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徒九流
寇落验完最后一箱,抬手将箱盖合上,抬头冲孔德道:“孔员外当真阔绰,不愧是我九合县第一富豪。”
“寇先生这话说得有趣,事关独子身家性命,”孔德干巴巴地一扯嘴角,道:“不阔绰也得阔绰了。”
傅云书道:“既然今日刚好是第三天,那么这些银两也不必再往县衙库房走一遭了,直接抬了去金雕山吧。”
“且慢!”孔德忙道:“傅大人,未人手不足,不如再带上一队老朽的家仆,能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傅云书这回与群鹰寨正面接触,虽不打算大动干戈,但未生变,也是家底尽出,不仅县衙一干捕快衙役都带了出来,连底下镇上几个得力的官差也都调派过来镇场子,若再多带人手,实在多余不说,万一叫土匪见了以为官府前来剿灭,动了杀心,就更是难以场,于是递了一个眼神给寇落,寇落当即领会,微微一笑的,道:“孔员外的家仆虽然个个身强力壮,但毕竟都是门外汉,不吃公粮不见血的,真出了事,能不能帮上忙还两说,万一把自个儿搭进去,这责任可难追究了。”见孔德还欲分辨,他又道:“还是孔员外不放心咱们,怕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偷摸几块银锭子去?”
孔德只好干笑道:“寇先生这是哪里的话,老朽岂敢。”
“孔员外不必担心,”寇落一巴掌按在孔德干瘦的肩膀上,将这个小老头儿拍得晃了三晃,“傅大人必定能将孔伦少爷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寇师爷都这么说了,孔德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深深地朝傅云书行了一礼,道:“望傅大人能携我小儿平安归来。”
傅云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说:“启程。”
三千两白银,足装了整整五只大箱子,抬箱的衙役们步履沉沉,嘿咻嘿咻地走着。寇落打马跟在傅云书身边,回头一望这阵势,土匪心性上涌,直痒得抓心挠肝,频频回头,眼神如望着美貌大闺女似的热切。
“寇兄,”傅云书见寇落的脖子如中风般一抽一抽,还以为他有所发现,低声道:“你看见什么了?”
“啊?”我眼馋这些个白花花的银子诸如此类的话自然是绝对不能讲的,寇落眼珠子一转,心里反复道这些钱待会儿就是我的了,终于将那股馋劲儿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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冁然一笑,赫然一副正经人的模样,说:“我只是略有感慨,普通人这一辈子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活,可能都挣不来一百两,可孔家这一出手,就是三千两,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傅云书却淡淡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如今孔伦落入贼手,若山贼执意取他性命,任那孔德家财万贯,也无济于事。”
寇落道:“若孔德知道,自己花了三千两白银换来的是儿子锒铛入狱,怕是要气得捶胸顿足。”
“他应该明白的,”傅云书道:“既然由我出面接回孔伦,就不可能顺顺利利地放他回家。孔伦到底有没有杀人,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孔德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他还是愿意让我去将孔伦带回,这就说明……”
寇落问:“说明什么?”
“说明孔德觉得我比山贼容易对付得多。”傅云书幽幽地道。
寇落忍不住笑弯了眼睛,道:“这是自然的,否则那不成了县令猛于匪了么?”
傅云书今日心情不佳,听到此言也不由得笑了一笑,道:“也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一抬头,便望见巍峨的高山,远远地看到一座山峰,如鹰嘴般突出,坐落在那鹰嘴崖之上的,正是群鹰寨。
衙役捕快们多是九合本地人,从小就听大人们讲土匪喝血吃人的睡前故事长大,往日路过城门口都不敢多朝那座山看一眼,生怕被长了千里眼的土匪盯上,如今不得已出了城门也便罢了,竟还要走到金雕山下去,一个个腿肚子都不由得打起颤来。
赵辞疾此番也跟了出来压阵,望了眼神情复杂的县太爷,勒马回身,喝道:“一个个都打起点神来!这回只是叫你们来接人质,又不是来送死,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子?以后怎么指望你们拿下金雕山?!都振作起来!”
衙役们勉力提起一口气,喊道:“是!”
气势貌似磅礴,傅云书却在这震天喊声中,悄悄地叹了口气。
一只手忽然搭上肩头,安慰地拍了拍,傅云书扭头一看,果然是寇落。对上傅云书的目光,寇落轻轻一笑,并未多言。傅云书说:“寇兄,你可还记得这里?”
