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孩子归谁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太紫重玄
他暗下决心:没错,他是该去买一副堕胎药了。踏步上前,突听不远处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爹爹,我想吃那个!”
扭头向旁侧望,只见路边一个小摊,大炉上分开一个个小格,蒸着各式各样的糕,腾腾热气酝酿着生机与幸福。一矮胖小男童牵着他爹向炉前奔去。
小童的爹将他抱起,“你想吃哪个?”
小童问:“我能吃几个?”
他爹笑了,“快吃午饭了,只可买四个,否则你娘又要怪咱俩了。”
小童故作老成地叹气,“好吧。”身子向前恨不得趴在炉上,手在其中指点,叫着“这个”“那个”。
店家将四块糕包好,小童的爹付了钱,小童靠在他爹怀里,幸福地捧着纸包,往里面看了又看,开心地舍不得吃。
杜松风看得入迷,嘴角眼中漾出微笑。
十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卖糕的火炉,也是这样一对父子,不过,是父亲主动问孩子想不想吃,那小孩“唔”了一声,轻轻地点头,父亲便给他买了许多。父亲还让那小孩子叉开腿坐在他肩头,叮嘱他慢慢吃别噎着,就算吃不完放凉了,回家后叫厨房热一热便是。
杜松风面上的笑容渐渐变大。
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有离家。
父亲经常会带着他去这里那里逛逛,买零嘴吃。回家后虽然也会被爹爹说上几句,但他仍觉得高兴。等下一回跟父亲出去,还是忍不住想吃路边各种新奇的吃食。
记忆中父亲的样子已有些模糊,若真有机会再见,父亲恐怕也认不出他。
“公子……这位公子?”
杜松风回过神来,朝他搭话的人一身粗布蓝衣,见了个礼,“公子,您在鄙馆门前站了许久,可有什么需要?”
原来是这医馆中的人。杜松风垂目想了片刻,抬袖笑道:“哦,我想买药。”
“公子想买什么药?”
杜松风又将小腹看了一眼,道:“安胎药。”
“是公子自用,还是买给旁人?”
杜松风道:“自用的。”
那人双目一亮,“原来如此,首先跟公子道声喜。正好今日坐堂的是位产科圣手,公子不妨到鄙馆先诊诊脉,再配药,效果最佳。”
杜松风从善如流地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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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有劳了。”
医馆中,杜松风将手臂放在垫上,大夫捋须沉思,将脉象把了又把,见杜松风衣衫不俗,便道:“没有侍奉的家人陪公子前来?”
杜松风道:“今日有旁的事出来,正巧路过,就来看看。”
大夫手,“胎气有些弱,应是之前疲惫或惊着了,我开了药,公子回去按时服用。”
杜松风将衣袖卷好,“有劳大夫。”
“一月一次细诊,公子最好带同侍奉的家人,或孩子的另一位爹前来,孕期诸多注意,需有个人操心帮衬着。”
杜松风微笑道:“多谢大夫关怀,但这孩子……是我一人抚养。”
大夫瞬间懂了什么,不便多言,只道了句“公子辛苦。”
杜松风又笑了一下,“如今尚好,想必辛苦尚在后头。但这辛苦中,亦有许多温馨欢乐吧。”
大夫不禁起敬,叹道:“公子豁达,实在难得。”
杜松风躬身一揖。
窗外的光照进来,暖洋洋的。方才那一刻,他突然从往日的混沌中走出,那么,便随着心中所想,一路前行吧。至于李怡……
杜松风拎着安胎药,在街上边走边想:他既然想让自己打掉孩子,心中定然是不想与这孩子有瓜葛的。唔,这一点自己也很是理解,毕竟那夜是个天大的意外,凭空多了个拖油瓶任谁都会不愿。如今自己自私地做下这个决定,孩子就是自己一个人的,绝不会拖累他。
五十日后再会时便与他讲清。
李怡性情爽直,他应该……嗯,他一定会同意,也一定会觉得,没什么的。
李怡在宝禾县监工几日,觉得无趣,便回京城玩耍。约上狐朋狗友二三,按惯例,酒楼胡吃海喝一顿,戏园子里听个戏,待到晚上,再去如想阁风流快活一番。
但今日只进行到第二项,他便又觉得无趣了,戏台上咿咿呀呀催得他脑仁疼,就着茶水果品勉强撑到结束,跟狐朋狗友们道了声抱歉转身便行。
狐朋狗友们在风中骂他不仗义,自己攒了个局却自己先走。李怡掏出几张银票甩过去,请他们赶紧去包了如想阁,扬长而去。
身后仍有骂咧之声,李怡只当听不见。
哎,从前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从前多么开心舒畅,怎么今日突然就……
黄昏的京城街道喧闹繁华,人声鼎沸,李怡却偏偏能从其中看出日暮伤感,哀婉无限。
哼,还不都怪那几个不长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鱼大肉吃得正香,非要说什么“怎不见你家小杜?”“与小杜一同私奔到宝禾县许久,没有爹管,混得可还开心?”“何日办事?我等早早准备礼金。”
更有甚者,说些什么“是否小杜太清淡,不能满足你,所以才约如想阁?”“你与小杜在床上,他可会先念几句诗文?”“情浓之时,是喊你阿怡,还是称你李郎?”
