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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故此,本着贼不走空的道理,赵官家决定强行征用空地和房间都比较多的相国寺作为军器营,专供开封府尹陈规在此处置办各种城防用的军器军械,然后大相国寺的和尚们也该发挥厨艺水平,替民夫和军士们做个饭烧个水什么的。
当然了,看在人家大师傅一脸惶惶然的样子,赵玖到底是没把事情做绝,只说国家危难,指不定东京城还要面临围城,大家要相忍为国。
等有朝一日收复两河,他赵玖自然会把相国寺的使用权还回来,说不得还能在燕京开一家分寺,扩大产业规模云云……甚至还留了一份带有他画押的签字文书。
文书最后,沧州赵玖四个字,已经越来越好看了。
大相国寺的大师傅还能如何呢?只能捧着这文书讪讪而对,念几句佛,然后叙述一番赵宋皇室对相国寺上百年的尊崇罢了。
当然了,这番言语肯定是在表达与国家共存亡的决心,而非是提醒赵官家佛祖不可欺,不然呢?
须知道,眼下的东京城便是又比去年热闹了许多,但其中老百姓里的男丁加一块也是肯定不如那二十万御营军士数量多的。
何况这东京城附近本就有数万御营兵马。
更别说,毕竟有个官家许诺了分寺,还给了文书不是?
于是乎,这日傍晚,赵官家颠倒乾坤,亲自敲响了大相国寺那著名的晨间大钟之后,双方宾主尽欢,赵玖全家享用了一份闻名天下的相国寺素斋后,便也心满意足告辞离去。
离开相国寺后,大概是觉得相国寺化缘的成果不太够,赵官家第二日居然复又重新启程,却只带着方便出行的吴夫人,出东京一路往西不停,复又在西京地界微微南转,俨然是往禅宗祖庭,登封少林寺而来。
话说,跟倒霉的大相国寺不同,少林寺位于少室山中,金军又多有信佛之辈,倒是没有遭遇到系统的烧杀和劫掠。
非只如此,或者完全可以说恰恰相反,少林寺从唐时渐渐兴起,不断壮大,到了眼下,已经来到极盛之时。坐拥万亩以上田地不说,光寺基便有五百四十亩,楼台阁塔数千间,僧众数千人。
甚至早在仁宗年间,少林寺便主动在东京城内开过分号,试图与大相国寺争一争高低。
而且,寺内素有习武之风,又有数不清的佃户劳力,寻常军贼盗匪或是畏于宗教,或是惧于少林寺强大实力,多嫌弃此处麻烦,再加上少林寺手段高超,战乱之中早有人在登封城中处置俗物,往来无论僧俗宋金,只要是有兵马过境,都有一份身段和表达,所以便是骚扰也少有遭遇。
故此,赵官家此番前来拜山,牛皋与大崔两位统制官,外加杨沂中亲自带领的御前班直,足足数千军士围上,自然早早惊动寺内主持与诸多僧众,然后一边匆匆出山门迎,一边惶恐难耐。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这位官家明道宫中刮道祖金粉,相国寺中收人家寺庙做军用,还有之前在宫中近乎卧薪尝胆的传闻,早早从登封转入少室山内。
再加上人尽皆知,如今朝廷因为军费导致了严重的财政困难,以至于东南粮帛续上,朝廷文武都还是半俸待遇……那敢问,哪位大德高僧不存了天大的小心呢?
果然,双方相会,少林寺群僧跪迎官家入寺,尚未进入山门,这主持大师便主动表达了为国分忧的意思。
细细一问,居然要献出积攒的粮食数万石,外加金银三大箱,其余钱帛近二十万缗!
如此手笔,如此决断,自然让赵官家心中感慨,不亏是能延续一千五百年的天下第一名刹,这份眼力和身段,还有这份决断,比金富轼似乎都要强上三分!
搞得他想去刮金粉都不好意思。
当然了,赵官家为了保护如此古刹,还是在山门前继续索求了两百武僧充入军中,并收取了登封城外五千亩田地,连着佃户一起充作军屯,同时还要求少林寺尽量保证从登封城经过的河北南下流民基本口粮。
毕竟嘛,按照赵官家所言,军民一体,僧俗一家,大宋兵强马壮,人民富足,才能更好的保护少林寺这个大宋的共同宝贵财产。
对此,少林寺的几位大师虽然有些怔怔,却还是尽量从佛法上表达了理解和认可。
于是,宾主再度齐欢。
然而,翌日,正当赵官家看在那些粮食、钱帛、长满庄稼的良田面子上,准备在大雄宝殿给佛祖上一炷香的时候,有一位随行贵胄大臣,却是彻底忍耐不住了。
“官家!”
