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权策心中有数,笑容不变,“殿下言重了,都是朝堂公事,各抒己见,乃是平常,易地而处,权策也会直言不讳”

    李旦愣了愣,听出他话中有骨,沉默下去。

    两人隔阂已深,话不投机,一同走出行宫,便分道扬镳。

    两日后,风尘仆仆的暾欲谷抵达登封,连夜求见,宫门紧闭不纳,暾欲谷便在宫门外彻夜长跪,嘶哑着声音,哭告默棘连自立是情非得已,并非不敬天朝,历数默啜罪行,将正旦日没来朝贺的黑锅,也一并甩给默啜阻挠,不肯借道。

    暾欲谷连续五个昼夜奔波,马不停蹄,才赶到登封,来不及进水米,便到宫门长跪哀嚎,翌日天明,旭日东升,暾欲谷终于支撑不住,呕血数升,昏倒宫门前。

    “将他抬去馆驿,延请御医诊治,与他酒饭吃”

    暾欲谷迷蒙之间,听到有人主事分派,眼睛勉力睁开一线,虽看不分明,只有个模糊轮廓,他却已能断定,眼前之人,正是权策。

    这个身影再熟悉不过,简直刻骨铭心。

    有他出面,证明局面尚有转机,一口气松掉,眼前一黑,暾欲谷彻底晕厥了过去。

    人已到齐,权策却有个棘手的小麻烦。

    “大兄,裹儿要随你去参加会商”李裹儿也不知为何,对公务起了兴趣,像个小尾巴一般,缠着他央磨。

    “裹儿,公务枯燥无趣,与外藩会商,更是攸关国体,繁文缛节甚多,不好玩耍”权策苦口婆心劝阻。

    李裹儿却是油盐不进,金豆子说来就来,啪嗒啪嗒掉落,小脸儿委屈得皱巴巴的,看得人心疼,“云曦嫂嫂都曾易钗而弁,还在御前与大兄比试身手,裹儿为何不可”

    权策登时一噎,无言反驳,“罢了罢了,你要去便去,只是……”

    “大兄放心,裹儿省得,裹儿就做个木桩,只管跟着大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李裹儿迫不及待插言许诺,颇为兴奋。

    权策无奈苦笑,宠溺地抚了抚她的鬓角。




第五百六十五章 金银金银(十九)
    万岁登封元年二月初十,新安县公、鸾台侍郎、通商府尹权策,会同鸿胪寺卿邓怀玉、侍御史郑镜思,于登封行宫与后突厥默啜一方的代表、大王子杨我支,后突厥默棘连一方的代表、统叶护暾欲谷,铁勒九姓代表葛逻禄部头领哈尔木、回纥部头领吐迷度举行会商。

    铁勒九姓拔悉蜜部和吐蕃大相论钦陵、赞普赤都松的代表没庐氏协尔,暂时被排除在外。

    论钦陵当即跳出来提出异议,却忘了此地是登封行宫,鸿胪寺的官佐并不获准进入,操持会商场面的,是内侍省,这些内侍宦官,乃是天子家奴,地位特殊,平生专治不服,早习惯了见官大三级,行事风格与鸿胪寺卿决然不同,哪里会给他留脸面。

    “将他叉到边儿上去”为首的内侍尖利喝令。

    早有两个小宦官上前,手持水火棍,两棍相交,逼迫论钦陵后退,将他赶到御道一边,那里有一道禁军人墙,对面也有一道,隔出中间宽阔的空间,应当是供权策等人行走的,论钦陵久经沙场,颇有勇力,要对付两个瘦弱的小宦官,很是轻松,但他却不敢造次,只能屈辱忍下。

    不期然迎上了没庐氏协尔的嘲讽,论钦陵黝黑的脸上愤懑难言,权策之所以敢同时修理这么多大藩,根源就在于各大藩内部都不平靖,尔虞我诈,不惜脸皮撕破,被分而治之也是正常,而大周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声音在话事,连东宫的太子妃都无法动摇权策地位分毫,只从这点来看,那个女皇帝万邦之主,实至名归。