李怡根本不想辩驳解释,只怪多年所交之友,竟是这般?!
落寞一人踽踽独行,街边小摊的叫卖声仿佛来自天外。又有奇怪的语调传来,扭头一看,原来是个卖刀具的胡人小摊。顿时,杜松风举刀自尽、马车上请他割绳子、柳荫下割卤肉的画面纷纷袭来,李怡头疼欲裂。
“公子,看看喜欢不?”胡人大着舌头说。
李怡胡乱点头,假装看了几眼,不想却真看到几把样式不俗的。忍不住把玩起来,胡人商贩立刻诌着不流利的齐语官话赞美,说这是多少个草原英雄、大漠霸主用过的,不但锋利,还有勇气加持,又能辟邪,最适合年少的公子哥。
李怡觉得自己看了半天,人家一个胡商翻山越岭不易,又嘴皮子说了半天,要价也公道,而且……是比杜松风随身带的那柄好看一些,便买下了。
胡商将匕首包好,又搭了一艳丽圆珠手串,请他送给心爱的姑娘。
李怡道谢下,心道一个胡人如此会做生意,值得恒庆元学习。只是心爱的姑娘,呵呵,他倒是很想有个心爱的姑娘。
绕开繁华的街道,李怡顺着墙根走,最终来到城墙脚下一片绿荫的水边。夜幕降临,此处聚了些纳凉人,三三两两各占一处,倒显意趣。
李怡挑了个安静处坐下,从怀中摸出匕首,在月光下细细地看。
最近两个月来发生的事,真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在杜府别院那晚,他一夜无眠,早上起来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便跟杜松风说了暂时不见。杜松风果然上道,特地又多拖延了几天。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但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却变得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想做。逼着自己做事,又打不起神。
连玩乐都不能满足他。
望着天上明月,此意境像极了杜府别院那晚。
其实,他一直偏爱女子,或温柔如水,或活泼可爱。也同他爹讲过,若要找人说媒,一定要从这两类女子中挑。因此同杜松风的那次的的确确实属意外,而且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迷迷糊糊中,就是觉得还算舒服。
还算舒服而已。
所以,他怎会喜欢了杜松风呢?
杜松风不温柔如水,也不活泼可爱,更没有他这般豪爽,时不时还端一下,别扭一下。
嗯,他是万万不可能喜欢杜松风的。
只因近日两人走得近,发生了一些事,再加上那个意外,心虚而已,多想罢了。
无事无事。
这么想着,李怡又将匕首翻来覆去看了看,最后连同那手串一起抛往昏暗的空中,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了。
回家睡觉,醒来做事。
他仍是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捋一下儿子和傻儿子的心理历程,命运的齿轮不会放过他们,嘻嘻~明天让小太子和韩公子出来搞个大事情
第13章金屋藏娇被撞破
自打李怡与杜松风被抓,韩梦柳有了顾虑,这些日子在太子府中十分安分,从不生事。夏昭非常满意,无论做什么都让他随在身旁。
譬如此刻,夏昭端坐于小书房做功课,韩梦柳歪在一旁太师椅里捧着一卷书看,手边放了个果盘,时而捏颗葡萄吃。浅浅的熏香勾勒出几点温馨。
八月依旧炎热,他只穿了件松松系带的月白丝袍,罩衫配饰一律没有,脚上仍着木屐他一直被夏昭安置在内室,没有见外人的机会。因此衣衫始终简薄,几乎没穿全过。
夏昭执笔写了一阵,又垂目沉思许久,忧愁叹息。
韩梦柳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小昭儿何事困扰?”每每看到趾高气昂的小太子愁眉苦脸,他总是很开心的。
“太傅让本宫做文章,本宫做了两遍,太傅只道‘应制而已’。不大明白此话的意思。”夏昭蹙眉盯着手中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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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太傅夸本宫的文章比程熙做得好,去年程熙得了状元,那也就是说本宫至少也是个状元。可如今又这样说,太傅对本宫未太苛刻了。”
韩梦柳笑道:“太子殿下的锦绣文章,可容草民瞻仰一二?”