自扬州折返不久,然后此行强要跟来的大宗正赵士?忽然严肃出列,显然是在等这个机会。“焉有到了西京,不先去祭扫皇陵,却先拜佛的道理?”
赵玖微微一怔,便要解释:“这件事昨日不是跟皇叔说过了吗?”
“官家昨日尽是敷衍之词,而臣也知道官家心思。”
赵士?继续在殿中严肃相对。“臣知道官家此行是在为国家求财……但何尝不是躲避大典?前几日,都省许相公、礼部朱尚书进言,说既然回到东京,便请官家恢复旧制,补行大典,兼告祖宗,同时祈安二圣,以安人心。结果官家却顾左右而言他,随后便亲自往大相国寺,复又往此处而来!敢问官家,一道旨意便能做的事情,为何要亲自施为?而本该亲自去做的事情,为何要推三阻四?为何官家眼中的轻重,与我等眼中的轻重,截然不同?”
赵玖面色早已经恢复如初,却是正身立在大雄宝殿之中,佛祖莲台之下,微笑束手相对:“这番话……特别是最后两句,皇叔早就想说了吧?”
赵士?回过神来,也是有些沮丧,便拱手再对:“官家,老臣并无指斥之意,只是一番公心,也无意损害官家威福之权,否则便不会等到此时,来到如此方外之地,方才进谏了。”
这倒是实话,此时能入大雄宝殿的,除了赵官家和赵皇叔以外,便是女扮男装的吴夫人、小林学士,外加几个纹丝不动的禅宗高僧了……牛皋、大崔二将根本就在山门内外,杨沂中也只在殿门那里扶刀侍立。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这里毕竟是宗教场所,天然具有一种政治屏蔽性、隐蔽性,大家说完话,出了门是可以假装不算数的。
“朕知道,而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回到跟前,赵玖闻言便也幽幽答道。“大家都是为公,但各自之‘公’却已截然不同。为何如此?其实,皇叔在扬州一年有余,朕在他处一年有余,经历事端不同,咱们所思所想也早已不同,如今再会,本该说个清楚的,这是朕的失误。”
“臣恭听圣谕。”赵士?俯首严肃相对。
其实非只是赵士?,殿中其他人,从小林学士到那位女扮男装的吴夫人,全都竖起了耳朵……当然了,专修禅宗功夫的少林高僧肯定是不屑听这些朝廷隐私的。
“靖康之变,朕尽失父母兄弟姐妹,而流离之中,见天下士民百姓有相似之苦,便渐渐存了共情之心,便有了以士民百姓为父母兄弟姐妹之意;至于皇叔等人,虽也失君父亲眷,却依旧端着一些个空壳子当做君父亲眷,甚至还想让朕装作一个木偶来做某些人的替代,丝毫不以身前活人为念……这便是你们回京之后,咱们之间总是出岔子的根本缘故了。”
“老臣……老臣还是有些不懂。”赵士?勉力相对。
“非要直白一点也无妨……朕曾立誓,此生要兴复两河,殄灭金国,犁其庭扫其穴,合天下一统……皇叔听过这事吗?”赵玖依旧神色不变,微笑不停。
“略有耳闻。”赵士?当即应声。
“那敢问皇叔,朕既要为此等事业……若是做成了,最起码也要比个光武吧?而想要成此事业,那也该向光武以上的古之圣君学习吧?”
“这是自然。”
“那你们为何不要朕学光武,反而要朕去学一些上百年都未曾收复燕云、平定西夏继而统一中国的碌碌之辈呢?”赵官家面色依旧如常不变。“更不要提,居然还有人想让朕学那些葬送了族中江山,自家北狩,却让天下受辱之流!朕便是再自甘下贱,又如何能做那种事?祈安,祈福,他们也配?!”
赵士?目瞪口呆,继而忍不住压低声音,恳切相对:“官家,你的天下,本是祖宗父兄的天下,你的皇位,也本是祖宗父兄的皇位!”
“祖宗的天下,本是天下人心奉出来的天下,祖宗的皇位,也本是天下人心奉出来的皇位!”赵玖依旧没有动怒,居然还能微笑相对。“而如今人心尽为父兄所失,赵宋的天下与皇位传到朕这里也已经摇摇欲坠,朕自当重整人心……且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叔难道没读过书吗?”
