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耿寿昌的预言成真,任弘松了口气,既然大局已定,有些事,也该和家里人说明白了。
“《诗》云,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任弘帮瑶光调整千里镜的长短,说道:“启明和长庚,其实都是太白星的别称。这颗星星轨迹很独特,清晨时出现在东方,到了夜晚,就跑到了西方。”
他停住了手,握着瑶光的手道:“我的宿命,或许也与这颗星一样,最终将归于西方,夫人可愿意随此星西去?”
瑶光先是一愣,等放下千里镜后,却没有为难之色,笑道:“对妾来说,东方的大汉、长安是家。”
“西方的乌孙也是家。”
她轻轻抚着被父母打扰到,不耐烦地翻身的女儿:“已经很多年没见母亲了,她五年前得知匈奴残灭,就一直在信中念叨着说,想放下一切,回大汉来度过晚年,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乌孙,如今郅支侵凌碎叶,母亲就更难归还。”
“便由你我西去为母亲排忧解难,换她归来罢。”任弘如是说。
这也是一种等价交换吧,解忧公主已经离开大汉快四十年,凿空和开拓的使命,是时候交给下一代人来做了。
五星聚于东井的天象已经惊动了更多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任弘能看到,尚冠里各家阁楼上,都有人爬上来眺望。隔壁的杨恽杨老二还不顾体面爬上了屋顶,踩到一块瓦片差点摔下去。
他看到任弘一家子后也不害臊,只是嘿然一笑,朝任弘作揖,大声恭喜他,似是看透了一切。
行行行,大汉朝就你一个聪明人。
任弘再抬头时,随着天色将明,原本夜空中最亮的太白开始渐渐暗淡,其余四星也跟着它一起,与天色融为一体,隐藏于太阳光辉中,即将结束这奇异天象。
太白起,紫微落。
东阳升,太白匿。
但当太白星划过葱岭群山之巅,到了西方后,它就是另一枚太阳!
……
而在建章宫中,皇帝一家子也在神明台上观星。
神明台乃是汉武帝时所建,这台阁最独特的一点,就是顶端有一个巨大的铜柱仙人,身材和秦始皇帝的十二金人差不多大,双手高举铜承盘,以接甘露——当然,更多是接了鸟屎。
除了天子一家在最高处外,台阁各层还有史官、天官、宦者、郎卫等,他们可不敢和皇太子刘去疾一样打瞌睡,都强打精神等待那一刻到来。
当黎明前夕,随着太白星也渐渐显现,五星当真汇聚于东井时,跪坐成一排的史官颤抖着挥笔记录,这是自汉元年十月后,时隔145年再度出现的盛况。
天官也激动地在图纸上画下这一幕,眯着老眼,仔细分辨五星,这是后世难得的观测数据。
消息传开后,整个建章宫都欢呼阵阵,早就等待在廊桥上的西苑八校山呼万岁,其中不乏张大嘴打哈欠的,反正皇帝也看不到。
而正将眼睛凑在千里镜前,想要记下这一幕的刘询,此刻也是激动万分。
他小时候遭遇巫蛊,下邸狱,后来被养在掖庭。少时地位卑微,依靠于妻家、祖母的娘家鲁国史氏,虽号皇曾孙,却仅为庶民。
这让刘询心中隐隐有中自卑感,努力想获得他人的承认。年少时喜好游侠,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获得成就的事。成婚后羡慕西安侯,也跃跃欲试想要参军立功,还想做“征西将军”亦是如此。
阴差阳错地成了皇帝,但刘询地位并不稳固,这让他迫切希望得到天下人承认。
除了表现得纯孝、贤德,欲为一代英主外,刘询还对祥瑞十分热衷,默许人宣扬自己年少时在长安狱中就有“天子气”。至于民间传书他青年时卧居数有光耀。每买汤饼,那店家生意就会忽然火爆,总之就是朝高皇帝的传说靠拢。
亲政后,面对霍光执政那几年间发生的事,灾异归于霍氏、刘贺,祥瑞则归于自己。诸如本始元年五月,凤皇集胶东、千乘,四年五月,凤皇集北海安丘、淳于。这之后但凡出现甘露、神爵等,都要大肆宣扬,发布诏令庆祝,祭拜祖先宗庙,给民众赏赐,生怕别人不知道,就差改年号了。
好在有了灭匈奴这个大功,足够他竟宁、天安两个年号,刘询的自信心也压倒了那自卑感。
刘询并非是信奉《公羊春秋》中的微言大义,否则就不会黜公羊而用左传了。他是看中祥瑞带来的便利,古人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当大汉九成九的百姓都好这口,迷信祥瑞时,皇帝也会投其所好。
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之说,希望君主根据异象,对照《春秋公羊传》中的记载,来改正自己的错误。
但刘询看似纳谏,实则难以忍受他人提出异议,且对事情有强烈的掌控欲,一直坚持将京畿兵权控制在自己手中。他在朝中扶持不同势力,异论相搅,在发觉任弘偏离自己的计划后,更曾感到不快,觉得任弘背叛了自己。
可转折来得很快,任弘表明了心迹,主动牺牲自己,愿意离开大汉。又送了他一份大礼,过去十余年,所有真真假假的祥瑞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五星聚于东井!
