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冉尔
队伍最末尾的两个小太监同时停下脚步,又同时迈开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天地间一片死寂。
倒是纸人在宫墙外晃了晃,见穿过城门的太监越行越远,终是腾空而起,在两道艳羡的目光里,直接乘着风飘进了宫城。
它只是一张纸人,再多的禁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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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不住。
第四十四章井妖(4)
再说裴之远和荀大义虽附身了太监,却不知道这队太监究竟去往何处,荀大义还边走边别扭地抱怨,说下面少了个家伙,路都不会走了。
裴之远弯着腰,生怕被别的太监发现,压低声音说:“你消停点吧。”
荀大义扭扭捏捏地走了两步:“可我觉得再附身一会儿,我连话都不会说了。”说完,掐着兰花指转了个圈。
“你要是不乐意附身也行,现在就现身。”
厉鬼自然不敢在皇宫里现身,老老实实地装成太监,随着队伍深入了宫墙,好巧不巧,这两只鬼误打误撞竟然来到了司无正和清未歇息的偏殿。
荀大义和裴之远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下脚步,身形隐入夜色。
而另一头司无正和清未刚准备躺下,卧房里忽然冲进来两个没头没脑的小太监,二人皆是愣住。
“司大人!”其中一人溜达到床边,激动得语无伦次,“可让我找着您了。”
另一个伸手将他扯回来,无奈地行礼:“司大人,是我啊。”
“你们……”司无正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清未灵光一现,起身拍了拍太监的肩:“荀大义?”
太监狠狠点头,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们在宫中相见,倒还真有几分遇故知的激动,当然激动的只有荀大义。司无正总算明白过来,家里的两只鬼附身进了宫,一时间神情复杂,坐在床上扶额叹息。
清未头一回见鬼上身,饶有兴致地招手让二鬼到身边来:“附身以后你们能在皇宫里待多久?”
“要看这两个太监的身体如何了。”裴之远轻声回答,“少则五六天,多则半个月。”
他算了算时间,觉得贤妃宫里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司无正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你们来时有没有发现宫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既然二鬼已经寻来了,司无正干脆起身,披衣走到桌边将昏暗的烛台吹了,换了根蜡烛,“或者同行的太监有没有提及过贤妃?”
荀大义和裴之远皆是摇头。
“司大人,不瞒你说,我们好不容易等来这队进宫的太监,附身以后还没适应呢,就进了皇城,一路上无人说话,我们也不敢喧哗造次,要不是感受到你们的气息,我二人现在说不准在哪个宫中当差呢。”荀大义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发泄,“倒是那个新来的纸人,随着风就飘进来了。”
“纸人?”司无正闻言一喜,“在哪儿呢?”
裴之远推开门向外张望,困惑道:“他乘着风应该比我们先到才对。”说完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清未也走过去。
此时临近黎明,月光愈发昏沉,万事万物晦暗不明之际,一角宫墙上蹲着道佝偻的人影。他吓得后退小半步,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后来还是荀大义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把卡在砖瓦上的纸人解救下来。
纸人颇为委屈,进屋以后杵在门后不肯出来,好像是没脸见人了。
荀大义还火上浇油:“兄弟,看开点,谁没被挂住过?想当年,我刚认识司大人的时候,可是在院里的夹竹桃树上倒挂了三天三夜……”真的是一得意起来就吹牛皮。
见了纸人和二鬼,清未顺理成章地想起天下白,那只据说很有灵性的公鸡不知道有没有饿肚子,也不知没人在家的时候,会不会被黑狗欺负。
