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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不对。
“永别了,北阙!”
……
在北阙广场受检阅,又随西安侯出城的一千健儿中,就有王凤的身影。
说句不好听的,任骠骑这一千亲卫,大半是关系户。王凤的父亲王禁没太大能量,只走了昔日灭匈同僚的关系,好歹让王凤挤进来,又勉强完成了素质选拔。
因为身材高大,王凤被选来做了个擎旗官——虽然扛的只是一面普通的小旗,但也十分自豪了。此刻他昂首迈步走在横门大街上时,眼睛则往两侧瞟,多有贴了花黄,用了西域胭脂的年轻淑女指点着西征将士掩口而笑,似是在挑未来郎君。
也有孩童骑在父母脖颈上,愣愣地看着这大场面,王凤年少时就是被远征归来将士威风的这一幕勾了魂。
更多的则是带着对子弟父兄不舍与殷切的百姓,王凤甚至还瞅见了自己的家人!
没办法,他家人太多了,从父亲王禁,到十个兄弟姊妹,最小的还是奶娃娃,大一点的如二妹王政君,已经能垫着脚尖寻找他身影,瞧见后拼命挥手了,扎了黄丝带的发鬟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王凤鼻子一酸,却又装作没看见,继续昂着头,追随西安侯的马蹄向前!他要去取了大功业,光宗耀祖!
而在横门大街的另一侧,与未央相对的长乐宫西阙上,也有几个人在远眺任骠骑出征,却是盛装打扮的太皇太后和她的一众宫女才人。
上官澹年已二十八,这是她入宫的第二十三个年头。
但和天子刘询、皇后许平君的思绪不舍不同,上官太皇太后此来……
纯粹是闲着没事干瞧个热闹,对任弘的离开内心毫无波动。
先前天子莫名其妙让皇后来请上官澹,让她织个护臂送给任骠骑以示皇室恩宠。上官氏都是口头答应,实则让长乐宫中,一个名叫“傅瑶”,心灵手巧的模样漂亮的才人代劳。
于上官太后而言,任弘者,一路人也。
她反有些舍不得任夫人瑶光,安平公主这一去,上官氏又少了个能说话的伴儿。
上官澹确实有点羡慕瑶光的自由,但又想到这万里风尘的,很快就要入冬了,还是披着狐裘拥着暖炉,窝在长乐宫的温室里舒服啊。
她辈分高,大汉上下,谁也没法对她立规矩,想吃吃,想睡睡,也不碍谁的事,皇帝皇后还得敬着咱。
上官澹只望着已出横门的任骠骑旗帜,暗想道:“安平公主前些日子入长乐宫,曾暗示说,此去恐怕不会返回。”
“我却以为不然,我看人准,这任骠骑和县官一样,念旧,他定会归还!”
……
ps:第二章在晚上,第三章早0点前。





汉阙 第535章 故乡
冬去春来,一眨眼已是天安四年一月(公元前60年)。
这个冬天,西征军士卒是在酒泉郡过的,西安侯十分爱惜卒伍,给他们分发厚厚的棉襦御寒,训练强度也不大,省得众人被严冬冻掉指头,到作战时连弓都没法开。
酒泉郡已满足了青年王凤对边塞的一切想象,但等开春后大军抵达敦煌,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狂野西部。
这是与中原既然不同的风景,在没有风沙的时候,天空是震撼人心的深蓝,没有一片云彩,与土黄色的大地相映衬,远处的戈壁上是被太阳晒得焦黑的石子,零星有些灌木和小草堆,亦有泛着白的盐碱滩。
如此荒芜,难怪整个敦煌不过四万人,还不如王凤老家魏郡一个县呢。
站在丝路上向北眺望,还能瞧见绵延的长城,如同蜿蜒长蛇,爬过荒芜的戈壁,阻挡流动的沙丘,又跃上陡峭的高台,隆起一座座烽燧。
“据说西安侯、龙舒侯、堂邑侯所在的破虏燧就在北边,只恨不能去看一看。”
说话的是光禄大夫冯奉世之子,冯野王,他也是王凤这个小屯长的直属上司,对王凤呼来喝去一点不客气。
匈奴残灭后,长城的驻军削减大半,燧卒回到了城镇乡邑中,这让丝路两边的驿站和绿洲更加繁荣,中部都尉屯戍区的农田阡陌相连,炊烟袅袅,里闾间鸡犬相闻。
大军离开酒泉后是自带干粮上路的,沿途置所顶多供应数百人吃喝,上万大军的衣食完全承担不起。
但在路过悬泉置时,与过去无数次一样,任弘都要停下来住一晚。
因为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的“故乡”。