虽然任弘事先已让耿寿昌将改进过的浑天仪献给了皇帝,在那仪器上,地球真成了一个“鸡蛋黄”一般的大圆球,上刻画或镶嵌星宿、赤道、黄道、恒隐圈、恒显圈等。
耿寿昌给刘询讲述了其中的自然原理,任弘还引用左传里的朴素唯物论,告诉天子:“天道远,人道迩。”五星汇合是正常的天象,朝廷用来宣扬让天下人乐呵乐呵可以,但当政者可得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别把自己也骗了。
可就算刘询接受了这个事实,谁能拦着他将此当成一个好彩头呢?
孝武皇帝元狩、太初时没等来的天象,却出现在了他的时代。
汉之兴如此,汉之盛亦是如此,这是上天对自己统治的承认,这是大汉在自己手中实现伟大复兴的标志!
你还说这不是巧合,还说这不是天意祥瑞?
热泪盈眶之余,刘询已经决定了。
“朕的下一个年号,就叫‘五星’!”
任弘若是知道了一定无力吐槽,但毕竟历史上汉宣帝还有过“五凤”的年号,五星就改了个字,咋就不行了?
放下千里镜,刘询走到神明台边,张开双臂,享受着百官群臣的赞颂,享受整个长安的欢呼!
他同时也宣布了一件事。
“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戎狄大败。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
赶在太阳升起前,刘询指着天际东井五星,有些破声地说道:“西征之事,无须再议!”
“万岁!”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声音响彻建章、未央,刘询心满意足,但却又反思道:“这五星之事,若西安侯如魏相说的那般,有异心,完全可以好好利用,可他却连同浑天仪一起献给了朕。”
“西安侯对朕,确实是情真意切,毫无保留啊。”
“可朕呢?又是如何对他的。”
一念至此,刘询先前对任弘的怀疑、忌惮,都变成了深深的惭愧,只觉得自己欠着西安侯。
他是个讲究旧情,喜欢报恩的皇帝,对张贺,对丙吉,对史氏,对许广汉皆如此。
欠西安侯的那份恩情,又该如何还?仅仅再增加其食邑,对其子嗣的犒赏,是无法与尚冠里中相识的交情,与那份锦囊的份量对等的。
没有多少日子了,如今还在东方的任启明,很快就要变成去往西方,可能再也不会归还的任长庚了。
左思右想,刘询有了主意,对随他观星的许平君说道:
“朕想请皇后与太皇太后,替朕做一件事!”
……
ps: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汉书赵充国传》汉宣帝原话。
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国家宝藏》第二季,有老艺术家蓝天野饰演赵充国。
第三章在0点前。
汉阙 第531章 萝卜
既然五星当真聚于东井,那这一战打还是不打,是吉是凶就再也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而被天象打脸的人也尝到了灾异祥瑞反噬的苦果,太中大夫、博士梁丘贺以错算吉凶,誉敌诅军而被撤除了一切职务,撵回东海老家教书去了。
曾经被天子寄予厚望,也将他当成一面镜子的萧望之亦不再被优容,这次再说什么“忧其末而忘其本者也,朝无争臣则不知过”也没用了,刘询除其为广陵国相,去广陵国跟刘胥大眼瞪小眼。
这就有了当年董仲舒被孝武“重用”,撵去江都国做国相内味了。
不提二人黯然离京,朝中“清流”三根顶梁柱统统垮塌,只说少了鸽派后,事情却没有任弘设想中那么顺利,因为鹰派们风闻天子决意西征解决郅支单于,便一窝蜂地请战。
先有金城太守辛庆忌,他不惜自黑,说当年奉赵老将军之命,与苏通国前往匈奴右地,结果却放炮了郅支,如今应该由他去斩其首而归。
云中太守奚充国也来奏疏,力陈当初在燕然山麓,为虏众所围,眼睁睁看着郅支击溃乌孙兵,今日愿为将前往,以雪前耻!
