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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权策的不安,并非因为五姓七望之三,同时坐在面前,而是因为他们所提的事情。

    与旁的世家相反,清河崔氏子孙繁茂,成列成行,女儿却少,更见金贵,崔珪长子的唯一嫡女,名唤崔莺,二八年华,业已娉婷初成,到了出阁年岁,崔珪便请了另两家族长一同出面,想着与权策之弟,轮台侯权竺约为婚姻。

    “许是崔族长有所误会,舍弟年幼,尚未满十四,我家中有训,年不满十八,男不婚女不嫁,距今尚有四年,恐会耽搁了崔娘子青春韶华”权策字斟句酌,缓缓道来。

    有武崇敏的惨痛教训在前,他已然打定主意,日后同辈弟弟们的婚配大事,尽量不再插手干预,实在是他的政治属性太强,总有些枝枝丫丫的牵绊,难以纯粹。

    崔珪伸着树枝一样的大巴掌,连拍大腿,啪啪作响,干瘦的身形坐在坐榻上,比前面的桌案高不了几分,满脸都是激动之色,“这不是巧了,莺儿是我家嫡长孙女,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也正想多留在膝下承欢,不欲早嫁,却是天作之合”

    权策闻言,再度迟疑了。

    王昱看在眼中,颇感稀奇,印象中的权策杀伐决断,强势无比,哪有这般举棋不定的时候,要说他对崔珪有所忌惮,不好回绝,怕是没人会信,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权竺在他心目中,分量很重,他的婚事,他要万分谨慎。

    “相爷,轮台侯少年老成,性情醇厚,神都内外,有口皆碑,有佳女思慕,再寻常不过,登门求偶的人家,想必为数不少呵呵呵”王昱迅速改变了立场,明晃晃地给权策输送拒绝托词。

    他这一席话虽有吹捧嫌疑,却也并未出格。

    权竺身世不凡,安逸自在长大,顺风顺水,自幼便常陪伴御驾,荣宠人所共知,与人交际,也是宽厚仗义,不只是神都内外,便是在外藩,也是颇有名望的,靺鞨世子大祚荣吐蕃世子赤德祖赞,这些拧巴性子的外藩少年贵人,都与他颇为亲近。

    崔珪看了王昱一眼,颇有些怨恨之意,强笑一声,“相爷,实不相瞒,我家莺儿并非养在深闺的娇娇女,走这一遭,也并非老夫一人起意,事先也是知会了莺儿的,她素知相爷威名,对轮台侯以少年之身,仗剑清理门户的果决,颇为感佩,四年时光,不值一提,想必莺儿乐于守候”

    这一席话,却是实心诚意,姿态极低,便是普通民户,作为女方家长,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已到了极点。

    崔仁师在旁,也开口劝说了两句,“相爷,恕老朽造次妄言,相爷虽是皇族玉璧,但论及世情,总往一处缠结,并非稳妥,神都富贵繁华地,却也是风波丛生,朝夕有变,相爷友爱轮台侯,世所共知,为之计长远,一安宁大族,远胜于一时显贵,相爷三思”

    权策认真点了点头,这三人态度各异,但却都是推心置腹,苦口婆心,算计的味道也有,却不浓。

    “崔族长的诚意,本相心照,然而舍弟婚姻大事,并非本相一人可决”权策不再推拒,稳重起见,暂时使出了拖字诀,“若族长不急,本相将禀报双亲,再给相爷答复,总不会令崔娘子空等一场”

    话中之意,即便事有不谐,也会有所补偿,崔珪面上露出笑意,也不再追问,摇手道,“不急不急,老夫离家多日,不日起行返回,便在邢州,静候相爷佳音”

    “如此,本相便以茶代酒,祝族长一路顺遂”权策微微蹙眉,旋即展开,端起茶盅,遥遥相敬。

    崔珪朗声一笑,举着茶盅相应,“哈哈,承蒙相爷吉言”

    又说笑几句,三人告辞离去,权策亲自送他们出府。

    临行前,突地问起一件细小事,“不知崔族长府中,可有西厢别立”

    崔珪有些迷惘,“老夫宅邸,乃是东汉以来祖传,虽历代有所修缮,形制未曾大动,并无厢房之设”

    权策似是卸下了个老大的包袱,长舒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崔珪三人带着一头雾水登车离去。

    权策在门前站了站,安步当车,向义阳公主府行去。

    “绝地,你立时安排人去邢州,暗访崔家小娘子的风评作派,言行举止,务求细致”

    “花奴,崔珪才表明结亲之意,等不及回音,便张罗着离京,颇为突兀急促,必有内情,你安排人打探一番,到底是何缘故”

    太初宫,双曜城,东宫。

    暖阁中一片寂静。

    “啪啦……”