悬泉置在地理风光上变化不大,南方依然是白、黑、红三条山脉线,分别是冰川正盛的祁连,山石陡峭向西延伸到敦煌城鸣沙山附近的三危,以及上寸草不生,呈现出诡异的褐红的火焰山,而悬泉置绿洲如同这异域的一块翡翠。
内部设施却恍然一新,旧的置所坞堡外又修了一道墙,将悬泉置扩大了起码三倍,墙壁都粉刷一新,再不是过去的马粪涂墙了。唯独西安侯那些留墙上的诗作无人胆敢掩盖,还在墙头放了芦苇帘子遮着,以防风吹日晒让墙皮脱落,字迹淡去。
任弘一问才知道,是前任敦煌太守甄快所为,这家伙拍马屁果然有一手,就差把此地和破虏燧一样,弄成西安侯故居了。
令任弘的惊喜的是,他居然在悬泉置的仓禀里,发现了那只多年前被他养着的小狸猫,只是它如今已是只老狸猫,懒洋洋地趴在粮仓顶上晒着太阳,地上则有两只小狸花猫在扑老鼠。
“早不是那只了,是那只的儿孙辈。”悬泉置啬夫依然是徐奉德,他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很多年。
任弘算算也对,从元凤三年(公元前78年)至今十八九载,他已从昔日俊朗少年变成油腻中年人,萝卜亦是垂暮老马了,狸猫寿命更短。
“徐翁打算何时退下?”
大军在外面的悬泉饮马,任弘则坐在庭院中与徐奉德喝杯浊酒闲谈,他派人来请徐奉德去长安享福好多次了,都被老啬夫拒绝,他说他就想葬在敦煌,脚板底已经扎根,不愿走了。
徐奉德亦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任弘几年前路过此地时还斑白的头发已经再难找到一根黑的,身子也更佝偻了,但老头子却还想再干几年。
“大概是快四十年前的事罢,老夫初至悬泉置那年,正好是楚主去往乌孙和亲。”
徐奉德笑道:“先时常大夫(常惠)数次途经悬泉,最后一趟入京做典属国时。他与老夫饮酒后,说起匈奴已灭,当年孝武皇帝和博望侯所画的联乌孙灭胡已经达成,楚主也完成了使命,就快回来了。”
“老夫迎来送往三十多年,看着一根根汉节西去,也盼着它们能顺利归还。楚主当年也是持节和亲的,却一去未返,说起来,她还是君侯与夫人的母亲,那老朽岂能不等?”
“便想着有始有终,要候着楚主回来路过悬泉置,老夫再告老,去敦煌城里享福,可这一等五年,还没回来。”
此言让任弘和瑶光都有些动容和惭愧,只告诉徐奉德:
“快了,徐伯,那一天快到了,吾等此次西征,便是要一劳永逸,解决郅支边患,让楚主安心归还。”
徐奉德颔首,又看向任弘,关切地问道:“那西安侯此去,何时回来?是同楚主一块?“
面对徐奉德的询问,任弘却有些难以说出口,徐奉德待他亦如子侄一般。
徐奉德却好像明白了,只和十多年前,任弘要跟傅介子去西域时一般,替他拂了拂甲上蒙的一层细细黄土。
“阿弘,不管走多远,都别忘了悬泉置就是你的故乡。”
任弘是仰着头而出的,出了悬泉置立刻让人击鼓吹号,他得走快点,不然泪水就滑落面颊了。
而徐奉德则和过去三十余年无数次一般,带着悬泉置几十号小吏、置卒、厨子、奴婢,或站在坞壁上,或拄着杖走出门,在烈日炎炎下送别去者,都笼着手,肃然站立。徐奉德更在置卒搀扶下,目光久久停留在西征军的矛尖和旗帜上,牦牛尾与旗面迎着干燥的西北风,轻轻飘扬。
他看到任弘在马车上仰着头,背对悬泉置正襟危坐许久,在即将看不到人影时,骠骑将军终究还是回过头,站在车上,朝悬泉置挥了挥手。
徐奉德也笑着摆了摆手,而后便让人将胡凳搬来,坐在坞上,望着西方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半个时辰之后,上万大军已全部拔营西行,就算尾巴的辎重部队也不见了影子,连扬起的灰尘都落下了,只剩满地的人马足迹。敦煌风大,过不了几天,就全部吹没了。
但有些东西是吹不掉,抹不去的。
悬泉置的庖厨已经在造饭,香味一点点飘出,任弘在悬泉置留下的,不止是已在西北、长安广泛流传的名菜“任公鸡”(大盘鸡)“道远肉”(红烧肉)。
还有悬泉置的墙壁上,已密密麻麻,尽是任都护这些年陆续写就的边塞诗,不管任弘是在何处触景而发所抄,最终都会回到悬泉置,由徐奉德看着,一字字书于置所坞壁上!
