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晏池池池池
那时春风刚来,百草方绿,观里的小婢才将五色小笺染制好,真人执着湖笔,坐于这方小榻,一壁念着小词半句,一壁落笔于笺上,隔日再将笺置于小木船上,随水流了去。
他与师兄就伏于对着小榻那扇锦屏前,探看锦屏后的那位妙法真人。
“师兄未断的尘缘……”
谢陵苦笑着,不知当如何评。
贤山下的善男信女,却终究成了痴儿怨女。
妙法真人爱极纱幔,遂将观内上下,以纱幔做隔,今夜的山风又格外的不羁,撩得纱幔翩跹。
连那不明朗的月也叫大风刮来的浮云遮住了月华。
这一旧观,在这春夜,萧瑟如厮。
陆岐去一旁寻起了灯烛,谢陵将身上的外褙脱下盖在了惠玄身上。
当陆岐秉灯归来,正看见那青衫仰首看着天。
陆岐靠近谢陵,轻声唤道:“山人。”
“嗯。”
“有所思?”
“我在想,黄泉回头,是何用意。”谢陵回了他,便开始自言自语道,“今日这黑衣人,又是何人?”
“山人。”陆岐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囊里取出的正是那张写着“昭行”字条。他递予谢陵,道:“这是家父留下的。”
“你…想说?”
“清虚玄观有家父留下的东西,只因人彘事后,便无人再谈。而家父留了纸条予我,或许,这‘昭行’所指,便是这清虚之物。”陆岐分析后,微顿看向了谢陵。
“你且继续。”
“惠玄大师说,清虚妙法,黄泉回头,让我一定记着。这话有深意,何处为黄泉?古来黄泉不当回头,他却道黄泉回头,本就是及怪异的事。”
“嗯。”谢陵一边应声,一边走到了一方延伸出去的明台上,仰躺于台上,兀自回忆着。
妙法真人给这观里的每一处都定了名儿,只是时隔太久了,他尽数忘了。他迫着自己想起来,却迷迷糊糊入了眠。
不知何时,有人上了明台,将他抱进了内殿,那人吩咐着陆岐,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来铺于地上,才将谢陵放于其上,又褪了外袍给他作被子。
第7章诸佛如来
女英殿里,灯烛垂泪。一人眠于内,一人守于旁。
“陛下。”
守于谢陵身旁的人闻声回头,见是陆岐,遂指了锦屏外,示意出去说话,怕吵着这入眠的人。
陆岐在锦屏外立着,看着锦屏所对的那方小榻上惠玄和尚默然躺在那处,像是入眠一般,不禁有些哽咽。他心下甚奇,也不知是在何时见过这人,偏就是有些难过。询声道:“这……当如何处置?”
“明日天亮,着人……”赵祚本在吩咐着的,却突然犹豫了,将那句到嘴边的“带他回寺”咽了下去,改了口,“让你父亲决定吧。”
“您也觉得山人是我父亲?”
“他是。”赵祚笃定地回应着。
他将入眠的谢陵抱入殿内时,瞥到了他锁骨下的那道疤口。早先便留下了,那般隐蔽位置,只他和谢陵知。当然,他不欲道给这个毛头小子听。
况他也笃定谢无陵会活下来,只要他的那个好友祁知生到了当初的那封传书,他便一定去谢府带走谢无陵。赵祚还记得在重阙内殿上,谢无陵伏身阶下说,那是他讨得最后一个恩典。如果可以赵祚以为,那会是他第一次驳了谢无陵的讨要,但那个恩典,却是一个为君者驳不了的诛佞臣,远小人。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面上按着他的意思走,私下却给了祁知生带走他的所有方便,他是君王,他,也想做那个从山郎。
赵祚抬了首,看向天幕,想着上次来这清虚玄观,还是个极恶劣的天气。
他看着这个叫惠玄的和尚,一脸冰冷,一手握着那把谢无陵在府里亲自递的长剑,一手抱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女人,从那女英殿里走了出来,像是从烈狱里走出来的夜煞,眉目凶戾。
那女人,赵祚识得,是个极美极艳的真人,那时谢陵决定同他往扶风时,特来向这位真人辞别,他就站在观外,远远觑见过这一女子,绮才艳骨,犹不为过。而在惠玄怀里的她,又极其羸弱,或者说,是他们看见她的时候,她已近奄奄一息模样。她的婢子随珠举着伞迎去,却在看着那真人模样后,号啕哭来。
而后那真人揽上了惠玄的脖颈,她手臂上的瘀青隔着雨幕,仍然清晰可辨,想来惠玄才见她时,当是多骇人的一幕。那真人附他耳畔,窃语着什么,亲昵而自然。惠玄那双载满煞气又发红的眼,在那一刻黯了去。
他侧首,看到的是这位真人最后留下的笑靥,和那夏夜里如一现的优昙一般,让人被其惊艳,为其惊叹,久久难忘。
午夜时分,昭行寺的沙弥在山头撞着钟。钟磬盘桓在这一寺一观间,这时听入耳里,倒更像在送别着,送别着这观里长眠的两个人,送别着他们共有的那段岁月。
“孽缘,是孽还是缘啊?”