不过清未也没有多少闲心管公鸡的事,因为天刚蒙蒙亮,就有太监请司无正去御书房等候皇帝问话。
清未不知道这位公公是谁,司无正却知道,这正是皇帝身旁的张公公。
“唉,司大人。”张公公为人谨慎,有旁人在场自然不会唤司无正“殿下”,“皇上对这次李员外的案子颇为重视。”
司无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张公公推开卧房的门:“司大人,请。”
司无正并不动,先转身嘱咐清未在偏殿里安静等候,然后不紧不慢地换了朝服,这才跟随太监往御书房去了。
一出门,张公公立刻变了幅神情:“殿下,宫里出事儿了。”
司无正早有所料,停下脚步,用一只手遮挡稀疏的日光:“张公公,圣上这次叫我们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言罢,冷笑,“怕不是只为了一桩李员外的案子吧。”
张公公的神情略有些不自然,但他好歹是服侍了皇帝多年的掌事太监,短暂的沉默过后,老太监赔笑将司无正拉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司无正揣着双手冷嘲热讽:“哟,咱们可千万别耽误了圣上的召见。”
“殿下,您就别和老奴发脾气了。”张公公愁眉苦脸地作揖,“先听听老奴要说的这件事吧,您要是听完不想管,自个儿去和圣上说一声,圣上绝对不会强迫你的。”
“你且说来听听。”司无正心生疑窦,“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公公干枯的手绞在一起,嘴唇蠕动,似乎在力地措辞:“这事儿啊,还要从贤妃娘娘换寝殿开始说起……”
***
附身太监的荀大义在皇城根下瞎转悠,一来是听了清未“探查消息”的话,二来是许久没有感受过拥有肉身的滋味,即使附身的是一具残缺的身体,厉鬼依旧激动地感受冷暖,还偷偷摸摸地去御膳房偷了几块糕点吃,吃完哭丧着脸跑回偏殿,捂着脸对清未哭嚎。
“做人……做人真好。”
清未哭笑不得地点头,司无正不在,他除了看书也没有别的事可干,这会儿身边还有一个聒噪的荀大义,更是心不在焉起来,干脆托着下巴望半开的窗户。
偏殿里基本没什么伺候人的宫女和下人,可一草一木依旧搭理得工工整整,连阴暗的墙角都没有丝毫的杂草。
“裴大人呢?”他随口一问。
荀大义揉着眼睛站起来:“我和他往两个方向去打听消息,算算时辰,他也该回来了。”
“那你打探回了什么消息?”清未好笑地问,“除了‘做人真好’,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这……”荀大义支支吾吾,“宫里的规矩太多,我附身的太监地位又太低,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消息。”
也是情有可原,清未刚欲安慰几句,裴之远就推门进来了,且一进来就拿眼睛瞪荀大义,可是若是没有附身,以中年人的姿态瞪眼还有些效用,如今附身了个半大的小太监,愣是叫清未笑出声来。
“你打探不出消息,不是因为宫里防守太严,而是你根本没有花心思。”裴之远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荀大义身边推了厉鬼一下,“我刚刚回来时可是听说了,御膳房少了几块给皇帝做的点心,现在正在到处追查呢。”
荀大义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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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几块糕点吗?”
裴之远冷哼道:“先不谈你的事。”
“我这大半天在宫里问出了两个对我们有用的消息。”裴之远不再与厉鬼拌嘴,正襟危坐,“第一个是我们附身的太监的身份。”
“这些刚进宫的太监是专门指派给贤妃的。”
清未来了兴趣:“怎么说?”
“这贤妃娘娘也是奇怪,别人找宫人伺候,哪个不是挑手脚伶俐的?她倒好,隔三差五地从宫外找什么也不懂的新人。”裴之远啧啧称奇,“你说她一个得宠的娘娘,和皇帝要什么样的下人要不到,非要从宫外找?”
“那进宫的太监少了两个,贤妃娘娘为何不追究?”
“这就是第二件怪事了。”裴之远轻轻一拍桌子,低头凑到清未面前,嘀咕,“我今天刚听说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原本想着赶快躲回偏殿,谁知道整整一天,贤妃娘娘根本就没有追究的意思,于是我就去了御膳房。”
听到这里,荀大义不满地打断他:“还说我呢,你不也去偷吃东西了?”
