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当时西域不属于汉,而今南北两道贯通,城郭诸邦俯首帖耳,为汉诸侯,可供衣食。昔时义阳桓侯为都护时,曾援赤谷;骠骑将军为都护时,曾击乌就屠,至夷播海,未见有兵革巨费,百姓之疲。”
“如今郅支、康居乃边境小患,陛下只需遣一校尉率数千众西出,合城郭兵,发西域北庭屯田吏士,驱从乌孙众兵,足以击破郅支,萧大夫何必如此夸大!誉敌恐众?”
萧望之还欲辩驳,却被刘询不耐烦地呵止了。
“铜柱上写着什么?”
刘询扫视群臣:“诸卿可还记得,朕令使者立于大汉四至的铜柱上,铭了何字?”
因为郅支打的是自家老婆领地,任弘是利益相关,所以他自己不发声,只让张敞等代言。此刻却也高声应道:“禀陛下,臣奉命于日南郡所立朱雀柱铭文曰,铜柱倾,南蛮尽!”
大司马车骑将军赵充国应声道:“玄武柱铭文曰,铜柱折,丁零灭!”
“苍龙柱铭文曰,铜柱倒,貊秽屠!”
冯奉世接上了最后一个:“白虎柱铭文曰,铜柱损,康居亡!”
刘询颔首:“这是朕制诏所书,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如今白虎柱被郅支与康居人推倒了,当如何?”
“当灭康居。”东侧以老丞相丙吉为首,头戴进贤冠的黑衣文官如此响应。
“当斩郅支!”西侧以大司马骠骑将军任弘、大司马车骑将军赵充国为首,戴武弁大冠的武官们如此叫嚣。
“北阙挂过一个匈奴大单于的头颅。”
刘询颔首:“还能挂第二枚,第三枚,直到所有匈奴人都臣服于汉,臣服于被他们称之为‘天单于’的汉家天子!”
主战之声充斥朝堂,萧望之绝望地跪在地上,而就在这时候,却又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太初元年时,而关东蝗大起,蜚西至敦煌,故贰师出征不吉。”
“如今颍川郡亦有蝗灾,臣以周易卜占之,出兵为凶!”
萧望之诧异地回过头,却见是他的同僚,太中大夫、易经博士梁丘贺,梁丘贺大概也是受了魏相见黜刺激,今日也豁出去了。
梁丘贺此言一出,群臣里,只是跟着主战派附和的那些人顿时缄默,因为梁丘贺确实不负《易》学博士身份,简直是朝中的神算子。
早先提前半年算出霍光将死,霍氏将没落就不说了,最神奇的是任弘等出征匈奴时,天子刘询打算去甘泉宫等待消息,路过平陵,打算去祭祀祈祷一番,可临行之前,先导的仪仗队中发生了一件怪事,一根旗杆上的矛头突然折断,掉落在泥地上,并且指向刘询的车驾,让队列中的马匹受到惊吓,引起一阵混乱。
事情太蹊跷,刘询召来梁丘贺,让他占卜吉凶。梁丘贺占卜之后,给出的结论简洁而明确,只有五个字:“有兵谋,不吉。”
当时,刘询立刻取消了预定的行程,派人赶到平陵“徘徊庙”中,仔细搜查,还真查到了一个刺客!
此前霍氏败灭,作为同党的任宣带着射声营谋反,最终自杀。但任宣死后,他的儿子任章逃亡在外,欲为父报仇,听说天子车驾准备到孝昭庙中献祭,便穿上一身黑衣,趁着夜色提前潜入庙中,混杂在守卫们中间,手拿一柄利戟站在庙门外,只等皇帝一到,便突然行刺。
此事导致天子又将宿卫清洗了一通,同时更加信任梁丘贺。
而朝野也一致认为,梁丘贺算得很准,他轻易不占卜,而每占则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时候,殿堂末尾却响起了质疑之声。
“陛下,梁大夫亦不是每算必中,本始四年夏四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地震,梁大夫所在的东海郡诸城便几为地震所毁,然梁大夫亦不曾料到。”
众人回首,却见居然是一直低调的大司农丞耿寿昌,这是一位平日里缄默少言的巴郡人,自从被任弘做大司农时提拔入朝后,除了主持常平仓工作外,就是沉溺于算数与天文中,还和天官吵过架,力主浑天说。
这六年间,西安侯几乎将他那可怜的数学知识倾囊相授,而耿寿昌补全的《九章算术》,也成了太学生与大司农官吏们必学的教材。
天子听任弘说耿寿昌数术了得,还让他进宫教太子学数。
过去每逢朝会,耿寿昌都像梦游似的随便站一站,一散朝就脚步匆忙离开,他家里还有一大堆公式要回去算呢!
