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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冉尔
“我是不是开玩笑,嫂嫂心里清楚。”司无正急躁地反驳回去,“我这些时日多少次隐晦地问你类似的问题,你哪一次当真了?”
“你若知我苦处,定不会把我的喜欢当做胡闹!”
他们说完,喘着粗气互相凝望,眼底都腾着无法言喻的怒火。
片刻又都被冷风吹熄了。
司无正无奈地垂下头,刚想拉住清未的手,裴府的门竟然无风自开。
第三十九章婴啼(14)
门外立着条佝偻的人影,月色太昏沉,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清未拎刀转身,用力过猛,刀尖在坑坑洼洼的石砖上磕出一簇火花。
“门房?”司无正率先开了口。
搁平时,有问必有答,此刻却是答非所问。
“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老朽。”来人走进了门,原来不是身影太佝偻,而是背上背着一个墨色的纸人。
这个纸人与满院惨白的纸人不同,眼里闪着妖邪的光,仿若有神智,连双手都在灵活地翻转,然而再细看,清未倒吸一口凉气:纸人十指间连着无数细如银丝的线,所有的纸人都是它操纵的。
“你是人是鬼。”来人的确是门房,气质却与先前天差地别。
风里飘来两声含糊的轻咳,门房蹒跚地向他们走来,没有急着解释,反而挥起一只干枯的手臂向空中用力一抓,宛若弥留之际的秃鹫,挥舞的羽翼仍旧具有杀伤力。
此起彼伏的嘤啼陡然从院子的四面八方包裹过来,门房面色不变,双手不断挥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他背上的纸人模仿着他的动作,灵活地操纵着白色的纸人将他们团团包裹。
“莫慌。”门房嘶哑的嗓音与毒舌吐信没什么两样,“双生鬼逃不掉的。”
“双生鬼?”清未起了疑心,“你为何要抓他们?”
门房回首笑笑,见他的神情颇为怪异,并不解释,只说:“等他们出现你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纸人们张开双臂,在他们周身结成一张惨白的“网”,司无正将清未拉到身边,神情自打门房开了口就阴晴不定,望向他的目光夹杂着隐隐的忧惧。
有什么真相即将破土而出。
不过此刻最重要的不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而是随着刺耳呼号现身的双生鬼,以及……
“裴之远?”
“荀大义?”
清未与司无正同时惊呼出声,两只住在夹竹桃树上的鬼都狼狈万分,周身萦绕着淡灰色的烟雾,显然受到的伤害不小。
“司大人。”裴之远苦笑着飘到纸人中,“那俩小儿着实厉害,我没法继续抵挡了。”
“你们先前一直拦着他们?”清未惊得睁大了眼睛。
荀大义也飘来诉苦:“可不是?我与裴大人原先在树上歇得好好的,两股极重的阴寒之气就冲着咱家来了,我们一人挡住一个,勉强拖了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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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鬼说完,心有余悸:“你们无事吧?”
清未摇头,想起院中的鸡和狗。
提到它们,裴之远和荀大义的神情怪异起来,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他却固执地追问,可怜的厉鬼又被推出来,哭丧着脸说:“那只鸡见到纸人就啄,被这个道士走了。”
荀大义称门房为道士,倒让清未愣了愣。
“你们在说这只鸡?”门房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从破破烂烂的长袍里摸出一团模糊的肉球,“我见它有灵性,顺手了。”言罢,将天下白扔了过来。
素日里叫个没完的公鸡竟一声也不吭,清未吓得双手接住,以为鸡死了。
倒是司无正在一旁冷嘲热讽:“看见几个纸人就被吓晕了,它的血哪里能用来驱邪?”