十多年前的一个秋日,昭行客舍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女施主,是个极美艳的姑娘,那些只知诵经听禅的小沙弥,平素见着她时都会忍不住停下步子,窥上两眼。
昭行留宿的羁旅客众多,他们除了有一腔游子的愁思,还有对美好事物的坚持。因着这姑娘,昭行寺多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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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传着姑娘是来自扬州的,弹得一手好曲,但寺里无人听她弹唱过;他们也传着她是扬州有名的艺伎,却在年前轻信了旁人,被困于崖上深洞里,后被游方住持救下,自个儿赎了身,离了那灯火不休的是非地。
寺里的僧侣不知她名姓,只谢陵凭她青颦微挑、眉眼横波、两颊靥、小檀口的娇媚模样,唤她一声:“艳娘。”
但艳娘对谢陵这孩子不甚上心,只对那住持身边的清俊小僧有意。平日那清俊小僧去大殿诵经听住持授课,艳娘便在寺里闲溜达,撷花枝,扑粉蝶,自得其乐。待他下了课,她便变着法子要他讲经论道。
这日天好凉个秋,艳娘走到了寺里一歇亭里,看着那俊俏小僧,竟一人坐于石桌前,抄着经文。她随手拿起了置的一本经书念着:“如是妙法。”
突然她又将书叩了下去,问着一旁抄着经书的小僧:“惠玄小和尚,你可记得后句?”
“诸佛如来。”
“何解啊?”
“无解。”这惠玄笔下未停,只是待她态度并不算好。
“若是日后,我皈依了,便取妙法作号,你觉得如何?”艳娘似对惠玄这般态度见怪不怪了一般,也不恼,自顾自道。
“嗯。”惠玄不以为意,应了声。倒不曾想,待到第二年春,姑娘当真做起了妙法真人,还搬离了昭行寺,搬到了隔壁的废观。
当时妙法才搬去时,惠玄曾听扫地的小沙弥们提起她。
“废观都废了多少年了,哪里能住人啊?”
“我听说她和她的小婢跟住持提起时,住持还犹豫了,不知怎的,就同意了。”
“唉。我还听她的小婢说,住持本是打算嘱咐惠玄找几个师兄弟去给那真人打扫玄观的,是真人自己拒绝了。”
那时惠玄还是一心向佛的。倒是谢陵不同于昭行寺里的众人,他本就是住持养来的野贼儿,自然不拘于这寺内一方天地。他爱听走南闯北的宿客讲故事,也爱仿那些个师父的友人说话做事的姿态,更爱这艳娘的洒脱性子。但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来的他听懂了那些个故事,学得了附庸风雅的情致,承从了艳娘的洒脱性子,却也将这些个痴儿怨女的一往而深体会得彻底。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说起来惠玄不记得清虚观是这两个女子何时清理好的,也不记得他是何时开始惦念这位妙法真人的;他只记得每夜他会等着谢陵去帮了忙回来,才熄了屋里的灯;他只记得寒冬将至,他嘱咐向寺里的沙弥嘱咐了几次要往观里搬炭火的事;只记得冬夜他生了担心,独身往清虚玄观叩门的事。
那日和寻常无异,只是玄观院中那株老梅树的红梅骨朵尽数开了。谢陵累了寐于女英殿内那真人的卧榻上,一晃眼便是日暮了。谢陵几日前还被师兄教导,不能宿于这玄观,更不当寐于真人卧榻。他摇了摇脑袋,逐了缱绻在脑海里的睡意,翻身下了榻。走出女英殿,是一段驾于山溪上的直桥。妙法坐于直桥那头庭院中的老梅树下,替自个儿斟了一碗酒。
她身下是一席狐裘,就垫在那雪上,白狐的毛倒似和雪色融为一体,不细瞧,还当她是生于雪中的仙人。
“小陵儿,醒了?”
