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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第807章 手可摘星辰(七)
    剑南道,汉州。

    鹿堂山,玉妃泉。

    泉水清冽甘甜,奔腾不息,白色的浪花,如同串串珍珠乱洒。

    “我叫玉奴,你叫玉妃,倒是有缘得紧”玉奴宽衣解带,下泉水沐浴,虽在夏日,山泉仍是有些冷冽,玉奴有武艺傍身,身子健壮,并不畏惧,从容下水,向深处行去,直到水面没至胸前才停。

    四周路口,站了不少侍女,都穿着劲装,手持刀剑,利落精干。

    “哗啦啦”的水声不断,玉奴尽情享受着山泉包裹着身子的感觉,阖着双目,努力去想那个人的影像,却太模糊了,她入权策麾下,先在芮莱夫人身边,又在千金公主身边,甚少直接跟着权策,对他府上的隐秘事,知之不详。

    “那,主人命我来料理这件事,可是将我看得,比香奴更重”玉奴心头,涌上来一丝丝甜蜜,无字碑重心在市井,无翼鸟重心在官府,她对权策的党羽最是熟稔,那姚崇便是到剑南道走了一遭,回来之后,便跃居显位,成为权策心腹助手。

    想到这里,没来由又有几分不开心,姚崇的女儿姚佾,将要嫁与权策为妾室,这是定下了许久的事情,因芙蕖夫人有孕,一直没有成行,眼下芙蕖夫人已经生产,姚佾又跟在云曦夫人身边,就在长安,想必两人相会,佳期不远。

    转念又一想,即便算上姚佾,权策在明面上也不过仅有一妻二妾,算得是顶顶有节制的了。

    士林文坛中人,多有因此赞颂权策的,说他不慕女色,清心寡欲,恭谨克己,有高古之风。

    “呸呸呸”玉奴默默啐了几口,文人无行,一旦要吹捧谁,便是朝死里吹捧,她那主人,虽体贴暖心,是个如意郎君,但要说清心寡欲,她是不信的,折腾人,把戏多得很。

    玉奴心头一热,玉手不自觉向水中滑去,出来不过五日,昼夜加急赶路,没有心思想别的,这才静下来一会儿,她已经想他想得紧了。

    待她微微喘息着恢复清明,脸颊不由烧红,扬声娇喝,“取我劲装来,天蓝色的那件”

    到底是做了妇人,往常的鹅黄、粉红的衣衫,已然不是最爱。

    这边收拾停当,山路上有一行人影出现。

    “小的权宥,敢问,可是玉奴娘子当面”权宥迎了上来,抱拳拱手。

    他是剑胆山庄的大管事,同时负责玉妃泉酿酒作坊的护卫职责。

    其实,剑南道经过上官婉儿和姚崇两次深耕梳理,益州刺史鲜于士简已经基本掌控了全局,汉州自刺史往下,多的是自己人,这里已经没有护卫的必要。

    “是我,我是来,带你们回去的”玉奴含笑应声,迈步下山,脚步轻快如风。

    权宥避让道旁,惊鸿一瞥,见到她眼眸深处藏着的寒星。

    他是天水权家的家生子,世代奴仆,自然晓得自己是哪个牌位上的,哪里会轮得到神都公主府派人来迎接自己

    这处山庄,明面上地位最高的,是自己,暗地里,整个山庄,都是为了一个少年而存在的。

    祝平安,当然,这是假身份,他是越王李贞的幼子。

    权宥兢兢业业,驻守剑胆山庄已有八年之久,权策带着上官婉儿来过,姚崇也一个人来过,都曾与祝平安打过交道,他不知道祝平安的表现,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想过很多的可能,要么是大家一起返回神都,要么祝平安返回神都,他们仍然留守剑胆山庄,要么是他们返回,祝平安……

    祝平安是不会留守的。

    “有劳玉奴娘子,小的为主人大业贺”权宥露出了奇异地笑容,祝平安失去作用,那代表着,主人权策已经无须一个傀儡。

    玉奴顿住了脚步,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启檀口,悠然道,“同贺”

