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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薜荔藤萝
少年一愣,突觉手中剑不听使唤,低头一看,剑身被高雅捏住,纹丝不动。但这也只是一瞬间事,短暂到有如错觉,转眼间手上一轻,高雅已在数尺之外。少年不及恐惧,失声道:“你你认得我图南派的沧溟剑法?”
高雅:“……你若不想被认出,可以使得乱七八糟一点,但你使得太好了,太标准了,只要见过贵派沧溟剑法的人,都立刻会知道这是沧溟剑法,也立刻会知道你是图南派的……嗯……柳爱……钟……姑娘。”
钟无射惊呼一声:“不是吧,我才行走江湖第一天,这就被人认出来了?!”
高雅本想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转念一想似乎包括吴有在内一大波人被贬低,改口说:“碰巧而已。在下姓高名雅,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如不弃嫌,在下请姑娘一盏茶如何?”
两人走到隐藏在附近巷子里的茶铺,要了一碗酸梅汤,一盏杏仁茶。这铺子高雅幼时常来,店面虽小,饮食做得十分甜美,钟无射吃了半盏茶,心花怒放,这才想起还没问高雅来意,连忙瞪起眼睛道:“你方才人群里出声指点那痞子,害我输了赌约,又追上来跟我交手,是什么居心?”
高雅道:“姑娘多虑了,我一个散人,胆敢对钟掌门的千金存什么歹意,难道不怕被钟掌门大卸八块?”
他只是随口恭维,钟无射腾地站起身:“你不要告诉我爹!”说完发现露馅,好在基本都露完了,干脆破罐破摔。“那什么,总之就是……你不可告诉任何人!”
高雅苦笑道:“姑娘放心,不过话说在前头,姑娘装扮虽然高妙,若别人也看出来,还请姑娘不要疑到我身上。传闻姑娘好事将近,这时候下山找冯焕渊,会不会太迫不及待些?”
钟无射呸了一声:“什么好事?爹爹一句话,我连那姓冯的是圆是扁还不知道,就被定下终身大事,虽然说得千好万好,媒人的嘴哪里能信得,万一是个瞎子?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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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有什么隐疾?岂不是我这一辈子就被耽误了?”
高雅插嘴道:“这你放心好了,他不瞎,也不跛,也没有什么隐疾。”
钟无射很感兴趣地看着他:“哦?那比之你如何?”
高雅:“……这恐怕不好比。”
钟无射拍手道:“是了,所以非得自己看过不可。我须得要亲眼看看这个冯焕渊是什么人,还得试试他的武功。”
高雅道:“然也,如果他武功不够高强,就不配做你的夫婿。”
钟无射眼珠一转:“那倒也不一定。说不定我中意他武功不太高强,这样才会对我百依百顺。”
高雅一时倾倒:“你说得极是。那万一你不中意呢?”
钟无射发愁道:“是,就怕这个。爹爹脾气顽固,不好违拗,又好排场,这次听说要请许多人前来观礼,决不会由着我性子来。父母之命大过天,我也不是非要顽抗,所以暗自决定将标准降得很低,只要那冯焕渊长得像个人儿,武功胜得过刚才那小痞子,人品没什么大不是,一见之下还算过得去,我愿意给他机会,慢慢培养的!但我这次偷跑出来,已是大大的违拗,万一无论如何看不对眼,火上浇油,雪上加霜,那就不是饿三天或者一顿打能了事了,那我只得一不做二不休,在外头逃个一年半载,躲到我爹爹消了气再说。”
高雅悠悠道:“那我还是很希望他能有幸入了姑娘的法眼。”
他这话乍听没毛病,钟无射却嗤笑一声:“你嫌我功夫不够好,不配在江湖上走跳么?”
高雅道:“非也,在江湖上走跳,也不在功夫高低。姑娘家学渊源,自保绰绰有余,只是这么实诚,跟我萍水相逢,就恨不得心肝脾肺都掏将出来,若我真有什么歹意,又要如何防范?”
他语带讥刺之意,但终究还是出于一片好心,钟无射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你自己一眼看穿,我再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趣味。东拉西扯这许多,你还没说清楚到底为什么逼我出剑,快点交待。”
高雅道:“没什么,看见姑娘的剑,一时心有所感罢了。”
钟无射盯着他,突然道:“你是不是知道冯焕渊在哪?”
