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金箍棒不棒
喝了一大口汽水之后,云海提起了他哥哥,说是三个月前杜云峰写了封莫名的信,给他邮寄了一大笔钱,够他念好几年书了,而以前他一次只给他一两个月的生活。
“他信里写什么?”周澜问,然后他暗暗骂自己怎么没忍住,离开奉天那天起,他就决定忘掉最近这两年的一切。
那里太痛苦,本来是有很多欢乐的,后来全被杜云峰毁了。
“我哥那洋文,本来就不咋地,这次尤其颠三倒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就是告诉我安心读书吧。”云海将最后一块牛排放在嘴里,补充道:“对了,还和我说,万一我有什么困难,回周家找你,你会管我的。”
周澜一支烟抽完,听云海叙述那没头没尾的来信,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和云海在一起很放松,可是云海下午还要上课,临走周澜从兜里掏出一张汇丰银行的存折交给杜云海,他早上刚刚往里存了钱。
“慕安哥,我不需要,我哥给我的钱够花挺长时间的,你们不用给我这么多钱。”杜云海伸手推出去,真心实意的不想要。
“给你就拿着,我年后要是顺利,会去欧洲,你留些钱在身上,再读两年,到法国找我。”他将折子硬塞给他。
周澜带着三十根金条回的天津,给了她娘二十根,那是杜云峰孝敬干娘的,他不留,那和他没关系。另外那十根,八根存了银行,两根兑换成存款,给了杜云海。
杜云峰可以和他两清,但周澜自认没那么绝情和势力,再说云海是云海,更何况云海的父亲死得惨,想到当初熊熊的火光,周澜吸了一口腊月里的冷气,他不愿再继续想下去,马路上车来车往,成功帮助他转移了注意力。
见过云海,周澜拦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圣约翰中学,那是他的母校,他去见贝利神父,许久未见,真的是想念了。
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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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的小教堂里,周澜深深鞠躬亲吻了贝利神父的手,在嘴唇接触手背的一瞬间,他在回天津后的几个月里第一次找到了当初做学生时的感觉,这感觉久违了,一闪而过,让他即兴奋又惆怅。
他有很多话想和贝利神父说,和以前一样他走进告解室,隔着一方纱帘,像贝利神父坦露自己的心声。
“神父”他用英文开了头,贝利神父虽然来中国多年,但学校的教育环境是全英文的,所以他依旧不熟悉中文。
周澜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已经两年未作过祷告,在我经历痛苦的时候,上帝没有出现来拯救我,他看着我痛苦,看着我被伤害。”
贝利神父轻轻的点头,隔着一方纱帘,周澜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对方的轮廓。
许久,神父缓缓说话,温和的声音和语气让周澜感觉到信任与踏实:“上帝知道世人的一切苦难,他爱惜我们,怜悯我们,请相信上帝一直与我们同在,上帝的关爱,有时我们感觉不到,可是孩子你静下心来去感受,有时他会假他人之手来拯救。”
周澜在黑暗中沉默,这一方小小的告解室在傍晚来临时更加昏暗,蜡烛还没有点燃,眼前的一小方纱帘隐约的光线也在暗淡下去。
他害怕这种黑暗的封闭的环境,这让他想起了那间没窗子的黑暗囚室,无日无夜的折磨,他呼吸沉重,伸手重重的抓住窗棂。
“孩子,你还好吗?”贝利神父的声音响起,就在耳边,充满慈祥与安定,像一支无形的手安抚了周澜正在紧张起来的神经。
他想着神父说的那句上帝有时会假他人之手来进行拯救,他在黑暗中努力使自己安定,开口讲道:“我好像喜欢错了一个人”他这时改口讲了中文,当他是个学生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他虽然觉得信任神父,但是却不肯把心里最深层的秘密说给任何人听。
这回他依旧喃喃自语,不停歇的讲述着关外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他不知道他提了多少次杜云峰的名字,他激动又痛苦:“我惧怕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我想喜欢他,可我又无法面对随之而来的东西,我该怎么办?”