“真人,竟在吃酒?”
“你可要尝上一口?”那束着女冠的真人端起了陶碗,问他。
谢陵慌忙摆手,他记得师父的教诲,慌忙道:“沾不得沾不得。”
“酒肉穿肠过”妙法悠悠地念着,也不再多劝,直饮下了那一碗。她扯袖拭了唇边酒渍,又道:“你那小师兄,怎的从不来观里啊?”
“师父交代过,让寺僧莫要来扰您,许是这个缘由罢。”
听了这解释的妙法不再多话,只一味吃酒,连吃了三大碗,谢陵觉得她的脸色都快同她身后的梅花一个色了。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眼前人不痛快了,但他知这般饮下去,必不是好事,遂上去劝道:“真人,你莫要喝了。”
这时的妙法眼神有了几分迷蒙,她笑将这玄观当作了扬州欢场。她举盏邀谢陵道:“来,你吃了这碗,我便听你的不吃了,如何?”
这便是谢陵第一次沾酒,他似被这酒辣着了,却又为这酒味着迷。想再尝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了去。
谢陵无奈起身,替来人启门,却见得外间,掌一灯的人,披了一肩雪。谢陵侧身,待他入内,合了院门。却见这载了一襟风雪的人,就站在这处,看着梅树下的人。
小雪纷纷,覆上一片殷红的老树梢头,树下是一美艳娘子,举盏仰首,玉液落檀口。
“一爵长情,相思杀尽。”
真人一句冷嘲,一声苦笑罢,醉卧狐裘,酩酊入梦。
这大概是惠玄今生所能得见的绝色景致,杀尽了众生,俘获了他的所有,明明该是比凛冬寒还冷的嘲语,和着比春时还美的满山门的桃夭景。慑得他不敢迈步,只敢远观。
也正是这一景,让他觉得书中所著,姑射仙人,当如是。饶是那妙法莲华所言的优昙,也比不得的。
惠玄怔愣,嘴下却不自觉地将听来的话重念了一遍:“一绝长情,相思杀尽。”
语毕的那一刻,这漫天的小雪像是覆满了惠玄的心头,那年冬夜,他生了慌张,似将那清规戒律都忘在了脑后,他认了,眼前人,当是牵他七情,予他七苦的优昙花。
谢陵从这一景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这女英殿内,他下意识推开了身上盖着的外袍,未多留意便想往直桥去,他甚至觉得可能他出去看到的就是那老梅树下的饮酒真人。但他还未出女英殿便看着那锦屏对着的小榻上,躺着他的师兄。
那个风雪里的人,而今安静地躺在这一方榻上。
谢陵跑至小榻前,伏于惠玄身前,一遍又一遍的喃着:“师兄……师兄……”
谢陵幼时自打尝了酒后,便常往观里来,那时他看着师兄和妙法真人,就在想着,这世上大概就只这一对璧人吧。师兄是士族出身,风骨是天生的,妙法是风尘娘子,洒脱是世事锤炼来的。偏他二人相辅相成,如非师兄为僧……恐他二人情深,当羡煞世人。
天色尚暗,夜还长,谢陵却失了睡意。他跪坐在榻前,思索着那句“黄泉回头”。
“黄泉到底,是何处?”
谢陵趴在小榻边沿,看向了门廊那处正蹁跹摇曳的纱幔,视线模糊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华,时一现耳。”
---《妙法莲华经》
第8章黄泉碧落
夜色静寞,一灯如豆。
谢陵伏在那雕花小榻沿上,发着呆。他的目光本是散漫的,却被玄观门合上发出的那声“吱呀”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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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神。他的目光却在他起身前凝在了门槛边的菩提佛珠上。
他起身往门槛边,却不着急弯腰,常年来在朝堂沉浮里浸淫,纵使他忘了,有些习惯还是放不掉的。比如不疾不徐拢手掌,扼人咽喉;再比如,心有所求,却作无所求。
他在门槛前站定,看向了门外,负手对那唤他山人的少年郎询道:“是何人?”
“是……”陆岐想着怎么打这个圆场,好像陛下并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来了这事。他灵机一动,眼睛眨巴了两下,胡诌道:“是我的家仆,夜里寻我来了。”
谢陵看着陆岐眼神闪烁,心下觉得他说的不是真话,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他低身坐在门槛边,回身理了理袍,顺手拾起佛珠,敛入掌中,掩于袖下。
“山人,惠玄大师,当如何处置?”