高雅摇头:“我不知道。”
他站起身。“但姑娘如果信得过我,可以让我试一试。或许我能把他给你找来但也别抱太大希望。”
他匆匆地走出店门。晌午的街道空洞燠热,满目沙尘。显然他头脑是发昏的。可能跟他昨天没休息好有关。他也不是非得给凡事都找一个理由;这只是惯常的、本能的推脱。毕竟没有人逼他,往下要去什么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钟无射喝完了剩下的杏仁茶,又吃完了其他的点心,肚子饱饱的,坐了片刻,心想:“虽然那高雅看起来神秘莫测,总不能一直等在这里。”抓起桌上的剑正要起身,突然门帘掀动。钟无射奇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话自然荒唐;进来的不是高雅,却也决不是一个素昧平生的茶客。
来者锦衣华服,腰佩长剑,人看着彬彬有礼,钟无射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看到了毒蛇猛兽一般,如临大敌地往后退了一步。那青年放心似的吐了一口气,说:“师妹,叫我好找。”
正是图南派钟之穆座下二弟子韦清嘉。钟无射先是反射性地朝四壁看有没有别的出口,又看向桌椅板凳好像寻摸何处藏身,这才欲哭无泪地回答:“师兄,我这装扮真这么容易看穿么?”
韦清嘉道:“没啊,没什么一眼望穿的破绽。少年人声音娇嫩是常事,你举止也不扭捏。不过要骗你二师兄,那还差得远。”
钟无射道:“哦。”仍是站在原地不动。韦清嘉叹了口气说:“还不走?”
钟无射慢吞吞地跟着他走到门口,中间鞋底磨薄了一层,在门槛子上蹭来蹭去,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二师兄……”
韦清嘉凉凉道:“我跟你说了,冯焕渊平头正脸一个人,能说会道,有手有脚,你全不信,就是想跑出来野。没出嫁的女孩子装扮成男人独自在江湖上行走,成什么体统!传出去给人笑话死。师尊没有惊动旁人,门派上下全不知晓,只吩咐我暗中将你找回。你想出来玩,下次师兄带上你就是,现在跟我回门派去,向师父请罪,事情还有转圜。”
钟无射气呼呼道:“二师兄惯会说空话。我回去便是嫁人,往后恐怕一辈子也出不得门了!”
韦清嘉道:“那也未必。华山说不定规矩和本门不同。”
钟无射道:“对,我还得去华山。我打小几乎没离了家里一步,出个门都要三令五申,现在却要我一人孤零零地嫁去华山,那么高,又那么冷!”她声音微微颤抖,抓住韦清嘉手臂。“师兄,若我无论如何不想……不想嫁给那个谁,他会不会像对三师兄那样对我?”
韦清嘉脚步一顿,平静地说:“想多了。说不定你一见之下,非他不嫁。”
钟无射恳求道:“对,那你至少得让我看他一眼呀。”
韦清嘉尚未答话,忽然听一人道:“她说得很有道理。”
他二人站在店门口争论,这一带僻静,并无他人,说话声音也不大,竟被这未曾露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此时都是心头一凛,各自按上剑柄,四面环视。只见前方街角走过来一个和尚,披着半臂袈裟,手上握着一串念珠,眉目过于清楚,有些不能直视,目光在他们身上剜了一遭,说道:“你应该就是钟之穆的女儿。这位……嗯……听起来是你的一个师兄。”
韦清嘉道:“不知大师法号?”
和尚道:“钵昙摩。”转向钟无射道:“跟我走吧,小姑娘。”
钟无射道:“为什么?”
钵昙摩道:“不为什么。”
钟无射笑道:“原来是个疯和尚。”突然纵身而起,跃上房檐,身形如灵猫一般,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市井综合交错的屋脊之间。钵昙摩双眼一眯,正要追上,韦清嘉长剑出鞘,挡住他去路。钵昙摩更不迟疑,念珠一甩,便将剑身缠住。韦清嘉只觉一股熊熊热意顺着剑身传来,似乎连剑柄也变得滚烫,心念电转,已知来者何人,猛然将剑抽回,护于胸前。“魔教的红莲使,何时竟入了空门?”
