姓刘啊,她在西域也当过将军,率乌孙人迎击匈奴,箭术比我还好。”
他听说前两天,因女儿体弱滞留西域一年的安平公主,已经带着任侯爷家的小女昭苏回来了。
而等到西苑八校的将军乘车驰入军中时,却见是个年纪轻轻的将领,一身赤甲,亲带斩蛇宝剑威风凛凛,一亮虎符,笑着说自己便是“刘将军”。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纷纷拜倒在地,玩笑开大了,这哪里是什么“刘将军”,分明是天子本人驾到!
……
西郊苑的阵阵“陛下万岁”传入长安后,让满朝文武震惊,尤其是希望“掰直”皇帝的儒臣,都觉得这是儿戏胡闹,气得太常韦贤直跺脚,觉得天子真是被某个人带坏了,简直是乱命。
但又没有敢有异议,因为天子对此事乐在其中——任弘看得很准确,从小无父无母,在监狱里长大的刘询很缺乏安全感,又被大将军吓唬得芒刺在背六年,在他表面的大度和豪情下,对权力和安全是极度渴望的,兵权虎符捏在自己手里最放心。
这种时候,不管谁去统领新八校都很难让天子百分百安心,不如不设将军,让天子直接掌控——还是那句话,游侠老大做得,将军做不得?此事古时候没先例,但有后例,汉灵帝、正德帝什么的,虽然都不是啥好例子……
再说了,让天子整天闷在建章宫里也不是好事,等他玩够了,长安附近彻底稳定下来,皇帝不再担心所谓的“霍党余孽”了,再慢慢设个老成持重,擅长练兵的将军统帅即可,这支兵未来甚至能开到北方面参加对匈奴的最后一役。
任弘觉得,赵充国就是个好人选。
此时此刻,任弘正在家里榻上与妻子温存——帮她捏车马劳顿,赶了一路后酸痛的脚。
而瑶光则觉得任弘没了女人照顾,像是老了五岁,嫌弃地看看这看看那,比如发现任弘耳朵后多了层垢,往常都是她帮任弘沐发的,儿子任白似乎也更跳了。他刚六岁,正是调皮得不行的年纪,瑶光手顿时有些痒。
但天子显然不乐意让任弘闲着,他才搞定了南北军和长安京畿防务,一个新的差事就迅速落了下来。
等接完弘恭送来的制书,瑶光问任弘又被天子指派去作甚,总不能她才回来就又要一家人天各一方吧。
“这次不必走远,且是我想要了许久的职务,以大司马卫将军身份,兼领大司农,司天下钱粮盐铁,为北击匈奴做准备!”
任弘晃着奏疏笑道:“县官知我,确实,吾不好杀人,而更好灌园种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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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式微,诡道猖獗。
百鬼夜行,苍生太苦。
我王七麟愿以一柄斩鬼刀,于妖魔环伺之中为我人族杀出一条阳关大道!
汉阙 第462章 提封万里积跬步
任弘与现任大司农的尹翁归交接政务,挑的地方却不是大司农府,而是位于长安武库和丞相府附近的右扶风官署。
因为任大司马先前是兼着右扶风的,而那正好是尹翁归接下来要接替的职务。
“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天子不过是将子兄与我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吾等做更擅长的事罢了,要论治郡勒法,我不如子兄远矣!”