“他啊……”谢陵抬眸看向站在直桥上的陆岐,脑海里突然呈现的一幕却模糊了视线。
他攒于掌中的珠子,因着他的一瞬恍惚,失力落了出去,滚向直桥。
他方欲起身去拾,便听得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小陵儿,你说那处廊桥,”女子和一僧并坐于那株老梅树下,女子信手指了那东边连着明台的廊桥,悠悠道,“叫碧落可好?”
还是少年模样的谢陵拾了滚落入地的菩提佛珠,拿到唇前吹了吹沾惹上的尘埃,又将珠子入了怀中,才应她道:“真人说的都好。”
妙法以为他敷衍,将那本粲然的双眉,蹙了去。谢陵见状补了一句:“是师兄说的,真人说的都好。”
“那真人现在便说,这直桥名作黄泉。”妙法闻言,特意逗弄惠玄道,“小和尚你说可好?”
“好,都好。”
“那若日后你上了这直桥,往我那女英殿,可就不能回头了。”
“对呢,师兄,黄泉路上,不能回头。”谢陵不嫌事大地跟着掺和。
惠玄缄默了会儿,应道:“不回。”
妙法倒被他突然地应言惹得脸红了去,她添盏的手都顿了顿。
“那我的女英殿,于你这出家人,当是阿鼻狱。”妙法跪起身来,作了张牙舞爪状,扑向了惠玄,吓其一吓。
这般模样,想来也只有谢陵这般的小少年才会被吓,偏这惠玄配合了她,叫她扑倒,拢她入怀,轻言道:“我还俗了。”
话未毕,妙法的秋水眸看进了惠玄的眼里,秋波涟涟,似递到了惠玄心下。他凑首,轻啄她檀口,一下两下,如珍馐不知如何下口般。
他将她额前青丝别于耳后,情深款款:“便是阿鼻地狱,又何妨?”
情语言在妙法耳畔,二人拥于梅树下。
这句情话,谢陵后来也曾念与了赵祚,赵祚却堵了他的嘴,道是不想学这贤山的二人,往这阿鼻地狱,一语成谶。
“山人!”陆岐本是听着这人吩咐,半晌未听得后文,却看着这人双手捂住脑袋的头疼模样。
他三步做两步走过了直桥,来到殿前门槛上,担忧唤着。在重阙那五年,他悲过,哀过,也沉思过。直到昭行寺里那一面,心下不震惊都是假的。
去昭行寺的路上,他曾问过从山叔叔,有没有可能,他的父亲,没有死去。他以为他会等来那人的勃然大怒,骂他荒唐。而事实却和想象大相径庭。赵祚回头看着他道:“勿要扰他。”
这句话传入他耳畔,他一时喜不自胜,他当即撩袍屈膝,同这至尊之人叩首。谁知那人并不领情,负手往山路上走,声音仍是清冷:“今日后,再跪我。还不跟上?”
他笑着跟上那人,最后在那一方院落里,见着这人。
而今这人却是这副模样,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停地唤着“山人”,却不得应。
“平之!”他学着幼时旁人唤他父亲的语调,于谢陵耳畔轻唤。谢陵捂着头的手却忽然放了下来,他看着谢陵的眼神渐渐清明,正想问句他是否安好的话。还没出口,便见眼前人往直桥走去。
谢陵走到了直桥上,面向女英殿站着,那段记忆里,这处直桥便是黄泉。他依言回头,看到的是合上了的玄观门。
天将要亮了,拂晓时分,陆岐还在想着当如何对待这惠玄大师的尸首,便听着那山人唤他,让他去将玄观门打开。
他依言跑了过去,开着玄观门的手却顿了,他心下有一丝担忧。玄观下是几截长阶,在观门口能将阶下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而直桥正对着观门。不知道那人是否已经离开了,如是开了门……
陆岐启门撤身,天光渐明,山风缓缓拥入观门。
谢陵复回首,入眼便是阶下一人白衫掌灯的背影。他不知为何心头又像叫针扎了一般,就像念起“赵祚”二字的感觉。这背影他似看了许多年,一壁心口灼疼着,一壁却又贪念着。
他掩在袖下的手拳了起来,才想起本当在手里的那颗菩提珠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心口的那份关于自己的不可名状的疼,回首寻觅着透过观门能看到的景致。但他还是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那白衫人影,直至他看着那白衫人影没入深林,才堪堪将视线移开。
良久,他看到了观门下挂着一个檐鹊模样的铃,山风来,和铃央央。
檐鹊有喙,喙指一处,恰是不远处竹林里的一个竹屋,一个在他记忆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竹屋,掩于一片幽篁翠色中。
陆岐看着谢陵站在那直桥上,做着那赵祚夜里做的一样的动作,他突然好像明了,为什么他常听宫人私下感慨时,都说他父亲最像陛下,也最懂陛下。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却在这一刻,肖似。
昨夜赵祚回首,什么也没看见,孑立良久,赵祚站在直桥上交代道:“天亮,他必会唤人,将惠玄葬于妙法身旁。她冢旁有个小竹屋,你记着。他原来藏的东西,应当在那处。”
今日谢陵回首,看着竹屋旁的那冢,孑立良久,启口道:“一会儿我们带和尚往竹林,他当葬于一处。”
“可是要与真人同葬?”