钵昙摩道:“是,我现在改吃素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出家人慈悲为怀,最多断你一条胳膊。”
韦清嘉听了感动:“那还得谢过阁下不杀之恩。”
钵昙摩道:“你若不是图南派的人,连这条胳膊也不用留。”
韦清嘉道:“虽说正邪不两立,大家相杀起来并不需什么特殊的缘由,但尊驾好像对敝派执念格外深重。”
钵昙摩冷冷道:“你们名门正派的人还是这副德行,见缝就给自己脸上贴金。”珠串在手中扯得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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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长鞭一般挥出。韦清嘉剑势飘忽,出点刺,总不与他正面相对。钵昙摩不耐,几个起落,珠串在剑身上绕了数圈,正要发力,韦清嘉剑刃左右一拧,妙到巅毫,层层珠线被削断,乌黑木珠半空中迸散开来。
钵昙摩啧了一声,双手在空中一抓一握,满把的珠子竟如暗器般疾射而出。韦清嘉万料不到他还有这后手,欲退已迟,胸口檀中穴被打中,登时浑身一软。钵昙摩道:“你倒还有点样子。”大步而去,只留下满地发亮的念珠滚落在泥土之中。
第十五章鱼肠
和所有人都分开之后,吴有忧郁地临窗而坐,一边盯着街道对面绸缎铺房顶上挂着的半只风筝,一边往嘴里扔着咸津津的蚕豆。
世间娱乐只有呼朋引伴才有趣味,此刻除了回家,没别的去处;而他还不回去,不是因为他怕此时被母亲唠叨,也不是怕被父亲打。即使是他这样的人,偶尔也需要独处的时刻。
他想着方才和那柳爱钟交手时的一招一式。这场干仗给他印象很深,可能因为质量很高,跟他之前的帮派拼搏不可同日而语。柳爱钟的能为显然远远高过滚爬摸打的混混们,高雅所说的“即使输了也不丢人”意有所指,所以他并不觉得如何不甘。不过要说完全心悦诚服,那也未必,毕竟对方的招式他都能看清,也能迅速还击,如果再来一次,说不定他能做出更好的应对。这种似乎只差一点就能摸着的门楣,最叫人跃跃欲试。他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上胡乱比划。
“如果他这一拳,这么打过来,我就……”
他嘀咕了一句,突然觉得什么东西闯入视野的边界。他迅速推开窗,正见着对面屋顶上一掠而过的身影,半块瓦片咕咚一声坠落在地。但总体而言这动静不算大,只是一晃神的工夫,门前站着的几位正在闲话的客人根本都没有抬头。
吴有却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凭着他见兔放鹰的视力,他已经认出了那是谁。
他想:“这小子才跟我打完架不久,怎么这时候跑得这样匆忙,跟被鹰追的兔子似的?”拍了几粒碎银在桌上,大步流星地走下楼去。
钟无射腾挪了数刻,瞅准低矮檐角下到平地上,又狂奔了一会,直至气息不稳才慢慢停下。这一停下,再看四周,全然不识,不过她本来人生地不熟,没几处算认识。环顾四周并未有人追来,心脏怦怦乱跳,想那和尚看着就很不好相与,挂念韦清嘉状况,却又不敢回头探听。身处街道狭长,两边都是致院落,静悄悄的,偶有一二竹肉相发之声从深处飘来,销魂蚀骨,却又荡悠悠地听不真切。心下正疑惑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大老远看你跑得疯马一样,原来是急着见相好的?”
钟无射吓得差点魂都飞了,猛地撤后数步,再看来人竟是吴有。若平常时候哪能让他这么容易近身,实在眼下心烦意乱,竟连他走到身旁也没察觉。一惊之下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脱口而出:“你怎会在这?”
吴有笑道:“我还要问你哩。方才说得自己好似情圣,什么非钟姑娘不娶,转头就来这种所在找乐子,倒很对得起那钟姑娘呢。”
钟无射见他挤眉弄眼,说话又神秘兮兮的,心下突然明白过来,好似被雷迎头劈了一道,白皙脸颊涨得通红,失声道:“你……你说这里是……”“妓院”二字无论如何出不了口。
吴有道:“整条街都是啊。”一条手臂自然地环过钟无射肩膀,又被钟无射闪电般打开。吴有虽然浮浪子弟,举止没个正形,到底众星捧月的惯了,本想着不打不相识,已经算我宽宏大量,见钟无射不给面子,也就怒从心起,冷笑道:“你情圣也罢,万花丛中过也罢,我最看不起的,是那心口不一之人。”
这误会真是大了,钟无射哭笑不得,丢下一句:“没法跟你解释。”抬脚就走,想着快快离开此处,另寻安全场所栖身,再做打算。岂料走不数步,脚下突然踩上一条人影,抬头一看,眼前正是钵昙摩,登时呆若木鸡。钵昙摩道:“你可能绕了圈子,并没走出多远。”
吴有更是目瞪口呆,自言自语道:“这世道是怎了,和尚也来宿娼?”