今日为何忽然出面了,还与梁丘贺唱了反调:“此番出兵,必将大吉,大胜!”
群臣诧异,没听说耿寿昌擅长占卜啊,这方面无人敢质疑梁丘贺的权威,他究竟有何凭籍?
面对梁丘贺的反唇相讥和质疑,耿寿昌跟没听见一样,他说道:“臣有证据。”
耿寿昌指着承明殿之外的天空,言之凿凿地说道:“半个月后,七月下旬,将有百年不遇之祥瑞天象出现。”
是何祥瑞天象?连旁听的天官、史官们都忍不住跳起来,他们怎么不知道?
耿寿昌看了一眼任弘,深吸一口气,爆出了这个他通过改造过的“浑天仪”和长达数年手动计算,算出的大新闻。
“岁星、荧惑星、镇星、辰星还有太白星!”
“五星将聚于东井,连珠成串!”
……
ps:公元前61年,确实有五星连珠天象出现,这件事还被记载绣到了尼雅遗迹出土的文物上。
汉阙 第529章 五星出东方
“稚圭这真的好么?吾等可是太学弟子,此举太过失礼,若被发觉……”
太常寺中,褚少孙有些紧张,看着左右生怕被人发现。
而匡衡则已经搬着梯子,往他们居住屋舍的房顶上爬了,还回头笑道:“魏弱翁已左迁岭南,太常缺位,谁来管吾等?”
更何况,比起他少时凿壁偷光,爬上屋顶看星星算什么罪过。
等褚少孙也半推半就地被匡衡拉上去后,二人小心翼翼地踩着黑漆漆的瓦片,在屋顶中脊上坐了下来。匡衡指着左右的太学生宿舍对忐忑的褚少孙笑道:“看,悄悄趴在屋顶上的也不乏其人。”
褚少孙一看果然,年轻人们爬屋顶希望能看得清楚些,各处院子、空地里也多有博士和博士弟子,对着渐渐变黑的天际指指点点。
按照那耿寿昌预测,五星将于近日聚集,他们每天都要来看看这百年不遇的盛况。
这一幕真像极了童年之时,闷热的夏夜里,孩童们也经常望着璀璨的星空瞪大眼睛,甚至会有人尝试数数星星,最终却数得睡着过去。
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在长大后,得以知晓这神秘星河的运行规律。
“何谓五星?”褚少孙便是其中之一,他钟情于史学,而史官的一大职责,便是记录日月星辰的运行,对此自然比匡衡要了解。
褚少孙指着天上,一一找出了那几颗时刻在运动的星星。
“东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乙。”
“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
“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己。”
这也只有三颗啊,褚少孙笑道:“辰星、太白星出的较晚,得黎明时分才会出现。”
“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
“西方金也,其帝少皞,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其兽为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
这便是五星,早在殷周春秋,每日仰望星空的天官和巫祝们早就发现了这五颗行星的独特,故特别点出来,与五行相对。
然而天地回转,日月流逝,五星难以聚合,它们当真能如耿寿昌所言,近日合聚于东井么?
……
耿寿昌预测时间的第一天,五星并未汇集。
到了第二天入夜后,在未央宫石渠阁顶上,也有一群人在眺望星河,却是萧望之、贡禹等辈。
梁丘贺数日来更是泡在石渠阁中,与天官、太史们在浩如大海的馆藏中查阅过往记载,努力用算筹计算五星运行轨迹,忙到不食不眠的程度。
“如何?”