夏昭白了他一眼,示意他来。
韩梦柳便放下书,摆正懒散的身体,踩着木屐“嗑嗑”地走过来,身前的丝袍被肚子撑得一片圆隆。待到夏昭身侧,他俯下身认真看着那篇墨迹未干的文章,“我猜太傅大人的意思是,小昭儿你的文章的确好,但好就好在‘应制’,那是科试喜欢的文章,并非太子殿下应该做出的文章。”
夏昭再蹙眉。
“你如今是太子,来日便是要……”
夏昭立刻瞪了他一眼。
韩梦柳咽下那句大不敬的话,“太子殿下行文谋篇的思路与见解,又怎能仅以所谓状元之才作为准则?我想,你已懂了吧。”
“这样一说,本宫的确茅塞顿开,你脑筋转得挺快。”夏昭扭头微笑,“你可曾参加过科试?”
韩梦柳摇头。
“日后可想参加?”
韩梦柳仍旧笑着摇头。
“为何?你既读书,又有才气,为何不去科试?”
韩梦柳道:“我所学甚杂,科试并非唯一钟爱之事。若是去考,又考上了,给我一个官职我却不愿做,白白忙活一场,且连累了一个想做官却落榜的人,岂非不值?”
夏昭一脸困惑,长于宫中身为太子的他,从未听过此等论调。
韩梦柳笑意更浓,抬手抚了抚夏昭脑顶,“这个世上有千种人万种想法,并非只有哪一条路才是一定对的。你年少,所经事少,不懂也很正常。”
夏昭躲开那双手,嘀咕道:“说得你七老八十了一样。”
韩梦柳只是笑。
因他近日乖觉,夏昭心情甚好,二人相处,也较之前轻松了许多。
“父王寿诞将至,本宫想作一幅画献与父王。你擅画,不妨说说想法。”
“哦?”韩梦柳显出兴致,“小昭儿打算画什么?”
“献与父王,自是江山之类。”
“江山?”韩梦柳神色一暗,又迅速恢复如常,“好,你先画来我看。”
夏昭点点头,于案上铺开宣纸,执笔挥洒起来。远景青山连绵,近处碧水成湾。他时而停笔思索,待想好了,便展开眉头,自信地抬袖继续。
韩梦柳看了一会儿,伸臂从身后捉住夏昭握笔的手,俯身贴在他耳畔,“作画需一气呵成,你总这么停下,即便画成,也是散了。”
夏昭的手任由韩梦柳握着,于纸上快速大笔渲染,接着换笔描细小处,略显规矩死板的画渐渐添上率性生机,夏昭不禁惊叹喜悦。侧首看去,韩梦柳双目中蕴着极专注的光,和平日里那调笑懒散的模样判若两人。
“水墨写意只得是这样了。但你既是献给圣上,该更华丽些,当用工笔……”
未待说完,夏昭左臂一捞,将韩梦柳拉到怀中,侧坐于自己腿上。接着右手扔了笔,轻轻按下韩梦柳的头,仰首吻住那两片漂亮的唇。
韩梦柳笑起来,伸臂欲捞被扔开的笔,结果没捞住,笔在纸上滚出几片墨点,摔下案去。他笑得更加无奈,将夏昭轻轻推开一点,“小昭儿功课尚未做完,书房白日宣/淫,真的好么?”