贝利神父一直在听他诉说,虽然不能理解这些话语的内容,但他却从那些惆怅的语气里听出来年轻人的心情那是年轻人特有的惆怅,应该是爱情吧,所以他轻轻安慰:“孩子,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周澜双手抵住额头,复用英文低声道:“神父啊,其实我从来不笃信上帝,我如此虔诚,都只因为您,您就是诸神,您如同我的父亲。”
“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周澜心里回荡着这句话,深夜里,黄包车在街道上奔跑,街道空旷,有几个学生样子的男女青年,唱着爱国歌曲,搭着胳膊拉着手,半夜里扯着嗓子嚎,稚嫩得自由自在。
周澜瞥到他们,眼神随着几个人走了一段,直到擦肩而过。
在黑鹰山的时候,别说半夜嚎几嗓子,就算是和杜云峰对打一顿,都是随想随做。
而他现在要急着赶回家,
回到了周家大院,带着一身寒气,周澜进了厨房,唤张妈做点吃的。家里有了动静,三姨太还没休息,便起来看看儿子,嘱咐着淑梅将事先留好的饭菜热好了,端上来,筷子放在碗边,周澜不抬头,坐在圆桌旁,接过筷子只是吃饭。
三姨太念叨他回来的晚,还是淑梅心细,事先将好饭好菜找了盘子碗单留好,知道疼人。
一顿吃得只听三姨太一个人在说话,而周澜的脑子里只是想着贝利神父说的话,像满了杯子的水,再怎么倒也倒不进去了。
一切随着老太太的心意,周澜不反抗、不争辩,即使是夜晚,淑梅进了他的卧房,他先是愣了一下,便明白肯定是老太太的授意。
难为一个丫头没有用,他起身开灯,披上大衣他睡觉时穿了一套浅灰真丝的长袖睡衣睡裤,披上深色厚呢羊毛大衣之后,看起来空荡荡的站在那,他离开床走了几步,手一指床上:“你上床吧。”
淑梅梳着一条乌黑的大辫子,其实是个水灵美丽的姑娘,在她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三姨太把她买进来,总是贴身带着,她有心报恩,同时也觉得以自己的出身,给周家少爷做个通房丫头不算亏待,那天周澜风尘仆仆的第一次回家,貂皮领子趁着他那张斯文俊秀的脸,淑梅便觉得此生若如此,真的很好。
淑梅穿的不多,悉悉索索的上了床,解开发绳打散一头秀发,双手拉被子躺了下去,她思来想起还是没解衣扣,虽知道自己是干嘛来的,但终归觉得这事还是该男人主动。
周澜看她躺好了,便关了灯。
淑梅等了一会,也没见人上床,只听见火柴擦燃的声音,她睁开眼睛,黑暗的屋里,周澜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床,脸对着窗户,火柴的亮光闪亮了他的轮廓,随即熄灭。
周澜一夜无眠,盯着火红的烟头才能觉得自己不是被再一次囚禁在黑暗中,他不能停,一支接着一支,等着天亮。
白天不着家,晚上不睡觉,两颊瘦得出了棱角的周澜每日无所事事,留学的事还没动手去办,当初兴致勃勃,想带着娘和小云峰一起走,如今小云峰不带了,却要带个让自己夜不能寐的女人,他拖沓着,想着年后再办这些事吧。
每天,天一亮他跟娘问过安,就找个由头出去,天津城挺大的,他却没什么朋友,在交通饭店里开了房间睡觉,上楼的时候遇到一个拉皮条的,手里捏着照片让他挑,他摆手不理,那人眼光一转,又掏出了几张男孩子的照片。
“先生,您看看这个,可是宝华戏班的弟子,身子骨韧性好着呢?”
周澜瞥了一眼,那照片上果然是个清俊的男孩子,眉眼带着天生的弯度,好似在笑。
好像云峰半大小子时候的样子,还没完全长成,是个毛头小子。
鬼使神差的,他停下了脚步,只是多问了几句,结果上楼没一会儿,照片上那个男孩子就去敲了他的门。
男孩子叫兰生,本来在宝华戏班唱得好好的,可是到了年纪变声期没保养好,嗓子劈了,恐怕也就上不了台。
戏班子不养活闲人,班主把他丢给拉皮条的,睁一眼闭一眼,让他出去多挣点钱。
苦孩子知道自己的本分,他做这事也久了,知道怎么讨客人欢心,见周澜并不似其他客人一般如狼似虎,他就猜测对方不是个熟门熟路的。
他半遮半掩的脱了衣服,以青涩的形象成功引起了周澜的注意,然后他手口并用讨好周澜,及至周澜来了兴致,他才使劲浑身解数,百般花样的缠上去。
他的腿真是软,平躺在床上时能被压在肩头,整个人对折起来。
明明是个男孩子,可比女人还会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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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迎。
周澜在家里的憋屈,一泻千里的发泄在了他身体里,完事之后,周澜也不似其他的客人那般小气,他掏钱很痛快,不从不讨价还价。
和谁睡不是睡,兰生心里有小九九,周澜白天在交通饭店,晚上回家,兰生就软语央求留下来过夜。
高档饭店可比他那人满为患的戏班子舒服多了。
周澜白天来,他就前后围绕着端茶倒水,捶背捏腿,周澜有了兴致,他就极力配合。
兰生过了几天吃喝玩乐的日子,好不快活,好日子当然是越长越好,于是在一次酒足饭饱之后,兰生从小皮箱里拿出了一套烟具,他说:“先生,我会的手艺可多呢,我给您吹个烟泡吧?”
