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残夜玖思
罗雨浓擦去脸上一行清泪,向绫影欠身道:“绫公子琴技超然,琴人合一,雨浓敬佩。宫商角徵羽,弦弦蕴意,擘托抹挑勾,指指怀情。”
绫影淡淡一笑,道:“默剑谬赞了。”
宋炜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公子不要谦虚,雨浓说的一点也没错。我虽然不谙琴瑟之道,却也觉得公子这曲子超凡脱俗,净人心灵…”他说着说着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
陆江白揶揄他道:“哎呦,难得你也能说出两句人话。”
宋炜一记肘击劈将下去,喝道:“怎么?难不成你觉得公子弹的不好吗?你有能耐你上啊!”
陆江白低声嘀咕说我又没说他弹的不好,只是不想赞他罢了。宋炜听得真切,刚想讥笑他心口不一,就觉身边一阵风。他抬头一看,是慕怀风开门冲了出去。柳昂觉得他面色不佳,也提袍追上。
丘岳与绫影对视一眼,然后向众人道:“好了,这曲子也听过了。我和云翳还有话要说,你们都散了吧。”弟子们见师父发话,接连退下,只有卢清晓不肯走,可怜巴巴的看着绫影。绫影把他拉到身边,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把他推出了暖烟阁。
等屋子里清净了,丘岳转身对绫影道:“怎么,可看出什么玄机?”
绫影打开谱子翻到最后,指着书页上的小字道:“这一段,冗长的不合情理。”
丘岳取过来细细研读,然后坐到绿绮台前,依着谱子弹奏一番,然后对绫影道:“杂音甚多,似老松生蛀,白璧带瑕。”
绫影向丘岳借了笔墨纸砚,摊在桌案上,将谱子誊写下来,然后勾勾画画。丘岳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时不时的也添上两笔。两人推敲思量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捡出了十来个字。将这些字翻来覆去编排了顺序之后,得诗两句。丘岳点着绫影勾出的字,慢慢念道:“岁寒身冷难抒意,只待开卷嗅兰香。”
绫影又把从芙蓉游里摘出的句子写在旁边,二人比对一番,丘岳开口道:“芙蓉藏凤栖,青松蕴兰香。看来至少还有两本谱子。”
绫影想起那残谱,对丘岳道:“天虹门里有本紫桐吟,让万钧庄盗了去。只是不知这兰香指的什么。”
丘岳思量片刻,忽然大声道:“云翳!林家祖传的谱子幽兰操,可在你手上!?”
绫影猛的一惊,看向丘岳道:“我只听娘亲抚过此曲,未见过真本。若是在娘亲那里,归云山庄一炬成灰,恐怕也…”
丘岳苦苦一笑,摇摇头道:“那可未必。释水也好,雯儿也罢,既非江湖能士,亦非名门望族,你就不曾想过,他们何以招来杀身之祸?”
绫影暗道我哪里不曾想过?这十几年,我把能想到的全都想过了。不仅想过,绫家的宗庙,林家的族谱,上溯三代,宗室嫡亲,旁干支细,都细细查过,就是找不出他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绫影蹙眉道:“依掌门之意,我双亲家人,丧命于…一本琴谱!?”
丘岳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一本谱子,借不来就抢,抢不来可以偷,何至杀人放火,屠人一庄?绫影觉得一阵炫目,他半倚在桌案上,捏着额角,愤恨道:“不只归云庄…还有蜀山上那一村的人,男女老少,也都死于非命…”
他狠狠咬着牙,切齿道:“人性本恶,为利己,为贪欲,暴戾恣睢,草菅人命。殊不知一报还一报,即种恶因,必食恶果。我在这世上多残喘一日,定不会再容他害人!”
丘岳心中之恨亦不亚于他,老爷子横眉道:“若真是雷万钧所为,我定要亲自擒了他,让他给绫林两家,一个交代!”