张掖太守甘延寿、北地太守段会宗等人也不愿错过这热闹,纷纷请战,这群人开始比谁带兵更少的游戏,甘延寿说他一万人可平郅支,辛庆忌则夸口说只需要千人。
还有安北都护赵汉儿的奏疏:“愿再斩一单于首,悬北阙。”
甚至连已经回朝担任了好几年典属国的常惠都跃跃欲试。
而朝中,还有游侠将军郭翁中觉得自己没有太过硬的功劳身居高位忐忑,想争做主将。
“陛下,臣自从平霍氏之乱后,就再也没离开长安,陛下就让臣做一次将军罢!”龙舒侯卫尉韩敢当心直口快,大汉朝的将军们五年没打仗了,都憋了股劲呢。
唯独年已七十六,身体却好像越来越棒,但已看透了一切的赵充国摸着自己一大把白胡子,努了努嘴,懒得说话。
倒不是众人想与任弘争,只因刘询仅在私底下跟任弘套近乎时,称呼他为“朕之太白”“朕之白虎”,可别人不知道啊,个个都想赶着这风口,争做太白星,混一身九卿千户侯甚至是中朝将军来做做。
但他们只顾着自己,却没想到,功成名就,已是百官之首的大司马骠骑将军,会对这边塞外的肘腋小患感兴趣,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去大西北吃沙子。就好比汉武时金城羌乱,天子会派卫霍去打么?只会让二人的麾下将校出战。
名将是靠战争锤炼出来的,今日大汉战将之盛,丝毫不逊色于汉武元封、元狩时,随便一个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大司马骠骑将军出征是不同寻常的事,为了避免众人误会,天子和任弘得唱好双簧,将事说圆喽。
于是任弘左思右想,便又写了一首诗,以表明心迹,呈入宫中。
天子看后则会意一笑,又将此诗传抄,分别发给任弘那些请战的旧部们看。
这首诗,写的是一匹天下名马的故事。
“安西都护胡赤骢,声价欻然来向东。”
奚充国读着诗,自然想到了任弘做安西都护那几年时光,带着他们,在西域确实过得痛快。
“此马临阵久无敌,与人一心成大功。”
赵汉儿想到的,则是西安侯从在破虏燧起,就带着他的赤骢马萝卜,如今十余年过去,待它就像亲人一般,马儿也与任弘心意相通,一起翻天山越大漠,功勋不小啊。
“功成惠养随所致,飘飘远自流沙至。”
甘延寿想起的,则是高昌壁一战,漫天黄沙间,他手持马槊,将匈奴小王捅下马的场景,只是那一役,没记错的话,上阵的是夫人,不是君侯啊。
“雄姿未受伏枥恩,猛气犹思战场利。”
韩敢当大老粗,这几年也没识几个字,没太看懂,只听门客解释了一通,一句实在是说中了他的心声,老韩拍了拍肚子上的赘肉,他已经在长安待了七八年了,最近越发想念边塞。
“腕促蹄高如踣铁,交河几蹴曾冰裂。”
读到这,辛庆忌会意一笑,诗上说的是交河,但真正让西安侯打响名声的,还是在西羌时的冰河一役,马蹄铁立了奇功,他跟着骑着萝卜的西安侯一路猛冲,尤记得君侯还被羌人暗箭射下了马,受了伤。
“五花散作云满身,万里方看汗流血。”
常惠读时摇着头:“萝卜虽不是汗血马,但它载着西安侯走过的路,何止万里啊。”
“长安壮儿不敢骑,走过掣电倾城知。”
郭翁中、段会宗想起带着单于首级归来时,那满城欢呼的荣耀,热血沸腾之余,更想再一登沙场了。
“青丝络头为君老,何由却出横门道。”
赵充国也瞧了这诗,看到这一句,仿佛看到了自己,但只是摇头一笑,车骑将军知道天子和任弘微妙的关系,为了“大局”,他这次又要让任弘了。
带上青丝络头老死,并非骏马的志向,怎样才能出横门道,重新驰骋于战场呢?