梁丘贺上到阁顶时,萧望之十分关切,梁丘贺却只是摇头:“与我所算全然不同。”
汉人的天文知识较古时有很大进步,当初汉武帝将太史令司马迁、治历邓平、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闳等天下对天文星象最为了解的二十余名专家聚集,制定历法,最终选了邓平的历为《太初历》。
一切都以天文观测为依据:太初历以太阴十二年运行二十八星宿一周,这也是十二地支的由来。而岁星一天运行十二分之一度,这是十二时辰的由来。每十二年环绕一周天,得出一年运行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度,这是一年为什么是365天的原因。为了弥补误差,又有了闰月。
梁丘贺虽是神棍,但作为带预言家,也要有点天文知识功底才能吃这饭碗。他已不会认为日食月食什么天狗吃月亮,甚至能通过与日月运行轨迹的计算——手动计算,准确预测日食月食会发生在哪一天,只是时辰上还没法精确。
但因为公羊传天人感应之说占据了主流,天官和儒生们还是非要把这说成是灾异,用来吓唬皇帝和世人。
在古代,科学还是神学,其实只差毫厘。
而对五星的研究预测也早有人在做,梁丘贺手头还有一本叫《五星占》的书,乃是汉文帝时人所撰,据说作者是贾谊,以五星行度的异常和云气星慧的变化来占卜吉凶。
它用整幅丝帛抄写而成,约有八千余字字,前半部为《五星占》占文,后半部为五星行度表,根据观测到的景象,用列表的形式记录了从秦始皇元年(公元前246年)到汉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70年间金木水火土的位置,以及这五颗行星在一个会合周期的动态。比如金星为五出,为日八岁,而复与营室晨出东方,5个会合周期刚好等于8年。
朝廷的天官接替了这一工作,他们记录的不止是五星,还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
可梁丘贺和天官、太史们利用五星占和过去的记录,来计算预测五星汇合时间点,却是十数年后,绝非今夜!
萧望之闻言一喜:“或许是任弘指使耿寿昌妄言天象,欲为助力,因为吾等都知道,五星汇聚意味着什么。”
单独一颗星,比如荧惑高升,乃是灾异,秦始皇时便有此天象,意味着兵灾天下大乱。而木星与土合,为内乱,饥,主勿用战,败。
若诸星逆行,儒生肯定欢天喜地地将锅扣在任弘头顶,说他是“荧惑星”了。
可五星同时汇聚,反而是大吉之兆!
早些时候的记载不必多言,就说上一次出现五星出东方时的事罢,那是汉元年十月,汉高祖破武关,一路大胜,兵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枳道旁!
暴秦的灭亡,大汉的新生,都凝聚在这天象上了,故史书兴奋地记载:“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
从那以后,五星出东方作为大汉开国祥瑞被确定下来: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兵者利。
倘若近期真的出现五星聚于东方,主战一派出兵就板上钉钉,儒生说再说灾异都没用了,萧望之和梁丘贺甚至可能因此而被贬黜,去岭南陪魏相。
可若是反过来,耿寿昌错了,那他们或许能扭转形势!
梁丘贺却没有萧望之这般自信,忧心忡忡,虽说五星见伏有时,所过行盈缩有度,只要知道其运行规律,就能算出五星汇合节点。但亲自参与后,他很清楚,要准确计算究竟有多困难。
尤其是荧惑星,也就是火星有反逆行的情况,最难捉摸。
梁丘贺说起一件事来:“元狩时,卫、霍北征,当时有天官为了讨好孝武,就说五星将于东方汇聚,此乃祥瑞之兆。结果天子等了整整半个月,五星依然散而不聚,大怒之下斩了天官。”
从那以后,甚少有人敢妄言五星之事了,梁丘贺和天官们计算,出入也很大,几种结果偏差了几个月、几年。
那耿寿昌究竟有何依仗,敢将五星汇聚的日子笃定在这几日内呢?