拉长的鸡脖子耷拉在清未的手边,随着司无正的话动了动,还真没死。
“天下白?”他欣喜地低头。
天下白悠悠转醒,仰起细长的脖子,看清四周的情形,当着清未的面咯咯哒一声晕了过去。当真是辟邪界的耻辱,连裴之远都看得咋舌。可他还是舍不得这只鸡,搂在怀里去看半空中凝结的黑影,那该是门房口中双生鬼真正的模样了。
似人非人,头脸都是孩子的模样,四肢却怪异地拉长,揪着残破的纸人张牙舞爪。
“怎么会这样?”清未虽然不懂驱邪之术,但瞧情形也明白双生鬼不是什么善茬,“他……他们并没有害人,那晚还撕碎了纸人助我们逃脱李府。”
门房头也不回地说:“纸人才是来帮你们的。”
“这俩双生鬼一人在府内,一人在府外。府外的尚存人性,府内的全凭镇鬼符压制。”
清未听了这话,更加疑惑,想追问,天空上的黑影又有了新动作,只见左边的鬼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扑向右边的亲兄弟。右边的鬼虽然有心挣扎,但终究敌不过,硬是被生吞入腹。
“不好。”门房变掌为爪,“去!”
黑色的纸人应声腾空而起,身形暴涨,转瞬就没了人形,化为大网,将双生鬼紧紧缠住。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仰起头紧张地盯着半空中的景象。厉鬼在大网中挣扎,不断有黑色的浓雾如流水般流淌下来,仿佛黏稠的血液。
见情势有所控制,门房慢慢回抬起的手臂,将双手揣在袖笼里退到了纸人身后。
“那日你们来李府,我心中尚且有些疑问没有搞清,后来夜里烧了纸人便明白了。”门房说得含糊,清未并未听懂,但这人似乎也不想解释,转头就说起双生鬼的事,“李府有问题想必大家都发现了,若要从头说起,未太过复杂,现在我就说说双生鬼。”
“起先锁鬼符锁住的只有双生鬼之一,也就是刚刚吞噬掉兄弟的那只厉鬼,而另一个流落在府外,一直想与亲兄弟相见。”
“所以府外的鬼魂不断引导你们前去李府,他的确不想害人,只是想假借他人之手毁掉锁鬼符,救出自己的兄弟而已,可府外的鬼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已经在漫长的等待里消磨光了神智,早就成了残忍的厉鬼。”
“他尽心思破坏锁鬼符,几乎凝结不出人形,好不容易偷偷尾随你们一同进了李府,却被失去理智的亲兄弟控制,好在我的纸人消耗掉厉鬼的一部分的力量,从而使府外的那一个得以撕裂锁鬼符的结界救你们出去。”
“也是可怜。”门房唏嘘不已,“李府的事儿我不说你们日后也会查到,这李员外生不出孩子,信了民间的阴损巫术,说将夭折的孩子埋在屋前,自家的妻妾就能怀孕,可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夭折的孩子?一开始他还去寻不幸死去的孩童,后来性格越发阴毒,干脆诱拐孩子杀害了埋在院里。”
“你们那天所站的院子里也不知埋了多少枉死的孩子。”门房阴森森地笑起来,“全是不足十岁的孩童。”
清未忽而想起一事:“怪不得城外的村民一听我们提李员外,都发了疯一般把我们往外赶。”
“他定是在这一年间大肆诱拐孩童,从而引起了民愤。”司无正轻声叹息,“若不是大理寺追查下去,说不定还有多少孩子死于非命。”
他们说话的档口,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黑色的浓雾愈发黏稠,中间隐隐露出暗红色的血光,是双生鬼被捕捉前的最后一次反扑。
清未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这一切,心里百味杂陈:双生鬼也是枉死,落到如此境地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可若是不将他们复,难不成还让双生鬼继续危害人间吗?
门房再次抬手,对着虚空用力一抓,纸人化作的巨网骤然紧缩,刺耳尖锐的惨叫一声响过一声,原先叫喊里还弥漫着愤怒,后来变成了无力的哀嚎。
清未的耳朵忽然被捂住,他浑身一紧,回头看清司无正的脸时又放松下来。
“别听了。”司无正俯身凑近他的耳朵。
可单凭一双手根本阻挡不住双生鬼临死前的悲鸣,清未更是想起梦中所见的场景,心里也炸响起同样的惨叫,人濒死前绝望至极的求救声仿佛一记闷棍敲在他的心尖上,直接将他敲得眼前发黑,身子一软,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未!”司无正慌张地将他抱住,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慌什么?”门房乐呵呵地回头,“他还能多活些时日,毕竟他的命是你续的。”
此言一出,司无正还没什么反应,荀大义先倏地飘起来,指着他们结结巴巴地重复:“续……续的?”
