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本北
叶燃不吭声的姿态惹得章蜀更加恼火:“下午五点叫你家长来,不然你学籍也不要想了,直接退学吧。”(注:三中要看叶燃的一模成绩决定不他,因而叶燃的学籍目前还没有转到三中。)
叶燃嘴上应了一声是,却也不知该怎么办。
那厢周泗合上《thefeynmanlecturesonphysics》,瞥见挂钟的时针已指向12,正准备去厨房找宋姨弄点吃的,桌上的手机却嗡嗡振起来。他抿了口茉莉花茶,拿起手机一瞧,竟是叶燃拨来的电话。
周泗先是又惊又喜,刚想接通,脑中却又现出阳光下叶燃跟俞越勾肩搭背言笑晏晏的样子,他越想越气,也懒得接电话,把手机往床上一摔,便去厨房吃饭了。本就不是大度的人,迎新歌会的旧账还没来得及算,怎会给叶燃好脸色?
“周泗,醋鱼做得不好吗,瞧你都不怎么伸筷子呀。”宋姨见周泗埋头扒拉着饭,间或和她聊上几句学校的趣事,一桌子菜也没尝上几口,是个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关宋姨您的事。是我自己这两天有些累,胃口不大好,没口福。”
周泗那蔫蔫的样子,教宋爱芸忍不住多想,她给周泗舀了一勺虾仁蒸蛋,道:“你这孩子,又拿胡话搪塞宋姨了。前阵子才说被保送了,学校的篮球联赛也拿了总冠军,哪还有什么教你劳心劳力的事呀?是不是你父亲又给你什么压力了?听宋姨的,别搭理你父亲,阿拉晓得伊呀,成天忙得不着家门,长久勿见,见着儿子,逮到机会就急吼吼一二三条开始数落,好好的孩子到伊嘴里就成扶不上墙的烂泥了,多大事体。侬晓得伐,这就叫揠苗助长!自个年轻时也未必做得有儿子一半停当,老了倒倚老卖老训儿子训得头头是道!弗要面孔了!”
宋爱芸是周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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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那边的人。周泗外婆王氏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小姐,十八岁出嫁时家里陪了几个照顾她的女佣人,其中一位宋姓小姐服侍得最为尽心尽力,下至饮食起居,上至待人接物,无一不为自家主人考虑周全。后来方知这位宋姓小姐家在苏州,原先竟也是官家小姐,虽不算钟鸣鼎食之家,在当地却也过得去,从小父亲便请了教书先生教这位小姐学问,后父亲犯了案子被革职,家道渐渐败落,不得不出来做工讨一口饭吃。
周泗外婆怜宋小姐身世凄苦,待她有如亲姐妹,后来还同她月下结拜,央求父母了她做干女儿。待到二十岁上,王家还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对方虽不算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是书香门第之家生的公子。这位宋小姐自然感激涕零,发誓子子孙孙绝不负王家。她膝下六个孩子,两男四女,三女儿便是这位宋爱芸了,她母亲心念王家的旧恩,待她完成学业,便嘱咐她来服侍周泗母亲。
宋爱芸今年五十周岁,有一对龙凤胎,一个去了巴黎政大,另一个去了lse。本来周家见她岁数不小,年轻时关节受寒落下了病根,身子骨也不利索,怕她辛劳,便打算辞了她,另外请阿姨。可宋爱芸一双儿女皆不在身边,丈夫也时常外出公干,她孤家寡人,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一直打点周家内务了。此处就不再赘述。
话说宋爱芸把周怀竹数落了一番,闹得周泗哭笑不得,只好道:“我这是跟同学闹别扭呢,我爸他这回可是太冤枉啦。”
宋爱芸放下筷子,道:“周泗,听宋姨一句劝,同学即便做得不对,也不值得你下大力气恨他怨他。何况你们这个岁数的孩子,正是心思最纯的时候,哪有成心的错?家里阳台上养的月季,天气凉快的时候会起露珠子,你们这些孩子呀,就和露珠子一样,可爱得很!”
周泗嘴上道:“我又没恨他怨他,就是想着以后不搭理他了,他怎么样跟我是再没关系的。”
宋爱芸笑道:“自小我就看着你长大,今天算是见识了你的心眼有多小了。”
周泗道:“可不是,碰上这同学,我才知道什么叫没心没肺。”他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道:“您慢慢吃,我先回房间继续温书了。”说完便推开椅子下了桌子。
宋爱芸道:“哎干什么急吼吼的,一嘴油也不擦下。”
周泗回了房间,赶紧抓了手机,一看,有三通未接电话,每通隔了五分钟,都是来自“阿燃”。他的满腹怨气跟被戳了一针的气球似的,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心腔子里五味杂陈,有懊悔,有期待,隐隐还有一些怕。周泗回拨了电话,那头“嘟”了三五声,便被人接通:“喂,我是叶燃。”
周泗得有二十来天没听到叶燃的声音,此刻竟然不知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跟木头似的僵在原地。
那头叶燃道:“周泗,你在么......”
