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徒九流
一旁的侍卫忙宽慰道:“侯爷息怒,谁叫咱们在江北,这毕竟是靳云龙的地盘。”
“哼,”晋阳侯恨恨一甩袖子,“若非本侯人手不足,这活捉海东青的任务又怎会落到他手上?若真事成,头等功必然是要计到他头上了!”
“这靳云龙已过不惑,尚只是个五品地方知府,即便攀上了太师又如何?哪里比得上侯爷您在皇上跟前的地位?左右都翻不过天去,等侯爷您回了京城,再腾出手来好好对付他就是了。”侍卫道。
听他说完,晋阳侯的脸色才好看一些,道:“正是如此,那靳云龙说得什么鬼话,什么傅云书兴许活得比我还久……哼,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死在最前头!”
正是日薄西山时,九曲廊陷在一片寂静中。
靳云龙领着人马行至九曲廊廊桥前,忽然勒马缓缓停下,白日仍是晴空万里,到了傍晚,却乌云压顶风疾拂,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他身侧的人询问地唤了一声,“大人?”
抿紧了嘴,靳云龙一抬手,道:“走。”
似是心中有所感,先前出声询问那人缩起脖子瑟缩了一下,靳云龙眼睛也不眨一下,淡声问:“怎么?怕了?”
那人竟也不否认,干笑两声,道:“久闻群鹰寨恶名,即将亲眼所见,不惶恐。”
“恶名?”靳云龙咧嘴冷冷一笑,“也只到今日为止了。”他忽然朗声道:“久仰海东青寨主大名,如今既来,何必躲躲闪闪的像只缩头乌龟般不肯出来见人?”
一个清朗的声音似是从山那头遥遥传来,“靳大人为了今日见我这一面可谓是尽心机,既然如此,在下自当从命。”
话音刚落,百步之外忽地出现一道人影,身姿如玉,着一袭青衫,头戴幕篱,抱着一柄刀,闲适地倚在身侧一株树上。
靳云龙眉头微拧,“你孤身前来?”
海东青似是轻轻一笑,道:“自然不是,在下虽然自视甚高,但还没有自负到认为凭借自己单枪匹马就能从江北知府衙门一众英中把人救走还能全身而退。”靳云龙眉梢一松,正欲说些什么,就听海东青漫不经心地道:“所以我带来了我最得力的一个手下,鸽虎!”
他一声令下,一个彪形大汉从一侧山上一跃而下,双脚落地,震得海东青靠着的那棵树也簌簌乱晃,“鸽虎在!”
海东青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道:“你下次出场的动静能不能小点儿?”
鸽虎憨厚地笑笑,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嘿,我下次注意。”
“哼,下次?”靳云龙大手一挥,“你可没这个下次了,来人呐,将这二人拿下!”
第114章采生门(三十七)
他一声令下,无数道身影从山上纷纷跃下,齐刷刷长刀出鞘,刀锋直指这二人,与九曲廊前的人马成前后夹击之势,将海东青与鸽虎牢牢围困在中央,远处树梢微动,显露出弓箭手的身影,以及那刺骨冰寒的箭端。
海东青负手悠然道:“还真是天上地下罗网密布,知府大人这回真可谓大手笔,在下佩服。”
靳云龙道:“不止是天上地下,海东青,即便你这回跳下九曲廊,落入这滚滚江水中,我的人也能第一时间把你逮住。”他像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得意,咧嘴笑道:“这回你插翅也难逃,乖乖束手就擒吧!”
海东青似是有些困恼地叹了口气,道:“既然插翅难逃,那么在被抓之前,能不能让我看一眼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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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踮起脚朝靳云龙身后那辆马车张望。
靳云龙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惦记着自己的相好,放心吧,本府迟早会让你们在阎王殿重逢的!”他抬起手,弓箭手们纷纷拉开弓弦,执刀的官兵衙役们也随时准备着冲上前厮杀。
这只手却迟迟未曾落下。
靳云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点银光,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那一点银光已化作一柄锋利的匕首,锋刃瞬息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他眼瞳震颤,瞬息又凝滞,沉沉地黯淡下来,他哑声道:“居然是你?”
