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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刘执事端起茶盏,长长地饮了一口,将茶盏喝得见了底,连茶叶一起灌进了喉咙,答非所问,“还以为出了神都,便难以喝到炒茶,不料襄州的茶叶,滋味不下于神都”

    那豪奴是个机灵的,在侍女之前,抢过茶壶,又给刘执事倒满,“执事慢用,执事若是喜欢,咱们回神都的时候,带上一些,也好走动些人情”

    一番话,满满的,都是心机,刘执事听了,却只是摇摇头,笑而不语。

    那豪奴没了招数,满脸颓丧,一步一挪地出门而去,跨过门槛,便有两个壮汉闪身出来,一左一右将他挟持回了住处。

    “炒茶出自剑南道川主寺,董员外是走吐蕃商道的,这里有炒茶,不稀罕”一个病恹恹的高瘦男子进门来,他的眉毛很长,垂落到腮边,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双眼似开似闭。

    刘执事见到他,却是失了方才的淡定,噌地站起身来,“贵主人手眼通天,什么神都权贵,什么吐蕃剑南,都操弄于股掌,在下领教得多了,不必阁下再来赘言,在下只问一句,差事已经办完,襄州通商府和襄州刺史韦玄挺的把柄,都在你们手中,我等是生是死,何不给个明白”

    长眉男子斜了斜眼睛,淡然道,“你们如何处置,要等神都决断,我也做不得主,刘执事阖家都已安顿好,一早一晚的事情,又何必心急”

    刘执事暴怒,一个名字在口中翻滚,几乎要吐出来,终是强行咽了回去,忍气吞声道,“贵主人,谋算精深,怎会有悬而未决之事”

    长眉男子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走了两步,“主人确实甚少犹豫,惟其如此,更显慎重,许是,直接干系你家殿下的成败……”

    他突地起了些恶趣味,俯视着刘执事,“你们死了,他会受创轻一些,你们活着,他会受创极重,你将作何选择”

    刘执事大惊,那个名字又几乎脱口而出,“何,何至于此”

    长眉男子笑了,“你不懂,我也不懂,但我相信,主人所行,定是天下大义”

    刘执事看到了长眉男子眼中跃动的火焰,那是疯狂,也是崇拜,世间最不可解之物,腰背一软,瘫在座椅中。

    长眉男子背着手,转身离去,脚步迟缓,间隔清晰,一下一下,像是死亡的鼓点在敲打,蓦地回头,“对了,我叫长眉罗汉”

    刘执事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目送他出去,门重又关上,百思不解,“相王不过是试图以通商府银钱拉拢地方,权右相何以震怒至此”

    如他所言,能在神都指使武崇敏崔液等人给他下套,能在襄州刺史韦玄挺眼皮子底下,找到个走剑南道吐蕃的行商做掩护,又敢直言惩戒相王,除了那威风赫赫的权右相,他实也想不到别人。

    神都,谷水,碧血坞。

    这里与北塞风光的晨光苑是两个极端,占地虽大,处处匠心,精巧别致,处处绿水环绕,各式桥梁烟雨蒙蒙,显得玲珑易碎,路都没有能容下两人并行的,有一把油纸伞,便有了整个碧血坞。

    云曦来过一回,深感别扭,对碧血坞里的正堂,更是不喜,四水归堂的布局,总感觉局促逼仄,一不留神便会落入水中一般。

    芙蕖倒是颇为喜爱,她本就是江南出身,到了这里,就像回到了故乡,反正是武后赐给她的,她喜欢,便是最好。

    四水归堂,权策在照壁前的天井坐着,此地恬淡水润,最是养人。

    他的对面,是大理寺卿狄光远。

    狄光远与羁押在监狱的高力士聊天,自觉收获颇多。

    “……相王对军权孜孜以求……颇有心机,在家务中也常耍弄,调理妻妾子女,李隆基在时,便放任李隆基欺压庶兄,李隆基去后,又在李成器和李隆范之间有意埋下不平……为人刚愎,很难听进去外人意见……”

    权策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摇了摇头,问道,“高力士说得越来越多了”

    狄光远听到这一问,脸色微变。

    “他说得多了,价值便小了,可信度也低了”权策轻笑,“高力士,倒是个忠心的,将相王愈发贬低,便给他减少了几分危险”

    “下官无能”狄光远有些难堪,本以为是自己诱导得力,自高力士口中掏出了许多有用的东西,却没有想到,他才是那个被诱导的人。

    “你的角色本就难为,非战之罪”权策摆摆手,“高力士那里,你可如常去与他闲聊,我另有安排”

    “是”狄光远领命。

    权策又提起另一个话头,“令尊远赴河东,可有写家书问安”

    狄光远眼睛一闪,“并未,却是下官失了孝道,回去便写信给父亲”

    权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头,“唔,多与他提提朝中人事变动,令尊为宰相,许是有用”