绫影整了整思绪,向丘岳道:“我离谷之时,玄谷主已派人去万钧庄打探,想来也该有消息回来了。我不日便动身回去,将新旧诸事,再梳理一番。雷万钧亦非等闲,早晚会知晓芙蓉游在我手上。只是狭路相逢之际,就凭我这把碎骨头,不知能撑过几个回合…”
丘岳朗声一笑,道:“我说小云翳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就算信不过怀风,”老爷子捋了把胡子,接着说:“你还怕老夫的镇渊剑,压不了他那奔雷掌嘛?”
绫影歉疚道:“云翳不愿把这清秀南山,搅的乌烟瘴气…”
丘岳摆摆手,坦然道:“就算没有你这桩事,单凭他敢派人到镇子里伏击飞轩和雨浓,我就饶不了他!真是虎落平阳,什么蛇鼠之徒都敢往我这林子里跑。好啦,你也别忧心了。你带着松弦弄去找黎玄鹤商量好应对之策,定下来之后,便早日知会老夫。我得让万钧庄知道,我山门上刻的侠义二字,就是用来拾他们这种丧心病狂的歹毒之人的。”
绫影再没多言,他走到丘岳面前,袍子一撩,跪拜在这大义凛然的华发老者面前。丘岳把他扶起来,又询问了他旧伤近况,细细叮嘱一番,才与他同出了暖烟阁。
丘掌门把绫影送出慎修院,转身回了自己的居室,进门还没坐下,就听有人敲门。丘岳开门一看,发现是小徒弟畏首畏尾的立在门前,一脸的犹疑。他把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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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晓迎进屋里,自己斟了些茶水,倚榻而坐。等了许久也不见徒弟开口,丘岳只得问道:“来了又不吱声,是要干嘛?”
卢清晓抓了抓头,踌躇了半天,才道:“师父您与云翳,在说些什么呀…”
丘岳哼道:“你与他那般亲近,问他便是。何来找我?去练你的剑去,为师这还好多事儿呢。”说着,他就要赶卢清晓走。
卢清晓连忙道:“他…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啊…我心里着急,才想问问师父…”
丘岳奇道:“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卢清晓想了想,道:“我知他自雅州来,双亲已故,与妹妹客居墨黎谷,由墨黎仙人养大。我知墨黎谷与万钧庄同在找什么琴谱…”
丘岳点点头,等着卢清晓接着往下说,等了半天不见他言语,于是问道:“嗯?没了?”
卢清晓尴尬的咧咧嘴,道:“没了…”
丘岳哦了一声,说:“差不多就这些,该知道了都知道了。行了,练剑去吧。”
卢清晓上前扯住丘岳的袖子,哀求道:“师父!我想知道他双亲因何而故,他这一天到晚神神秘秘,忙忙碌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丘岳蹙眉道:“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他就是在查,他双亲怎么死的。”
卢清晓真是心急火燎,他焦躁道:“那到底查出来了没有?”
丘岳看他这小徒弟眼泪都快下来了,也不想再逗他,于是正色道:“查出来了。多半是丧命于万钧庄,皆因一本古琴谱。雷万钧要聚谱寻宝,求谱不得,一怒之下,杀人焚庄。就是这么个事。”
清晓听师父言明,惊起一身颤栗,他追问道:“那、那接下来呢?”
丘岳一掌击在案几上,怒喝道:“接下来?接下来杀人偿命!云翳身不能武,为师也要替他报这个仇!”
卢清晓点了点头,觉得也是这么回事,毕竟杀父之仇岂能不报。丘岳缓了缓,又向清晓道:“说是这么说,不过雷震毕竟是我的晚辈。我若真是贸然出手,与理有些不公。你既与云翳亲近,还是要勤修武艺,早日帮他了了心愿。你看他这日夜殚竭虑的样子,真是几条命都不够耗的。”
卢清晓向师父一拜,道:“师父说的是,清晓定会尽力!”