出手之人,正是先前不久还与他交谈的,他的心腹。
而此刻他的刀,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人先前假装出来的惊慌模样早已荡然无存,着一双冷淡的眼眸,看了靳云龙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海东青身上,略微躬身,恭敬地道:“寨主,傅大人就在属下身后的这辆马车里。”
海东青温声道:“这些年你潜伏州府衙门,辛苦了。”
那人道:“为寨主效力,不敢言苦。”
靳云龙发出一声冷笑。
鸽虎嚣张地晃了晃手里的九环金背大砍刀,大声嚷嚷道:“怎么的,不是专程来堵咱们的么?怎么不敢动手了?切,跟你土匪爷爷耍流氓,也不看看谁是你们祖师爷?!”
“鸽虎,你看住他们。”海东青道,话音未落,已大步朝那辆马车走去,状似平静,负在身后的手却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一幕落入靳云龙眼中,他心底忍不住绽开无声的冷笑。
海东青三步并作两步窜上马车,因知府大人在他手里,竟无一人敢阻拦,见他上前,还潮水一般朝后退去,他手轻轻地颤抖着,掀起马车的帘子,小心翼翼地朝里唤了一声,“云书?”
光线昏暗,瞧不清傅云书的脸,只能看见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沉默而无言。
海东青来到他身边,只见眼前此人满面血污,原先清秀温润的眉眼都如残破的红枫,风华不再,徒留满地疮痍。他一时哽咽,颤抖的手触向他的脸,“云书……”
似是心有所感,傅云书的眼睫微动,竟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眸。
海东青的手却蓦地僵住,“云……书?”
随着最后一字脱口,一柄短刀已经在瞬息之间没入了他的胸膛。
原本躺着一动不动看似气息奄奄的“傅云书”一跃而起,抹了把自己脸上的血污,兴奋地冲外头喊道:“大人,得手了!”
围捕海东青一事虽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但刀剑无眼,难有误伤的时候,多少有些危险,况且以身厮杀,又太过粗鲁,不适合自己这样的斯文人,还是让靳云龙这种糙汉去拼命的好。
晋阳侯这样自我安慰着,带着傅云书回到九合县衙门。
他与靳云龙定下的计划是,让靳云龙带着假傅云书去引海东青出来,自己则守在九合看守真傅云书,等他那头将海东青摆平,自己再带着傅云书出发,将两人一起押送去江北州府。
这是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全盘的计划,听起来实在是天衣无缝。
晋阳侯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随意让人找个地先安置了傅云书,自己则在后花园里支架躺椅,把身子懒洋洋一伸,睡起懒觉来。
兴许是日落时分天气凉,他瑟缩着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自己还是流落街头的一个野孩子时,被住同一条街的孩子王肆意欺凌,大冬天的把他的脑袋按进冰水里,他拼命挣扎,瘦弱的四肢却扑腾不出什么力气,只能任由冰水倒灌进口鼻,细碎的冰渣如刀一般切割着自己的气管。
这段沉积在记忆深处的梦魇历久弥新,挣扎从泥沙底下翻涌出来作祟,几乎只是看了一眼,他便惊慌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他竭力挪开自己压在心口的左手,躺在睡椅上平复了一会儿,才恍然察觉已经入夜了。
四周静悄悄的,好似也并没有人。
晋阳侯一边从躺椅上爬起,一边嘀咕道:“靳云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派个人来给我回信?”
“他回不来了。”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忽然响起。
晋阳侯浑身一悚,惊恐地问:“谁?是谁在说话?”
那个声音幽幽地道:“陆添。”
“你是谁?!”晋阳侯色厉内荏地喝道:“竟敢直呼本侯名讳?”
“名讳?呵呵呵……”那个声音轻轻地低笑了几声,音色几可称为动听,落入晋阳侯耳中,却只觉毛骨悚然,那个声音又道:“陆添这个名字,真的属于你吗?”
“你是……”因震惊与不敢置信,晋阳侯一张俊美倜傥的脸都微微扭曲,“你是傅云书?”在这世间,除了少数几个自己人以外,知道他并非真正的陆锋之子陆添的人,就只有傅云书一个。“可是……不,这不可能!”晋阳侯喃喃摇头道:“傅云书怎么还能爬得起来?”