    剑胆山庄门前,管事仆妇下人,都出来迎接。

    人群当中,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很是惹眼,他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很是华贵,还仰面朝天,四下里乱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不只是他,他的父母,祝三夫妇两人,也没了以往的淳朴,养的白白胖胖,挺胸腆肚,很有些主家派头,身边聚了不少的人。

    神都主家对祝三一家大加优容,年节下的,都会有恩赏下来,更专门为祝平安延请名师作为西席,即便是权宥,也要让他们三分,渐渐地,便有人逢迎追捧,做些小动作,贪墨些钱帛,甚至与权宥别苗头。

    权宥重任在肩,忍字当头,才勉力维持局面。

    瞧着玉奴一行人渐行渐近,许是瞧着她身穿劲装,不是贵人装束,顿时有些轻视,祝三嫂受了旁边人撺掇,尖酸开口,“大管事,这是哪里来的管事娘子,好大的气派,竟然要你亲自去接,还折腾得山庄鸡飞狗跳,都出来迎,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公主府的贵人大驾光临呢”

    玉奴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一丝怜悯掠过,“劳烦你们了,请回吧”

    “哼,还算是识相,都是下人要饭的,装什么大尾巴狼”祝三嫂又咧咧了一句。

    “大管事,山庄里头的财货,可都有数,是咱们大家的用度……没来由没名堂的,手太松,可不好交代”祝三哥歪着头,看着玉奴,总觉得这女人路数不对劲,生怕有人占了他的便宜去。

    权宥笑而不语。

    玉奴仰头看了看天,山中夏日,清爽宜人,有蓝天白云,有绿树浓荫,在这等仙境之中锦衣玉食了七八年,与在穷苦山村之中粗茶淡饭一生相比,许是值了

    “呸”有唾沫星子溅到她的箭袖上,不远处,那少年带着一群半大小子嘻嘻哈哈狂奔而去,一路上的妙龄侍女可都遭了殃,被人偷袭了身上羞处,惊叫着逃开。

    “名师教导,就教成这个模样么”玉奴取出锦帕,将身上污渍擦拭了去。

    “本性顽劣,得寸进尺,不服管教,油滑可厌,非大奸大恶,却当得起朽木不可雕”权宥司空见惯。

    “哼,如此,也好”玉奴看了看剑胆山庄的门匾,想着方才那一家三口的作派,突然不想进去,“此处可还有别院”

    权宥肃手引路,“玉奴娘子请随我来”

    当夜,祝平安在山庄后花园与一众伙伴撵着个侍女追逐的时候,脚下一软,落了单,之后便再无踪迹,经过细细寻找,在后花园的水井中发现了他的尸身。

    其父祝三哥,带着几个壮汉,夜间去库房偷运财货,烛火不慎引燃了干草,大火熊熊,将几人全都烧死在库房中。

    其母祝三嫂,悲痛过甚,晕厥在灵堂中,一病不起,终至病故。

    。



第808章 手可摘星辰(八)
    神都,定王府。

    信阳王武崇敏在正堂待客。

    来人是原尚书省左司郎中张昉,武三思担任文昌左相时提任的,狄仁杰担任文昌左相的时日尚短,并没有动他,直到权策正位,他的职位便保不住了。

    权策给他留了一旬的转圜时间,他四处奔走,钻营下一个官位,奈何他的恩主梁王武三思才起复不久,援手力度有限,暂时顾不得他,一旬期满后,权策径直将他去职,保留原品,待天官衙门铨选委任,将凤阁舍人李昌鹤调到左司履职。

    从实权赫赫的天字第一号绯袍官,陡然坠落,成了赋闲寄禄的虚职官,几乎等同于从云端一跤跌到了臭泥沟里,张昉品尝了切肤之痛,苦不堪言,更加大了活动力度,每日里都要在梁王府走动几遭,鞍前马后,不像个朝廷命官,反倒像是个管事仆役。