大军才走一个时辰,伴随着叮叮当当,一个商队正从丝路上缓缓朝悬泉置走来,双峰骆驼踩着脚下沙石,身上满载丝绸、茶饼等货物,每走一步,都响起悠悠驼铃。
时间和丝路在流动,唯有悬泉置永远静止,迎来送往,数十年如一日。
而徐奉德也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襟,站在悬泉置的招牌前,朝为首来行礼的汉人大贾拱手作揖。
“置中刚烫好了酒,客可否要来共饮一盅?”
……
离开悬泉置一日后,任弘带着大军抵达敦煌郡城。虽然郡守已经换了一位,但依旧殷切,而敦煌的索氏等宗族亦跟着官吏在城外相迎,任弘早就成了敦煌郡的一块招牌,这些年或有意或无意提拔的敦煌子弟,也快有一个屯了。在许多敦煌氏族看来,任骠骑简直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敦煌城相较当年熙攘了许多,随着西羌、西域、漠北悉数平定,敦煌已经不再是随时可能有战争降临的边塞,而是通道驿路。前任太守甄快在任弘支持下,说服朝廷将市场从玉门移入敦煌城,这使西域之人,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殊方异物,四面而至,都在敦煌集中交易,这自然带动了此地的经济繁荣。
可这样的繁荣,在一年多前却遭到了破坏。
“都怪那匈奴贼人郅支,在康居一天比一天狂妄,为了报复大汉,纵容康居和匈奴人寇乱葱岭以西丝路,不止是抢汉人,粟特人、安息人、月氏人皆不能免,这使丝路萧条了不少,去年通货于敦煌的西域胡商,比前年起码少了一半!”
这就让敦煌平白少了许多商税和生意,所以听说朝廷已经决定征讨郅支,敦煌是最积极响应的,从官员到得了丝路实惠的百姓,都叫嚣着要让郅支付出代价,匈奴、康居用首级来补偿敦煌遭到的损失。
而敦煌各氏族也纷纷向任弘推荐起自家子弟,希望能塞进军中,跟任弘去镀镀金混军功。
过去任弘对提携乡党之事是保持警惕甚至避之不及的,今日却来者不拒,让愿意随大军西去的敦煌子弟汇合,自备马匹甲兵,又点了敦煌本地出身的卫司马索平统帅,作为募兵随大军出发。
而在离开敦煌西出玉门前,任弘还让人抬了一小箱金饼来,交给了敦煌太守,在他以为是贿赂惶恐不敢接时道明了意图。
“敦煌是本将军故乡,日夜不敢忘也。”
“此番奉天子诏西征,先有五星出于东方为兆,我在酒泉郡驻扎时,先梦到五星西行,途经敦煌三危山,而后大军旗开得胜,此吉兆也。于是便募了些擅长作壁画的工匠随军而行,郡守再为我雇百余役夫,供应饮食,让他们在三危山上开一个窟。”
“开窟?”敦煌郡守没明白,毕竟敦煌第一个佛教洞窟,历史上还得四百年后才被开凿。
不过现在,任弘决定抢先了,这个历史位面的莫高窟,恐怕要与佛教无关,而将书写另一种精神。
敦煌这个地方特有的精神:探索凿空与文明交融!
“没错,开窟,然后在窟中作壁画。”
这是任弘留给故乡最后的礼物。
“我要让将士们出征的雄姿,画在壁上,永远留存于世!”
……
ps:第二章在0点前。




汉阙 第536章 西出阳关
“也不瞒汝等,西安侯雇我时,将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君侯是要为自己修墓,在墓冢中画壁画呢!”