“拜你们所赐,他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那个声音骤然阴冷,“敢伤我的人,自然要为自己的愚蠢行径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那人也从黑暗中缓缓现身,他只着一袭青衫,并未作任何遮掩,目光深幽如千丈寒潭,冷漠地望着惊诧到合不拢嘴的晋阳侯。
这人晋阳侯先前也曾见过一面,虽无交集,但因他早知此人身份,所以刻意留心,此刻再度相见,只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你!你是海东青!”
眼前此人,正是当日跟在傅云书身后的寇师爷,真正的群鹰寨主海东青。
寇落扯了下嘴角,冷静地欣赏着他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
“不对!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大惊之下,晋阳侯连连后退,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寇落,“你现在怎么不去九曲廊救傅云书?”
寇落淡淡地道:“尘又不在那里,我又为何要去九曲廊自投罗网?”
“你怎么知道的?”晋阳侯脸色瞬息灰败。
寇落道:“我什么都知道。”
“呵呵,”晋阳侯忽然古怪地笑了一声,“那你知道傅云书现在在哪儿吗?”他从袖中摸出了一只竹筒,扯掉引线,往空中一抛,漆黑的夜空中顿时绽开一朵绚烂的烟花,晋阳侯畅快地大声舒了口气,他笑道:“你知道也没有,你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是他们定好的暗号,一旦事情有变,便发出信号,看守傅云书的人会立即将他抹杀。虽然此后朝廷派来调查的人会有些难缠,但是死无对证,黑白翻转只在他们两片嘴皮子翻飞间。
出乎晋阳侯所料的,寇落面色平静,任由他抛出竹筒,甚至抬起头,安静地欣赏这烟花绽放又消散的一瞬。
待刹那后,绚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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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湮灭,四周再度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寇落淡声问:“还有别的招数吗?”
晋阳侯声音颤抖,“你知不知道我放出的这个烟花是什么意思?”
“我想大概知道。”寇落伸出根手指掏了掏耳朵。
“如此说来还真是我看走眼了?”晋阳侯强作镇定地嗤笑道:“我还当你对傅云书痴心一片,没想到居然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到了网的时候,他这枚棋子依旧被你随手弃掉。海东青,午夜梦回时,你不怕傅云书的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采生门中人,竟然也会怕冤魂索命?”像是看到一只极力引人关注的、张牙舞爪的红屁股猴子,寇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若世间真有神鬼之说,早就该拉着你彻底溺死在梦魇之中,哪儿还容得下你在这儿夹着鸡毛掸子装大尾巴狼?冒、牌、货。”
冒牌货三字直戳晋阳侯肺腑,他眼眶瞬息红了,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寇落,像是想将他生吞活剥一般,道:“你究竟是谁?”
“我先前已经说过了。”寇落傲然道:“陆添。”
一击得手,“傅云书”眼冒金光,一把扯下眼前海东青头上戴着的幕篱,白纱布飘然落下,露出后头一张陌生的、微笑的脸。在假傅云书怔愣之际,他从怀里摸索摸索,掏出一只血袋,随手一扔,笑道:“怎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靳云龙对马车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耳边只听见方才得手之声传来,连颈侧仍架着的致命凶器也不顾,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海东青,任你机关算尽,也难逃我的手掌心!”
“鸽虎,动手。”
突然传来的中气十足的声音,让靳云龙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眼瞳暴凸,面色瞬时狰狞,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去,架在颈侧的刀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他也丝毫顾及不上,讷讷地望着那辆马车,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鸽虎用行动回答了他。
铁塔般的壮汉一跃而起,又轰然落地,小山般的身躯震得地面都抖了三抖,他手中的大刀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却并未砍向任何一人,而是径直落在九曲廊木制的桥面上。
靳云龙恍然大悟,大吼:“不!!”