    “公爷稍后便至,都肃静着些”为首的内侍捏着兰花指,又扫了获准与会的四方人物一眼,声色俱厉,“咱家提点你们一句,公爷面前,都安分守己,休得造次僭越,若是犯了忌讳,休怪咱家手黑”

    门口等候的四人,都是一方豪雄,被个没卵子的宦官呵斥,面色都是难看,亲身体会了中原人的一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没过多久,鼓楼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重重门户次第洞开,两旁禁军齐刷刷挺腰捶胸。

    一行小宦官的侧身引导,权策等人肃穆而入。

    他穿着齐整的紫色官袍,手持笏板,宝相威严。

    他的身后,同穿紫袍的,是鸿胪寺卿邓怀玉,另一个深啡色官袍,是侍御史郑镜思,还有两个穿绿袍、做录事打扮的年轻官员。

    权策还好,面无表情,另外四人似是对内侍省主导的隆重仪礼很不适应,不自然地左右张望,脚步也有些凌乱。

    在殿前廊庑止步,有六佾舞女起舞于庭中,舞姿肃穆典雅,煌煌正大,严整有节而无媚气。

    依礼舞罢,由中间两分,舞女潮水般退去。

    为首的内侍趋步上前,一张胖脸笑成了菊花,躬身施礼,“老奴拜见公爷”

    权策微微侧身,将他扶起,“劳烦内侍了”

    “不劳烦,公爷做的朝廷大事,老奴能在其中出力一二,与有荣焉”那内侍继续涎着一张胖脸谄媚,作为内侍,他们唯一在意的,就是皇帝的好恶,陛下宠信的,就是他们要巴结的。

    权策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想着,日后再有公务,定要避免再用内侍省做布置,兴师动众,高调太过,不对他的脾性。

    迈步来到殿门前,在论钦陵和没庐氏协尔面前顿了顿,“二位且稍安勿躁,吐蕃之事,晚些时候再议”

    不待他们二人回应,他已经招呼着后突厥两部和铁勒九姓两部进了殿门。

    “砰”的一声,大门轰然关闭。

    席位坐榻,并无主次,东西相对,位分昭穆。

    众人落座后,内侍奉上香茗,点燃四下里的红烛熏香,便倒退而出。

    “后突厥兵灾频仍,非天朝所乐见”权策开口第一句,便令对面四人绷紧了身子,“然,覆水难收,两部同出一源,各有法统,强行捏合,或以强力歼灭一方,有干天和,也有违人心,实不可取”

    权策顿了顿,目光在杨我支和暾欲谷两人面上扫过,似是给他们反驳的机会。

    杨我支有些愤懑,暾欲谷满面阴云,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两部接壤,战端在所难免”权策笑了笑,腰肢挺直,“天朝有意,在两部之间,划出一片土地,迁徙百姓充实,交予第三方看管,充作缓冲区……”

    “此事牵连甚大,还请天朝三思……”暾欲谷大惊失色。

    “绝对不可,突厥家务事,是死是活,是战是和,与旁人无干,绝不容第三方到突厥地面上作威作福”杨我支忍耐到了极限,一拍桌案,窜了起来,厉声拒绝。

    “若是默啜部不愿达成和议,一力挑起战端,天朝将与默棘连联手,覆灭草原毒瘤”权策神色不变,眉毛已经立了起来。

    杨我支冷哼了两声,似是不以为意,侧身注目暾欲谷,“狼神子孙,要做天朝鹰犬么”

    暾欲谷比他要成熟得多了,脸色几番变幻,保持了沉默。

    “哈尔木头领,吐迷度头领敬奉大周,又与安西都护府比邻,以他为贸易对象,是基于现实的选择,不会更改”权策搁置了突厥一边,转向铁勒九姓,“你们的奏疏,本官看到了,拳拳诚意,感人肺腑,愿襄助大周平息后突厥之乱,既如此,便请葛逻禄部与大周一同做这第三方如何”