寇落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说:“这好似是我与你初见的地方。”
傅云书点点头,“我在这里被土匪挟持,你出现,然后救了我。”傅云书生了一双桃花眼,眼眸也似千尺桃花潭水,澄澈清透,此刻波澜乍起,光影明灭,他眼前也笼了薄雾烟云一般,叫寇落一时看不分明,他道:“即便已经过去那么久,我再度路过这里,还是忍不住会心生恐惧,我与土匪不过短兵相接,都这样恐慌,更不用提他们这些常住九合的人。”他垂下眼帘,烟云尽,低声道:“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土匪,而是人心底在面对险境时,不自觉的恐惧。”
寇落静默地看了他片刻,才道:“生而为人,总是有弱点的,这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克服弱点。”
“寇兄,有一件事,自从我到了县衙之后,就一直很奇怪。”傅云书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寇落眼珠子朝四周转了一圈,除了自己,似乎并没有别人听到这句话,他悄无声息地朝傅云书凑近了一些,低声道:“什么事?”
傅云书张了张嘴,正欲说话,赵辞疾雄浑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说:“大人,金雕山到了。”
傅云书心头一凛,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抬手,道:“停下。”说罢翻身下马,走到唯一能通往山顶的那条小路前。寇落与赵辞疾都立刻跟了过来,一左一右将傅云书夹在中间,以他忽然脑子抽风杀上山去。
金雕山山势险峻,只有这一条路能供人上山,土匪占据了鹰嘴崖天险,只要守住这条路,任凭山下千军万马,都难以攻克,是以江北府数次派兵浩浩荡荡地来剿匪,都无功而返。群鹰寨匪首更替后,胃口变得挑剔,不再逮着一个过路人就将其羊毛薅个秃噜,而是专盯那些富商巨贾,平民百姓松了一口气,有钱人则气歪了脸,个个嚷嚷着要剿匪,江北府衙门口的鸣冤鼓一度是破的。知府在土匪身上吃了好几次亏,已不奢望能将其剿灭干净,只盼他们安稳一些便烧高香了,劫持富商以胁高价,钱到手了也守信放人,不动大局稳定,不算大事,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富商们回去,就这样吧。
而如今亲眼见着这条小路,只觉如天底下所有山路一般模样,清幽静谧,绿林荫浓,不曾如传闻中那般,一步一血一尸骨。
傅云书面无表情地盯了半晌,转头看了看左边的寇落,又看了看右边的赵辞疾,说:“你们这样守着我做什么?难道还怕我冲上去将人抢回来不成?”
赵辞疾拘谨地道:“下官不敢。”
寇落将小县令通身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以县主的体魄,我等实在无需有这个顾虑。”说完,成功得到了小县令的一记冷眼。
傅云书转身往回走到队伍中,说:“放。”
王小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竹筒形状的东西,一拉栓,一簇烟花便直窜上天空,在青天白日里,显出一抹浅淡的艳色。
群鹰寨的规矩是,把钱带到山脚下,放烟花,山上的土匪看到后自然会把人带下来,然后各自清点有无缺斤少两或缺胳膊少腿,然后交易完成,各回各家。这样的无本买卖做得多了,甚至还有些脑子拎不太清的,竖起大拇指夸奖群鹰寨讲道义,说不动一根毫毛,真就一根没少!
举头望着那抹渐渐消散的烟花,傅云书的脸上缓缓扯出一点冷笑。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烟花上,寇落悄然后退,慢慢地退出了众人的视线。
在孔家听到孔伦被劫的消息后,他趁夜去了一趟客栈,从小二那里了解到,是在九曲廊盯梢的人发现了孔伦的行踪,想到最近寨中好久都没开伙了,于是轻轻松松几不吹灰之力地就将人劫回了山上。本是无意之举,倒帮了傅云书一个忙,省得他再跟孔德老匹夫磨叽。只要审问过孔伦,这件案子便明晰了一半,虽然另一半仍隐在迷雾重重间,但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那件事,必须要回到寨中,亲自察看。
对于常人来说,能通往群鹰寨的路只有一条,对于寇落来说,却是处处皆可落脚。轻轻一跃,他便攀上了悬崖上一株歪歪扭扭的树,离地面立时远了,双臂一使劲儿,屁股坐上了树干,两腿悬在半空中晃荡着,寇落无意间朝底下一望,浑身立时僵住了。
傅云书正站在下面,抬头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波澜不惊,唤道:“寇兄。”
第28章移尸(十九)
寇落一颗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猛跳两下,他暗暗吞了口唾沫,问:“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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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你怎么来了?”
