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这个自称“艾雅”的女人朝任弘低头致意:“女王在百门之城,在孟斐斯。”
孟斐斯,乃是埃及古都,正好是汉军前往亚历山大城的必经之路,可克里奥佩特拉不是在叙利亚战败亡命海外了么?怎么逃到孟菲斯去的?有这本事,直接来港口不好么?
任弘心中了然,这埃及女王虽然是丧家之犬,除了几个亲信一无所有,但显然还有她自己的算计和心思,艾雅传达了她那圆润得体的话。
“女王听说赛里斯共治者抵达埃及,十分高兴,可她愚蠢的弟弟,竟然用弓箭和长矛来对准赛里斯的朋友,一定让共治者十分失望。”
“女王想让共治者知道,埃及是好客的,作为主人,作为真正的法老,她当然要在上下埃及最凸显庄重和礼仪的城市,亲自迎接!”
……
ps:今天只有一章。
汉阙 第559章 让学者和驴子走中间
“让学者和驴子走中间。”
这是离开港口进入东部沙漠时,骠骑将军下达的命令。
于是褚少孙便和刘更生等人一同,被保护在军队中间,骑着驴子,身后是辎重、淡水和埃及人的食物“面包”,是烤出来而非蒸,吃起来味道和馕差不多。
一路上景色并不单调,时常能遇到古老的遗迹,有时是废弃的城郭,被盗墓者破坏的墓穴,亦或是矿场遗迹。他们还遇到了一条巨大的坡道,由两行并排的木梯组成,楼梯中间是供石材通过的斜面,沿楼梯有大量成排的柱孔。
“用来运送巨石的坡道。”
埃及人翻译瑞达如此解释,并说这起码都是一千年以前的遗迹。
“柔软容易雕琢的雪花石可以制作雕像,法老和神明的雕像,这种石头有与神明沟通的能量,只有身份崇高的人物才能使用。坚硬的石头运去修筑法老的陵墓,等过了孟斐斯城,先生就能看见了。”
褚少孙颔首,看着这废弃已久的巨大道路,可以想象许多年前,无数被太阳晒得脊背脱皮的埃及人光着上身,拉拽巨石缓缓向西行进的场景。
在走出东部沙漠前,褚少孙还以为这托勒密埃及国与西域一样干旱贫瘠,直到他们抵达了尼罗河附近,这是一条波澜不惊的平静大河,两岸景物的倒影十分清晰,岸边林木茂盛,高大的椰枣树直指蓝天。
苇荡芦花在微风中摇曳,水面不时掠过各种鸟儿,有苍鹭,还有一些粉红色褚少孙叫不出名的鸟群。船只往来河中,有人在河边钓鱼,有小孩在水中嬉戏。
不过在看到汉军出现后,埃及人先是一愣,稍后发现这并非托勒密军队,就统统跑光了,惊恐不已。自从托勒密王朝建立后,三百年来,这一带再没有遭遇刀兵之灾。
而他们逃去的方向,是尼罗河西岸一座巨大的城市,围墙是白色的,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远远高出城墙的建筑,两面类似汉阙的白色高墙,屹立在城市东面,白墙下是黑色的巨大石像,墙上则飘着托勒密家族的红色旗帜。
现在是公元前48年,但这座城市,已经三千岁了,虽然早非埃及都城,种种光环逐渐被亚历山大港夺去,但依然是神圣之所和富庶的城市。没有军队来阻挠,看来托勒密王朝的主力,还正在从叙利亚回师亚历山大里亚的路上,任弘一面让专司工程兵的三河卒砍伐岸边的棕榈树、椰枣树架设浮桥,一面召来女王的亲信艾雅。
“女王说好的友好相迎呢?为何我只看到孟斐斯大门对我紧闭?”
……
将近三百年没有遭遇围攻的孟斐斯十分恐慌,虽然早就有传言说,上埃及的港口遭到了来自东方的神秘赛里斯人进攻,但那离孟斐斯太遥远了,托勒密王朝在这驻扎的军队只有一千多,只能匆匆上城墙。
此时在城墙上的不止是托勒密的军队,还有普塔神庙的大主祭帕塞拉普塔。
普塔是孟斐斯地区笃信的造物神,主管手工艺与建筑,也有保佑土地丰饶的神性。孟斐斯人为其营造了宏伟的普塔大神庙,而尊贵的阿比斯圣牛也在此供奉,它被认为是普塔的化身,每年的圣牛节,上下埃及无数人都会涌向孟斐斯。
帕塞拉普塔身上披着豹皮披风,裙摆上有献词和冥王欧里西斯的画像,他扶着白墙,神情惊恐地看着尼罗河东岸的不速之客。
一个身上披着白色罩袍遮住了容貌,打扮成神庙侍女的年轻女子则站在他身边——埃及的女王,克里奥佩特拉七世是秘密逃亡到此的,她尚未公开身份,但看向汉军的目光却充满欣喜,指着那支军队,大言不惭道:
“看到了么?大主祭,这就是我雇佣的军队!”