尹翁归身上的标签有很多:河东人、酷吏、清官、诸霍的眼中钉、田延年故吏。
后两个标签似乎自相矛盾,细细了解才发现不然。原来这尹翁归乃是霍光老家河东郡人,幼年丧父,依靠叔父过活,成年后做了小小狱吏,通晓文法,又练得一手好剑术。
当时大将军霍光掌握朝政,他的诸霍亲戚住在平阳,奴客仗势妄为,经常携带着刀兵在街上欺男霸女,官吏不能禁,也不敢禁。唯独尹翁归当了市吏后法治严明,用上了酷吏手段,管得这些奴仆老老实实,加上他公廉不受贿赂,百贾畏之。
也因此而崭露头角,被时任河东太守的田延年赏识,哪怕尹翁归为人傲慢,田延年也信之用之,一路提拔,从卒史到汾南督邮,汾南大治。
田延年又举荐他为西河郡农都尉,负责边塞屯田事宜,到了元霆元年,大汉与匈奴开战,钱货粮秣开销极大,需要有清廉能干的人统筹,遂调尹翁归入京师,做了都内令。
他虽是田延年一手提拔的人,却又“背叛”了田子宾,前几年,田延年改任大鸿胪后,尹翁归做了大司农丞,彻查昔日账目时,发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漏洞,上奏举咎,被大将军霍光压了下来。
等到田延年以贪污罪自杀后,霍光让廷尉彻查大司农府,想要将田延年底下的硕鼠统统逮出来,为田延年收尸的大司农丞尹翁归就是重点调查对象。
结果尹翁归的账目毫无问题,他家里也搜了一通,钱不过十余万,朝廷里还有过一场争论,就是举主犯法,被举者是否也要株连?最后大将军拍板,尹翁归无罪,且早就举咎过不法之举,拜为东海太守,将其外放。
三年后,又因治郡成果卓著,调回长安,任大司农。
任弘笑道:“我曾听御史大夫于曼倩(于定国)说过,子兄当年赴任东海郡,前去向他辞行。曼倩乃是东海人,有两个同乡之子想要托子兄带去,安排个差事。他让二人在后堂等着,但自己与子兄交谈了一整天,却终究没敢提起此事。“
“事后御史大夫告诉我,尹子兄乃是当今贤吏,为人刚正,廉洁奉公,故不便以私相托,又听闻子兄文武兼备,定能胜任右扶风之职。”
治三辅当用重典,这点上尹翁归无疑是合格的,任弘听说他前两年在东海郡做太守时,先细细查访民间,将各县的疑难杂症和豪强违法之事都统统记下来,等行县时,直接带兵跟随,一个县一个县的抓人。不管豪强还是游侠,都逮起来依法惩治,一郡怖栗,莫敢犯禁,东海大治。
这样的人,确实做右扶风比大司农更合适。
来而不往非礼也,尹瓮归也称赞起任弘来:“司农、少府国之渊,大司农领天下钱谷,以供国之常用。下吏虽久在农府,然能守财而不能殖财,不如田子宾。”
对老上司田延年,尹瓮归是充满了惋惜的,时至今日,也就他敢说田延年的好了。
“然君侯更胜之,胡商皆云,西安侯一至西域,则流沙能变黄金,霜雪化而为棉……“
确实,任侯爷除了百战百胜外,还有一点是出了名的能殖财,将中原印象中出了沙子还是沙子的西域,变成了通衢之地。葱岭以西的胡商执黄金来买丝绸,给大汉创造了很多外汇。
当地产业也在他推动下发展起来,于阗和莎车的玉,楼兰的棉,乌孙的马,车师的葡萄干,也输入中原。大汉与西方的联系,自任弘做了都护后更加紧密。胡商被允许入玉门关后,在敦煌城交易的份额一年比一年大。
在群臣看来,任弘显然是懂农事的,他多年前就在鄯善国屯田起家,任氏在白鹿原和西安侯国的庄园也是远近闻名,出产各种异域作物,听说还征辟了一位擅长种地的小吏氾胜之,那“区田法“已经在齐地流行开来。
商业互吹结束后,任弘给尹翁归介绍右扶风的官吏们,将文书一一转交。而后尹翁归邀请任弘登车,驰至大司农府,官吏们已在府门处等待,数十人捧慧而拜,欢迎新领导上任。
尹翁归将他的副手,一个面容像极了石头,没什么表情的老吏介绍给任弘:“此乃大司农丞,庐江龙舒人朱邑。”
“龙舒,便是龙舒侯封地?”任弘乐了,正好是韩敢当封国的人。
原来和尹翁归一样,朱邑也是从底层小吏混上来的,他初任桐乡(今安徽桐城)啬夫,掌管一乡的诉讼和赋税等事,处处秉公办事、不贪钱财,以仁义之心广施于民,深受吏民的爱戴和尊敬。数年后升任庐江郡卒史,得到了太守赏识,今上继位后,朱邑被举荐担任大司农丞。
如此看来,大汉虽然已立国一百三十余载,但还没出现上下堵塞的情况,每年仍有不少人,或以政绩,或以五经进入长安。再加上傅介子、任弘带起来的边功致富这条路,这个国家的阶级固化或许能来得更晚一些。
朱邑兼任都内令,专管钱库。接下来,大司农手下的太仓、均输、平准、籍田令丞,盐、铁市两长丞纷纷来拜见,郡国上还有诸仓、农都尉、都水等六十五官长丞在上计时会派人进京拜见任弘。
接见完毕后,任弘不由略感失望,因为诸吏多是老实巴交之辈,他听说,这是在田延年出事后,大司农府进行了一波清洗,尹翁归更将那些“贪婪好功利”之人斥退了。
出了田延年那种监守自盗的家伙,确实得由清廉之人管着国家财源,但清廉之人或能节流,却无法开源啊,就跟财政部不谈钱一样,又走到另一个极端了。
“而当年孝武改制度,目的就是为了开源挣钱!大司农府之人,应该不耻言利!”