裴之远懒得理会荀大义的胡搅蛮缠,自顾自地说:“御膳房里人多口杂,消息最为灵通,我假装帮一个宫女儿洗菜,问出了点原因。”
“原来贤妃娘娘宫中没了的宫人太多,一两个太监不见了,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别说贤妃娘娘不愿追究,就连贤妃宫中的嬷嬷都懒得管。”裴之远说到这里终于歇了口气,斜眼觑着荀大义冷笑,“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你……你不是人。”荀大义没有底气地反驳,然后在裴之远变脸之前,从袖笼里掏出两块微微变形的糕点,“这是我替你们拿的。”
然后厉鬼就跑到门后和纸人一块面壁去了。
清未拿着糕点连连摇头,劝裴之远消气:“荀大义就是这样的人,虽然鲁莽,但也是在一心一意地帮忙。”
第四十五章井妖(5)
话虽如此,裴之远还是生气。
清未把点心吃了,走到门边戳戳荀大义的肩膀,又心疼地看着纸人脚上的洞,觉得自己这边儿是一群残兵败将,也不知道司无正那里有没有进展,不管怎么说,司无正头上好歹顶着大理寺丞的官衔,处境应该比他们好,谁知傍晚的时候,从御书房回来的司无正的神情比荀大义还要失魂落魄。
天边悬着赤红色的落日,层层叠叠的晚霞宛如即将熄灭的火焰,徒劳地挣扎。
司无正步履沉重,从偏殿的侧门走进卧房,足足耗了一炷香的时间,清未正和门后的荀大义说话,听见脚步声,连忙将门拉开,司无正却不急着进屋。
“如果……我是说如果。”司无正逆光站在屋前,神情模糊不清,“你的亲人变成了厉鬼,你会怎么办?”
变成了厉鬼……
清未的指甲抠进了掌心:“我没有什么亲人。”
他呢喃:“我只有你。”
最后一丝残阳被黑暗吞噬了,司无正往前一步,将清未抱在身前释然地笑笑:“我也只有你。”言罢侧身进屋,见到门后蹲着的荀大义和纸人,脚步微顿,似是无奈,神情古怪。
荀大义感受到了司无正的视线,试图团起身体减小存在感,奈何他现在已经不是鬼了,所以越团越显眼。
“行了。”司无正走到桌边,“本来也不指望你能打探到消息。”
说完,转向荀大义:“有发现吗?”
荀大义把和清未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呢?”他询问,“皇上是不是还有别的案子要你查?”
“不错,圣上听完李员外的案子,果然说起了宫中的怪事。”司无正毫无隐瞒,“和贤妃娘娘有关。”
满屋的人都竖起耳朵听。
“贤妃久得圣宠,又因其父在前朝受重用,在后宫嚣张跋扈,从不把六宫妃嫔放在眼里,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皇上宠她。”
“可贤妃自从入宫起就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这对后宫中的女子来说是致命的,她暗地里查过,也闹到过皇帝面前,可实在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有人害她。”
“这事儿沸沸扬扬闹了这么些年,宫里人都习惯了,皇上也嫌烦,毕竟宫中几位皇子年龄都不算小,皆有继承皇位的资质,再者贤妃的母家权倾朝野,若是当真生出一位皇子,很可能成为日后继位皇子的威胁。”
清未听到这里,神情微变。
司无正见了,摇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贤妃生不出孩子与圣上无关,他虽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但也晓得幼子无辜。”
“不过闹来闹去,都没出什么大事,直到搬了寝殿,才发生异端,先是贤妃夜夜梦魇,说梦到寝殿内的古井中有邪祟爬出,此妖生着长发,满脸焦黑,可贤妃宫中根本没有井口。”
“皇帝知道以后派人彻查了吗?”清未坐在桌边,托着下巴听。
司无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贤妃受宠,就算皇帝讨厌怪力乱神之说,也请了钦天监的人去看,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大家就当贤妃娘娘病了,没当回事,贤妃娘娘也没再继续折腾,谁知就在钦天监离开的几日以后,贤妃宫中开始少宫人。”
“少宫人?”问话的是听故事入迷,凑到桌边的荀大义。
司无正也没赶人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宫中宫女太监的人数都记录在册,少了一个两个很快就会被发现,但人是在贤妃宫里没的,谁敢去查?再说了,宫女太监的命实在不值钱,没人会为他们得罪宫里的贵人,也是大家没想到事态会恶化的缘故。自从那时起,贤妃宫里隔三差五少人,宫人虽然地位低微,也不是人人都想去送死,所以没人乐意去贤妃殿中侍奉。”
“怪不得他们要从宫外找人。”清未恍然大悟,“就算是原先就在宫中的宫人,他们也只找犯过错,担心受罚的。”
司无正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碗茶:“若是寻常苛责宫人,导致宫女被打死,皇上也不会想起里让大理寺去查。”
“可几天前,有个宫女从贤妃殿中逃出,说亲眼看见了德妃。”
清未吓了一跳,这德妃可不就是多年前被烧死的六皇子的母亲吗?