“这些赛里斯人,是女王引来了他们?他们想对孟斐斯做什么?”
祭司们对外来入侵者充满了恐惧,几百年前,亚述人和波斯人先后入主埃及,对孟斐斯大肆洗劫破坏,尤其是波斯人,他们的祆教是极度排斥外国神灵的,视埃及的众多神明为邪神。
与之相比,希腊人就友善多了,毕竟他们的神明也多种多样,加几个埃及神明来崇拜完全不是事。亚历山大进入埃及时,甚至亲自前往锡瓦绿洲请求阿蒙神赐福,让埃及的祭司阶层好感倍增,将其视为消灭波斯人的解放者,也乐于将亚历山大说成“拉之子”。
主祭最关心的是,赛里斯人究竟将以怎样的态度进入孟斐斯?
“这取决于大主祭的选择。“克里奥佩特拉带着笑,表现得好像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是让孟斐斯在战争和洗劫下遭到毁灭?神庙遭到洗劫。”
“还是为赛里斯人敞开大门,我,埃及真正的法老会保护你们和神庙!”
说完她伸出了手,等待主祭向她行礼。
但主祭却结结巴巴地说,要去请示一下圣牛,以求得普塔神的预兆。
克里奥佩特拉点头,主祭是她登基后一手扶持的,她那愚蠢的弟弟还没来得及将其换掉,要出卖她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前几天就下手了。
但她心中仍是愠怒而不耐烦,等主祭离开后,才在白墙上低声道:“你们不恳求面前真正的女神,却要去请示一头牛?是要通过它的粪便来分辨普塔神的启迪么?”
克里奥佩特拉见过那头黑色的阿匹斯公牛,它头戴太阳盘和圣蛇浮雕,每天披着丝绸和鲜花,悠闲地在神庙偏殿里散布,坐拥十多牛母牛妻妾。还有两名小侍女负责给它喂食洗澡,孟斐斯人相信,阿匹斯公牛是普塔神化身,它的强壮健康象征着本地的富饶。
当一只圣牛濒临死亡,整个孟斐斯城中几万人都会为它哀悼,一周之内不许喝酒,不许寻欢,每个人都得穿上黑色的衣服,再从它的子孙里挑一头新的圣牛,世代相传。
“我的父王乘上太阳舟升入永恒的天国时,也不见他们这么伤心。”女王却对这信仰嗤之以鼻,但也不妨碍她故作虔诚,她被弟弟和大臣们逐出首都,现在继续埃及人和祭司阶层的支持。
说来可笑,法老的王朝很容易就会中断灭亡,但阿匹斯公牛的“王朝”却不会,就像这普塔大神庙一样。
但前提是,新的征服者还能尊重孟斐斯的信仰。
克里奥佩特拉再看向正在搭设浮桥的汉军时,目光中没了主祭在时的傲然和自信,而充满忐忑。她是向赛里斯的共治者任弘将军发出了邀请不假,但那只是客套的热情,若是真来,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不过现在,赛里斯人也成了她夺回权力的最后指望——在叙利亚组织的雇佣军败了,庞培忙着与凯撒内战不理会她的求援,而她和凯撒又没有交情。
在汉军架设好浮桥,堂而皇之地抵达孟斐斯城下时,普塔大主祭也回来了。
“普塔神给出了预兆。”
主祭朝女王鞠躬:“既然赛里斯人是女王邀请的朋友,那普塔神的仆从,会打开东南方的门迎接。”
女王露出了笑:“既然是神的旨意,想必无人反对。驻军那边,我的亲信阿波罗多洛斯也已经去说服了一队卫兵,他们会打开西南方的门,我听说赛里斯人温和知道礼节,孟斐斯会少流很多血。”
克里奥佩特拉眼中带着疯狂与决绝,在几个月前,她还是至高无上的女王,却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仓皇逃窜。
但这是个巨大的转机,她必须利用一切力量——利用城外的汉军来逼迫孟斐斯的祭司们和自己站在一块,再利用祭司们的威信和孟斐斯的粮食,来和赛里斯的共治者任将军讨价还价。
她握紧了双拳,虽然现在还两手空空,但很快,她就将赢回一切!