“话多。”夏昭嗔怪,又将他拉近,动情地吻着。
韩梦柳的袍子从肩上滑落腰间,近七个月的孕腹贴在夏昭胸口,传来阵阵热流。无法满足于隔靴搔痒,夏昭正欲再进一步,书房门突然吱呀一声,风卷着潮气吹来。夏昭立刻将薄袍拉上来裹住韩梦柳的身体,冲门口大怒吼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扑通一声,门外有人跪倒,匍匐在地上的哆嗦和牙齿打颤声清晰可闻。
午后红光投来,光芒最耀目处,出现了一块深青色描金凤纹衣袂。
夏昭大惊,额上由于动情冒出的细汗瞬间化作冷汗,示意韩梦柳起身,自己亦从书案前绕出去整衣跪倒:“孩儿叩见父君。父君驾临,怎不提前传旨,孩儿好出府接驾。”
韩梦柳站在夏昭身后,默默系好衣带,也跪倒。
一个清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提前传旨?若提前传了旨,本君今日可开不了眼界了。”
夏昭叩首,“孩儿该死,方才以为是哪个下人,父君恕罪。”
韩梦柳听得头顶不远处哼了一声,接着华贵雍容的身影从身边经过,往里面最上首的那把太师椅中坐了。夏昭与韩梦柳又换了个方向跪,书房门从背后快速合上,空气十分压抑。
韩梦柳不禁想,这一年来他真是交了贵人运,不仅睡过太子,今日竟又与太子生父、大齐国的君后共处一室。都道君后是个温文尔雅、沉静如墨的美男子,却不知已近中年的他,能留几分风韵。
君后的目光首先扫过那张笔墨摆放凌乱的书案,定于被墨迹染花的画上,又随着墨迹移开目光,望向掉在地上的笔。又将目光落在韩梦柳身上:头发半散,衣裳更是毫无体统。
“你,直起身子,抬头。”
韩梦柳照做,目光平视时无法看到君后的模样,君后却将他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致的面庞及圆隆的孕腹。
“昭儿,你尚未大婚,身边所有服侍之人尚不能自行挑选,可你却……过几个月他腹中孩子出世,你打算如何?再看这书房,实在不堪入目。你与他便是整日如此厮混么?如今只是本君,若等到众人皆知,尤其是让你父皇知道……昭儿,你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是否忘了,你是大齐国的太子?!”一拍木椅的扶手。
夏昭抬头急切道:“父君息怒,孩儿知错了。”
“知错,却不改错么?”君后神色冰冷。
夏昭扭头看一眼韩梦柳,再向上方一拜,“父君,儿臣好不容易才找到心爱之人,不想放弃。”
韩梦柳挺直身体跪着,神色平静,仿佛夏昭所言与他全无关系。
君后笃定道:“昭儿,你是太子。”
“儿臣明白父君的意思,但无论结果如何,儿臣仍愿一试。”夏昭极其认真。
“你……”君后定定地望着年少的太子,在他眼中,夏昭始终稚气未脱,可如今那孩子却有了自己的想法,固执地要挑战这世上最不可能之事。
沉默良久君后长叹:“罢了。只希望有朝一日你父皇知道,局面不要太差。”
夏昭惊喜,“父君?”
“你府中人多口杂,始终不妥。本君暂且带他回宫,就说是本君远房的表侄,日后他再回来你府中,也说得过去。”
夏昭更喜,再看一眼韩梦柳,兴奋道:“多谢父君!”
韩梦柳依旧平静地垂着头,君后望着他,目光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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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韩梦柳被装进一顶小轿,随在君后回宫的仪仗里。夏昭送行至府门外,殷殷看了许久。
小轿进宫,行至君后寝殿玉晓宫外,韩梦柳被引进一间小厅,跪等君后凤驾。
觐见君后,需着礼服,扎带、束冠、配饰,这于好久没正经穿过衣服的韩梦柳来说颇为不惯,何况他怀胎已近七月,又是神龙体质,本就腹大,如今锦衣拘束又挺身跪着,让他的肚子规模更显,说是将将临盆也不夸张。因而不过只跪了片刻,他便觉腹沉腰酸,胸闷头晕,十分疲累。
外间宫人唱“君后驾到”,韩梦柳逆着被束紧的肚子艰难伏身。
“你有身孕,礼吧。”脚步声停下,君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仍旧清淡。
“草民多谢君后体恤。”
“本君有幸孕育皇嗣,自是知道怀胎辛苦。”
“君后位极尊崇,却能推已及人,草民敬佩。”
君后冷笑一声,“出了太子府,你的话却多了?”
“哦,方才在太子府中,自有太子说话,因此草民并未多言。”韩梦柳大胆抬头一望,君后容貌和婉,完全不像中年人,只是那股与世无争的清寡之气让他有些想不到,这样的气息怎会出现在居于后宫顶端之人的身上。
要么是真的淡泊如水,要么就是藏得太深。
但这位君后无论如何不是前者。
这不,一旁立着的侍从手捧托盘,一看即非善类。
“敢问君后,特地将草民从太子府带入宫中,是为打胎,还是……赐死?”