在场其余官兵侍卫无一反应过来,又碍于靳云龙仍受他们挟持不敢相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鸽虎的大刀如远古传说中那柄开天辟地的神斧一般,带着惊天动地的气势,一下又一下砍向九曲廊。
而历时百年依然坚固的廊桥,在这样猛烈的砍击下,终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九曲廊,断了。
第115章采生门(三十八)
与此同时,马车中一道身影飘然而出,负手落在鸽虎身边。
那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可是,并不是寇落。
青燕子望着在九曲廊另一头的手下,道:“任务完成,撤。”
挟持靳云龙的那人忽然一掌拍在他后背,将江北知府大人拍得口吐鲜血飞出去一丈远,衙门众人顿时上前接住知府,他趁机脚尖一点马背,瞬息跃至九曲廊半空,眼看着气力将绝,他一甩袖,袖中蓦地飞出一条铁索,缠上对岸的一株树,他也借着这个力,顺利抵达对岸,与青燕子、鸽虎站在一处。
青燕子乐呵呵地朝呲目欲裂的靳云龙拱了拱手,道:“靳大人,咱们山水有相逢。”
说罢,三人身形一晃,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扶着靳云龙的一个侍卫焦急地问:“大人,晋阳侯还在九合县中,咱们人手尽出,县中空虚,这……这可如何是好?九曲廊已断,咱们若再想回九合县,就必须往……”
“别说了。”靳云龙一抬手,又剧烈咳嗽了几声,才喘息着道:“事态已然失控,若晋阳侯出事,皇上怪罪下来,怕是没人能担待得起。既然如此,便只能将所出之事上报朝廷了,就说……”
侍卫问:“如何上报?”
靳云龙面无表情地道:“就说海东青率群鹰寨匪众,挟持晋阳侯与傅县令,意图谋反,已然攻下九合县。”
掌控九合县对于寇落来说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靳云龙带走的绝大部分人马,都被滔滔江水阻隔在九曲廊另一头,晋阳侯身边剩下的这点人,根本无法对寇落造成威胁,把几个人粽子似的捆成一团,丢进大牢中严加看管。没了县令县丞,所幸还有个赵辞疾在,寇落本身在县中威信也不低,轻松便接管下九合县,将手头杂务一股脑地丢给赵辞疾,寇落马不停蹄地赶回金雕山去了。
九曲廊桥已毁,想要重回九合,就必须往金雕山走。可以想见,接下来还有许多场硬仗要扛。
还有一件,傅云书也在金雕山上。
赵辞疾通易容之术,正是如此他才能顺利从“大理寺少卿薛正”这个壳子中金蝉脱壳,改名换姓隐于九合,还混了个县尉当当,一晃就是十三载春秋。先前他与赵辞疾合作,假扮成晋阳侯的模样,混入九合大牢,而赵辞疾则装作侍卫跟随他身侧。待进入大牢,便再易容成傅云书的模样,代替他躺在牢中,而寇落则带着重伤的傅云书匆忙赶回寨中医治。
靳云龙他们欲唱一出螳螂捕蝉,他便给他们补上一场黄雀在后,这场粉墨大戏,才显得完满。
寇落一路疾驰回寨,刚踏进自己房间门,便一把拽住寨中医师松雀的衣襟前后摇晃,“怎么样?尘这几日伤情有无好转?喝药能喂得下去吗?有没有定时给他翻身按摩?喂的吃食又是什么?”
松雀被他一双铁臂晃得头昏脑涨,扶着额头无奈地道:“你既然有这么多话想问,直接去问他本人不就好了?”
寇落一怔,小心翼翼地从松雀身后探出半张脸,朝床上一望。
傅云书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几个软垫,手里捧着只碗,平静地看着自己。
寇落讷讷地松开了手。
松雀连忙从虎爪下逃脱,一溜烟地朝外跑去,“寨主我不打扰你们你有事再叫我!”他还十分贴心地甩上了门,“砰”的一声,不大的房间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莫名的尴尬与心虚涌上心头,寇落垂下头避开傅云书的目光,咳嗽了两声,道:“饭吃过了吗?”
傅云书晃了晃他手中的碗,“正吃着呢。”
“……哦。”寇落问:“吃的什么?”
傅云书把碗给他看了看,里面还剩半碗白粥。
“怎么吃得这么寒酸?你身上有伤,须得好生进补,我这就去命人给你炖锅母鸡老鳖山参汤。”寇落低着头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傅云书却道:“寇兄。”
如被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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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定身咒一般,寇落立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傅云书道:“寇兄,你回来。”他拍了拍身旁的床铺。
寇落低着头僵硬地走过去,又僵硬地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又诚惶诚恐的模样,仿佛一个在外头干了混账事自知即将挨老婆骂的男人
傅云书道:“松大夫说了,我大病初愈,饮食需清淡,不易吃油腻荤腥。”
“松大夫?”寇落一蹙眉,“松雀?”