“你先前同我来说时,我便在想了,”傅云书定定地望着寇落,道:“寇兄,你能不能带我一起上山去瞧瞧?”
一个大活人,还是县太爷的心腹,想凭空在这关键时刻悄无人知地突然消失,想来实在艰难,于是寇落打着去金雕山探路一番的幌子,提前报备了小县令,然而做贼心虚,任他经验老道,面对小县令纯良无害的眼神,还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才道:“我是去贼窝探查,又不是去做客,你跟去多危险。”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傅云书殷切地抬头仰望着寇落,“我总不能端坐在县衙里,只当一尊泥菩萨。”
寇落望了望周遭的悬崖峭壁,决定吓唬吓唬小县令好让他知难而退,“我有些手脚功夫才能攀岩而上,你这样的……又要怎么上来呢?再者这里这样陡峭,万一脚步不稳,摔下山去,那可是要粉身碎骨的!况且弟兄们都在等着山贼送人下来,本就不安,你这样离开,他们群龙无首,只怕更加惶恐。傅兄,”寇落眨巴眨巴眼睛,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恳切一些,“这里有我就行,你在山下等着我的消息
傅云书沉默着低下了头。眼看有戏,寇落正要再接再厉,却见小县令从大袖中掏掏摸摸,拎出来一捆麻绳。
寇落:“……”
傅云书颇为自得地一笑,说:“我早就料到了山路难行,因此特意带了绳索来!寇兄你放心,山下那里有赵县尉镇着,出不了什么乱子,你且等等,我这就上去。”说着摩拳擦掌,将袖子卷到胳膊肘以上,露出两条白白嫩嫩的胳膊,有模有样地甩起了绳子,并作势瞄准了寇落坐着的那棵树。
寇落忍无可忍,“且慢!”
他从树上轻松跃下,落在小县令身旁,看着小县令因诧异而瞪大的眼瞳,搂住了他的腰,无奈地笑笑说:“我带你上去,你别乱动。”
傅云书当机立断扔下了手中的绳索,大喇喇地展开双臂,将寇落紧紧地圈住,“那你抱紧点儿。”
寇落只好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一些。
群鹰寨中一早得到线报,说这次孔家大公子这张肉票,将由寨主和小县令一起亲自来赎。寨主潜伏九合县衙门,如刘禅入魏,早已乐不思蜀了,如今难得回来一趟,大家伙的都挺开心,借着这个由头昨晚大喝特喝一通。鸽虎喝得尤其畅快,到现在走路还一步三晃,被青燕子打发着去巡山醒酒。
他撑着醉眼打着酒嗝,扛着大砍刀摇摇晃晃地走在山路上,忽然听见前头不远处一阵草木颤动的声音,一个激灵,心想那里一定藏着只肥美的野兔子!吞了口唾沫,满腔酒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晃了晃脑袋,屏气凝神,将砍刀提在手上,蹑手蹑脚地朝那处走去。
还没等他靠近,一道轻灵的身影忽然从底下一跃而出,挟带起呼啸风声,翩然落在不远处。
寇落松开傅云书的腰,问:“没事吧?”见小县令摇头,这才悠悠然回过头去,看见那头一脸木然的呆子还傻站着,脸立时一沉,忍不住说:“草!”
傅云书觉得自己必定是被晃晕了脑袋,他刚才居然好像听见一向温柔可亲、斯斯文文的寇兄,说了一个极为不雅的字,眨巴眨巴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寇落,迟疑地问:“寇兄,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寇落心思电转,立即道:“我说,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这位兄台,你我又相见了。”
“哦,原来如此。”傅云书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的寇兄不是那样粗鄙之人。虽然很奇怪这听起来牛头不对马嘴的前后两句到底有什么关联,但这些无关紧要的疑问在小县令扭头看到鸽虎的那一瞬间统统消失不见,化作一声响彻云霄的惊叫。
“啊”傅云书如暗室中突然亮了灯的老鼠,惊慌失措地窜到寇落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小心张望,“寇……寇……寇兄,是他!是那天挟持我的那个土匪!”