此诗读罢,任弘的心意,众人都知晓了。
而诗名更了不得,就叫……
《萝卜咏》!
这下众人不好争了,聪明点的如赵汉儿猜出了任弘的打算,思索后再请命,只愿将属国骑与义从骑为副将。其他人毕竟多做过任弘旧部,于是众人从争主将,变成了争副将,他们想跟着西安侯,再战一次!哪怕做个校尉偏将也甘心。
八月下旬,刘询遂下诏曰:“朕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康、虞,今有天汉。匈奴三单于已称北籓,唯郅支叛逆,未伏其辜,远遁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背畔礼义,惨毒行于民,所以优游而不征者,重协师众,劳将帅,故隐忍而未有云也。”
“今郅支不知悔改,损汉西极白虎铜柱,大恶通于天!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戎狄大败。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诏大司马骠骑将军弘将义兵,行天诛征之!”
刘询以骠骑将军为主将,将三辅健儿一万,而以四偏将辅之。
偏将之一,堂邑侯赵汉儿卸任安北都护,为以五千属国骑、义从兵从。
偏将之二:金城太守新阳侯辛庆忌,将六郡良家子五千随,多具装甲骑。
偏将之三:光禄大夫冯奉世,以三河健儿五千人押辎重骡马从。
偏将之四:西域都护关内侯郑吉,以西域城郭兵、西域轻侠健儿接应。
另有卫司马驻赤谷城屯田使者文忠为向导。
这么一算,从中原带去的就有两万五千人,西域仆从兵能凑两万五充数,加上乌孙那边起码能出五万骑,任弘都能凑个十万大军了。
天子甚至不顾朝臣谏言反对,默许任弘带其妻安平公主同行,长子任白等年幼,暂留于长安。
而在天子宣布诏令后,任弘应诺领命,却有个不情之请。
“陛下,臣还想带一人走!”
……
上个月,五星汇聚东井的事,朝廷大肆宣扬,搞得大汉臣民激动莫名,真感觉自己赶上了百年一遇的大事。
而近年来随着匈奴残灭,边塞戍卒关防松弛,五年来居然再没有加过一次口赋,这对于口赋比田租更重的大汉百姓而言无疑是善政,在官府宣扬下,他们也渐渐相信,自己处于一个好时代。
如今是升平世,而太平指日可待!
在百姓极度认可朝廷的时候,当天子宣布要惩罚推倒大汉西极铜柱,挑衅引发战争的匈奴残党郅支单于时,自是群情激奋,又听闻这次是由骠骑将军领兵,惊愕之余,都忙不迭地踊跃参军。
“单骑匹马觅封侯”,大家可还记得这句话呢,西安侯是大汉福将,不但百战百胜,还爱护士卒,愿意给他们分功捞赏。
仔细算算,他麾下已经出了七八个列侯,十几个关内侯,如今多为太守校尉二千石,遍布朝野。而当年但凡跟过骠骑将军的士卒,也多立功得赏成了官吏、地主,挣到了乡人羡慕的好营生。
冀州魏郡人王禁就是分享了战争红利的一人,他当年押送魏郡兵去云中,先一起修了几个月风车磨坊,又随西安侯出塞北上,转战数千里,再封狼居胥,烧姑衍山,多么威风。
可惜,最后的郅支水大决战,他们冀州兵掉队太多,没赶上斩单于首级那一幕,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只是个小粮吏的王禁,如今已靠着当年军中认识的人脉经营,得以调入京畿,成为右扶风地区的平准吏。
官场得意的王禁还与发妻离异,续娶了一个老婆后,至今已经有三女八子。其中,年才十一岁的二女儿王政君生得貌美聪慧,又性情温顺,左邻右舍见了都夸。
王禁曾听发妻李氏说,她怀着这女儿时,曾梦到一轮月亮扑入怀中,他日或能有富贵,便长了心眼,甚至还花钱聘女师教王政君识字。
虽是吏员,但王禁其实也不富裕,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几个女儿还得干点家务,王政君也不能免。
这一日,王政君如往常一般,乖巧地在院中挥着帚洒扫时,她的大哥,二十岁了还在游手好闲,只爱斗鸡走马的王凤风风火火地从院中走过,脚下带起几片树叶,王政君喊他也不回头。
过了一会,王政君蹲在地上玩着一片形状清奇的叶子时,才听到父亲的屋子里传来王凤兴奋的大喊:
“父亲,天子大点兵,儿想要参军,随西安侯出征!”