第一任大司农桑弘羊就是好榜样,他灸刺稽滞,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虽然儒生们口口声声的“藏富于民”说得好听,但若是放任自如,那“富”多是入了豪强的口袋,贫民却不见得丰衣足食。
但若是国库无钱,各地水利、沟渠、道路等基建修不起来,边疆漫长的国防线也无法维持,长城烽燧坏了没钱修,更别说源源不断运送夏衣冬襦去给边防战士们。
这中间的平衡木,身为大司农,可得踩好了。
来大司农的第一天后,任弘便决定,仍让大司农丞朱邑管着都内不变,财政上确实需要一把铁锁。
至于其余官吏,任弘却要加以损益,他立刻书写奏疏,请求皇帝调三个人来大司农任吏协助。
“明主广延茂士,此诚忠臣竭思之时也。臣以薄寡之才,掌大司农周稷之业,犹饥者甘糟糠,穰岁余梁肉。何则?有亡之势异也。昔陈平虽贤,须魏倩而后进……”
……
在为击灭匈奴做物质准备这个大前提下,天子对任弘的要求几乎无所不允,立刻就同意了他的奏疏,让御史大夫府下达调令。
至九月底,伴随着各地的上计,第一个人就迫不及待,飞马赶来长安了。
任弘还在案牍前翻阅各地上计情况,一个黑脸汉子就推门而入,正是多年前被任弘在济阴郡几句话骗走的氾胜之。
氾胜之可不是那种只知道埋头农田的老实人,不但会吹牛说大话来个亩产万斤吓死人,还蛮会抱怨的。他对任弘作揖后,满脸悲愤地说道。
“西安侯,先前说好就让我在西安侯国种三年地,三年又三年……”
“如今都快六年了!”
任弘也不废话,直接走过去,将一枚银印带着黑绶塞到了氾胜之手里。
这是千石吏的标志。
“籍田令氾胜之!”
听到这官名,氾胜之不禁站直了身子,却见任弘笑道:“从今日起,大汉十三刺史部,两都护府,凡郡国一百三,县邑千三百一十四,道三十二,侯国二百四十一。”
“提封公私之田,共在籍七百二十七万五百三十六顷地,统统由你来管!”
……
ps:第二章在0点前。
西汉耕地面积见《汉书·地理志》,“定垦田八百二十七万五百三十六顷。”是汉平帝时的情况,汉代 1顷=0.6915公顷。
汉阙 第463章 浑天
搜粟校尉乃是专门负责农业生产的职位,汉武帝晚年便曾任赵过为搜粟校尉,推广代田法。
作为乡中力田小吏,视赵过为偶像的氾胜之对这个职务是可望不可及的,直到五年前,还在济阴郡的他本以为攀上了西安侯这根高枝,可以走一走捷径,不说一步到位,也能爬得快一些。
没想到说好的三年之期,却因为地震等事一拖再拖,西安侯国的作物已经从大地震里恢复,试验田的亩产也飙到了惊人的十五石每亩,但西安侯就是不兑现承诺。
岂料,在任弘当上大司农后,一甩手就让不到三十岁年纪的氾胜之,成了他梦寐以求的搜粟校尉!
千石银印很轻,但捧在手里又很重,氾胜之有些失神,倒是任弘拍着他说,是对他六年如一日在西安侯国,不但改进区田法,还将任弘从西域送回来的几乎每一种新作物都钻研透的奖励。
如此一来,那些在地方上钻研的农事之学,不就能名正言顺推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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