“这怎么可能?”他连忙摇头。
“是啊,德妃也在那场大火中香消玉殒,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司无正攥着茶杯,眉头紧蹙,“但是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皇上安插在贤妃身边的眼线,忠心不二,胆识过人,能把她吓到的事情不多了。”
清未的心思百转千回,想感慨的倒不是德妃的冤魂到底在不在宫中,而是就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贤妃,也被枕边人提防。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司无正幽幽叹息:“若贤妃不是首辅大人的女儿,或许……”
他却摇头:“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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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首辅大人的女儿,根本得不到皇上的恩宠。”
有得必有失。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彻查贤妃宫中的事。”
清未闻言苦笑不已:“这案子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贤妃是宫中宠妃,皇上不能明着为了几个宫人去查她的寝殿,所以就把这吃力不太好的活儿扔给了大理寺丞,而身为臣子,司无正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皇上有没有赐予你随意在宫中走动的权利?”他不忧愁。
“赐了。”司无正的手指微微一动,“可‘随意’并不包括贤妃的寝宫。”
清未长叹一声,坐在桌边一筹莫展,窗外的宫灯不知何时被点亮了,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弓腰的太监悄无声息地走动,最卑微的人带来了夜色中的光明。他们把宫中的灯都点亮了。
“无旨,我无法随意进出后妃的寝殿,所以这案子我根本判不了。”司无正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皇上是想将我们都留在宫中。”
司无正心知自己的身份特殊,可清未却想不通这层缘由,他站起身绕到窗边,把木窗推开半截,眺望远处的灯火,也不知那一团光源自哪里,总归不是贤妃的寝殿罢了。
一直沉默的裴之远忽然出声:“也不是没办法进去。”
清未循声回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之远把荀大义扯到身边,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解释:“我们俩附身的是要伺候贤妃的太监,如今也只有我们能潜进寝殿。”
这还真是个好法子,他俩不仅能名正言顺地接进贤妃,若是当真见了鬼怪,也不会像寻常宫人那般吓破胆。
只是清未有些担忧:“你们现在是肉体凡胎,如果贤妃宫里没有冤魂,只是她……她苛待下人,你们如何自处?”
荀大义笑了笑:“无妨,虽然宫里有各处禁制,但我们现行逃生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要歇息几日罢了,倒是这身子的原主会遭殃,刚清醒就挨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荀大义小声嘀咕,“不过我倒觉得贤妃不是那样的人。”
“你刚进宫几天,就敢对宫中嫔妃评头论足?”司无正冷哼一声。
荀大义缩了缩脖子:“我在御膳房的时候和旁人闲谈,他们虽怕贤妃宫中的怪谈,但无人真正惧怕贤妃。”
附身在小太监身上的厉鬼说完,见满屋的人都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不心惊肉跳,靠着桌子慌张地问:“我……我说错什么了?”