汉阙 第532章 遗言
漏水转浑天仪乃是耿寿昌的得意之作,这个仪器是五年前西安侯任弘投资造的,在浑天说的首创者落下闳理论基础上加以改进。
仪器由四根铜铸龟腿为支撑,中央是一个大球——这就是西安侯所说的地球,与浑天说“地为鸡蛋黄”的理论不谋而合,已被耿寿昌接受。
耿寿昌不知道,西安侯这是将浑天仪当地球仪造了。
在雕刻陆地、海洋的空心大铜球外,还有许多个木环焊在外圈,有天球表面距离南北两极相等的圆周线“赤道”,正所谓横带浑天之腹,去极九十一度十六分之五。赤道是浑天说早已创立的名词,跟任弘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太阳运行的“黄道”,月亮运行的“白道”,五星轨迹亦分布其上,浑像上还刻有二十八星宿、南北极、24节气等等。
最神奇的是,这仪器是用壶漏驱动,当水流过时,机关可以带动浑象转动,上面的诸道与星辰也动了起来。轮荚依照月亮出入圆缺的变化,不停地旋转开合,表示着朔、望、弦、晦等日期,有如活动日历一般。
看上去浅显易懂多了,耿寿昌当初便是让浑天仪运行着讲解,才能让皇帝和皇太子好歹听懂五星轨迹的原理。
靠着正确预演五星聚东方,加上浑天仪打脸,浑天说已经一举击败了盖天说,得到朝廷官方承认。漏水转浑天仪已被搬到了石渠阁,专门占了一间屋子。
与此同时,“大地圆如鸡蛋黄”这点也深入朝廷天官、史官、群臣之心,下一步要向太学生科普。
不过地方上的普通百姓,肯定仍会坚信“天圆地方”,毕竟两千年后还有人不相信地球是圆的。
但耿寿昌没想到的是,西安侯临走前,却要亲自将这他们耗费心血一起讨论建造的浑天仪,连同浑天说一同推翻!
“浑天之象,乃是站在地上所见,但前些时日,我却梦到在天上看日月星辰,竟大为不同,醒来后便让人做了此物。”
任弘找了这个做借口,来解释自己的全知全能,他不仅做梦,还身体力行,让先前造浑天仪的工匠们,帮他造了一个太阳系模型,放置在白鹿原庄园,这日便邀请耿寿昌、刘更生来一观究竟。
却见这仪式是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木球构成的,染了不同颜色上去。
位于中央最大的球乃是太阳,成了世界中心。
而围绕太阳运行的,分别是水、金、火、土、木。蓝绿相间的地球则位于太白、荧惑中间。地球旁还用细铜棍系着一颗灰色的小球,是为月亮。
耿寿昌等人都看愣了。
任弘道:“我从更生家寻得《淮南子》读之,其中《天文训》一篇有言。道始生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
“淮南诸生以为,宇宙源于虚廓混沌,我深以为然。”
感谢先辈们,和赤道黄道等天文术语一样,宇宙也是早被发明出来了,让任弘不用新造词、而他也只是将后世天文知识塞进百余年后就要问世的“宣夜说”中,讲解给耿寿昌、刘更生听。
“未之或知也,未之或知者,宇宙之谓也。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故庄子有言,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
这是任弘与耿寿昌探讨五星运行时就交流过的事,耿寿昌已经放弃了原本浑天说坚持的“天穹“,他的宇宙观早就破开了那枚鸡蛋壳,来到了更宽广的外界。
今日任弘又假设了鸡蛋壳外有什么。
按照任弘的理论,苍天既无形体,也非苍色,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依赖气的作用而运动,而地球亦在气中,故可自动,地球还与五星一起围绕太阳公转。
耿寿昌一开始不接受这个模型,直到他当场找来纸笔推算,发现按照这一模型确实能解释“摄提、填星皆东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等浑天说也无法解释的难题,这才勉强接受。
唯一的问题是,地球与五星为何会围着太阳转呢?
任弘跟牛顿说了声抱歉,提出了“万有引力”的假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