傅云书点点头。
寇落忍不住咧嘴笑了笑,“他在寨中的代号叫松雀,可不代表他就姓松。”
“那你呢?”傅云书定定地望着他,温声问:“你的代号是海东青,假名是寇落,那你究竟姓什么?”
“我……”寇落一时无话,若在此时承认他就是陆添,会不会让尘觉得,自己是不是为了和好而假意欺瞒于他?可若不说,又该如何遮掩?
好在傅云书似乎也并未纠结于此,又问:“眼下江北局面如何?”
寇落也并未打算隐瞒,一五一十地同傅云书交代了,傅云书听完,沉思片刻,然后道:“你扣下晋阳侯,折辱靳云龙,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待回去重整旗鼓,必然还要对九合出手。”
寇落却丝毫也不惊慌,淡淡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北府的那几个草头将军贪官污吏,没一个中用的,群鹰寨哪个没对付过?”
“若只是江北府中人,倒也不足为虑。”傅云书道:“但晋阳侯身陷九合,采生门一案幕后主使,又多半是朝中哪位大员,只怕他们小事化大,要在京中朝廷搅弄风云。”
寇落冷笑一声,“我还怕他们不搞事呢。”
傅云书看着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忍不住咳嗽起来。寇落连忙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道:“你有伤在身,还需好生静养,这些烦心的事交给我,你莫要多思多虑。”将他手中捧着的碗接过,道:“这碗给我,剩下的也不必硬吃了,你且躺着休息,我不打搅你了。”
他起身欲走,衣袂却被人轻轻拽住,回过头,却见傅云书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道:“别走。”
寇落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不去看他澄澈的眼睛,道:“怎么了?”
傅云书顺着他移动的方向而挪动,执着地望进他的眼底,一字一顿地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寇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空有满腔肺腑之言,真对上了傅云书,却连一个字也不知该如何吐出。
傅云书道:“我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寇落道:“你问。”
傅云书道:“《蓬莱志》上下两卷,为何风格突变?”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假冒陆添的晋阳侯,问得他一头雾水,如今问到寇落头上,他却也是讷讷不语,眼瞳震颤,紧紧盯着傅云书,不发一言。
喉头哽咽片刻,傅云书哑声道:“其实我想问的是,这些年来,你究竟遭受了什么……阿添哥哥。”
“你……”寇落声音有微不可察的颤抖,“你怎么知道的?”
傅云书道:“因为《蓬莱志》。”
十三载光阴流转,将一个稚童对于儿时玩伴的记忆已经消磨得非常模糊,唯一深刻的印象,只剩下了那一本因为不知结局而念念不忘的《蓬莱志》。
“我记得阿添哥哥悄悄把《蓬莱志》上卷交给我,说借我看看,千万不能被大人们发现,否则他爹就要把他吊起来打。我还没来得及看完,陆家就出了事,阿添哥哥也失踪了,后来我将最后一页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却再也没见过他。长大一些后,我自己去书局试图找《蓬莱志》下卷,数年来几乎将京城大书局小书摊翻遍了,到底也没能找到,可就如此巧合的,竟让我在金雕山上一间书房中,找到了它。与上卷一样,都是手抄本,我那时候就想,其实这《蓬莱志》,根本就是阿添哥哥自己写的吧。”傅云书说着,牵动嘴角,渐渐泛起一个温柔的笑,道:“你的字迹较之当年自然大有不同,可一个人,总有一些东西,是过再久也不会变的。”话音未落,他忽然被拢入一个炽热的怀抱,被紧紧地拥住。
寇落环抱着他,哑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海东青?”
傅云书摇摇头,“当时虽觉古怪,却并未细想。”顿了顿,他叹声道:“也许是我不敢深思。”
寇落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傅云书有些吃力地抬起胳膊,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安慰地捋了捋,“没关系,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分离十三年,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傅云书是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他从寇落的怀中抬起头,冲他轻轻一笑,道:“但是我希望你愿意相信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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