    一阵脆响声。

    “崔珪好大的狗胆……”尖利阴狠的怒骂声,像是一把剔骨钢刀。

    良久,又是一阵咯咯咯的脆笑声。

    “五姓七望,莫不是真以为朝中只有权策能收拾他们”韦氏握掌成拳,长长的指甲几乎刺入肉中。

    “堂姐……”韦淋欲言又止。

    “说”韦氏白了他一眼。

    “那崔珪老儿,一口回绝了联姻之事,没几日,便约了王昱和崔仁师,去了新安县公府”韦淋和盘托出,“据我打探,崔珪正在央求权右相,想要将嫡长孙女许配给轮台侯”

    “啪啦……”

    又是一阵脆响。

    “好呀,崔珪瞧不上本宫的女儿,却是巴巴的要将女儿嫁入义阳公主府,高下倒是分得清楚”韦氏额角青筋暴跳,语声平稳,却冒着冰冷寒气。

    韦淋战战兢兢陪坐了良久,见韦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躬身后退。

    “权策,终究还是要拿下权策,有了他,就舒坦了,咯咯咯”韦氏娇笑不停,衣衫和身体一起簌簌抖动。

    暖阁后头,一根红漆廊柱旁,闪出一个冷若冰霜的娇美脸蛋。

    李裹儿从没有经受过这样的耻辱。

    五姓七望因金银兑换,损失惨重,清河崔氏串联,试图针对权策,遭权策辣手,崔珪狼狈入京请罪,自请为子孙迎娶皇家女,武后却予以拒绝,大涨了皇族志气。

    却不料,旁人不要的下脚料,竟然又拒绝了她。

    李裹儿脸颊惨白一片,晶莹的泪珠扑簌簌滚落。

    下意识的,举步向着正殿行去,没走了几步,又戛然而止。

    父亲李显朝中遇挫,心灰意懒,沉湎酒色,显然指望不上。

    李裹儿举起衣袖,用力擦拭掉眼角泪痕,这等大事,父亲靠不住。

    靠自己,靠母妃。

    耳边回响着韦氏浪荡疯狂的嘶吼。

    “有了他,就舒坦了……”

    。




第622章 色即是空(十五)
    神都苑西侧,控鹤府营建工地。

    宫监杨思勖背着手,一步一挪走来,身后跟着几个蓝缨军士。

    如众人所知,这里是二张兄弟的政绩工程,如非必要,他并不愿意来此走动。

    相王李旦发出最后通牒,令他管制工地上的噪声,不得扰了东边儿相王府和天水公主府的清净。

    这是做不到的,他挪用了神都苑的修缮专款,在工地四周加上了围挡,效果微乎其微。

    无法完成差事的时候,态度便格外重要,杨思勖不得不频频在工地出没。

    好在因平恩侯李重福的婚事,东宫与二张兄弟关系处在和缓期,若是不然,怕会惹来风波。

    “张郎中安好”杨思勖拱拱手,冲着一个浅啡色官袍的青年人问候。

    对方是上任不久的冬官衙门营缮郎中张同休,他上任之后,未曾在冬官衙门点过一天卯,将控鹤府工地当成了事业,有他在此,将作监和冬官衙门的头头脑脑,自觉退避三舍。

    “杨宫监”张同休也搭了搭手,神色颇有些不耐,刺了几句,“宫监对这工地,可是上心得紧,不知情的,还以为宫监才是这里的主事人呢”

    “不敢不敢”杨思勖陪着笑脸,却是计较不起,“张郎中且忙,咱家溜达几圈便走”

    “哼”张同休冷哼一声,返身去了工地不远处的茶棚,那是他惯常休息的地方。

    杨思勖慢悠悠踱步,反正都来了,讨人嫌已成定局,索性不急着走,绕着工地转起了圈。

    控鹤府进展飞快,地基夯土已成,泥瓦工匠和木匠正在用绳墨划线,另一边烟尘弥漫,正在搅拌浆土。

    杨思勖走上前看了看,自失地笑了笑,他们用的正是三和土,权策和杜审言首创的,初用在神都外城扩建,再用是西峪石谷筑城,继而是北塞驰道,在大城要塞广为使用。

    修建一座皇家别业,用上军国利器,是要固若金汤么

    杨思勖摇了摇头。

    旁边人影一闪,一个青衣小帽的管事,领着一行人迎面走来,到得他面前,还刻意加快了些许速度,管事停下来请安,后头的人脚步不停,埋着头只管疾行。

    “不必多礼,且去”杨思勖摆摆手,漫不经心,眼睛在那队人身上一扫而过。

    那管事脸上如释重负,堆起了一朵菊花,点头哈腰,追着那一队人离去。

    他没有见到,杨思勖转过身,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有古怪。

    这里是工地,连那个管事身上都染上了不少脏污,这一队人却是干干净净

    他方才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却见那些人都垂着头,避免他看到他们的面目,但还是有人警惕过头,竟然抬着眼睛偷看他的反应,正正好落在了他的眼里。