周泗方才回过神,道:“是我。”
“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今天犯了错,班主任让叫家长,我阿爸阿妈都不在n市,所以......你能帮我找个叔叔或者阿姨么......”
“我在n城也不认识什么人......”
“周泗?你在听么......”
“我在听,好,我帮你找,你班主任定的几点钟?”
“下午五点......谢谢你,周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以后有帮得上忙的一定和我说呀。”
周泗“噗嗤”笑出声:“同我这样客气,可不像你呀阿燃,我都有些不习惯了呢。”
叶燃窘迫地在草稿纸上画圈圈,不知如何作答。
那厢周泗复又问道:“阿燃,这件事,我是你的第一选择么?”
叶燃点点头,忽又意识到周泗看不见的,忙道:“是呀”
他怕周泗又问出什么叫他难办的问题,道:“先挂了啊,章蜀来了,我得做出认真抄课文的样子。回见!”说着,也不待周泗回答,便急急挂了电话。
周泗把那句“俞越呢...”给咽下肚子,心里又是熨帖又是惆怅。熨帖的是,叶燃有了难处,第一个便想托他帮忙。惆怅的是,他亦知道,自己是叶燃走投无路的选择,但凡有别的路子,他是不会想到自己的。
不就是帮朋友一个忙么,魔怔了都。周泗笑着摇摇头,推开门去饭厅找宋爱芸。
在饭厅,周泗见宋爱芸正拾碗筷,想讨个巧,便垒了几只青花瓷碗放在洗碗池。
“哟,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孩子,今天不对劲啊。”宋爱芸把湿手在花格子围裙上擦了擦,笑道,“这是求人办事的征兆呐”
周泗凑上去,给宋爱芸捶肩捏颈椎,道:“要说这天底下的神算子,您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
宋爱芸拍下周泗的手,道:“臭小子,高帽子倒会一顶一顶往我脑袋上扣。说吧,什么事求我办,别又是惹了事找我给你擦屁股。”
“哪能呐,宋姨,我升了初中以后,犯事的次数那是屈指可数,乖着呢。”周泗贫道,“这不请您帮帮我一同学么。”
“怎么个帮法?”
“您就去一趟他班主任办公室,说您是他姑妈。班主任说什么,您只管点头认栽就成了。”
“你这位同学犯了什么事呀?”
“他能犯啥事,估计班主任心情不好,他迟到又没带作业,倒霉撞枪口上了呗。”周泗道,“您放心,他平时特别乖,乖得不得了,就是一闷头读书的书呆子,决计干不出什么打架斗殴进局子这种事,我呢,绝不是请您去捞人的。”
宋爱芸见周泗一副生怕自己摇头不答应的猴急样,打趣道:“瞧你这口气,我要是不帮你这个忙,今天是没完了呀。”
周泗作委屈状:“您要是不答应,我这同学可就惨了,我估摸着他那班主任心眼子可小了,是睚眦必报的。”他叹了口气,扶额道:“算了算了,我这位同学入不了您的眼,和您没缘分,是命里注定呐,强求不得。”
宋爱芸被周泗声情并茂的满嘴胡说八道给逗得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我替你放这个人情。我看呐,这要是不答应,你同学呢我是不怕的,反正不认得我,倒是你这小子从此往后可就记恨上我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宋姨我怕得很呐。”
周泗一把搂住宋爱芸,他今年个子窜了不少,已经比宋爱芸高了一个头。他亲昵地蹭蹭宋爱芸,道:“宋姨,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决计是见不得我同学被他那老师作践的。”
宋爱芸道:“又胡说八道了,他自己迟到,不带作业,老师找家长就叫作践?你呀,帮同学说话就连青红皂白都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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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古代就是一昏君!”