寇落回头安抚地道:“我认得的。”说完,又转过头,眼神不善地将鸽虎上下打量了一圈,开始慢吞吞地卷袖子,一边卷一边说:“兄台,得罪了。”
鸽虎这下总算反应过来了,寨主这是为美色所惑,打算卖友博美人一笑啊!虽然心中既悲怆且愤懑,但为一场皮肉之苦,鸽虎还是当机立断,抛却一条彪形大汉的人格与尊严,蹲下身抱头哀嚎:“求大侠饶命!”
寇落欣慰地笑了,“真乖。”然后一手刀砍在鸽虎的侧脖子上。
鸽虎应声倒地,抻长了一条舌头吐在外边,晕得不能更晕的模样。
傅云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望着寇落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与崇拜之情,道:“真是多亏了寇兄!还好经过上次你将他吓住了,否则他要是大声嚷嚷起来,引来更多土匪,那就不妙了。”说着蹲下去开始扒鸽虎的衣服。
“哎哎,”寇落连忙拦住他的手,问:“你扒他衣服做什么?”
“我这身打扮不方便。”小县令今日穿了一身宽袍大袖,能摆架子能兜绳子,可动起拳脚来就拖拖拉拉的,“我将他的衣服换上,说不定还能混进群鹰寨中!”小县令自以为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美滋滋地笑了。
寇落只好实话实说,“土匪又不是瞎子。”
傅云书一颗脑袋立时垂丧下来,“那怎么办……”
“先走几步看看,说不定咱们运气好,之后就遇不到土匪了呢?”寇落道。
傅云书闷闷地说:“那怎么可能。”
“遇到了也不怕,”寇落说:“打不过,难道还逃不掉吗?”
小县令认真地思索片刻,终于认同地点了点头。
寇落暗中松了口气,说:“那我们走吧。”
躺在地上的鸽虎也跟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衣服总算是保住了。
傅云书正要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等下!”说完蹲下身,执着地继续扒鸽虎的衣服,悉悉索索半日,终于将这大汉扒得只剩下一条亵裤。
望着躺在地上敢怒不敢言的鸽虎,寇落一副铁石心肠也终于软化分毫,犹豫着道:“傅兄,这……再扒下去是否有些不妥?”
“够了够了,”傅云书抱着扒来的衣服站起身,簌簌几下就将自己外衫解下,直接开始往上套,也不知这厮多久没洗澡了,衣服上一股子酸臭味直辣眼睛,傅云书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都盈满了眼眶,等套完衣服,再望向一动不动的鸽虎时忍不住就生出几分怨怼,幽幽地说:“他醒来之后,说不定就会立刻找帮手来抓我们。”
寇落一个激灵,“傅兄的意思是……”
傅云书默不作声,罪恶的爪子缓缓伸向鸽虎的亵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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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落无奈地捂住眼睛,一把握住傅云书的手,无力地说:“还是我来吧。”然后愧疚地望向鸽虎,心道,对不住了,兄弟。
待那两人的脚步声渐远,鸽虎从地上一弹而起,捂着光屁股一头扎进了草丛里,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推翻海东青这个臭不要脸的土匪为民除害。
傅云书一路战战兢兢地牵着寇落的衣袖,走了很长一段七拐八拐的山路,倒确实没遇上土匪,只是路过了一片番薯地,枝叶繁盛、郁郁葱葱,长势甚是喜人。傅云书迷惑地道:“怎么这里还有人种番薯?居然有百姓敢上金雕山来吗?”
寇落随意朝那里瞥了一眼,淡淡地道:“那个啊,大概是土匪们种的吧。”
傅云书惊诧地道:“土匪也吃番薯?!”
寇落笑笑,说:“土匪也是人,吃的总也不过是瓜果蔬菜,也要讲究柴米油盐。”
傅云书蓦地怔住了。
寇落问:“怎么了?”
傅云书张口欲言,“我……”话未出口,却被寇落一把捂住嘴巴拖到一旁,参天的巨树树干遮住了他们的身影,随即,一队土匪从前路走来,领头的那个嚷嚷着说:“走快点,赶紧把赎金领来,咱们好接着喝酒。”
队伍中间,两个身强力壮的土匪一前一后地扛着根棍子,一个人手脚都被绑在那根棍子上,牲口似的被抬着走。傅云书的目光透过枝叶,落在那个被绑着的人的脸上,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远远望去,竟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等土匪们走远了,傅云书回头对寇落道:“寇兄,你看见了吗?先前那个人。”
寇落道:“看见了,那个应该就是孔伦。”
“我看他气色不大好,”傅云书担忧地说:“别是死了吧?”