赵士?彻底愕然。
“皇叔,”赵玖见状,却是缓缓而言,从容再对。“你为了朕的体面,没有在东京公开进谏,朕感激不尽。而朕为了你的体面,便也在这方外之地给了你一个诚心诚意的答复……不过出了门,有些话朕便不会认的,省的相公尚书们再闹别扭……还请你多加见谅。”
说完此话,赵官家回过身来,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从有些呆滞的少林寺主持手中夺过信香,然后朝着身前端庄金身木偶大略摇了下手,便将信香随意插入身前炉中。
复又长呼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当一个独夫,有时候还是挺爽的……怪不得赵佶能堕落到那种份上?
须得引以为戒。
想到这里,赵官家复又双掌合十,朝着木偶微微行了一礼,然后方才敛容转身往殿外而去,表情宛如木雕。
ps:晚安……兼节日快乐?
二十一个小时未睡,容我沉眠不起。





绍宋 第十八章 行旅相攀援
赵官家过分了,毫无疑问的过分了。
有些话,即便是在方外之地,所谓政治密室里,也不该这么早说的。尤其是人家赵皇叔真的是一腔赤诚……实际上,按照这年头的政治正确,人家赵皇叔才叫大义凛然和诚恳无二,反倒是赵玖显得格外离经叛道。
但是反过来讲,赵玖后悔吗?
说后悔也后悔,说不后悔却也不后悔。
后悔的是,他能堂而皇之对赵士?说出这种话,说明他飘了,所以他旋即自省,不能因为自己握住了兵权就在那里沉溺于独夫的感觉,这样肆无忌惮,如此轻佻无度,跟赵佶那种人何其相像?
不后悔的是,这本就是他的真心想法,他就是看不起大宋的那些官家们,就是将二圣视为靖康之变的罪魁祸首,而非是什么受害人。
所以,说了也就说了,他也不是第一次砍自己屁股下面这破椅子的椅子腿了,大不了再垫块砖继续凑活坐呗……又不是他赵玖愿意穿、愿意坐的!
自出井以来,整日提心吊胆,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然后到底是没吃上冰雪,只吃了雪糕……这官家的日子真好过?
于是乎,抱着这种心态,上香完毕,赵官家复又在少林寺盘桓半日,大约是查看了藏经阁、面壁洞等文物古迹,然后又看在大和尚们佛法精湛的份上,亲笔题了《拳出少林》四字,便安歇一宿,然后下山而去。
话说,且不提赵玖起了流氓心态,只说忠谨无双的赵皇叔随着官家仪仗下得山来,却自然是心情复杂,不同他人……说到底,这个新官家还是伤了老皇叔的心,但思来想去,这位老皇叔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那是官家。
须知道,大宋朝延续百余年下来,所谓赵宋官家一边承受着因为人口爆炸导致的市井平民文化影响,以至于某些光环不再,上到宰执与皇亲国戚,下到小民百姓,人人皆可议论评价这赵宋天子,当然了,大家也可以议论宰执和皇亲国戚;另一边,却又不得不承认,按照赵宋那种祖宗家法,这赵宋官家的权柄却也是越来越盛的。
就好像被某人不值的太上道君皇帝赵佶,人人皆知他轻佻,人人皆知他除了国事什么都行,人人都知道他身边的六贼可恶,甚至可恶的不只六贼,也人人都知道花石纲是个祸害,以至于引起了东南之地的大规模民变……然而,金人打来之前,可有哪位拦住他往李师师那里跑了吗?
实际上,在这位老皇叔眼里,眼下这位不敬祖宗和父兄的赵官家,偏偏又跟他所不敬的那位太上道君皇帝简直是一个模子弄出来的人一般……都是典型的轻佻昏悖之君!
然而,那又如何呢?
彼时都无人能阻止太上道君皇帝,今时今日,让他一个身份敏感的远支皇叔去讨论这种问题,难道会有用,会有好下场?
官家官家,真以为什么规矩能管住人家?
若是能管住,大宋怎么落到今日下场的?
甚至,若是赵玖知道这位皇叔所想,恐怕还免不了私下多感慨一句……若官家可为制度所制,那岳飞是怎么死的?
而且干出风波亭这种事情以后,韩世忠反了吗?还是他愿意拿满门给岳飞作保的赵皇叔反了?
他赵玖再离经叛道,再无耻,难道真能比得上人家原本历史中的赵佶父子?
凭什么只说私下骂了几句父兄的他荒悖,欺负老实人吗?