钟无射顿感一阵绝望,他竟追来得如此之快,跟韦清嘉的胜负不问可知,还是颤声道:“二师兄呢?你把我二师兄……”
钵昙摩道:“担心你自己罢。”伸手去捉她肩膀。钟无射猛然后退抽剑,知道两人武功相差甚远,打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长剑唰唰连刺,全是不要命的快攻打法。钵昙摩不闪不避,右手径直伸入剑影之中,曲指在剑刃上一弹。钟无射右臂不听使唤,握剑不住,一时万念俱灭,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忽然耳畔有人吼道:“你快进去!”
钟无射一愣,睁眼看时,竟是吴有从旁边偷袭,一掌打在钵昙摩后心。钵昙摩哼了一声,侧过身去,吴有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得手,立刻使出浑身解数,冲着钵昙摩拳脚相加。钵昙摩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显见刚才那一掌效用是零,吴有趴在地上还不忘喊:“旁边那宜春院!你快进去!他一个秃驴,怎么敢进烟花地!”
钵昙摩道:“她一个大姑娘,就好进烟花地。”
吴有失声道:“他是女的?”
钵昙摩道:“你是瞎的?”吴有动弹不得,浑身剧痛,眼睁睁看着他出手点了钟无射身上数处大穴,将人扛起来就走,只能把打娘胎里以来学的难听话一股脑泼向钵昙摩背影,声音之大,终于引得两侧娼家纷纷开门围观。
吴有遭遇这前所未有的大挫折时,高雅正昏昏欲睡地坐在徐良书房里。
他前两天还表示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态度,这会已经自动自发前来拜访,可见话毕竟不能说得太满,不然太容易自取其辱。金鞭门弟子表示门主有事出门,尚未回来,但曾嘱咐过,如果高雅前来拜访,请他稍等片刻。这等安排,别说阴谋,阳谋都耻于形容,比起上次尤为明目张胆,乃至高雅觉得如果拂袖而去反倒是正中对方下怀,不管是否因为这个他都没有走。他在房中转来转去,百无聊赖地研究墙上的画。
那画是高雅数年前之作,题材是专诸刺吴王僚,乍看没什么出奇处,单论画工还很有几处能商榷,唯有专诸手中刺向吴王僚的兵器,不是传说中的鱼肠,而是一整条鱼,好似专诸没来得及将剑从鱼身中抽出,又或者鱼中根本没剑,这鱼就是唯一的武器。高雅瞅着那副画,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画出这样的东西来。他又坐下,努力回想这画是怎么卖出去的。
徐良踏进了书房。他一如既往做文士打扮,脸上写着人情练达四字。“先生久等。”
高雅随之站起身。“门主既然知道我要来,应该也知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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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名无射,却不知道曲名?”
她的声音惊人地优美,并不似外表的冷淡。她的人看起来单调到近乎枯瘦,声音却很丰富,就好似声音给她的人上了色,整间厅堂都因此光辉了一瞬。
钟无射干笑道:“对不住,名字是爹妈起的,我自幼五音不全。”
女子道:“这是我自己作的曲子,没有名字。”
钟无射想:“她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也就不客气地接了一句:“你的琴没有你说话好听。”不过这句仍算是夸奖。
女子道:“我除了说话声音,一无足取。”看来也不是头一回到这种评价。
钟无射道:“头发呢?”
女子道:“它会使我的脸让人失望。”
钟无射想:“所以你才戴着面纱吗?”叹道:“人有两样东西超尘拔俗,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我一样都没有。”
女子道:“如果要你和我交换,你愿意吗?”
钟无射哑然。关于这女子的身份她当然已做出很多猜测。
钵昙摩是她平生仅见的高手,熟识的人里除了父亲钟之穆,恐怕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这女子能指使钵昙摩做事,武功和地位不言可知。毫无疑问她不是正道的人物,但跟钟无射想象中的魔教妖女也相差甚远。也许她是江湖上某位隐居的前辈,也许并不需要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
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钟无射身上也有值得她羡慕的地方?
钟无射鼓起勇气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女子道:“等。”
钟无射道:“等什么?等着杀我,还是等着救我?”
女子虚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突然勾出一个尖锐的高音,钟无射只觉仿佛有数把小刀刺向双耳,脑中一阵绞痛,不得不运动内力以抗,心内怒道:“我说了什么,她就这样生气?”