“剩下的事,就交给大主祭和阿波罗多洛斯了。”
既然大事已经定下了,女王也不想在白墙上看那些血污与厮杀,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我要去睡一觉,沐浴、更衣,在神庙附近的花园里,等待与任将军会面。”
……
随着孟斐斯城东南、西南两角缓缓打开,即便中间的白墙再高,也无济于事了。
忽然被自己人卖了的托勒密军队不知所措,而汉军陈汤、王凤两部则乘机杀了进去。
任弘则在后指挥,骑在萝卜——萝卜的孙子,名为“花心萝卜”的五花马上啧啧称奇。
刘更生道:“女王果然在城中有内应。”
任弘摇头:“丧家之犬耳,早就一败涂地,城中不论是祭司还是驻军,恐怕都不会帮她,除非……”
“狐假虎威!”
这可是他最擅长的一招啊,任弘大概猜出埃及女王的策略了,类似那个“世界银行的副总裁与盖茨女婿”的段子。明明两手空空,却先用汉军兵临城下逼迫城内开门,再利用孟斐斯城和她早就失去的上下埃及来和任弘讲条件,看来这也是个无中生有的高手啊
结合历史上她的种种艳名与传说,漂亮不漂亮不知道,但一定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
任弘来了点兴趣,喃喃自语道:“等进了城,我得亲自去会会这只聪明的骚狐狸!”
……
ps:第二章在0点前。
汉阙 第560章 埃及艳后
靠着内鬼,汉军几乎是兵不血刃进入孟斐斯城。
任弘骑着花心萝卜入城时,飞快下达了三个命令。
“陈汤,带人控制城防,处死一切胆敢反抗者。”
“王凤,跟着祭司和翻译,去控制粮仓。”
“军法官,约束好士卒,勿要抢掠,也不要进入神庙。告诉他们,等打完仗回程时,我容许人人都带点本地特产回家。”
任弘来之前做足了功课,通过吴在汉的口述,对埃及的阶级、贫富有了个大致了解。抢孟斐斯的神庙,是会激起埃及老百姓众怒的,相反,去抢更加富裕亚历山大里亚,看到住在那的希腊人倒霉,埃及人恐怕还会拍手称快。
听到这个命令,走在队伍中间,负责保护辎重和学者的高梧桐对褚少孙笑道:“十年前进身毒时,骠骑将军可是让吾等放开了抢。”
那会淘玉工们真可谓穷凶极恶,不过在身毒做了十年人上人后,不止是胖了一圈,过惯了舒服的好日子后,强盗性子稍稍收敛,一般的东西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这趟远征,吾等不图钱财,升武功爵更重要些,这可是能传子孙的……”
说完高梧桐就停下了脚步,看着白墙边上,一只头上顶着金色圆盘的公牛雕像,眼神中满是贪婪:“这是金子么?”
……
当然不是,只是镀了一层而已。
而在刘更生、褚少孙两位学者眼中的孟斐斯,和普通士卒是大不相同的。
街道倒也平平无奇,埃及人都紧闭门户不敢出来,在抵达神庙附近时,这古老国度的魅力就开始显现了。
首先是街道两侧,两排雪花石制作的狮身人面雕像,趴在街道两侧相迎。
而走近白墙大门,广场中央是赫然屹立的方尖碑,门两边则是赫然站立的巨像,由整块花岗岩雕成,雕工精美异常。看那高大的帽檐,应是埃及的古代王侯,翻译问了祭司,说这是“拉美西斯二世”的雕像,已经在此屹立了足足一千年。
“一千年前,那相当于殷周之时了。”
其实孟斐斯城中最古老的方尖碑,是两千多年前立下的,距离现在的历史,比现在距离未来2020年的历史还要久远。
刘更生和褚少孙都有些兴奋,这些巨像与整齐的雕塑,高大的白墙,还真有点神圣之所的感觉了。
任弘却没有他们的兴奋劲,他是掩着鼻子进城的,孟斐斯啥都好,就是有点臭,毕竟是两千岁的古城了,污水源源不断流入尼罗河中,但也污染了地下水。历史太久的城市都有这弊病,长安也有端倪了。
而城内从贵族到平民都事死如生,只要有条件的,都想死后变成木乃伊,城内的神庙旁就是制作木乃伊的地方,大车大车的泡碱运进来,虽然尸体确实弄干了,但能不臭么?