    他经常出入东宫,自然认得分明,那人是双曜城的洒扫仆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杨思勖按着心中的波涛,继续负手前行,脚步却加快了不少。

    来到个隐蔽拐角处,踮起脚偷眼望去,却见那管事到张同休面前报备了一番,其后竟是张同休亲自将这队人带走了,那管事留在茶棚未动。

    杨思勖也不再逛悠,快步返回,在茶棚前顿步,故作惊愕,“你,方才不是带人离去了,怎的还在此处”

    “宫监好记性”那管事显得从容了许多,张口就道,“给事中府上将有大喜事,少几个得用人手,小的受命挑拣了几个,主人亲自带了送去”

    “哦,却是大喜”杨思勖作恍然大悟状,连声道喜。

    谜团非但解开,反倒更加令人惊心。

    张昌期操办嫁女,东宫娶儿媳妇,派人襄助,并无可指摘之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走了暗路

    杨思勖走在路上,神思不属,心中纠结,一时忠义之心在上,他应当立时前去禀报太子李显,一时又是自保私心作祟,想着先查个分明,若是涉及东宫秘辛,也好早作回避,以免招祸。

    “末将见过杨宫监”一声清亮的见礼声传来。

    杨思勖慌张抬头,迎面立着一个少年将军,朝气蓬勃,眉眼清亮,面上一片和煦,令人如坐春风,正是左羽林卫将军权竺,身后还跟着不少的羽林禁卫,想来应当是在巡弋。

    “侯爷折煞老奴了”杨思勖连连躬身还礼,一边客套,一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

    他不能忘记,上次洛水渡口边上,他受命在上朝前处决将要闯祸的张放,河中的水鬼都备好了,却因权竺一番热情寒暄,功亏一篑,自那以后,他见了权竺,总觉得后脖颈阴风飕飕。

    “宫监又去工地了”权竺仍是笑容满面,朗声劝慰道,“您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多多惜福养身,闲暇了,也去收个干儿子干孙子养着,总是劳碌,何时是个头”

    杨思勖愣住了,若是旁人如此说,他还要怀揣个戒心,想一想对方意图,但权竺说,他却不会多心,同在北衙宫禁当差,权竺的暖心诚挚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当下释然一笑,“侯爷所言极是,老奴着相了”

    “哈哈”权竺并没有放在心上,又是开朗一笑,领队阔步而去。

    杨思勖一直埋头做事,猛然惊醒,抬头一看路,却发觉自己尽忠倒是尽了,无论是龙椅上的武后,还是有些恩义的太子李显,他都可称竭心尽力报效,但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也从来没有人为他想过。

    心中蓦地一阵郁结,他想起了麟趾殿首领内侍高延福,临淄王安排他收了个干儿子高力士,即便为主子尽忠丧命,身后之事也不冷清,高力士在相王府做管领内侍,四时祭拜,香火不绝,这些,他都是亲眼所见。

    他呢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可会有人在他灵前点上油灯

    回首一想,心思登时淡淡的。

    “来人,去双曜城,叫两个自己人来,咱家有事分派”

    他选择了自保,不只是心头怨气,更是不得不然,他的主子李显软弱怯懦,不是能庇护的,韦氏一向对他颇有疑忌,他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另一头,东宫。

    “母妃安排的人去了张昌期府上”李裹儿盘膝坐在榻上,面目阴沉。

    窗棱外有一束秋日暖阳投射进来,照得她半边脸明媚如春花烂漫,另半边阴沉如乌云滚滚。

    “母妃是要在李重福那奴儿的婚宴上下手咯咯咯,却是好主意,做女儿的,总要给母妃搭把手”

    。



第623章 色即是空(十六)
    修义坊,张府。

    这处府邸,已经落在了张昌期名下,除他之外,张家族人都在北城寸土寸金之地,立下了府邸,价格都只是象征性的,毕竟能抱上二张兄弟的大腿,区区钱帛阿堵物,不值一提。

    张昌期府上小娘子于归之期将近,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二人齐齐出宫来。

    今日是走场的时候。

    这个婚宴是张氏兄弟跃居台前,成为实权显贵以来的第一宗大事,又是与皇家联姻,说不得还要请了皇帝陛下亲自出来撑场面,必须格外精心。

    既是要走场,权策担当的司仪很是要紧,张昌期亲自送了帖子过去,权策并未为难,一口应下。

    既是权策给面子,二张兄弟也不好不有所表示,便双双出宫作陪。

    权策在门前下马,候在门前的二张兄弟堆着满脸笑容,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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