任弘雇的画匠叫木子五,大军前脚刚离开敦煌城,他后脚就带着本地人去西安侯指定的凿窟地点考察。
这是敦煌城东南数十里的鸣沙山东麓的崖壁,前临宕泉,东向祁连山支脉三危山,恰恰是后世莫高窟的位置。
石匠们商量在此开洞凿窟的可行性,而木子五的精力都在他奉命为西安侯画的那几幅图上。
这是一幅画在纸上的横卷图,由一百余人物组成的浩荡队伍,全图的最前端是横吹队列,鼓、角手各四人列队左右。而后是仪仗,骑兵护卫着皇帝授予权力的标志——旌节与斧车,而后依次为鼓角、大旗,武骑、仗骑、门旌、旌节、卫士等,显得旌旗招展,鼓乐喧天,这三部分要放在开凿后石窟东壁。
全图中央则是骠骑将军为核心的大队人马,任将军穿白虎纹明光铠,系革带,为了表现俊朗容貌不戴盔,戴幞头,骑着赤马萝卜,人马皆体形特大以便突出。
其后则是背着弩机,腰挂环刀,穿戴铁扎甲的一众亲卫兵,其马披挂具装,拥着“任”字大旗。画旁题书“大司马骠骑将军西安侯任弘统军征西行图”。
而西壁则是追随西安侯出征的各路人马:三辅健儿,三河卒,属国骑、六郡良家子,甚至还一路加入的募骑,或庄重,或轻剽,争取将各兵种特性描绘出来,各有番号,几个偏将甚至还画出了姓名。
画面的远处没有采用敦煌的黄沙戈壁,而是点缀山水和翠绿树木,一片片石绿的地色,仿佛是空旷的原野,如此方能衬托人物坐骑的红、赭、白等色。
而最关键的还不能忘记,等石窟凿好后,顶上也要有画,那便是五颗行星从东方升起,往西方落下的一幕。
虽是第一次石窟作画,但木子五有信心,在中原时,他曾在诸侯、列侯墓穴中画过更加复杂的,大将军霍光墓的壁画就是他主持的!那时候才与监工的西安侯攀上了交情。
而颜料等物,在东西商贾云集和敦煌也不难弄,甚至可以搞到罕见的大月氏青金石,用来描绘稀有的天蓝色。
唯一的问题是,这可是项大工程,一年半载都做不完,得在敦煌这边塞之地生活许久,若非雇他们的是西安侯,给的钱还多,木子五才不愿来呢!
木子五释卷时,本地匠人们也找好了开窟地点,众人往手上呸呸吐着唾沫,手持铁锄,对着山石重重挖了下去!
这便是敦煌莫高第一窟的第一锄头。
开凿于大汉天安四年(公元前60年)春一月。
……
“自从进了凉州后,但凡有愿意参军者,君侯竟是来者不拒,让彼辈自备马匹甲兵粮食加入,这批募骑都快满三千人了。”
离开敦煌后,作为管辎重的偏将,冯奉世有些担忧,觉得原本的军队打郅支和康居绰绰有余,大不必中途加塞募兵,这样反倒会拖累大军前进的速度。西安侯打了十几年仗,怎就不明白兵不在多在精的道理呢?
任弘却自有打算,他从长安带走的一万五千人,以及辛庆忌、赵汉儿那一万属国骑、六郡兵,等打完郅支,扫清河中之敌后,几乎都是要带着战功回乡的——不然人家万里参军图什么?图几个胡姬么?众人心念家乡,怎么可能死心塌地在葱岭以西待着。
几个偏将中,愿意跟任弘到底的估计就赵汉儿一人,普通吏卒能留下追随他的,能有个一千就不错了。
故任弘要长远谋划,路上所募的凉州募兵,便是往后的兵源之一,敦煌、酒泉这些地方苦,除了吃丝路搞商业外,最大的奔头就是咬着牙走西口,拼一个富贵。
但还远远不够,等到了西域,任弘还有一支更大的兵源得设法拉上。
而军中的年轻吏卒,任弘也不忘时常给他们打打鸡血,看能不能多骗些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依靠个人崇拜,往后自愿留在葱岭以西,一起打下一片新江山。
一月底,大军抵达阳关。
说来惭愧,这还是任弘第一次来阳关,过去都是走玉门出塞,这次他所带的大军亦不能专走一条线,故一分为三,让冯奉世带数千人走玉门,任弘则走阳关,分开过白龙堆,到楼兰汇合。
阳关,在后世诗中寂寞荒凉,似是无人依陪之地,可如今却十分繁荣。虽然葱岭以西胡商为郅支所劫,但西域都护治下三十六邦也经常有商队往来贸易,胡杨红柳抽出新枝,屯垦区炊烟袅袅,能听到隐约狗吠。
哪怕是关外,也是一片初春的绿草茵茵,疏勒河发水时会冲到玉门阳关以西,留下一系列湖泊,飞鸟走兽出没频繁,和后世的荒芜无人截然不同。
但这样的绿洲不会太多,越过榆树泉,很快就是无边无尽的沙海,怪石嶙峋的雅丹地貌,还有充满未知的旅途。
晚上吃了饭后,任弘心情不错,便带着义阳侯傅敞、冯野王、刘安民、史丹等跟着来打仗镀金的年轻校尉登阳关,还有一个叫王凤的屯长也被任弘点了上来。