    狄光远沉声应下,心念急转,朝中人事变动,自狄仁杰走后,只有一桩。

    春官衙门仪制郎中乔知之,晋升春官侍郎。

    。




第709章 天下熙熙(四十三)
    河东道,蒲州,刺史府别院。

    狄仁杰结束一日巡查,返回别院。

    虽说河工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名义,但他也不敢马虎,毕竟是干系数以万计生民的存亡大计,既是来了,总要目见耳闻,严加督促,夏日汛期一至,滔滔黄河水,可不会管你狄相爷来走一遭的真实意图,该决堤仍是会决堤,该溃坝也是要溃坝,他高居庙堂,不怕官声蒙污,洪水面前,小民却毫无反抗之力。

    一日奔波,马不停蹄,狄仁杰走了不少地方,用双脚丈量了几处堤坝,他能看出地方官府的突击作为,着实花了不少心思,然而情形仍旧不容乐观。

    不少地方的工事只是夯土,随着河流侵蚀,脆弱肉眼可见,高度也比现在的水面线高出有限,能否经住雨季考验,尚在两可之间。

    在州府交界处,他所看到的,更是骇人听闻,上游州府刻意加固两岸,而不做任何疏浚,也不设置堤坝,似是有意识将洪水引导向下游,下游州府也不甘示弱,沿着边境,修筑疏导渠,河渠修到自己这边地势更高处为止,显然是要反将上游淹成汪洋泽国,简直就是以邻为壑的生动写照。

    一路行来,一开始他还会喝令提点,到后头怒气填胸,破口大骂,再往后,已是木然无言。

    河东道吏治涣散,蒲州刺史赵芬统御协衷无能,州府各行其是,俨然已成大害。

    侍女奉上一盆热水,狄仁杰将满是水泡的双脚放了进去。

    “嘶哈……”

    热烫来袭,狄仁杰整张脸皱成一团,闷哼一声,才适应了水中的温度,心绪也被烫平下去。

    调整地方要员,干系朝中大局,非他所能独断,再如何气怒,都是于事无补。

    当务之急,还是将蒲州通商府的案件查清,早些回朝交代,再谋其他。

    “狄春,晚些时候,你带上些人,再去蒲州通商府探上一探,找找那个负伤文士的踪迹”狄仁杰沉声吩咐,“若是找不到,便在附近找地方潜伏下来,监视通商府的一举一动”

    “是,主人”狄春应命而去。

    狄仁杰龇牙咧嘴泡完脚,起身去了书房,有幕僚呈上一封家书,是他长子狄光远快马兼程送来。

    “唔,你下去吧”狄仁杰伸手接过,端详着封皮上长子的笔迹,思量了良久,才撕开漆封。

    信件篇幅不长,问了安好,又简略说了些家务,到了末尾,用数百字的笔墨,长篇大论,说起了朝中新近得到重用的一员朝官。

    “……乔知之博学广才,沉稳厚重,仕途蹉跎,为春官衙门仪制郎中,后经上官昭容援引,拔擢侍郎……受命未久,协理贡举之事,处事精干,为人练达,朝野称之……”

    狄仁杰眉头深深蹙起,这封信,诡异之处颇多。

    他与长子一度因政治立场而彼此疏离,才修复不久,甚少有书信往来,更不会在信中提及朝中官员这等敏感之事,又何况,长子作为权右相心腹,何以对上官昭容线上的人满口溢美之词

    思来想去,仍旧不得要领,狄仁杰揉了揉额头,奔波整日,精力有些不济,叹息一声,“老了”

    将信件看了又看,放在烛火边引燃,火苗飞舞,很快便化为飞灰。

    枯坐良久,才返回卧房安歇。

    蒲州通商府衙门,原是鸿胪寺下属的外藩会馆,供客商歇脚集散,四周聚集了不少的货栈和车马行。

    来往有穿金戴银的富商大贾,有奇形怪状的外藩,也有衣衫褴褛的苦力,最是鱼龙混杂。

    时近正午,通商府门房守卫撤掉一半,轮流用膳午休,衙门中的绿袍属官和缁衣吏目们,三三两两走了出来,下值回府。

    人丛中,有一个绿袍官,年过不惑,面色严肃,瞪眼抿嘴,行走间挺胸抬头,迈着四方步,一摇三晃,颇有威势。

    旁边众人,缁衣吏目都是让到两边,让他的四方步得以充分施展,品级差不多的绿袍官,也都给他三分颜面,主动避开,要么快上几步,先行离去,要么便站下了,逮着个属下靠到边上,故作严肃地谈论公务,将正中央的表演场地,都留了出来。

    无他,此人乃是通商府郎中齐冲的内兄,顺着裙带得来的官职,虽没有什么本事,但也不曾招惹麻烦,只有装腔作势这么一个恶习,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绿袍官对自己的震场效果是很满意的,紧绷的脸上忍不住飘过一丝笑意,兴致愈发高涨,扭着腰,抬着鞋底,一步步走得扎实,眼看着前头就走出了门房,有五级台阶向下,他加上了小心,这等地形,走官步难度颇高,一不留神,扭伤脚踝倒是其次,坏了本官的官人体统,可是大大不妙。

    “嗖”一声破空声响起。

    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子落在台阶上,刚好送到了那绿袍官脚底下,一脚踩上去,嘎贝儿一声脆响,脚腕几乎对折。