周泗连连称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您教育的是,往后我一定改了这脾气。”
周怀竹从n市创新工业园出来,问后头跟着的秘书:“晚上是不是跟香港那边的人还有顿饭?”秘书答道:“是,富华集团董事李保华一个月前就递了请柬。”
“不就是眼馋新区的地么。这块肥肉多少人虎视眈眈,咱们可得吊一吊胃口。”周怀竹道,“就跟李董说我晚上临时有事,他这顿饭我是一定会去的,至于哪天就再说吧。”
秘书连连称是。
周怀竹又道:“晚上先去接周泗。工作忙,挺久没跟这小子聊聊了,也不知道最近在捣鼓什么。”
“不是我说啊,周泗这孩子,是万里挑一的好。我大侄子是隔壁班的,说老师都夸周泗呢。听说还被保送师大附中了,您这孩子,真是了不起。”
秘书夸完,瞧市长脸上并无波澜,只是眉眼舒展不少。平日里这位周市|长总带着副不苟言笑的威严面具,那面具戴在脸上时日长久,像是融入了他的生命,此刻方才裂开一小块,漏出些人情味。
却说宋爱芸亲自跑了一趟三中,给叶燃当便宜姑妈。周泗给了她叶燃的手机号,还不放心地叮嘱她完事得和自己说一声,那念经的样子十足像个小老头子。
周泗同宋爱芸相熟的官|家子弟相比,确是更随和些,待人接物不拿乔,但他的背景却又比普通官|家子弟更为敏|感,因而家中人和外人分得格外清,即便玩得再好,性格再合拍,他也甚少请人来家中做客,更别说介绍家人给外人认识了。此间的分寸,周泗一向拿捏得不偏不倚。此番把她推出去,倒是周泗自小到大破天荒头一回,令宋爱芸不对周泗这位同学好奇心更盛。
宋爱芸按原先同叶燃约定好的,先到三楼的休息室找他。她敲敲刷了绿漆的木质门,听到脆生生的一句“请进”。宋爱芸推开门,瞧见一个男孩子正坐在包漆矮沙发上,见了她,边笑着喊“宋阿姨您来啦”,边拾茶几上摊开来的语文书跟作业本。
这男孩子眉宇间山明水秀,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双清澈的杏眼,乌黑瞳孔倒映着全世界,亮晶晶的,于漆黑倒影中溢出深情的纯真。他比宋爱芸高一点儿,身形尚未长开,站在逼仄的休息室,挺拔得像一株小白杨。
叶燃模样令人心生爱怜,身上干净的学生气又颇能讨得宋爱芸欢心,她瞧着叶燃就像自家儿子,简直忍不住要摸摸他的脑袋:“小燃,咱们去你班主任那里吧。等会我就是你姑妈,可千万别穿帮了。”说着还俏皮地朝叶燃眨眨眼。
叶燃乖巧地点点头,背起书包,带着宋爱芸一道往章蜀的办公室走去。章蜀一天课上下来,早上在老婆那里受的气本已消掉不少。见了叶燃这位姑妈,瞧她妆容致,一身深灰大衣,脖子上还围着一圈貂皮,无名指上翡翠戒指绿得透亮,提着他老婆相中好久却狠不下心买的手袋,周身那是富贵夺目,教人不敢轻视。
章蜀本想给叶燃家人一个下马威,见到这位姑妈,立马矮了一截,板着的老脸有些松动,打叶燃小报告时不觉斟酌词句,质问“姑妈”的语气也是恭敬起来。后来宋爱芸发觉这位章老师说话实在大义凛然,无趣的很,便借口晚上还有饭局,带了叶燃提前告辞。
一老一小两人在3中门口道别,宋爱芸问到叶燃晚上家中只他一人,便怜惜道:“跟宋姨回去,晚饭跟周泗一起吃。你一个小男孩,能做出什么饭菜。”
叶燃推辞道:“下午已经十分麻烦您跑一趟了,哪能好意思再蹭您的饭。”
宋爱芸道:“饭菜都是现成的,不就是多添一副碗筷的事,能有什么麻烦的。听宋姨的话,一起吃晚饭。瞧你这孩子,父母不在身边,瘦成什么样了。”
叶燃仍是找借口推辞。
宋爱芸道:“行,你要谢我和我那干儿子,就跟我回去一起吃顿饭,半大小伙子扭捏什么。不说了不说了,我那车还停在附近呢,咱们得快点,不然要吃罚单。”说着便捞起叶燃的胳膊,拖着他找车子。
宋爱芸异常热情,叶燃心知周家这顿饭是不了。他本意是不情愿与周家人产生瓜葛的,找周泗帮这个忙,他已是思前想后,犹豫迟疑了半天。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5章第十四章
宋爱芸停了车,领叶燃到了市中心的一处小区。说是小区,其实稀稀落落只几幢六层的老式居民楼,夜色里依稀能看出住户找人装的防盗网和蓝绿遮阳棚。天色已全暗了下来,小区渐渐有了灯火,有的人家开始做晚饭,一阵阵的烟火气在冬夜凛冽的空气里飘散开来。