周澜喝得烂醉,由着对方把烟枪塞进嘴里。
吞云吐雾之间,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兰生见他脸色红润的惬意摸样,便很懂地骑在他的腰上。
周澜通体舒畅,迷迷糊糊地看着兰生上下起伏,小脸累得通红。
兰生看着他,讨好一笑,眉眼弯弯,周澜忽然就来了神,翻身而起,一把将安生按在地上,不要命地要起了对方。
兰生疼得呲牙咧嘴,不过心里很高兴,客人对他上瘾啦。
果然接下来的半个月,周澜越来越离不开他了,给他的钱也不只皮肉生意的价,一打一打的钱塞给他去买烟膏子,然后两个人在一起疯。
转眼就到了农历新年。
第12章念念不忘
除夕夜,周家大院相比平时要冷清,下人们很多回乡下老家过年,留下来的只有张妈一个。
加上大姨太、三姨太、哑巴叔和淑梅,以及放了寒假的杜云海,家里统共只有七个人,倒是方便凑成一桌吃饭。
除了哑巴叔和周澜不怎么讲话,玩饭桌上还算热闹,大太太信了佛之后,人也变得慈善了很多,招呼大家吃这吃那,淑梅灵灵巧巧的给大家盛饭夹菜,伺候得也周全,周澜面前的菜都是他爱吃的,他心里知道是淑梅摆的,他不说,只当不知道。
云海是半大的学生,正是活泼爱说得年纪,周澜把他当小兄弟,将年前置办的红酒开了一瓶,与他对饮,云海几口酒下肚话就更多了,都是些孩子气的话,给大家添了欢声笑语。
有云海,自然会提起云峰,三姨太问干儿子云峰怎么不回家过年,周澜推脱说不清楚,一直联系不上。
云海放下饭碗,也附和着说:“我哥三四个月没来信了,听说关外闹鬼子不太平,我还挺担心的。”
周澜心里迟疑了一下,脸上不动声色,随口问道:“以前他总来信么?”
云海拿正拿着毛巾擦嘴,酒气上头,脸红扑扑的和苹果似的:“以前一个月一封信,要不就给学校打电话,这次好像知道很久不能来信似的,给我一大笔钱,慕安哥,我哥到底做得是个什么买卖?”
其他人也把目光转向了周澜,他正把杯中最后一口红酒喝下去,舔舔嘴唇:“干得是个有风险的买卖,不过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随即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娘,要不去关外看看云峰,云海太小,就这一个哥哥,我不管就没人管了。”
“那你带着淑梅一起。”三姨太现在是脑子里只有这事,儿子大了,理应给他一个孙子。
“娘,关外兵荒马乱的,都是日本兵,见到好看的闺女都不规矩的,我带着淑梅,她危险,我也不安全。”周澜耐心解释,同时心里想着,要是带着她,那就等于带个移动监狱。
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三姨太想孙子心切,但人不糊涂,答应年后让他动身,云海在一边红着脸吵着一起去,大家觉得他小,都觉得不合适。周澜已经吃好,站在桌边,伸手摸摸小兄弟的头顶脑门,说你哥让你好好念书你都忘了。
云海见周澜也不同意,就不再坚持,单是抬头朝他笑他的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周澜甚至想上去亲一口,不过这么做不合适,他管住了自己的嘴。
除夕子时,外面有爆竹声,华界破落,遥望几个外国租界的方向硕大的烟花腾空而起,鳞次栉比的一个比一个高,有钱人到哪都是有钱人,华界好的时候住华界,租界好的时候就搬到租界,这世界唯有钱是万能的。
云海和哑巴叔在院子里点起了挂鞭,噼噼啪啪炸得满院回声,一阵团团圆圆的热乎气里,众人给大太太和三姨太分别行礼拜年,周澜带头下跪,一个响头磕在地下,照旧和小时候一样,拿了红包,他快十九岁了。
后半夜,吃完过年饺子,大家各自散去。
因为云海来家里住,周澜想和云海好好聊聊,就和云海去住了客房。床是中式的架子床,两个人足够住的开,各自换好睡衣,分别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两人有一打无一打的聊着,云海聊到小时候在乡下的事情,周澜就特别感兴趣。
少年喝点酒就特别兴奋,说得手舞足蹈,兴奋得拉起周澜的手比划,他突然说:“慕安哥,你手真凉。”
周澜本来也不是热性的人,最近因为没日没夜的熬着,人一瘦就更凉,他自己倒没怎么在意。
杜云海掀开自己的被子,半夜撅着屁股把自己的被子压到周澜的被子上,周澜看他折腾,不动声色的问:“云海你干什么?”