丘岳又安慰他几句,嘱咐他勤修剑诀之后,把他打发走了。
卢清晓别过师父,退出慎修院,一路琢磨着,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他想着若是绫影疑心万钧庄与他父母之死有关,怎么见了万钧少主雷重秋还那般殷切?不过清晓转念一想,觉得也有可能是为了套他话吧。绫影不愿与他说这些旧事,所以即便自己误会了,他也没有解释。若真是如此,卢清晓想到自己当时悲愤交加,与绫影说了不少违心的话,定是伤到他了。清晓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疼痛难耐,忙向着绫影暂居的客房跑去。
卢清晓跑到绫影的客房里敲了敲门,发现没有人。他听耳边钟声响起,知晚课的时间到了。他琢磨着绫影没准会去演武场看大家练剑,赶紧又转身寻去。到了演武场,他果然看见绫影在犄角旮旯里戳着,饶有兴致的,看着南山弟子们习剑。
清晓跑到他身边,对他道:“我找了你一圈,你怎么在这啊…”
绫影歪头看他,微微一笑,道:“我喜欢看他们练剑啊。剑随心动,按斗玄土,提点苍穹。破空一刺,声如啸,气如虹。旋身一退,割杂念,断喧嚣。为人之道,不过如此嘛。”
卢清晓青锋出鞘,然后把剑鞘交给绫影,昂首道:“你喜欢,我耍给你看便是了。”
他飞身至武场上,练起了两仪万象诀。经过最近几日的勤加修炼,清晓这两仪诀,比天台上山战魏熙之时,更加娴熟了。两仪万象诀以阳仪为攻,阴仪为守,各有一十六式,融会贯通之后,方可幻化万物,尽以阴阳御事。卢清晓虽然只习了一半,武起来也是英姿飒爽,双袖盈风。长剑一出便有横云断风,独步九天之势。他步子奇快,连转成花,手中青锋发出霜天寒啸,拉出一张剑网。然后剑回身,一招江河行地,横扫千军。银剑再出,是长虹贯日,横剑侧扫,是冰壶秋月。
教武场上的人看他身姿飘逸,青锋有灵,纷纷停了手里的动作,驻足观望。陆江白远远看着,觉得师弟这套剑法真是妙,干脆拔出初雪剑,飞身跳到卢清晓面前跟他比划起来。
卢清晓见他来了,手上加了三分力道,口中笑道:“怎么,你不叫上三哥一起吗?”
陆江白朗声道:“跟你过招还用得着他?”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回的耍了起来,刀光剑影,啷当作响。
陆江白捏着熠泱诀,毫不客气的攻向清晓。他敛气于剑,横劈清晓肩头。卢清晓知道他这四哥虽然行起事来是个不正经,剑术却走的沉稳朴实之道,才不与他硬拼。他轻轻一跳侧身躲开,一招换斗移星拨开他的剑气。陆江白回身又刺,清晓横剑格挡,脚下踏出无踪步法,移到纯剑身后。接着就是波谲云诡,撒开剑网,扑他后心。陆江白慌忙躲开,纵剑斩下,以劈山断流之势破他剑阵。清晓后跳跃开,心说你这力道还是真是大。他再施无踪步,在陆江白身边穿来梭去,提剑轻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绕他周身。陆江白的初雪赶不上青锋的速度,只得以力破快。他定神辨清了清晓的方位,举剑斜劈,抓住清晓格挡的一瞬,抬腿向他踢去。清晓吃了一脚,连退两步,揉着肚子道:“不打啦不打啦!”
陆江白回初雪,得意道:“小师弟,你还得勤学苦练才行呐!”他话音未落,却发现身边众人,皆捂嘴看着他,强掩笑意。
陆江白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宋炜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拎着他的后脖领子道:“先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再说人家吧!快走,回屋里换袍子去!”