裴之远把震惊的厉鬼拉到身后,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与他们不同,司无正与门房的对话没有丝毫波澜。
门房说:“他之前被双生鬼入梦,如今双生鬼被我服,他自然也会受到影响,睡一觉就好了。”
“那双生鬼呢?”司无正轻声问。
“殿下心里清楚。”
被成为“殿下”的司无正身形微晃:“果然是你。”他转身,目光里的敌意消散殆尽,“恭叔。”
月亮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银月的清晖在他们周身流淌,司无正身上也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芒,眉宇间的淡漠愈发明显。
司无正说:“出宫以后,你过得还好吗?”
第四十章婴啼(15)
门房笑得像厉鬼,把荀大义都给吓了一跳。
“好多年都没人这么叫过我了。”恭叔从腰后摸出一根烟袋,黑色的纸人替他点火,他翻动着干涩的唇啧啧地吸了两口,淡灰色的烟圈从嘴角冒出来。
“殿下不提,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经在宫里待过。”恭叔搓了搓脸,“很多年咯,还是待在宫外自在些。”
“也没多久,不过几年。”
“殿下不会没听过什么叫度日如年吧?”
司无正笑了笑:“听过。”继而抬腿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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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走,“我先把他送回去。”
司无正把清未安顿好,重新回到院子里,两只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也知道有些事听不得。恭叔蹲在院里的井边,天下白窝在他脚下轻轻地叫。
恭叔到底叫什么,司无正早给忘了,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恭叔就叫恭叔了。恭叔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公公,没净身,打小就住在宫里,所以这秘密瞒得滴水不漏,一直到德妃宫里出事,都没人晓得他不是真太监。
那时德妃受宠,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德妃得的赏赐多,下人自然也跟着沾光,所以贴身太监恭叔自然更受追捧,司无正还记得不时有人为了能在德妃娘娘面前说上一两句话,拿着金银财宝找到恭叔。恭叔也不都拒绝,选些看得顺眼的帮着引荐,日子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直到一场大火将往日的恩宠焚烧殆尽。
天下白越叫越享受,都不像是公鸡了,像是下蛋的母鸡,咕咕咕。
“不错。”恭叔吐了个烟圈,“这鸡是个好苗子。”
司无正抱着胳膊靠在墙边:“见到纸人能吓晕,还是好苗子?”
“那殿下以为如何?”恭叔哑着嗓子笑起来,“见到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上去的畜生,要来无用。”
被表扬的天下白立刻梗着鸡脖子使劲儿打鸣,司无正一眼瞪过去,它才缩回恭叔怀里颤颤巍巍地扇了两下翅膀。
还是怕司无正。
恭叔拎着鸡翅膀叹了口气,幽幽道:“殿下不打算回宫了?”
“回去做什么?”司无正冷笑不已,眉宇间冰霜更甚。
“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对谁都说都一样。”恭叔言罢,把烟袋重新别在身后,“可你到底是殿下,皇上也知道。”
“就算他知道,世人也不知道,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殿下何时学会自欺欺人了?”
司无正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眼神温柔:“也不算吧。”
“……我只当自己是司无正,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殿下?”他自嘲地回视线,“说来也有意思,你们当年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一具躯壳?虽说四肢健全,但他家里都是些腌事,我以前听闻司家是几朝忠臣,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恭叔不以为然:“世人常说圣上是真龙天子,殿下以为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司无正抿唇没有答话,心思还在清未身上。
残月西沉,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寂寥的风在院中回荡,绞散了淡淡的烟味。恭叔抽得不是寻常的烟,司无正直觉这味道能护住院落一时。
然而他担忧清未,恭叔在意的却是他:“殿下先告诉我,你成为司无正多久了?”说完揪着衣摆起身,“当年我把借尸还魂的法子告诉了德妃娘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不料连皇上都听了进去。”
司无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垂下眼帘陷入了回忆。
那年火起时,他还在梦里,等被烟呛醒,已与母亲困在正殿里无法动弹了,这时烧成火球的恭叔冲进来,见他们性命垂危,说出了借尸还魂的法子,但只能救一人。
“也是‘司无正’倒霉,皇帝决定让我借尸还魂选肉身的时候,钦天监算生辰八字刚巧算到他身上,他又好巧不巧地被受惊的马踢死了。”
恭叔闻言,阴测测地笑:“他乐意?”