君后亦看了眼托盘上碗里的褐色药汁,冷眼笑道:“有何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小太子不熊的时候看着还可以吧,不过你们相信他的话吗,哈哈哈~~公然感谢读者大大一口一扔的火箭炮!
第14章顶不住了想要生
君后笑容和婉,眼底却蕴着寒意。
韩梦柳以修长的指尖碰了下身前大片的隆起,道:“也对。我肚子已这般大了,又是不宜受孕的神龙体质,这一胎打下去,我的命也得跟着赔上。”
“太子单纯固执,你若主动同他断了,本君饶你一命。”
韩梦柳面露讥诮,“我固然想活命,却也绝不受人威逼。”
君后停在韩梦柳身上的目光一顿,接着飘向别处,仿佛堂下跪着的人是根本不值一看的草芥,语气平淡得像是说着最普通不过的话语:“那便无甚好说,早些上路吧。”
侍从得了命令,捧着药碗走向韩梦柳。
突然殿外吵闹起来,有侍卫宫婢沉声杂然喊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韩梦柳微微一勾嘴角,君后瞥了一眼侍从,侍从加快脚步,将药碗压在韩梦柳唇边。揪起头发欲灌时,殿门被轰然踹开,多少侍卫宫婢都拦不住太子夏昭几步上前抬脚踢倒侍从,堕胎药洒了一地。
“父君,儿臣敬您信您,您却欺骗儿臣?!”夏昭攥着拳头,扫了一眼平静垂目的韩梦柳,再望向上方。
君后一抬手,侍从捂着腰退下,殿门关闭,所有侍卫宫婢皆被挡在外面。
“儿臣不是小孩子了,您走不久,儿臣便觉得不对……父君您为何要如此?他腹中的是您的皇孙啊!”夏昭厉声吼喊。
君后以指尖抵住额头,淡淡道:“昭儿,本君为何如此,你会不明白?”
夏昭怔住,神色几经变化,最后露出绝望,“看来儿臣是劝不动父君了。”抬手突然劈向自己胸口。
“昭儿!”君后急急起身,眼睁睁看着夏昭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染红胸前华贵的衣料。“来人,快传太医!”快步赶至夏昭身前扶住他手臂。
韩梦柳始终跪着,纹丝未动。
夏昭捂着心口踉跄几步,既笑且愧,“父君恕罪,儿臣毫无办法,只得以此明志。”
“昭儿你何其傻!”君后又急又怒,“你对他掏心掏肺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可是他呢?他可有看你一眼,担心你分毫?”
夏昭望了下韩梦柳的脑顶,噙血微笑,悲中带喜,“儿臣喜欢他,与他无关。儿臣要做什么,也但凭自己高兴。”
“你……别说这些了,快进里面躺躺,用颗护心的药丸。”
“那……”夏昭被君后环着往里去,一步三回头。
君后冷瞥韩梦柳一眼,“让他在此跪着,等你好了再说。”
夏昭舒心地笑了,“好,多谢父君。儿臣知道,父君这回没骗儿臣。”
父子二人相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离开,韩梦柳颇觉好笑。趁空撑了撑酸困不已的后腰,不知还要让他在此跪上多久。
他所在的这间厅始终无人靠近,跪得腰酸腹重浑身冒汗头发昏的韩梦柳不禁想,他就这么起来,甚至是在周围的椅上坐一坐靠一靠应该也无妨。
哎,这段日子在小昭儿府中,整日如烂泥般吃了睡睡了吃,路都没走过几步,让他几乎忽视了怀胎的辛苦。此刻才清楚地意识到,他的身体已经相当不便了。
极疲累的韩梦柳不再顾及形象,屈腿坐于地上,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双手向后撑地,挺身喘了片刻,正欲松开大带缓缓,就听有熟悉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抻直腰背挺直肚子跪好他狼狈虚弱的模样宁可叫天下人都看了去,也绝不能叫这人看去。
新换了冠服的夏昭面色苍白,负手立在门边。韩梦柳在他心中一向随意懒散,可如今望去,那着窄腰宽袖礼服的模样让他一瞬间失神:原来那人正经华贵的样子,竟是这般。而那从前总被宽袍遮盖的肚子,竟也已如此圆隆高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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