    “嗷嗷”

    那绿袍官扑街倒地,引颈嚎叫起来,尖利可怖,扯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声。

    众人登时慌乱作一团,一窝蜂围拢上去嘘寒问暖,还有几人快步跑了出去,去延医问药。

    “莫停,往前走”

    两个扛着麻包货物的苦力在这里走过,前头那个脚步才只一顿,后头的喝令便传了过来,他的脚步登时又接上了趟,不格外注意,都不会发现他曾经停顿过。

    两人将麻包扛到不远处的货栈,擦了擦脸上的热汗,跟工头招呼了一声,扯着麻布腰带去了茅房。

    “春哥,方才分明有人在暗处作祟,为何不让我去将他揪出来”茅房中,淅淅沥沥,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很是不满。

    “手段如此明显,只要不是瞎子,谁看不出来”另一人要沉稳一些,带着些训斥意味,“有人一直在盯着咱们,咱们前脚去揪人,后脚就暴露了,还如何潜伏下来办差”

    “有人盯着”瓮声瓮气的声音有些惊慌。

    “莫怕,不算高明,待会儿你和三儿协助我,将他们甩掉”沉稳的声音主意很正,“事态有变,我要回去禀报主人”

    “好,春哥放心”

    。



第710章 天下熙熙(四十四)
    “啪”

    狄仁杰重重一拍桌案,双目精光大放。

    一手拳一手掌,相互敲击,脚下来回转圈拉磨,口中快速念叨着,“通商府大大小小,事端不停……还有人盯着狄春你们的梢……哼哼,好一个祸水东引,是本相失算了”

    狄春仍旧一身苦力打扮,眨眨眼,“主人神算无双,宵小狡猾一时,终难逃脱天罚,以主人之见,那祸根在何处”

    “祸根”狄仁杰嘴角怪异一笑,眼眸深邃,“你可记得,通商府起火那日,本相撒了手,不亲自追究纵火元凶,齐冲喜气洋洋,但那蒲州刺史赵芬,可是不见多少欢喜呀,哼哼……古人说祸起萧墙,诚不我欺,赵芬的刺史府,与咱们不就只隔着一堵墙么”

    狄春不明白怎么推理出来的,但听明白了狄仁杰的言下之意,连声附和,“小的懂了,小的这便安排下去,留几个零星人手,吊着他们,将主力人手,放在咱们的邻居身上”

    狄仁杰满意地点点头,摆手让狄春下去张罗了。

    “赵芬,蒲州刺史,乔知之……莫非竟是此意”联想到狄光远的家书,大抵出自权策授意,虽不知权策远在神都,如何能断定赵芬将要落马,也不知他为何要将这个肥缺让与上官婉儿,但有他的伏笔暗示,狄仁杰的底气便足了几分,愈发笃定赵芬才是祸首,齐冲只是个扰乱视听的幌子。

    一墙之隔,蒲州刺史府。

    赵芬面沉似水,盯着面前一身劲装的柳家仆役,“三日后,鹳雀楼旁,柳氏别院狄仁杰就在卧榻之侧虎视眈眈,这一关过不过得还在两说,你家郎君,竟有闲心设宴”

    “郎君说了,他与刺史英雄所见略同,只要齐郎中铁肩担道义,自可令狄仁杰得个他想要的真相回去,还请刺史安心”那仆役说得干巴巴,很是生硬,显然是硬背下来的。

    “宾客只有本官一人”赵芬在请柬上扫了一眼,翻着眼皮问道。

    “郎君说,还有齐郎中,只是,他应当是无法来赴宴的了”那仆役仍旧在背书。

    赵芬嗤笑一声,玩味地笑道,“数日以来,极其郁闷,排遣一二,也无不可”

    “你回去转告柳镇,本官会赴宴,但是设宴的账,挂在本官名下,时机合适了,自有清偿的时候,本官不占你柳家的便宜”

    这番若有深意的话,显然超出了仆役的理解能力,他念念有词几遍,硬生生记下,也不多说,拱手施礼,转身便走,带着莫名的郁闷情绪。

    他们同一批派出来送请柬,旁人的词只有寥寥几句,他的是最长的,又拗口得紧,本想着念完了可以交差,没料到,竟然还有回赠,真真不是人干的活计。

    “哼,这笔营生,划不来,做不得”赵芬冷哼连声,已是下定决心,不再与河东柳氏掺和,也离那所谓的相王远一点,吹嘘在神都只手可遮天,却分明是罩不住的,若不然,哪里会有狄仁杰来明察暗访

    几车铜钱,退还了也罢,保得性命官身在,多少银钱聚不来

    他便是如此性情,浅尝辄止,一触即溃,没有韧性,也没有冲劲,更不会有担当,一切以明哲保身为上。

    靠着这个,他缓缓爬升到刺史之位,也因为这个,他无力统御河东道各个州府。

    转眼间,三日时光匆匆而逝。

    到了宴会之期。

    申时才过,傍晚时分,明朗天边卷起一角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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