“吱呀”推开楼底似是生了锈的铁门,宋爱芸道:“这儿是市|政|府的机|关大院,都是退休老|干|部跟孩子们。离学校近,周泗为着方便,平常就住在这里。”逼仄的楼道白天采光就不好,这会儿是一片漆黑。宋爱芸跺了跺脚,头顶方才有了昏黄的灯光。
“周泗在n市念了四年书,你还是头一个来这儿的呢。阿姨我呀,是见你这孩子面善,喜欢得紧。”
到了301门口,宋爱芸摸钥匙开了门,在玄关处先自个换了棉拖鞋,再找了不常用的拖鞋给叶燃,方才喊周泗:“周泗,快出来,瞧瞧我带了谁回来啦。”
“您打3中回啦?头一回当便宜姑妈,感觉怎么样?”却见客厅西边的房间里走出来个人,鼻梁上架了副金丝圆框眼镜,显得斯文极了。屋子里开了空调,他只套了件黑蓝相间的针织衫,两手插在裤兜里,跻着拖鞋施施然走来。
叶燃见周泗只望着自己不说话,只好先打了招呼:“周泗,晚上好呀。”
“你怎么来了。”
暗黄灯光下,周泗的脸孔疏远淡漠,仿佛画室里冷淡的石膏像,瞧着你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
叶燃没料想周泗这般冷冰冰的态度,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宋爱芸见气氛有些不对劲,忙打圆场道:“这屋子也就八十来平,你们两个杵在门口也不嫌挤。快去沙发上吃点水果。”她作势拍了拍周泗的后背,贴近他耳畔,小声道:“臭小子,人家爸妈都不在家,我请他吃个便饭,吃不了你几个钱。瞧你臭着张脸,以后谁还敢来咱们这儿吃饭。”
沙发是新换的,米白色皮面,几个深灰色抱枕随意扔在上头,整组沙发占了客厅近三分之一的场子。周泗也不管叶燃,自顾自往中间的长沙发上一坐,翘了二郎腿,抓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就开了电视。
叶燃捡了茶几左边的单人座。待他坐下,宋爱芸道:“我先做几个菜,你俩吃水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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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石榴是他们从哪里弄的,我也记不清了,说是特别甜,汁|水|多。还有车厘子,也甜得很。周泗你别跟老爷似的,招呼招呼客人呀。小叶你呀,也别拘着自己,就跟在自家一样。”
叶燃道:“给阿姨添麻烦了。您做饭要我帮忙吗。”
宋爱芸笑道:“晚饭哪放心找你们这些小子帮忙,别给我添乱就行啦。”
待到宋爱芸转身去厨房忙活,客厅里又是一阵沉寂,电视上播着cctv9的南太平洋纪录片,时不时有季风吹过南太平洋的潮水汹涌声。
叶燃在果盘里捡了一个剥开的石榴,问周泗道:“你吃么,这个季节的石榴是稀罕物,贵着呢。”
他见周泗仍不理他,就找了个纸杯,拿牙签挑了半杯石榴粒,放在周泗跟前,道:“今天谢谢你找了宋姨,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不知该怎么办?”周泗冷哼一声,“你社交不是挺丰富的吗。我瞧着俞越挺爱和你玩呀。再不济还有你那豆芽菜似的同桌呢。怎么会不知该怎么办?”
周泗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轻敲膝盖,目光凉凉,仿佛不甚在意叶燃如何回答。叶燃被他盯得发怵,脑子里飞快转过一轮,却也不知何时何处惹到这位小爷,只得老实答道:“章老师认得他俩的父母。这件事找自己学校同学帮忙,总归不太方便的。我在n市......没什么亲戚朋友,外校也只认得你一个人......所以就托你帮了忙。”
这句“只认得你一个人”取悦了周泗,他倾身捏了纸杯,倒了石榴粒在嘴里,边嚼边道:“那上回迎新歌会,我给你的请柬呢?”
“我......”
周泗调整了坐姿,好整以暇地望着叶燃。
“袁旭伟最近喜欢上一个姑娘,是你们师大附中的。我就给了他歌会的请柬......想给他制造一点点追人家姑娘的机会......”
“然后呢,找俞越把你弄进去一起看演出?”
“我一个人看的。你演完了我去了趟洗手间,在那里碰上俞越,刚好我想回家写作业,他就送我到了剧场门口......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天我和俞越的事?”