慑人音波缓缓消散,只听屏风之外有人道:“高雅求见妙音使。”
虽然只见过一面,相隔又数日,厅上青年隐约身形,正是高雅无疑。钟无射万料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见到他,大喜过望,正要开口呼唤,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只能从方才待客之道中判断来者不受欢迎,但自身难保,没余力再替对方操心。果然女子道:“出去。”
高雅道:“除非妙音使亲自现身相请,不然我是不会出去的。”
女子道:“出去!”纤指连拨,曲调凌厉,钟无射胸口血气翻涌,心如擂鼓,只得撕下两片衣襟,将双耳死死塞住,全神贯注之间,已经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
杀伐之音暂歇,高雅仍站在原处,腰背比平时还要挺直些,再发言已经满腔怨愤。“好歹我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找人也找得很辛苦,进门没站稳,又领教如此盛情,反正你现在也赶我不走,妙音使难道不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女子道:“你想说什么,我了然于心,不必再多此一举。”
高雅道:“此言差矣。我很了解你吗?你很了解我吗?我们除了都认识千重雪之外,还有任何沟通的渠道吗?何况他已死了五年。人之瞬息万变,往往不可以道理论,你如何确定我要说的话,就是你以为我要说的话?”
屏风后一片静默,半日透出二字:“你说。”
高雅道:“逝者逝矣。”
他四个字出口,只听屏风后铮然一响,一道音波如利箭般疾射而出。钟无射好容易略略平复,就见一根琴弦骤然崩断,女子手指溅出一丝殷红,顿感脖子被勒住般喘不过气来。高雅喉头一甜,身形晃了一晃,犹自笑道:“逝者逝矣。我原以为你是这样想的,也希望你一直这样想;却没料到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屏风后身影微动,再开口时女子声音已经缓和不少。“你方才说,人之想法瞬息万变。高雅,黄金缕感念你为千重雪所做的一切,但我欲行之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高雅叹息了一声。“钟姑娘无辜。”
黄金缕道:“千重雪何辜?”
高雅使出杀手锏:“千重雪无辜,她亦无辜。亡友如在世,不会乐见你此举。”
黄金缕道:“他已有负于我,我不会在乎他乐不乐见,你也不用替他做主张。”
高雅终归无隙可乘,只得道:“我初至宛城,或许逗留数日。中间如果再行拜访,还望妙音使不要拒我门外。”
黄金缕道:“可以。你非俗物,只要不提此事,黄金缕当尽地主之谊。”
琴音再奏,却是婉转和悦之调,高雅一躬身,退出厅堂。黄金缕取出一条白纱,慢慢裹起手指上的伤口。周围压力早已消失,钟无射却仍如遭到禁制般不能出声,怔怔地望着她,终于问道:“你……你是……”
黄金缕面纱微微牵动,竟是一丝笑意。“不错,我就是害得你三师兄被你父亲所杀的魔教妖女。”
高雅一出门就扶住墙慢慢挪动,耳畔琴声逐渐飘渺,终于不闻,这才停下脚步,吐出一口鲜血。他举起手背擦了擦唇边血迹,身体内外热浪交迫,满心烦恶。当日听吴有说完,他草草拾一下就只身来了宛城。钟无射显然就在屏风后,但力敌智取,都不可能,退一万步,真从黄金缕手下把人救出,接下来怎么安排,他是一点打算没有,钟无射无论回不回图南,都是祸在眉睫,他也没有十全之处可以安置。黄金缕当初千重雪身亡之后就杳无音讯,高雅只当她是万念俱灰而退隐,而今突然擒住钟无射,除了报仇外不作他想,但她这是一人之为,还是背后有更大的盘算,现在还看不出。她自当年和千重雪交好,基本也与魔教断绝往来,这次除了委托同为隐退之身的钵昙摩,还没见动用魔教什么力量,但高雅想来魔教若知道此事,肯定无论她欢不欢迎都要盛情襄助,最坏结局是演变成黑白两道厮杀。最捶胸顿足在于,黄金缕若成功就罢,若不成功,他还得挂念对方安危,虽然他就在刚才被对方打得路都快走不了。念及此处,又是一口老血。
几口血吐完高雅灵台清明不少,忽而想:“钟无射也好,黄金缕也罢,各自求仁得仁,跟我何干,钟之穆要有个三长两短,在我又不是什么遗憾,不载欣载奔不错了,就算黑白两道真的大厮杀起来,又关我什么屁事。”但这想法也非是头一次产生,紧接着就会想到黄金缕好歹故人遗孀,看她赴汤蹈火而无动于衷,未过于没有心肝,而钟无射事情本由冯焕渊而起,自己稀里糊涂撒不开手,又情不自禁问候一下他家祖宗。关键自己已经离家这么远,跟永福寺连假都请了,还被和尚趁机克扣工钱,再无半途而废的脸面,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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