……
预言的第二天,五星又鸽了。
萧望之等人更喜,觉得任弘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三天入夜时,未央宫中天官台上,耿寿昌却不慌不忙,他得以在此占据了一角,一边嘀嘀咕咕跟刘更生说着自己的依据,他近期在教刘更生天文。
“太初历用的是邓平之说,而邓平是支持盖天说的。”
“而吾先师落下公主浑天说,落下公传鲜于公(鲜于妄人),鲜于公又传与我。”
“用盖天说算出来的五星周期虽已很精确,但仍有误差。”
用任弘教的符号、小数点来代替汉字,耿寿昌算得太白星会合周期为583.9日,而《五星占》上则是584.4日。镇星会合周期为377日,耿寿昌测值378日。
但天体运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整理五星的运行规律与数据,耗费了耿寿昌整整五年时间,工作之余进行了无数演算,幸好他乃天下第一善算之人,否则也没胆量敢补全北平文侯的《九章算术》。加上任弘提点了一些新的运算方法和公式,让耿寿昌得以事半功倍。
还有一个好东西便是算盘,此物早在任弘让卢九舌帮他经营茶砖、香料买卖时便已做了出来,又于大司农府推行,最终为科学事业做了贡献。
在共和国的困难年代,算盘能协助算出一部分原子弹数据。放在汉朝,交给耿寿昌这样的大能,也能算出行星运行轨道,至于任弘自己嘛……
他可没耿寿昌这本事和毅力,就能算个粮草开销的钱。
五年来,耿寿昌用黄道度量月行发现月行迟疾变化,发明“九道术”,以昼夜漏刻重新测定脚,用昏旦中星法测量冬至点位置。还对先师的“浑天仪”进行了改造,将这些年成果实体化,使人能一目了然,这庞大的仪式已经被搬进了未央宫。
任弘还让耿寿昌给天子讲解了预测的原理——不过皇帝看上去没怎么听懂,非得任弘将耿寿昌满嘴复杂的术语,翻译成简单的科普才行。
为了求保险,他们将时间界限扩大,定在七月下旬,下旬整整十日,今日已是第三天,耿寿昌又算了几遍,基本确定就在今夜了。
可他仍有几分迟疑,曾对任弘道:“若是我算错了呢?岂不是坏了君侯大事?”
任弘是知道今年会有五星连珠的,这件事太出名了,但却不知道日月,所以才需要耿寿昌,他当时只笑道:“我不信什么天意,不信什么灾异。”
“但我相信你。”
“相信‘科学’!”
夜漏将尽,未央宫里的风有些凉,刘更生打起了哈欠,而耿寿昌始终未眠,他和长安城中无数人一样,在屋顶上,在阁楼顶,甚至如天子一般,在建章宫神明台上观星。
众人目光始终盯着天际璀璨银河,盯着那几颗星。
相较于其他人看星星看得眼花,耿寿昌是有优势的,西安侯这五年间试图在大汉烧制“玻璃”——不是春秋战国就有的中国本土铅钡玻璃,而是后是司空见惯的钠钙玻璃。
但不知是原料还是工艺的问题,得出的只是半透明乳白色的晶体,虽可以当成奢侈品骗骗大汉的列侯土豪,但不符合任弘需求。这种对汉人来说全新的技术费一朝一夕就能成熟,西安侯等不得汉人工匠们慢慢摸索这门工艺,还是只能从安息转口托勒密埃及所制,品质最好的透明玻璃球,通过丝绸之路大老远运进来,打磨成晶片。
春秋时就有高超的水晶打磨和抛光技术,任弘还在宫里见过酷似后世玻璃杯的水晶杯呢。便以玻璃晶片制作望远镜,目镜为凹,物镜为凸,单筒竹制抽拉。能让人清晰看到百步外的东西,用来望星空也更清晰,号千里镜。
一根送进宫里给皇帝和皇太子玩,剩下的就让耿寿昌等用来观星,往后等大汉玻璃工艺成熟,降低成本后,还能用于军事。
际高而望,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耿寿昌在的位置也不算高,却好似站在千丈高楼,能清晰看到他观测了二十年的五星位置。
最醒目的自然是荧惑火星,它呈淡红色,天官们平日里都紧张地盯着这调皮的家伙,一旦它跑到心宿去,天下就要出大事了。
还有岁星(木星),相比于荧惑的调皮,岁星有规律多了,干支纪年就是以其运行而定。
镇星(土星)也在附近,西安侯说,若是将千里镜倍数再精进些,就能看到镇星的星环,那一定是格外美丽的一幕。
这三颗比较容易观测,但剩下的辰星与太白,却只能耐下性子等,只有日出或日落前夕才能看到,他们需要等待。
在天际渐渐变成淡紫色,刘更生已经完全靠在墙角的席子上睡着,跪坐在千里镜前的耿寿昌终于等到了辰星,它确实和其他三星一样,出现在了东井!