总而言之吧,大约是感念至此,皇叔赵士?不由心灰意冷,所以甫一来到山下的登封县城,便准备写奏疏,称病告辞,先行离去,从此不问朝政,只守宗庙。
然而就在这时,赵官家居然先行传来旨意,说是他本想亲自往洛阳八陵祭扫,但连日身上不好,待见了陵寝反而伤心,暂且不忍,便以大宗正、皇叔赵士?为祈福使,代天子正式往洛阳八陵祭祀祈福。
这个说不清算是折中赔不是还是固执己见的任命,让赵皇叔愈发无力……他倒想撂挑子,可撂挑子后万一祖宗真没能得到祭祀呢?
无奈之下,其人收起原本称病的奏折,接了旨意,替装病的赵官家出马,带着全副天子仪仗,第二次往洛阳八陵而去。
小林学士与大崔统制部下军士也随行而去。
非只如此,数日后,首相吕好问、礼部尚书朱胜非,也都接到旨意,充当副使,往洛阳八陵汇合正在沐浴斋戒以待佳期的赵皇叔,同参八陵。
至于赵玖本人,却独独带着吴夫人与杨沂中领着少许班直,是在登封城左近牛皋军中暂时长住了下来,准备熬过这段时间。
而也就是在此处,这位官家终于得知了岳飞妻子南下,早早嫁给了韩世忠部军士一事。
这件事情,岳飞处置的没有任何问题,他着军中认识自己妻子的一名心腹军士,往韩世忠这里捎来五百贯钱,然后便再无言语……一面是此事终究导致了二人感情破裂的事实,一面是照顾到了渐渐长大岳云兄弟的心情。
原本挺尴尬的一件事情也到此为止。
这事毕竟牵扯大将私隐,双方也都没有声张,所以赵官家知道的有些晚,而且他也对岳飞的处置也没有二话,更不想擅自过问,再度引来岳韩二人尴尬……唯独此事此时传入赵玖耳中,不免让他留意到了一件事情。
“军中多河北籍贯之人,此类事情多吗?”赵玖稍作了解之后,自然对传递消息的杨沂中顺势询问起来。
“多。”杨沂中稍作思索,便肯定做答。“但更多的却是主动买卖,如岳夫人这般脱离夫家在先,然后自寻出处的反倒少见。”
“何为主动买卖?”赵玖微微一怔,他只是想问夫妻分离,却未曾往什么买卖上想。
“便是夫妇少有分离,过得河来,赤贫无物,为得生计,自将妻子典卖出去。”
“丈夫卖妻?”赵玖到底愕然起来。
“是夫妇一起卖妻……”杨沂中稍作解释。“而且一般是活卖。”
“什么叫活卖?”
“便是夫妻情分未尽,只是一时穷极,出卖之时或是与人做妾,或是与人做仆,都有一个金额和年限,然后或是期间丈夫筹钱来换,或是妻子到期自归,都可破镜重圆……但活**之死卖往往便宜极多。”言至此处,杨沂中又做补充。“很多时候,主动活卖的妇女往往不要钱,只要大户人家许他们带着孩子过去养活便可。”
赵玖目瞪口呆。
“当然,也有一种活卖的特例。”杨沂中已然小心起来,却又出于职业道德,不得不言无不尽。“那便是不定金额,只要卖过去给人家生下一个孩子便可,乃是租赁生子之意……孩子出生满月,便算合约已尽。”
“你是说,朕的御营军士……也有这般事情?”赵玖终于回过神来,眉目也明显狰狞起来。“岳飞妻子那事,已经算是走运道的了?”
“官家。”杨沂中愈发小心。“既然是官家主动询问起臣,臣须让官家知道,此事牵扯两层……”
“说来。”
“一层乃是妾通买卖的制度,百年皆是如此,非止此一时,也非止军中,乃是唐时律法定论,然后皇宋承唐法,流传至今。唐时白居易三年一换妾,本朝大苏学士也曾卖妾换马,包龙图之妾怀了孕,照样打发……甚至韩太尉家中梁夫人与两位妾室,也都是买来的……这种事情根子在于制度与律法上,古今上下皆有。”杨沂中小心而对。“至于说河北流民卖妻,根子则在于流民赤贫上,不卖妻子,也要卖孩子,不卖孩子,也要自家卖身为奴仆的……二者不可一概而论。”
“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赵玖微微点头,却复又微微摇头。“但此事还是不妥,当止……让吕相公不要去祭祀了,直接让他来登封见朕。”
杨沂中俯首听令。
却不料,就在此时,赵官家忽又当面嗤笑:“如此这般,还有人要我给二圣祈福,岂不是自欺欺人?”