杜云海已经将被子压好,然后像条小鱼似的钻到周澜被窝里:“咱俩一起睡,就不冷了。”
说着,不等周澜答应,杜云海就小猴子爬树似的挂在周澜身上。
周澜知道杜云海年纪小,不懂乱七八糟的事,索性也就不轰他,还腾出一只胳膊让他枕,让他继续讲乡下的事情。
乡下的事情主角都是杜云峰,在云海绘声绘色的描述里,周澜仿佛看见了那个在田野里奔跑的少年,带着一帮泥猴子打群架,坐在石头上让“手下败将”们给他磕头,往教书先生的茶杯里放虫子,给灶台旁的母亲背去柴火……
黑暗中,云海眼睛闪亮,讲得起劲,周澜静静的看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捂住他的嘴,说太晚了,睡觉吧,明天你继续给我讲。
说完低头在云海漂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然后把比矮他一个头的杜云海搂好,仔细掖好被角。
他闭上眼睛,搂着杜云海,想着杜云峰:大年夜你在做什么?
几百里外的关外,杜云峰睁着眼睛,他眼前是没有月亮的星空。他知道今天是大年夜,不过他的年过得不好,荒山野岭,他瑟缩在一处避风的山沟里,狼狈至极。
小慕安是不是已经到了国外,国外过年么,他钱够花么,他会记得我么?想着一连串的问题,他裹了裹棉袄,肩膀的伤口又渗出一些血,抽着疼,他睡不着。
在家里熬到大年初五,周澜熬不下去了,自从除夕夜说了要去关外,这种子就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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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了根,几天时间疯狂的开枝散叶,心里竟是承不下了,再不动身去瞧个结果,这株小树怕是要无休止疯长,把他扎个肠穿肚烂。
拎着衣箱,腰里揣上□□,瘦得和杆子似的周澜上路了。
他在靠窗的座位,满眼关切的哑巴叔和半大小子云海来送行,哑巴叔打着手势让周澜一切小心,一定平平安安回来,把云峰也带回来,周澜趴在火车窗边,宽慰他一切放心,他会尽力办好。云海年纪小,不晓得关外是什么情况,这会儿只是踮脚挥手,大喊着慕安哥你早点回来,让哥哥给我写信,我也想去关外看他。
随着高亢的汽笛声,火车在白色雾气中缓缓启动,周澜隔着玻璃挥手,站台越来越远,火车越来越快,他的心越来越轻快,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搬下去了。
一块石头搬下去,另一块石头搬上来。
纵然已经坐在飞驰的火车上,周澜仍然说不清为什么要去关外,杜云峰已经和他撕破脸一拍两散,这趟千里迢迢的奔波到底目的意义何在,他心里没个底。
难道说云海不放心你,所以我替他来看你?又或者说我在家里坐牢呆不下去了,所以又来你这避难?