    “铁勒九姓是一家,回纥部愿倾尽全力,协助葛逻禄,取得大周划定的缓冲地”吐迷度立时明白权策的深意,张口便强烈支持。

    这是个裹着蜜糖的诱饵,看似是以后突厥的土地草场补偿葛逻禄,达成平衡,但将葛逻禄的牧民丁壮自铁勒九姓调一部分出去,反倒是有利于减轻回纥部的压力。

    哈尔木眼睛亮了亮,喘息急促,抹了几把乱蓬蓬的髭须,还没下定决心。

    吐迷度再度开口,“吐迷度愿意在天朝见证下,歃血为誓,回纥部转运给葛逻禄部的天朝物产,绝不加价”

    “啪”哈尔木一拍大腿,将茶水一饮而尽,粗豪道,“葛逻禄可以接受天朝的好意,但,还要先看看草场在哪里,要是不长毛的戈壁滩,葛逻禄可不要”

    “取舆图来”权策一招手,身后站起个年轻的录事,将舆图展开,后突厥领地上,那个鲜红的圆圈分外显眼,地势狭长,约莫有数千里,横亘在两部之间,都是水草肥美之地。

    “我要了,我要了”哈尔木一看之下,眼睛都红了,不怀好意地看着杨我支和暾欲谷两人。

    不仅是他,吐迷度也看得心驰神往,垂涎三尺。

    “笑话,后突厥的土地,你们想要,就拿命来换”杨我支再次暴跳如雷,“暾欲谷,你们丢的地盘儿可是比我们多,还做缩头乌龟不成”

    暾欲谷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个棒槌,败事有余,默啜派他做使节,真是有眼无珠,要是真可以扛得住大周的外贸软鞭子,他又何必星夜兼程赶来这里眼下又有了大周与铁勒九姓联手的硬鞭子,耍横除了自速其死,又有何用

    “暾欲谷愿支持天朝和议大计,惟愿商贸畅通,民生安乐”暾欲谷艰难地道。

    “统叶护念头通达,能屈能伸,不愧人杰”权策赞扬了两句,“通商府稍后便会布告补充名录,默棘连控制范围内的西端部落,可与大周行商贸易”

    杨我支连遭雷击,跌坐在地,临了仍旧嘴硬,仇恨地道,“权策,若有朝一日,我为可汗,定尽起大军,取你人头”

    权策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兄长,碌碌一遭,树敌无数,一事无成,下次再相逢,你一定不会再是后突厥的可汗继承人”

    杨我支仓皇起身,环顾之下,却见殿中众人,都在看着他,尽是嘲讽。



第五百六十六章 金银金银(二十)
    殿门大开,后突厥、铁勒九姓两藩四方使节相继走出。

    铁勒九姓的吐迷度和哈尔木虽说都是满面红光,但彼此之间戒备甚深,相互拱手,皮笑肉不笑,各怀鬼胎,想必日后的铁勒九姓再要凝聚成一团,已经是绝无可能。

    后突厥暾欲谷强行保持稳重,还冲着论钦陵等人拱了拱手,走出不远,身子一晃,栽倒在地,他长途跋涉感到登封,长跪彻夜,呕血晕厥,大病未愈,又遭心神煎迫,早已支撑不住了。

    杨我支最后出来,他多花的时间,都用来与权策静静对视,有几分祈求,却没有得到权策的回应。

    这是严肃的利益谈判,参与各方言行,都是代表的背后邦国部落,不是小儿游戏,更没有人情余地,暾欲谷稳重识趣,抢先一步支持大周,杨我支却不是合格的谈判代表,冥顽不灵不说,还玩儿起了嬉笑怒骂,权策与他是郎舅姻亲,谈判桌上却是敌方,必须坚定立场,以实际行动,展示大周天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威严。

    ァ新ヤ81中文網首发、域名、请记住

    他面色惨白,失魂落魄,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斜斜,如同行尸走肉。

    “请吐蕃大相论钦陵、贵女没庐氏协尔入殿”内侍尖利的声音传来,没庐氏协尔抖了抖,论钦陵面色古井无波,心却幽幽提起。

    转念间,不知想到了什么,论钦陵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两人进殿,权策等人起身相迎。

    两厢落座,权策身形后靠,无意开口。

    他伸手碰了碰茶盏,却是已经凉了,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绿袍录事为他换了一杯,香风阵阵,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巧笑嫣然,可不正是李裹儿。