“放心,”寇落宽慰道:“死人不是那个样子的。”
傅云书点点头,随即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正要去问寇落,却见他已经大喇喇地朝路上走去了,傅云书一个激灵,连忙小跑着跟上,低声问:“寇兄,你小心点!”
“没事的,”寇落回头冲他笑笑,“你没看到吗,这么多个土匪都下山去了,留在寨子里人的肯定不多了,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群鹰寨里看看!”
第29章移尸(二十)
傅云书虽说一心想着剿匪,可胆子终究也没肥到这般地步,听到真要去群鹰寨难有些犯怂,况且眼下就自己与寇落两人,自己还是个拖油瓶,这深山里的人生地不熟的,一旦出了状况只怕插翅也难逃,正想拉住寇落劝解几句,一抬头却发现寇兄已经朝前走出老远,只好苦着脸追上去。
“寇兄,”小县令仍不放心,跟在寇落身后一边不住地朝四周张望,一边小声嘀咕道:“咱们第一次来,还是小心为妙,群鹰寨不知土匪人数几何,走了一茬说不定还有一茬。金雕山上的情况我已大致有数,上山路险,等真爬到了山上倒也平坦,再多的可以以后徐徐图之,现在他们带着孔伦下山,咱们也正好可以回去了。”
寇落继续背对着傅云书走着,一言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傅云书正要继续劝他,他却忽然脚步一停,小县令没刹住,一头撞在寇落的背上。寇落扭头将小县令扒拉出来,随意揉了揉他的脸,轻声说:“嘘,你看,那里有间房子。”
傅云书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座白墙黛瓦小院子,院墙上爬了几株青翠的藤蔓,墙面上沾染着斑驳的水渍。而离这座小院数十丈的地方,插了一面鲜红的旗帜,上头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鹰,锐利的鹰眼似乎正定定地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群鹰寨的旗子?”傅云书惊疑地喃喃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寇落玩笑地说:“也许是海东青平常自己没事来住几天的小院子。”
傅云书“啧啧”两声,说:“海东青可是群鹰寨寨主,怎么会住这种院子?”
寇落诚恳地请教,“傅兄觉得他该住什么地方?”
“嗯……”傅云书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不外乎是酒池肉林、红粉金窟之类的吧,亦或是醉卧白玉床、醒掌黄金盏……”
寇落想象了一下自己抖着脚捧着黄金大海碗,裹着被子瘫在玉石床上,大手一挥嚷嚷“小的们给本大王上酒来”的场景,忍不住一个哆嗦,道:“其实也不一定每个土匪都这么没品位。”试探着邀请道:“不如……咱们进去看看?”
傅云书迟疑地说:“不太好吧。”
“没事的,”寇落说:“你看都没人。”
其实这一路走过来不知有多少暗哨陷阱,只是鸽虎早就捂着挡亮着腚前来知会过了,未搅扰寨主兴致,放哨的们一个个都知情识趣地早早撤退,好让他们能安安稳稳地走到这儿。
小县令谨慎得很,仍不肯答应,“我觉得今日此行太过顺利,说不定这院子里头藏了什么天罗地网,正等着我们自投进去。”
“其实也不叫顺利,巧合罢了,”寇寨主煞苦心地解释道:“咱们先前解决了那个巡山的土匪,我下手不轻,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好些个土匪又送孔伦下山去了,匪寨空虚,这才一直没人发现。若再等片刻,那昏倒的土匪转醒,下山的土匪回寨,正与咱们撞在一处,那可就不妙了。”
傅云书一听,觉得寇兄说得甚是道理,当即道:“那咱们速战速决。”
寇落领着傅云书走到院门前,傅云书抬头一看,门上头挂了张匾,刻的字颇生涩,他认了一会儿才念出来,“……斋?”
“,取桑虫负之于木空中、笔筒中(注1),”寇落腆着脸自夸道:“看来此间主人是个爱书之人。”
“书中自有颜如玉,”傅云书玩笑地说:“说不定藏的不是书,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寇落一瞥身侧的小县令,“唔……可以考虑。”说罢抬手一推,陈旧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露出门后满园草色。
傅云书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暗藏的冷箭和埋伏的刀斧,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院中长满了山上常见的花草,因无人打理,已将青石板都湮没,几无落脚之地,他道:“看来这里已经很久都没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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