陆江白闻言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新换的衣衫上被划的全是道道,这才明白卢清晓为什么捂肚子,感情是憋着笑憋出了内伤。他挥着剑就要去找清晓算账。
卢清晓赶紧跑开,大笑道:“是你自己要来和我打的!可不能怪我啊!哈哈哈哈!”宋炜赶紧把陆江白给架走了,得他在这丢人现眼。这二人一走,教武场上的人,都笑翻了天。
绫影走上前去拍了拍卢清晓的额头,道:“纯剑怎么也是你师兄,哪能这般戏弄人家。”
清晓回青锋剑,噘嘴道:“谁叫他总说你不是…”
绫影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护着你嘛…”他见清晓一脸茫然,也懒得多做解释,与他并肩退到场外,好腾出位置,让柳昂继续执教。
卢清晓忽然凑到绫影耳边道:“二哥追着大师兄出了暖烟阁,怎么只有他一人回来?”
绫影向远处看了看,努嘴道:“慕大侠不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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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这儿来,你自己问他咯。”
卢清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见慕怀风大步走来,只是那神色,却不怎么好看,好似心事重重。他向慕怀风迎过去,关切道:“大师兄,你还好吧?可是有什么烦事?”
慕怀风沉着个脸,道:“向你借云翳一用。”说着,他伸手拽过绫影,转身就走。
清晓听完师父一番话,憋了满腹心事要跟绫影说,他见慕怀风这样子心里也生了火气,抬手按住大师兄的腕子。他见慕怀风回头看向自己,又赶忙回了手,怯怯的站在那。
绫影看他这样子,忙把他拉到一旁,道:“既然慕大侠找我,恐怕是有事。你乖乖在客房等我,我须臾便归。可好?”
卢清晓瘪着嘴盯他半天,又侧头看看大师兄阴沉的神色,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绫影又附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才留下清晓,随慕怀风走去。
第56章10霁月光风
慕怀风借来了绫影,却也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只是带着他出了后山门,在林间小路无头乱走。绫影跟在他身后几步之遥,不紧不慢的随他走着,不知不觉间,四周的林子,就染上了暮色。慕怀风溜溜达达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停在了醉峰亭里,从石台下摸出美禄两坛,揭去盖布,仰脖豪饮。绫影随他入了亭子,凭栏而坐,望残阳如血,百鸟归林。
慕怀风突然开口道:“云翳,你从那绿绮台里,看到了谁?”
绫影并未回头看他,只喃喃道:“故庄旧土,严母慈父,天高云阔,稚趣经年。”
慕怀风抱着酒坛子,凄然道:“我只知琴声悠悠,一弦一泪。君心不在,妾自泣流。哭哭哭,全是哭声,默默默,尽是泪颜。我在她身边那十几年,从未见她笑过。直到她死,那人也未露过一面。”他说的心伤,又灌了几口酒。
绫影回过头,向他道:“你恨他?”
慕怀风摇了摇头,说:“恨与不恨,都过了这么些年,早就随风而逝,只留一地怅然。不过我倒是要谢他将我送上南山,交给师父。不然我就得流落街头,与乞儿为伍了。”
绫影又道:“你觉上天待你不公?”
慕怀风笑道:“老天爷那么忙,哪里管得了这多事?我现在有肉吃,有酒喝,有榻睡,有剑耍。何来不公?”
绫影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拎起酒坛子喝了两口,道:“这就是了。往事已矣,随水东流,莫要伤怀。你有丘掌门护着,又有这帮兄弟在身侧。兴起时,提着你的千行剑行侠仗义,意阑时,守着你的玉壶酿一醉方休。这般快意恩仇的日子,多少人求之不得?”