这次,杨沂中自然还是装作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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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第十九章 川广不可越
吕好问吕相公也是辛苦,一把年纪了,在如此暑热的天气下,却因为赵官家装病不得不往来奔波。
不过,吕相公的态度还是很好的,而且对赵官家的政治姿态表示了认可,他也认为应该对御营士卒的家眷进行统一赎回,或者直接强令赦免,因为这样做可以施恩于士卒,鼓舞军心……用他的话说便是,‘几千万的钱帛都撒出去了,没由来因为这种事情再落得不好’。
但是,这位都省首相却反对进行大规模的统一赦免,更反对从律法上一步到位,直接废除人身典卖制度。
“朕大概懂得吕相公某些顾虑。”抱病在登封的赵官家虽然还是少见多余表情,却面色红润,语言顺畅。“几百年的制度和风俗,早已经深入人心,现在国家不是正常状态,骤然改变如此关系重大的律法,反而会徒劳添乱,不如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再细细讨论……只是朕稍微不懂,为何不能对河北流民进行统一赦免?”
“因为战乱已经数载,河北流民卖身之处,多非河南,而是更往南面的淮南、南阳,乃至于东南、荆襄一带。”登封县衙后院花树之下的亭中,吕好问从容做答。“官家,河南这里,经历兵灾,又是官家引御营大军所屯驻之地,事关军事,因此富户豪门多能体谅,便是不能体谅,也不敢更不能产生什么麻烦。而那些地方须是后方,有些人未必知道和体谅朝廷的难处……”
就坐在吕相公对面的赵官家听闻此语,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之前那种期待感却明显荡然无存。
很显然,他察觉到了吕好问言语中的坦诚,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切实困难……因为按照赵玖那贫乏的认识,这种‘我确实有个花了五贯钱买的妾’之类关乎切身利益的问题,阻力的确一贯巨大。
要是他能做个太平天子,国家安稳,财政富裕,慢慢整理这些东西,或许还行。但是眼下,战争期间,金人的军事威胁始终不断,尤其是朝廷刚刚对东南加了商税,对荆襄加了实物赋,再刺激后方,未免显得极度不合时宜。
而且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且不提,一个让这名穿越者警醒的事情在于,或者说,早在之前无奈选择加税的时候,他就已经敏锐意识到,随着抗金战争的长期化与规模扩大化,阶级矛盾将会越来越突出。
更让人无奈的是,这个时候民族国家概念尚未形成,很可能会出现一种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相抵触的情形。
前面需要抗金,所以后方得加税。
后方老百姓苦不堪言,但他们的痛苦来自于朝廷的压榨,对金军的危险是没有切身感受的,所以说不得就要选择造反……对于穿越者而言,这毫无疑问是值得同情的行为,但这种行为势必又导致前方抗金乏力,逼得那些原本应该用来抗金,甚至应该用来维护后方百姓安泰的军事力量用于镇压内部。
而这,正是那日赵玖专门叫来诸帅臣,当众甩脸的一个缘故所在了。
因为他骨子里始终认为,不管表面原因如何,从基本动机上来讲,底层老百姓的反抗始终是可以理解,乃至于正确的。
除此之外,身为穿越者,赵玖还不得不面对由此引申出来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自身的定位。而这件事情,也正是他最近不得不直面的一个疑难问题。
首先,他穿越过来是干嘛的?抛开虚无缥缈的道祖钦定之论,肯定是要好好活着,而好好活着自然是做有意义的事情……那什么又是有意义的事情?
抗金!
这点毋庸置疑。
然后呢,当个好皇帝?
怎么当好皇帝?
把自己融入这个角色中,当一个赵宋皇室的孝子贤孙,前面学光武兴复山河,后面对内做个仁宗一般的‘圣人天子’,对外做个神宗一般的‘进取天子’?
届时国家文化兴盛,一时昭然……想必也能混个比较高的历史评价吧。
毕竟嘛,他‘圣人’起来肯定比宋仁宗要更‘圣人’。
天下大旱,宋仁宗辛苦求雨,路上没找到带水的随从,强忍着不喝,最后果然感动了上天,东京下了一场及时雨,以至于只有京东沂州的老百姓继续遭灾,然后饿得不行,选择了造反杀官抢粮,这是何等圣人?换成自己,肯定背个大水壶,路上还主动分给其他人一点的,说不得就能感动道祖,来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连京东那边都下几滴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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