周泗不自在地扭头看电视,拈起一颗车厘子,道:“你一个人,又没请柬,在哪儿看的演出?”
叶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就在安全通道的门边上,音效还不错。”
周泗“哼”了一声,道:“怎么没被保安赶出去!拿我的请柬帮兄弟追女朋友,全世界就你最义气。下回给你的东西,你要是了就给我好好着自己用。别想着转给不相干的人做人情,我不知道就罢了,要是教我知道,你得十倍百倍地还我。”
叶燃心内恍然,原来竟是这事教周泗晓得了,怪不得自打进了他家门,周泗就不给自己好脸色。不过这人气性可真大,都快一个月了,还记着这事!
他点头道:“我记得了,往后一定注意。”
周泗满意了,又把叶燃方才说的话拿出来品味了一番,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叶燃看完了他的节目就回了家!想来他是专程看自己演出的,周泗美滋滋地想,课业繁重还专程跑一趟,又进不来演奏厅,就窝在安全通道,跟些大爷大妈挤在一处。
周泗越想越美,眼前仿佛是人群中的叶燃踮着脚尖努力辨认自己的画面,手也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道:“我妈上个礼拜从瑞士带的,我不爱吃,给你尝尝。”原先盘算了许久的如何这般那般冷落叶燃,好教他这般那般低头认错的计划,全给一股脑抛到脑后,此时只想把好东西堆在他面前。这少年心性,可真真是六月天,说变就变。
晚饭是杭椒牛柳、糖醋小排、鱼汤并两样小炒,围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木质小饭桌上,酱黄油亮的小排、鲜绿的杭椒、嫩黄的鱼汤,在黯黄灯光下,冒起烟白的热气,衬得人脸都带了晕影,显得不十分真切。
周泗见叶燃帮着宋爱芸端碗筷,便也进了厨房要给宋氏打下手。宋爱芸烫完碗筷,湿手在深蓝色围裙上擦了擦,笑道:“你呀,早干什么去了呀,瞧见人家帮着端碗筷,才想起来帮宋姨一把。可是眼下哪有活劳烦你做?敞开肚皮吃就行了。”
叶燃先给宋爱芸盛了饭,又捡了周泗的碗盛了饭。周泗接了碗筷,心下欢喜,又见叶燃脱了外套,锁骨那般明显,瘦骨嶙峋的,不由得劝叶燃吃这吃那。叶燃毕竟是客,哪能好意思顺着周泗的话,不过听着周泗劝菜之语,点点头就是了。
周泗见叶燃虽是点头,却仍是斯斯文文小口嚼着饭菜,也不伸筷子夹菜。他便直接上手给叶燃添菜,恨不能一桌子菜全喂了叶燃,教他身上长点肉。叶燃连连道“够了够了”,躲闪间,碗头已是堆了一座小山。
宋爱芸在旁细细观看,觉得有趣,笑道:“我跟周泗同桌吃饭,吃了约莫四年,几时见他这么殷勤。可见这孩子,胳膊肘往外拐。”
“阿燃是客,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热情些,可不能怠慢了他,不然人家下次才不愿进咱们家的门。”
宋爱芸笑道:“你这孩子,油嘴滑舌,大道理倒是不少。”
三人正吃着,却听玄关处有一阵丁零的金属碰撞声。众人转头看向玄关,见屋门被人推了开,夹裹着屋外猎猎风雪的寒气,现出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中年男子。
是周泗的父亲,叶燃认得他。
他是个瘦高的男子,国字脸,一双狭长的黑漆漆的眼睛亮得仿似戒子上的钻,灯光下晃得人不敢同他直视。水光油亮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大约是用了摩丝、喱水之类的定型用品,饶是外间自黄昏起便风雪交加,他仍是从容不迫,不带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
“父亲,您来了?”周泗急忙放了碗筷站起身,“晚上没饭局么?”
“推了。好一阵子没跟你吃饭谈心了,原本打算过来接你出去吃,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宋爱芸忙起身接过男子的公文包,找了双拖鞋给他:“怀竹,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早知道就等你一起吃饭了。”
“今天晚饭倒是挺早。”周怀竹脱了外套和围巾,挂在墙角的梨木衣架上,“周泗,怎么不介绍下,这位小朋友是你的同学吗?”
周泗站得笔直,中指紧贴裤缝,恭恭敬敬道:“他叫叶燃,是我转到复兴小学那阵子认识的。去年暑假他家也搬来n市了,现在3中念书。”
“是叶卫新的儿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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