慕怀风抬头看他目光清亮,唇边带笑,顺着他的话想下去,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确实还不错,白日里让琴声勾起的忧思,消散不少。他嘿嘿一笑,道:“酒是喝了不少,不过这侠义之事嘛,却没做什么…还负个重名…”
绫影把怀中的酒坛子放下,绕着慕怀风缓缓踱步,他一面走,一面摇头晃脑道:“五年前,邓州附近诸县大旱,民不聊生。官府克扣着朝廷的赈灾钱粮,欲谋私利。不知是谁夜入粮仓,摸了虚实,然后贴了满城告示,引群情激奋,迫官府开仓济民?三年前,八公山淮陵寨,打着南王再临的旗号,滥制仙丹,招摇撞骗。也不知是谁,拾了寨子里四十口人,还把领头的寨主刘长岩和两副手,五花大绑的扔到了衙门前?哦,还有,两年前…”
慕怀风腾的站起来,死死捂住绫影的嘴,惊诧道:“停停停!这些事儿师父都不知晓!你怎这般明细!?”
绫影让他捂的憋气,赶紧把他推开,松了松衣领,才道:“我好歹也是墨黎谷长大的,这些事推敲一下便知。”他拍拍慕怀风的胸脯,道:“你心中自有侠义,谦虚个什么。”说完,他又回到石凳上,开了一坛新酒,浅浅酌着。
慕怀风一脸难为情,揣着手道:“这些…不过举手之劳,何足道也…”
绫影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笑道:“我说慕大侠啊,我问你。若国破家亡,风雨飘摇,兵荒马乱,战祸连连,你当如何?”
慕怀风想都不想便答:“自是带剑从军,戎装上马,守我河山呐。”
绫影又道:“那现在太平盛世,百业俱兴。天下黎民,谁不是守着自己的家业,为妻儿,为子孙,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活着。你帮他们奋得他们应得粮米,取回他们被骗的钱财,不就是守他们的河山?你这举手之劳,还是多多益善吧。”
慕怀风僵在那里思量半晌,方觉醍醐灌顶,脸上有了些笑容。
绫影看他明白了,接着说:“戎马关山,为民捐躯是侠。路见不平,锄强扶弱亦是侠。侠无大小,只分善恶。这风行千里,剑碎万恶的南山重剑,可是名副其实。”
慕怀风默默的端起绫影面前的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半坛,才压下了澎湃心潮。他把酒坛推给绫影,道:“喝!”
绫影微微一笑,也勉强灌了两口。
慕怀风按住绫影的手道:“你可不知,我这些年让这八个压的气都喘不过来,到了去年,我山都不敢下了…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绫影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淡淡笑着说:“你这人不是肆意笑横云,峦峰比高低,还怕这几句虚名。得啦,干了这坛酒,这事儿就翻篇了,以后不许再为它恼。”
慕怀风点点头,他翻过绫影的右手,摸了摸,道:“你这手上的茧,是习剑所得?”
绫影答道:“是啊,黎家的墨白诀嘛。”
慕怀风眼睛一亮,道:“耍给我看看?”
绫影白他一眼,不搭理他。慕怀风这才想起来他身上有伤,歉疚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绫影想了想,却笑了,他说:“你们不是都说我这伤能治么。有朝一日,等我这旧伤痊愈了,我便同你比划比划。可好?”
慕怀风大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等着你!”
他豪饮几口,将酒坛子丢给绫影,道:“干!”
绫影心说我今天真是舍命陪君子,咬着牙,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肚子。
二人干了这两坛子酒,已是繁星满天,晚风习习。慕怀风觉得自己把人借出来这么久,也该还回去了。于是起身拉起让他灌的醉熏熏的绫影,驮着他,离了小亭。这南山的夜景,他看了几十年,今夜,却是出奇的透亮。让松弦一弄无端唤起的旧事,和近些年压在心头的彷徨,都随着佳酿两坛,良友数言烟消云散。他坚定了要助绫影达成夙愿的信念,把肩上瘦弱的小身骨,搂得更紧了些。
卢清晓干坐在绫影的客房里,一等就是三个时辰,坐的眼睛都直了。他看马上就到子时了,实在忍不住,愤然起身,开门冲了出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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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跑了两步,就看见慕怀风一脸歉疚的把醉的不省人事的绫影,给扛了回来。这么多年,卢清晓这是第一次生大师兄的气。他冲上去,向重剑怒道:“你们干什么去了!云翳这怎么了!?”