    他也等来了回应,武三思将一桩有些为难的差事分派了给他,虽这差事说不好是机会还是陷阱,但他无从选择。

    “张郎中,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不妨直言”武崇敏大马金刀在主位坐定,说起来他也是在朝沉浮许多年了,但仍是学不会打官腔,弄机锋,与自己人交流,自然百无禁忌,与外人谈话,索性扬长避短,都是直来直去,不绕弯子。

    “信阳王,臣冒昧来搅扰,的确有下情禀报,失礼之处,还请信阳王多加担待,莫要与臣一般见识……”张昉好话说尽,将铺垫做得足足的,见武崇敏露出不耐之色,赶忙打住,转而道,“安乐公主殿下出宫开府,府邸在牡丹苑以北,伊水河畔,风景秀丽,足见陛下对安乐公主殿下的一片爱护慈心……”

    “张郎中,这些我都知道,你若是闲得没有事情做,要找个地方磨嘴皮子,尽可以去永丰里找个说书的差事,那里头的掌柜鸨母我都熟悉,或可为你介绍一二”武崇敏失了耐性,话也说得难听。

    这话正捅到张昉的肺管子上,他现在无官无职,正是闲得发慌,七情上脸,面皮登时涨红,双目也要喷出火来。

    武崇敏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小口,安闲自在,并没有将他的勃然作色放在眼中。

    运了许久的气,张昉终究还是只能咽了下去,强行弄出个难看的笑脸,“信阳王说笑了,陛下下旨开府,安乐公主府的防护,却并未言明,宗正寺的章程里头,也只提及招募丁壮百余人,为公主府护卫,东宫的卫率,按照典章制度,历来没有外派当差的道理”

    “哈哈哈”武崇敏站起身来,笑弯了腰,“你就是说这个来的此事何须你多嘴多舌,从平恩王开府之例便是,东宫卫率依礼护送,送至府邸便折返东宫,不承担公主府宿卫职责”

    “呃,咳咳”张昉吞了口唾沫,尴尬地笑着,“信阳王误会了,臣以为,东宫卫率不应当参与开府,自然也包括,不宜护送出宫”

    武崇敏神情阴沉下来,“这是梁王的意思”

    张昉默然不敢作答,眼珠子急剧转了几圈儿,似是豁了出去,直起腰身,恳切道,“信阳王,臣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还请信阳王姑妄听之,若是有些用处,是臣的福分,若是荒谬无用,只当臣在为您说书解闷儿”

    武崇敏将后靠了靠,面色转和,好整以暇,笑嘻嘻道,“倒是新鲜,且说说看”

    “信阳王,陛下千秋万代之后,以当下局势,谁人可继大统”

    一句话出,武崇敏便收起了轻佻,坐直了身子,双目鹰隼一样锁定了他。

    “臣以为,而今陛下属意东宫,太子殿下却暗弱不堪,太孙新立,群狼环伺,休说作为,能站稳已是不易,相王殿下屡次动作,屡次铩羽,行事愈发荒诞偏激,虽根基仍在,人心却已流失”

    “纵观朝中,皇族茂亲之辈,陛下血胤之后,复有谁人储君之位,昔日魏王殿下几乎问鼎,惜乎功败垂成,梁王殿下,继承遗志,有何不可”

    武崇敏屈起右臂,支着额头,遮掩了面上神情。

    张昉以为他被说动,赶忙又加了把火,“信阳王与梁王同宗同族,定王殿下更是武氏一脉中爵位最高者,若能抛却过往心结,襄助匡扶,则不只是建功于当世,更是谋利于后人,还望信阳王深思”

    武崇敏沉默一阵,蓦地嘿嘿笑了起来,“险些被你诳了过去,你空口白牙,拿着些一鳞半爪,在我这里大言炎炎,我若信了你,照你说的办了,你便好回去交差,真真是好算计,不当人子啊……”

    张昉闻听他开骂,登时大急,一跃而起,辩解道,“这并非是臣一人的想法,宗相爷和李侍御多持此见,以鼓舞朝野人心,虽未成定见,却已是大势所趋,信阳王明见万里,可知臣所言不虚”