等任弘带兵来到神庙前时,举起手,让士卒们重重踏步停了下来,仰头看着白墙之内,一架人力抬着的坐辇正缓缓向他迎来。
那坐辇上挂着用名贵的推罗染料染成的挂布,抬杆上用金片包镶,等到了跟前,任弘令士卒让开持戟阻拦的道路,让坐辇来到面前。
挂布被埃及女仆掀开,露出了里面的女王:她打扮成维纳斯女神的模样,安卧在串着金线,薄如蝉翼的丝绸纱帐之内,女仆侍立两旁,各执香扇轻轻摇动,而虔诚的祭司们则跟在身后,看来她已经收复他们了。
克里奥佩特拉直起身来面对任弘,她年纪二十左右,黑色的柔发垂在白皙的脖子与金箔束腰上,即便以任弘的东方的审美看,依然算明艳动人。
真是奇怪,不是传说她奇丑无比赛母猪,凯撒、安东尼都瞎了眼么?
坐辇被放了下来,而任弘纵马上前,他没有下马,花心萝卜的马蹄一直踩到步辇前,居高临下。
等更近时,才闻到女王的坐辇和身上皆是香气缭绕,和臭烘烘的孟斐斯形成鲜明对比。
而在克里奥佩特拉眼中,对面这位态度倨傲,不下马来她面前问好的将军,却有些似曾相识。
“是了,他和庞培长得很像。”
七年前,她和流亡的父亲,吹笛者托勒密十二世逃到罗马时,是庞培帮了他们,对那位微胖的罗马将军印象深刻,至少任将军比庞培年轻些。
毕竟是有求于人,平日里骄傲无比的克里奥佩特拉,只能笑着在辇上朝任弘施礼,但她尽管仰着脸,也没有卑躬屈膝,而是得体大方。她虽然是失败者,可现在,在这座神圣的白城中,她依然是埃及的女王,女神!
“我被坏心肠的弟弟,勾结了宦官和大臣发动叛乱,不得已离开了亚历山大里亚,听说赛里斯共治者应邀请来到埃及,而我那无知的弟弟失礼冒犯,就亲自来孟斐斯迎接。”
哦,原来女王是“南狩孟斐斯”啊。
女王挺直身子:“但我依然是埃及的法老,守护上下埃及,孟斐斯为赛里斯国的共治者,敞开了大门,也请共治者约束军队,不要侵犯神庙,我愿意为赛里斯军队提供粮食。”
她用埃及语大声宣扬了一遍,让身后的祭司们安心,又让翻译向任弘传达善意,她还是假装自己有许多牌,希望能与赛里斯人平等谈判,搞清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大汉没有什么共治者,也不存在副王。”
任弘让吴在汉纠正了这翻译的小误会:“女王可以叫我任将军,或者……大司马。”
也不知道希腊人是否会把大司马理解成了“大养马官”。
“至于面包和牛奶……”
任弘看了一眼来向他禀报,说城防与粮仓都已拿下的王凤,笑道:“应该由我向女王提供才对吧?”
……
克里奥佩特拉是带着挫败感回到神庙旁的花园行宫里的,她将身上费尽心思贴了的金箔和首饰一点点摘下来扔在地上,生气之余,脑子却在飞快转动,知道今天与赛里斯人的会面,是自己搞砸了。
那任将军丝毫没有先前相互遣使送礼物时的和善,而是极其强势,一进城就派人控制了城防和粮仓、工坊,要求工匠制作符合赛里斯人弩机长度的箭矢。
这都是她本想摆在谈判桌上的筹码,却被任弘先一步拿去,如今女王身边就只剩下一群侍奉阿匹斯圣牛的祭司了,他们有什么用?
而在谈到未来的计划上,赛里斯人也是模棱两可,这让克里奥佩特拉十分心惊。
克里奥佩特拉反复强调自己是上下埃及之主、法老,却越发显得苍白无力。
而任弘总是笑而不言,仿佛在说:“谁控制了上下埃及,谁才是法老,现在的你,连孟斐斯的主人都不是了。”
最后,女王在对方那神秘莫测的微笑中越发心虚,狼狈地败下阵来。
小狐狸还是不敌老狐狸啊。
仔细一想后,女王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了,不止是失衡的实力,还有情报。
对方很清楚她想要什么——借助塞里人的力量,杀向亚历山大城,将托勒密十三世踢下王位,夺回权力。
可她却对任将军的目的一无所知。
“那位任将军莫非是想做第二个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上下埃及,就靠几千人?”