慕怀风把绫影卸下来,交到卢清晓怀里,尴尬的笑道:“我就是借云翳陪我聊聊天…没想到一不小心,把他灌醉了…”
卢清晓看怀里的人满面通红,长眉紧蹙,又心疼又生气,他狠狠瞪了慕怀风一眼,小跑着把绫影抱回了屋里。慕怀风自知理亏也不好再留,转身离开了。
卢清晓把这醉鬼扔到床上,一肚子火没处撒,只得坐在床沿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绫影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清晓…帮我从行囊里取个瓷瓶…”
卢清晓回身瞪着他怒道:“你去跟大师兄拼酒,你不要命了!?”
绫影头痛欲裂,催他赶紧去找瓶子。卢清晓没奈何,把他那包袱翻出来,乱找一通。他摸出一黑一白两个瓷瓶,问绫影要哪个。绫影揉着额角道:“黑的,给我吧。”他闭着眼睛接过清晓手中的药丸一口吞了,又躺下去。
卢清晓把两个瓶子都打量一番,生出不少好奇,问道:“这黑的是醒酒药?”
绫影头昏脑涨,敷衍的嗯了一声。
清晓又问:“你知道自己会喝醉?”
绫影咧咧嘴,苦笑道:“重剑嗜酒,我又不胜酒力,不醉也难。好在提前备下,不然我明天是起不来了…”
卢清晓晃了晃白瓶,发现是空的,又问绫影道:“那这白的是什么?”他等了半天不见绫影答话,走过去一看,见这人已经睡着了,只好先给他除了外衫鞋履,又给他搭上被衾。
清晓把瓶子塞回绫影的包袱里,随手一探,摸到个什么东西。他把那东西拽出来,发现是个小本。这本子他早就见过,是绫影拿在手边,画那些花草的册子。
清晓想着不知他又添了些什么新花,便捏着册子,在绫影床边挤了个地方,慢慢翻看。本子一开,仍是那娇艳欲滴的虞美人,他往后翻了两页,还是那些花。看到玉兰的时候,卢清晓顿了顿,伸手狠狠掐了一下绫影的面颊,嘀咕道:“让你喝成这样!我明明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那些愁事儿师父都告诉我了,我定会帮你…你就别再烦忧了…”
绫影可能是觉得疼了,哼唧两声,翻了个身,背着清晓,接着睡。卢清晓扬着本子,敲在他肩上,他这一忽扇,发现本子后面还有字。清晓翻过几张白纸,到了有字的页,见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满篇,起首的四个字却让他一惊:重剑怀风。他翻身下床,跑到桌边,借着微弱烛光,细细读下去,越看越慌,手心里渗出冷汗。
那上面记着:重剑怀风,七剑之首。通达豪放,嫉恶如仇。提千行剑,使定山诀,重剑一出,风伏草偃,气吞山河。人称风行千里,剑碎万恶。好酒如命,爱藏酒方,薄酒十斤不倒,海量也。以山为家,尊师如父,轻名利,重手足,与仁剑交好。景二年,夜入邓州粮仓,遂张贴布告,引百姓迫官府发粮赈灾…
卢清晓觉得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个重恩重义的大师兄,就被这些苍白的文字毫无感情的勾勒着,一层一层的剥去喜怒哀乐,只剩一副躯壳。他又后翻了一页,看到仁剑柳昂四个字,后面写着:仁剑柳昂,七剑之二。宅心仁厚,不拘小节。持问君剑,习定山诀。仁剑身稳,内外兼修,多行传教,深居简出。居节俭,心平和,爱垂钓,与灵剑结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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