东井即井宿,二十八宿之一,因在玉井之东。东井者,秦分也,也是长安三辅的分野,故而在此观测效果最佳。
“四星已聚,太白,只差太白了!”
耿寿昌的千里镜在天际上寻找着,他生怕太白出现在其他位置。
诗经有云:“东有启明,西有长庚”。这其实都是太白,太白星和辰星一样,只在傍晚和黎明出现,但与暗淡的辰星不同,当它出现时……
整个天际所有星星,都将黯然失色,它是启明之星,也是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仅次于日月,故此星常被寓意上公将军之象也。
随着夜漏一点点即将滴尽,在耿寿昌千里镜片中,太白星也在一点点地显现,如同一只眼睛缓缓睁开,最终完全显形,果然璀璨夺目!
而其位置,就在东井的中央!
“太白,已现!”
刘更生是被耿寿昌高呼惊醒的,因为激动,老耿手里的千里镜差点摔了。
“果如耿中丞所言,太白已出,五星齐聚矣!”
太学宿舍屋顶上,已经在梦里梦到自己得了大富贵的匡衡也被褚少孙拼命推醒,揪着他的领子激动莫名。那些在屋顶上、在院子里连续等了好几日的太学弟子们惊呼连连,都在和旁边人确认这究竟算不算五星齐聚。
今夜无月,在太白星璀璨的光芒下,石渠阁顶,梁丘贺与萧望之面色惨白,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自汉兴后一百四十五年,五星再聚东井,如此祥瑞,这意味着儒吏的彻底失败,也意味着,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西征已不可避免。
“五星皆从太白而聚乎一舍,其下之国,可以兵纵天下!”
……
ps:《五星占》出土于马王堆汉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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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第530章 太白
任弘家尚冠里的宅院,被他让工匠改造过,加了一个西域式的平顶小台,夏日时一家人能在上面纳凉,长安这种大城市,总会比乡下热一些。
耿寿昌预言说五星将汇于东井,知道内幕的任弘更听其笃定说,日子就在今夜。作为当事人,任弘总是要看一看的,他家的几个孩子也将这当成了新鲜事,吵吵着要和父母一起熬夜观星。
结果嘛……
前半夜四个孩子闹闹腾腾,精力旺盛,到后半夜就萎了。大儿子任白卧在凉席上打呼噜,旁边的软垫上则睡着他的两个双胞胎弟弟。任弘让傅姆在旁边小心看着,又将凉被轻轻盖到他们身上,发现兄弟三人睡姿一模一样。
而二女儿昭苏,也忍不住困倦,早就靠在她母亲的腿上入睡了,那地方任弘年轻时没少靠,很舒服,可今晚看来是轮不到他了。
瑶光穿着清凉的红色襦裙,旁边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在手上轻轻扇着,眼睛看着女儿与她极像的脸,帮她擦了擦口水,瑶光是比较偏心姑娘的。
“妾少时也有这样的时候。”
任弘回到她身边时,瑶光满眼都是回忆的色彩:“在夏都草原上,在伊列水边,或者是在热海之畔,妾年纪尚小,枕在母亲膝上,满口都是草地和花儿的清香。”
“翻个身仰着时,除了看到母亲的下巴,还能瞧见满天星宿。”
这就是少时世界的模样了,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不过任弘想到的是前世,巨大城市里灯光璀璨,是几乎看不到星星的,长安远不如一座小县城的灯火通明。
“只是那时候妾不知道,原来每颗星星,都有这么多故事。”
夫妻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十几年下来,相处就像喝水那般寻常,激情消退,维系关系的就是亲情了。
直到太白星在东井中渐渐浮现时,伴随着尚冠里中零星出现的惊呼声,任弘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妻子,让她也看看这百年一遇的天象。
“太白者,上公,大将军之象也。县官觉得那颗星预示了我,可能确实如此。”
西方金也,其兽为白虎,可不就是在说他么,自己也有点信了。
任弘只暗道:“往后,说不定我就是太白金星的原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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