克里奥佩特拉想不明白,于是女王招来与赛里斯人一起行军穿越东部沙漠的艾雅,问起她是否打探到赛里斯人的目的。
艾雅则说起任将军让吴在汉问她的一件事。
“吴使者问我族裔,我说是希腊与埃及人混血。”
“吴使者就说,埃及不应该是希腊人的埃及,而应是埃及人的埃及。”
这或许也是任弘的意思,克里奥佩特拉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托勒密王朝刚建立时确实很得人心,但那是和残暴统治当地的波斯人相比较。
三百年过去了,希腊人和埃及人的矛盾与日俱增,尤其是孟斐斯、底比斯等地,反抗不断。希腊人的文化根本没有影响到这,埃及人却饱受重税,多有怨言,已经出现过很多次,道路旁的托勒密王雕像被人打碎摧毁的事了。
赛里斯人用几千兵征服埃及是很难的,即便有后续的援军,战争也将持续很多年。可如果任将军打着“埃及人的埃及”的名义,效仿亚历山大当年的作为,扶持祭司阶层的话,恐怕就会聚集一大股力量。
如此一来,女王唯一拉拢在身边的祭祀阶层,也会迅速抛弃她。
女王有些困扰,抱着膝盖想了很久,忽然笑了起来。
“艾雅,你说,任将军的目的,有没有可能是我?”
艾雅摇了摇头:“在港口时,赛里斯的官员和士兵都曾索要过女人。”
“唯独任将军没有。”
“这就更好了。”
克里奥佩特拉眼波流转,轻轻抚摸自己纤细的胳膊:“就只从他在港口时算起,到抵达孟斐斯,至少半个多月,身边都没有女人。”
“而据我所知,五天,最多忍受五天,男人就一定会渴望女人!除非他是……”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克里奥佩特拉露出了笑:“没有结婚的人誓言要娶妻子,而结过婚的人则骑马回家,迫不及待找妻子寻欢去了。”
这是色诺芬描绘观众在私宅宴请中观看情色表演后的反应,类似的活动,亚历山大里亚可不少呢。
“而任将军身边,现在可没有妻子。”
克里奥佩特拉有了主意,既然打扮成高贵的女神不被他放在眼里,那么……
就换一招!
“任将军来埃及的目的,最开始可能不是为了我。”
“但今晚,却不一定!”
克里奥佩特拉恢复了自信,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相较于弟弟的优势。她闻了闻自己的头发,开始宽衣解带,看来,在出门沾染了孟斐斯的灰尘的臭气后,她又需要沐浴一次了。
“艾雅。”
女王在褪下丝绸袍踏入浴池时回头喊了女侍卫:“准备一张厚毯子!”
……
而住在行宫隔壁,卫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花园内,刚与校尉们开完会的任将军,就得到了亲卫长的禀报。
“骠骑将军,那女王派仆从来了。”
“来做什么?”任弘蹲在地上晃着根狗尾巴草,又想逗猫,漫不经心地问。
“说是夜晚天冷,特派人给将军送条毯子!”
汉阙 第561章 一个纯粹的人
克里奥佩特拉是从毯子里滚出来的。
她白天时那夸张的维纳斯妆容已经换下,不施粉黛,梳成辫子垂下的头发用金箔装饰,纱丽披风下的躯体着衣甚少,她不慌不乱,背着手在任弘的房间里左右打量,目光落在刀笔吏匆匆卷起的埃及地图上。
而亲卫与小吏在震惊之余,在任将军的颔首下,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刺杀?今晚谁刺谁还不知道呢。
他们离开时嘿然而笑,说今晚的事定瞒不过夫人,回到身毒可有好戏看了。
任弘似是料到有这一出戏,扔了手里逗猫的狗尾巴草,邀请女王就坐,看着她光滑的肩膀:
“女王不冷么?”
他还在寻思两个人没翻译,如何交流,靠肉体么?不曾想克里奥佩特拉一开口就是流利的汉语。
“正因为冷,所以给将军送来了毯子……”
“还有毯子里的我。”
她将手放在胸前,眼睛满是引诱:“一个人冷,两个人就不冷了,想必这个道理,在赛里斯和埃及都一样。”
汉语说得好溜,传说中女王是个语言天才,不但会希腊、罗马语,更是自称“法老”的托勒密家族里少数流利使用埃及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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