骠骑将军喜欢没事逛军营,和士卒攀谈,偶然听说王凤妹妹叫王政君后,对这一家子挺感兴趣的,更将王凤调到身边做了亲卫。
虽然不再有边警,但涉及通关检查,阳关上仍彻夜点着火把,好让从大漠里跋涉而来的使团商贾能觅着光明前行。而站在关塞上往外看,只觉得外头黑得可怕,风呜呜作响,似有鬼魅……
任弘指着北边那一点微弱的亮光:“汝等看,北方一百里外,便是玉门关,那应该是冯大夫等人的营火。”
“当年第一次出塞时,是义阳桓侯带队,去楼兰斩其王安归。”
任弘见傅敞容貌与傅介子有几分相似,不由想到故人,感慨之下说起了往事。
“当时傅公告诉我,整个大汉,宛如一座大宫室。”
“孝武皇帝分天下为十三刺史部,其中,司隶关中如同禁中,一如贾生所言,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
如今的司隶关中繁荣更胜往日,任弘只希望这份太平能多持续上百年,甚至几百年。
任弘继续对晚辈们说道:“傅公说,其东,豫州冀州兖州人口繁盛,粮食陈陈相因,是为太仓府库。”
如今中原腹地人满为患,虽有了氾胜之推广区田法,能养活更多人口,但太平之世会滋生更多人口。三个州会向马尔萨斯陷阱缓缓滑落,这是无法避免的,斗地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通过移民拓殖舒缓压力。
“青州徐州濒临大海,似太掖池沼。”
如今渤海已经成了大汉内湖,东至铜柱立到了鲸海边上,汉使踏上了日本岛,造访邪马台国,甚至连安东都护府也在草创中,打算将这个“东夷”囊括在内,青州人口一样拥挤,又距离南方较远,只希望能通过海路移民幽州,将朝鲜半岛北部彻底占下来。
“其北,朔方幽并有胡苑之利,乃平乐监等马厩。”
赵汉儿离开后,苏武的儿子苏通国做了第二任安北都护,大汉的马厩羊圈已经划到了贝加尔湖畔,下一次草原或会推迟到两百年后。
“其南,益州荆扬多材木森林,宛如林苑园圃。”
对南方的开发已经着手,有了天子次子封为豫章王牵头,东瓯、闽越两王已设,其他诸侯也将陆续被迁封到南边。
而算算时间,任弘在合浦郡徐闻港投资的船队,也已经在去年秋天启航西行,顺利的话,现在已经过了斯里兰卡,找到印度西海岸。任弘给他们定的目标,是寻找当年亚历山大东征的终点:印度河(药杀水)入海口,然后便准备返航,并将这条航线确定下来,这对任弘来说至关重要。
和十多年前相比,大汉确实已经有了很多不同。
任弘抽出佩剑,这是傅介子的遗物,真希望他能看到这一天。
剑指着夜空中的西方。
“傅公又说,西边的凉州,便是从宫外入宫内的长长甬道!”
“而在这甬道的末端,便是玉门、阳关横亘大汉边陲,左右分列,以其阙然为道,两关是为‘汉阙’也!”
“确实很像。”
和任弘当年一样,傅敞、冯野王、王凤等小辈皆颔首,玉门阳关,对于整个汉朝而言,确如两座汉阙,立于宫室之外,以为屏障护卫。
“傅公还曾说,其实这样的‘阙’,历代皆有,且一直在移动。”
“在周时,阙在陇关,出了陇关,便是戎地。”
“在秦时,阙在临洮,秦长城到此为止,出了临洮,便是月氏诸羌。”
“在孝武帝天汉年前,贰师第一次远征大宛时,阙在酒泉玉门县。”
“而后来设立敦煌郡,玉门关才西移,又造阳关,与之成掎角之势!”
“当时傅公醉,问汝等说,这阙,还会继续向西移么?它该到何处?”
“当日同行之人,郑都护以为,应该到轮台去,奚太守以为,应该囊括西域南北道。”
傅敞笑道:“郑都护与奚太守恐怕没想到,如今汉家西阙已不止于此,而立到了数千里外的赤谷城和碎叶城,天山南北,皆成汉土!”
冯野王则言:“然匈奴郅支单于推到了白虎铜柱,这或许是天意,注定大汉西阙不会止步于碎叶,还得再往西!”
王凤则小心地问道:“敢问将军,当日以为汉阙当至于何处?”
任弘露出了笑,挺着肚子指点江山起来:“我当时大言不惭,说这‘汉阙’,或许能够超过葱岭之限,包括更广袤的西域,大宛、康居、月氏,直到万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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