想到这些,他心里沉甸甸的,很上火。
他一上火就嗓子痛,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落的这个毛病。
周澜抬起一只手,拇指碾压着眉心,喉咙隐隐的痛起来,心里绞得慌,浑身酸麻,没一个地方是舒服的,他摘下礼帽扣在脸上,向后靠到座位上,凝心聚力的抵抗一阵阵的难过心里打鼓,自己可能是染上大烟瘾了。
一夜过去,他滴水未进,在摇晃中一路昏睡,再醒来时,车正停在锦县加水,蒸汽把列车围的云里雾里,周澜的头抵在玻璃上,连眼神都是无力的,射出去的目光没了穿透力,散散乱乱的不聚焦,从玻璃车窗的反光里,他也瞧出了自己面色泛青,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泛着白色不是好人样。
周边和对面坐着的几个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就把手里的孩子抱得远远的,生怕他有传染病。
周澜不看他们,只是靠在玻璃上漫无目的向外看着。
上下车的大多是折腾货物的商人,还有年后走亲戚的百姓乡民,穿得厚重窝囊,加上随身挑扁担,抬箩筐的,随身都带了不少货,不大的月台显得乱糟糟的,一副不堪拥挤的摸样。
在乱糟糟的人群里,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周澜捕捉到了,他张嘴叫,哑着嗓子没发出声音,于是伸出白的没有血色的手拍拍窗户,引起那人的注意。
那人拎着一件行李,望向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马上认出了周澜,他大步挤过人群,从离周澜所在车厢最近的车门登上列车,行李箱高举过头顶挤过人群,停在周澜身侧。
“唐大哥”周澜张嘴喊道,只有沙哑的气声,由于太用力,干巴巴的嘴唇裂了口子,凝了一点血出来。
挤挤挪挪,旁边的人看他们认识,便挤出了一小块地方,唐骏荃挺威武的一个汉子,半个屁股搭上座位,挤在周澜身边,为了节省空间,他不得不侧着身子,一条胳膊放在周澜身后,他犹豫了一下搭上对方的肩膀:“周老弟,你是不是病了?也去奉天吗?”
他几乎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一副病容的青年和去年那个神采奕奕的漂亮青年联系在一起,不期而遇,几乎认不出。解下随身的水壶,他两条胳膊环住周澜,双手拧开盖子,里面的水还热着,直接送到对方嘴边。
趁着热乎气,周澜伸手自己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嗓子里又热又苦的滋味有所缓解。
他把水壶还了回去,虚弱的笑了笑,眼神是倦怠的,再张嘴说话,嗓子还是哑的,他扯住领口使劲的清嗓子。唐骏荃看他是这个样子,就主动低头靠过来,耳朵凑到他嘴边,听见他喉咙里塞了破布似的声音:“唐大哥,我没病,我就是嗓子疼。”
唐骏荃怎么看他瘦的都不像没病的样子,只是不好再深问。
火车再次启动,轰隆隆的行驶中,唐骏荃侧向他,背对着别人,两个人说起了话。
周澜嗓子不好,主要都是唐骏荃在说,大意是最近有任务,去了一趟热河,现在要返回奉天,周澜知道他那任务十有八九是不能问的,也就不张嘴问,只是静静听他说。
火车摇晃,周澜犯了烟瘾总是流泪打哈欠,唐骏荃以为他从天津来,路途远,熬得太困顿,便一手搭紧他肩膀,利用座椅靠背和身体把他圈了个结实,是个半搂半抱的姿势。
难得舒服,周澜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搂就是一下午,随着列车的摇晃,唐骏荃的下巴时不时碰到周澜的额头,冷冰冰汗涔涔。
周澜心里明白这个难受是不至于要命的,就迷迷糊糊忍着,唐骏荃个子高大,大概和杜云峰差不多,带有一种成年的男子的厚实,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味,周澜闻了一路,觉得挺好闻。
到奉天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唐骏荃执意帮周澜拿着衣箱,二人一前一后下了火车。
饭馆住宿聚集的一条街,唐骏荃拉着周澜进了窗明几净的一家,在他眼里,周澜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意气相投的小朋友,如今又冷又饿的,理应好好请他吃顿饭。
一桌子热腾腾的菜很快摆好了,有炖的,有炒的,纵是两个胃口极好的老爷们也不可能都吃完,刚过完大年,天气还冷得钻人骨缝,唐骏荃要了一瓶大泉源,倒进酒壶,坐在热水里,想着好好暖暖身。
可惜本来应该如狼似虎的周澜对着一大桌子菜提不起神,他也感觉到胃里是空的,前胸贴着后背,可是就是不饿。不想辜负唐团长的一片好意,他夹起一块烧茄子。
“别着急吃菜,先喝口汤,呛风冷气的。”唐骏荃盛了一碗大骨头汤,递到他面前,不由分说的把勺子塞到他手里。
汤是热的,一口口的进了嘴里,人暖和了很多。
唐骏荃一路都在照顾他,周澜过意不去,强打起神哑着嗓子说:“唐大哥,你也吃呀。”
二人围着一桌酒菜吃了起来。
喝完汤,周澜没滋没味的吃了两口热菜,端起热好的酒往两个酒盅里斟好:“唐大哥,谢谢你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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