    宗相爷自然是宗秦客,李侍御指的是侍御史李承嘉,这两人却是武三思党羽的中流砥柱。

    武崇敏伸出手揉按额头,再一次遮掩了脸色,瓮声问道,“前次行事,不利于安乐殿下,却意外成全了太孙殿下,梁王殿下此番,再度出手,不怕后果难料”

    “信阳王安心,只须您寻个妥当由头,卫率不扈从出宫,旁的事,自与您无关”张昉眼睛放光,万分期待地看着武崇敏,脸颊笑开,成了一朵花,这桩差事办好,梁王殿下定是另眼相待,前途一片光明。

    武崇敏双手拿开,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庞,“容我三思”

    张昉大感意外,瞠目结舌良久,看着眼前的武崇敏,心中不由有些后悔,传言误人,十六七的年岁,浪子的名声,却只有此刻的高深莫测,才是真相。

    武崇敏敛了笑容,埋头笔走龙蛇,“来人,将这封信加急送往长安,务必亲手交予大兄”

    自有个精壮干练的汉子进来受命,一阵风般远去。

    “纵观朝中,皇族茂亲之辈,陛下血胤之后,复有谁人”

    武崇敏念叨着重复了张昉的话,冷哼一声,“若是没人,便换了旁人,又有何不可”

    。



第八百一十一章 手可摘星辰(九)
    长安,骊山,华清宫外。

    伴驾随行的朝官都在宫外联排的别院安顿。

    权策抵达,武后为表彰权策在顺利推行中枢钱庄方面的功劳,命昭容上官婉儿和宰相韦巨源率群臣吏民,在骊山下的官道两旁,大张旗鼓,排列仪仗迎迓。

    绵延数十里,高处的旗幡和銮仪使身上的吉服,连成一片五彩缤纷的彩色,在长安城中,都能看到,呼号恭迎之声,响遏行云。

    “恭迎权相爷”

    上官婉儿和韦巨源快步迎上来,一个蹲身福礼,一个弯腰躬身。

    “快快请起,有劳二位了,陛下隆恩,权策愧不敢当”权策伸出双手,右边虚扶韦巨源,左边却是扎扎实实在上官婉儿玉手上揉捏了一把。

    饶是上官婉儿见惯风雨,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脱线吓得不轻,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他早已把手收了回去,与韦巨源打着官腔客套,笑意矜持,仪态庄重,好一派重臣风范。

    上官婉儿悄悄翻了个白眼儿,咯咯笑了两声,上前道,“权相爷,陛下本有意立即召见,但念及您长途跋涉,又携带了家眷随行,特准您先安顿下来,明日再入宫议政”

    权策抬起手臂,向骊山方向拱了拱手,“既是陛下恩典,本相却之不恭”

    上官婉儿瞥见韦巨源一直欲言又止,定是有话要与权策说,但有她在,又不方便,笑吟吟地避了开去,“听闻嵩阳郡夫人和如意小娘子一道来了长安,要是相爷准许,婉儿冒昧,想着去瞧瞧,只是劳烦韦相爷,将这收尾的差事担当起来”

    “昭容尽管放心去,下官分所当为”韦巨源面带感激之色,上官婉儿不愧长袖善舞,广结善缘之名,这察言观色,善解人意的功力,却是不凡。

    上官婉儿掩口一笑,穿花拂柳,袅娜离去。

    “相爷,长安有奸佞”韦巨源开口就是一记重炮。

    权策缓缓迈步,踩着山路负手徐行,骊山历来是帝王家的园囿,风景恢弘气派,别具一格。

    “自古忠奸不两立,却又总是相伴而生,有忠臣,一定有奸臣,长安有,洛阳也有,这不奇怪”

    “相爷,成王李千里,在长安串联宗亲,意图对相爷不利,相爷千万要多加小心”韦巨源匆忙说完这一句,拱了拱手,拔腿便走,“下官不便多言,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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