“何止是乐意……”司无正把手插进发梢长叹,“父皇答允日后善待司家,他若是自己地府在哪儿,恨不能主动跑过去。”
“愚忠。”司无正冷哼。
“可若不是他,你也遇不上清未。”恭叔点出了事情的重点。
司无正的神情微僵:“遇上又有什么用?我见他第一面就喜欢,求父皇时他却怕死去的真正的司无正知晓,到底没有答应我。”
“怪不得您再没回过宫……”
“当年借尸还魂时我没选择的机会,他连问都没问过我,就让我还阳了,如今我有选择的权利,为何还要当那什么劳什子的六皇子?”司无正洒脱地挥手,“反正今生与皇位无缘,荣华富贵与我亦如浮云。”
恭叔没有继续吸烟袋,依旧啧啧嘴:“殿下如此淡泊名利,德妃娘娘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司无正的神情间出现一丝裂痕,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当年救我母妃不是更好?”
“……殿下这话说得就有些不通情理了。”恭叔犹豫片刻,转身面对司无正,“先不说当时钦天监是不是能算出德妃娘娘的命格,就算算出来,能像‘司无正’这样既附和条件,又身处洛阳城的,能有几个?”
恭叔抬起沾满纸屑的手,安慰似的拍他的肩膀:“所以你还阳就是命,天命!”
“天命?”司无正不为所动,扭头望着泛起青灰的天,“我从不信天命。”
恭叔笑嘻嘻地劝:“殿下该信。”
“那恭叔看不看得出来我还能活多久?”司无正忽然低头,目光灼灼地望过去,“清未又能活多久?”
天下白被他的视线吓得钻进了恭叔破旧的衣袍,恭叔也轻咳着垂下眼帘,摊开粗糙的手掌神神叨叨地念叨。司无正竖起耳朵倾听,似乎听到了些《易经》中的词句。
“殿下,本来借尸还魂以后你的寿命应该与原本一样,可你为了让清未起死回生,擅自把自己的命分与他,所以如今……”
“你不用说我还能活多久,我就怕我的命格担不起两个人。”
恭叔听了这话,好笑地摇头:“殿下,你就算不是真龙天子,身上也流着真龙天子的血,别说两个人的命格,就算再多些人又何妨?”
司无正松了一口气。
可恭叔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但清未终究是死而复生的人,与你借尸还魂不同,他的肉身也不知能撑多久。”
司无正心里咯噔一声:“没办法解决吗?”
恭叔说自己做道士也是半路出家,就爱烧纸人玩,言罢身后的黑色纸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当年我借尸还魂的时候你已经逃出宫去,且连宫里的秘史都记载六皇子死于大火,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老奴在宫里当差了那么多年,对六皇子和德妃娘娘知根知底,就算殿下借尸还魂上了别人的身,也能看出来。”恭叔略有些得意地拍了拍身旁的纸人,“但光凭感觉我还不能确认,于是就用了纸人,一方面测试你到底是不是六皇子,一方面也是保护你们受双生鬼的袭击。”
“所以你在纸人身上写了我真正的名字。”司无正恍然大悟,“虽然我现在在司无正的躯壳里,但我仍旧是六皇子。”
“不错,其实我在烧纸人的时候就知道没认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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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恭叔感慨万千,“因为烧过的纸人都往你们住的院子涌去。”
“那这回呢?”