“你的问题不在对错上。”司无正把茶碗轻轻磕在桌边。
荀大义闻声哆嗦了一下。
“行了,你也别吓唬他。”清未忍笑摇头,“荀大义,你竟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
连裴之远都跟着感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于是二鬼潜入贤妃宫中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依着司无正的意思,是等第二批宫人进宫时,再让他俩混入其中,清未也觉得好,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当晚就有新入宫的太监被送进了贤妃的寝殿。
丑时四更,打更的梆子声伴随着的脚步,将清未从床上惊醒,他推了推司无正的肩,起身点燃灯笼,往偏殿外去了,只是走到门前,又犹豫着把烛火吹熄,这才将殿前的门轻轻拉开一条缝。
宫墙下每隔十几步就有一盏宫灯,可是夜来风起,烛火昏沉,清未眯起眼睛,透过缝隙看了半晌也没看见人影,倒是风像是卷起浓雾,一团又一团从门前滚过。
他正纳闷,拎着熄灭的灯笼起身,想回屋又不甘心,重又俯身趴在门缝上往外瞧,这不瞧还好,一瞧,清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门外亦有一人趴在门缝边往偏殿内瞧,血红色的眸子正正好悬在他眼前。
第四十六章井妖(6)
清未惊得坐在地上,手里的灯笼跌落进夜色,灯罩下的蜡烛也不知滚去了何处。
他觉得自己应该关门,又觉得该出声喊司无正与两个附身的鬼魂,再不济也要把纸人喊过来,可他足足愣了许久,才寻回一丝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清未缓了缓神,趴在地上摸索,先抓住了灯柄,继而找到了沾满灰尘的烛台,他用火石将蜡烛点燃了,温暖的火光瞬间卷走了阴森的寒意,司无正也推门从卧房内走出来,借着火光向清未靠近,可靠近以后又愣住。
“嫂嫂,你跌倒了?”
“嗯。”他低头懊恼地掸去衣衫上的灰尘,“刚刚……刚刚有人,不,那不是人……反正那个东西从门缝里看到了我。”
司无正听得云里雾里:“你说什么?”
清未把司无正扯到门前,指着门缝断断续续地把先前发生的事说了。司无正越听,神情越是严肃,走到门前用力一推。
红木门在地上拖出一道灰白色的痕迹,磨牙般的声响在夜色里格外刺耳。门外空无一人,几盏宫灯在夜风中熄灭了,司无正探身出去,风里滚过无数白色的灯罩。
紧接着远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清未的心提了起来,抓着司无正的衣袖循声望去:一队暗灰色的人影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那是……”司无正将他拉回来,“那是新入宫的太监。”
三更半夜入宫,去的自然是贤妃娘娘的寝殿,可这些可怜人显然不是方才与清未在门缝中对视的厉鬼。
司无正问他为何觉得那是鬼。
“那样血红的眼睛……”清未打了个寒颤。
“你别忘了,纸人的眼睛也是红的。”
他蓦然愣住:“你是说刚刚和我对视的是纸人?”继而狠狠地摇头,“若是上次门房留下的纸人,我定能认出来,再说他半夜趴在门缝上看我做什么?”
更何况他们提出这番假设以后,裴之远和荀大义就带着纸人从另一间卧房出来了,清未只看一眼就已肯定门外的不是纸人。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司无正摇了摇头,“我是在想,宫里会不会也有门房那样的人,可以操纵纸人窥视别的寝殿?”
这倒并非不是一种合理的推测,只是有先前贤妃娘娘梦魇的事在前,清未总也忍不住将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和古井里爬出来的邪祟画上等号。
院内一时无人说话,直到入宫的太监路过他们的偏殿,裴之远和荀大义才忍不住拱手道别,急急忙忙推开殿门,在无人注意的档口,跻身于队伍的末端。
于是偏殿中只剩他们二人,又是他们二人。
清未无端叹了口气,说:“自从遇见了你,怪事就是一桩接着一桩。”他并无苛责的意思,只是忽然觉得死而复生并非一件好事。
“我……”司无正欲言又止,抬腿走到门边将门关紧,又绕回清未身边,“我不想你死。”
嗔怨 分卷阅读61
凄清的月光爬上清未的额角,他愁容满面:“司无正,这世间寻死之人不少,但我绝对不是其中的一个。”
他说:“我还没活够,我还舍不得你。”
司无正眉宇间的忧虑散去不少,拉着清未回屋:“在这儿站着也没用,倒不如早些休息,等他们二鬼回来再说。”
荀大义做事鲁莽,但有裴之远跟随,清未倒真的不算太担心,只是贤妃的事透着古怪,门外的眼睛也离奇得很,让他一时间就抛在脑后直接歇下,也不太可能。
所以清未后半夜辗转难眠,先是想起出现在纸窗上的人影,又是频频回忆起血色的眼眸,当真是被吓住了。
然而一直到早上,宫里都没有传出怪声,倒是他们的偏殿里少了两个小太监,冷清不少,纸人也孤独地飘到屋顶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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