“你如何知晓?”
陆岐又忍不住眨巴了眼睛,才道:“我听人说,真人就葬在竹林里。”
“你听的这人,倒是知道的很多啊。”谢陵不愿戳破他的胡诌语,那阶下的离人背影,他看得真切。只他想作壁上观,不想深究,也不想管顾。就这般做他的江南二子,在这贤山画他的画,养他的花就好了。
只这世事不饶他。
第9章幽篁随珠
幽篁一竹屋,屋旁一孤冢。
谢陵和陆岐带着惠玄大师在一片翠碧里摸索着,至午间才堪堪看到孤冢上的魂幡。
陆岐回身正看见谢陵满额头的汗,想从他背上将惠玄大师接下来,谢陵本想坚持着,但越来越虚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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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证明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他可以摔倒,但惠玄……
他蹲下身,任由陆岐从他背上接过这人。起身后,扶住一旁的竹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迈步。
到底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了,身体自是不如旧日,况他还是个读书人,骑射都是赵祚后来教的,当然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他们渐渐近竹屋,陆岐见谢陵跟了上来,方欲推门,却见有一妇人自竹屋里出来。那人见着陆岐也是一愣,她立马回神,行了礼道:“见过小王爷。”
陆岐看她是有几分面熟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夫人,多礼了。”
“叨扰夫人了,不知这冢葬的是何人?”谢陵侧身看着屋外那冢,问于屋内人。
夫人施施然放了裙裾,将这耳熟的声音放于脑后,这几年她每次觉得声音耳熟时,回头看到的都不是要替自己主子等的那个人,后来他们都说那人已故,就连后来见到从山郎君的时候也不曾见过那人,她也信以为真了。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等到了,遂道:“是家姊。倒是小王爷背上的,可是僧人?”
“是家兄。”后来居上的谢陵替陆岐推开了围院小门。
闻声狐疑抬头的娘子却在见到谢陵的那一刻呆愣了,接下来眸光里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她抬手捂住了嘴,眼眶不争气地红了,她甚至想举把匕首就此扎在这人心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终汇成一声呜咽。
她迈上两三步,至门前,抬手扬之,本想如旧时赏他一巴掌,方卸下心头恨。
“随珠?”谢陵蹙眉,他还记得这事,对幼时的事,他仍记得清晰,但后来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
随珠是妙法真人身边的小婢子,不知是何时被妙法捡回来的野丫头。妙法真人说,这世间人都道这和氏璧,随侯珠为宝,她前些年身边的那小婢子便叫阿璧,可惜福薄,这丫头就指给她一个随珠之名,是她妙法真人的宝,得替着那阿璧活得更好些。
随珠素手高悬,却在听见这声唤的那刻失了力气,她回身用荆布衣袖拭了把泪,才回声道:“陵哥儿。”
她心下准备了千万句恶毒的话对他,她记得是这个人最后一次回到玄观,将一件木盒亲手递给了妙法真人;她记得妙法真人在让她下山的时候,亲口跟她说,竹屋所藏,是谢陵的命,让她一定守着;她记得惠玄大师和那个从山郎君来的时候,说了同样的话,甚至第二天竹屋周围还多了许多暗卫;而她每年总有几日要被从山先生请上贤山旁的行宫,去煮一盏寿眉给从山先生,这些人对他的命这般珍重,他却一副不自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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