    权策瞪了她一眼,颇有责备之意,李裹儿小幅度地打躬作揖,跪坐在他侧后的地方,不肯离去,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权策。

    鸿胪寺卿邓怀玉代为开场,“大相,吐蕃地处高原,转运困难,通商府为保万全,择西南地势缓和之处通商,也是无奈之举,此举虽会对转运到高原的财货数量产生影响,规模应当不大,听闻欧阳相爷公布之时,大相激烈反对,本官深表诧异,还望大相解惑”

    邓怀玉一席话颇见功力,权策扶持苯教大巫师,派入大批所谓的大周信徒,又接纳王族世子赤德祖赞,利用剑南道赈灾,针对性削弱论钦陵的支持部落,几次三番下来,吐蕃王权与相权之争日趋白热化,作为一线执行者,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装着不知道,仍将吐蕃视为一体,是给论钦陵出了一道难题。

    无论是自曝其短,揭开高原上的权斗面纱,还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拖着沉重镣铐谈判,论钦陵都须先输一局。

    “权侍郎,诸位天朝官人,论钦陵天生劳碌命,逻些城繁华地,已经许久未曾去了”论钦陵的语调并不激烈,言辞从容,他没有正面回应邓怀玉的陷阱,面带追忆之色,顾左右而言他,“逻些城以南,曾有故园,乃是家母噶尔家族所领,家父在时,论钦陵曾在彼游猎,草木獒犬,无不历历在目”

    “三十载风雨如晦,天道无常,不堪言之事颇多,故园面目全非,城头旗幡变幻,使我年少迷梦猛醒,是故南麟北走,戍守边地,以求报效赞普,拱卫高原”论钦陵说得愈发动情,眼中闪着几许晶莹,“论钦陵自知不肖,多番启衅天朝,皆因北地穷山恶水,生计困乏,万民嗷嗷待哺,不得不然,若天朝此番又断商道,则论钦陵退无颜见百姓于北地,进不能拜赞普于逻些,唯有横尸神都阙下,以血死谏”

    “大相何至于此北地百姓亦是吐蕃百姓,剑南道商道盐茶,良足供应高原,当不会有饥馑之事”邓怀玉仍旧咬着吐蕃一体不放。

    论钦陵似是陷入伤感之中不可自拔,衣袖掩面,呜呜有声。

    郑镜思在旁出言道,“大鸿胪所言甚是,大相若是忧心商道分配,大可与逻些城方面商定份额,此事乃吐蕃内务,按理,天朝并不应插手”

    这是一记绝妙的助攻,划分商道份额,势必有利益让渡交换,既能堵住论钦陵的口,也能继续激化逻些城与论钦陵的矛盾,挤压论钦陵的战略空间。

    “同是高原一脉,吐蕃一家,逻些城又怎会见死不顾大相忧心太过了,如此作态,实在有辱国体”没庐氏协尔顺势开口,天朝的屁股果然是坐在赞普一边的,心情大好。

    论钦陵被逼到墙角,将衣袖放下,紧抿双唇,一言不发,目光灼灼,只管望着权策。

    “呵呵”权策轻笑一声。

    “……退无颜见百姓于北地,进不能拜赞普于逻些……”

    论钦陵想要表达的,核心只在这一句,他渲染吐蕃北地,他的根据地内并不存在的惨状,想说的是,天朝再这样削弱他,他将支撑不住,要么被赤都松赞普灭掉,要么投子认输,回到逻些城做个无权庶民。

    无论哪一种,吐蕃高原都会迎来大一统,逻些城的势力猛涨,那时候,大周将面临更大的威胁。

    “权侍郎,论钦陵只等天朝一句话”论钦陵咽了口唾沫,神情冷硬,也有些许紧张。

    他这是铤而走险的胜负手,他洞察了权策料理外藩的行事风格,藩属有矛盾便利用矛盾,没有矛盾便制造矛盾,自己甘愿做大周的棋子,他没有理由不接下这条橄榄枝。

    “吐蕃北部商道艰难,大相以为,在何处开埠,为贸易中转合适”权策摆手,李裹儿又拿出一份巨大的舆图,摆在了两方坐榻之间。
1...154155156157158...376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