“这回我写的是清未的名字,所以也只有他能对烧给自己的纸人造成伤害。”
到这时为止,近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搞清楚了,天边也隐隐发青,新的一天即将拉开序幕,恭叔的纸人化为黑烟,而天下白则探出头,黑豆似的眼睛迸发出别样的神采每日清晨都是它表演的时刻。
与公鸡不同,司无正遥望着即将撕破夜色的朝阳满面愁容:“这案子一出,我定是又要进宫……”说完又是一声长叹,“清未也肯定会追问,我总觉得他有所察觉了。”
“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也准备了无数说辞,更知道他不会怪罪于我,可总觉得……我无论怎么说都是在欺骗他。”
烟袋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恭叔手上,没有纸人点火,他就自己点:“殿下现在担心的不应该是这件事,殿下应该担心如何解决这次的案子,因为此事一出,定是民怨沸腾,大理寺也要承担责任。”
“恭叔是叫我关心眼前?”司无正无所谓地耸肩,“我也知道自己该这样,但我也不想瞒你,自从借尸还魂以后,我关心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
他冷笑:“旁人的死活再也无法触动我。”
“可能……我终有一日也会成为厉鬼。”
第四十一章井妖(1)
恭叔闻言一个劲儿地吸烟,啪嗒啪嗒,听声音像是要把嘴皮都磨破。
“你说咱们怎么都活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司无正一听就笑了:“谁叫我就是不人不鬼?”
恭叔嘴里吐出一长串烟圈,跟着笑:“是了是了,借尸还魂,还管什么人世间的纷争?……自在,逍遥!”
话虽如此,司无正心里却知道,只要父皇在位一天,他就逃不出大理寺,逃不出长安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了弥补对德妃的亏欠,就算知道他此生与皇位无缘,依旧要给予高官侯爵。
大理寺丞……徒有虚名罢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恭叔走了,留下了黑色的纸人交给司无正,说你教他什么都能干,还能变网捉捉鬼。司无正没推辞,将化为黑色纸片的纸人塞进袖笼,注视着佝偻的老者蹒跚地离开。
没什么好挽留的,他想,这世上有些人注定了要漂泊一生,与其将恭叔留在长安城,还不如天高海阔,了却残生。
……
临近正午的时候,清未捂着心口从床上腾地坐起来,稀疏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纸窗,在桌上映下无数斑驳的光影。
他看见司无正坐在院中的井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身形一动不动,似乎在发呆。
天下白的叫声高亢激昂,咯咯哒咯咯哒,满院乱飞。
清未揉着眼睛,回忆前一晚发生的事,隐约记得双生鬼被黑色的纸人束缚,紧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连忙起身走到院中,司无正听到脚步声,回头笑笑。
“双生鬼呢?”
“随门房修行去了。”司无正垂下眼帘,并没有说实话,“毕竟其中一人恶性未泯,留在城里难害人。”
他在不知不觉间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追天下白,紧接着发现院子里空了不少:“那个门房呢?”
“走了。”司无正掸了掸衣摆,“说是还有别的鬼要,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该谢谢人家。”清未颇为遗憾,“救命之恩。”
司无正不置可否地耸肩,见他老也抓不到公鸡,忍不住走过去。天下白欺软怕硬,瞬间安静地缩在地上,任由清未把它抱起来。
恭叔说天下白有灵性也不是瞎说,这公鸡皮毛油光水亮,鸡冠又红又挺,遇人不会一惊一乍,就是胆子小些。话说天下白蹲在清未怀里,忽然发现司无正不会骚扰自己了,立刻梗着脖子使劲儿叫唤。
司无正跟在清未身后,冷嘲热讽:“我觉得你养了只狐狸。”
“嗯?”他专心致志地捋鸡毛。
“狐假虎威。”司无正弹了弹公鸡的脑袋。
清未绷不住笑起来,搂着鸡往前院走,边走边轻声询问昨晚的细节,司无正把李府的事儿说了,他惊骇得说不出话,亦为无辜枉死的孩子难受。
“那天我们去李寡妇的馄饨摊,还没把帮工的话当回事,没想到他们听见的嘤啼是真的……”
司无正平静地接话:“就算我们当时当真,死去的孩子也救不回来。”
他抿了抿唇:“能救一个是一个。”
天下白在他们走到门前时从清未的怀里扑腾下来,窜到夹竹桃树旁对着空气乱啄一气,树上的两只鬼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天下白到底是不是在针对他们,干脆坐在树上不下来了。
“我得去趟大理寺,再进宫。”司无正揣着手犹豫道,“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清未站在昨夜面对满院纸人的地方,恍如隔世,破碎的回忆重新编织,他想起了深埋的疑问,但清未没有直接问,而是说:“晚上回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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