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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李景荣默默听着他发泄,温声劝慰,“叔父息怒,是侄儿的不是,不当说这些来给叔父添堵,权策眼下受宠,盛极一时,我等奈何不得他,只盼着天道好还,总有一日,他会自食业报”

    李千里阴沉沉的脸上闪过浓浓狠色,狞笑一声,“哼哼,我是奈何不得他,但搅和了他的如意算盘,还是可以的……还要办满月礼,不是喜庆么,我也来给你送上份贺礼,嘿嘿”

    李景荣眼中喜色一闪而过,换上了忧心忡忡,婉言相劝,“叔父,这……权策势大,不是等闲可比,还应慎重,因小失大,可就不值当了”

    “呵呵,景荣贤侄,尽管放心”李千里悲悲切切,自嘲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晓得的,我自然不会跟他硬顶……”

    说完之后,伏案开始写奏疏。

    李景荣沉默下来,不再多言,为李千里的茶壶中续上了热水,轻手轻脚退出了书房。

    抬头看了看天,时值正午,日头方当毒辣,光亮得有些怕人。

    他的心头却是冰凉依旧。

    他记不起来自己的叔父,成王李千里,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愤世嫉俗,尖酸刻薄,仿佛是李显被废黜,贬为庐陵王开始,也仿佛是武后将他自地方召回,日渐疏远开始,他也不知道李千里处心积虑,铁杆拥戴太子李显,仇视权策,是发自本心,还是为了夺回失去的恩宠。

    但他看得清楚,被排除在权力中心太久,叔父已经影响不了什么了,除了愈发偏执激进,苦心经营,毫无进境,甚至连长安留守府都渗透不进去。

    他今日的行事,是得了长安留守府司马王之咸的授意,迷雾重重,他看不懂这步棋的意义所在,但太原王氏是权策的死党,王之咸的亲弟王之涣,是权策的义子,说他会背叛权策,怕是没人会信。

    叔父年岁不大,但已经老了,一条破船,四处孔洞漏水,眼看要沉没,他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跳帮换船,换个活法儿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翌日,成王李千里的一封奏疏,送入华清宫。

    随即掀起轩然大波。

    这是一份破天荒的奏疏,酸气冲天、阴阳怪气,古今皆无。

    “……宗亲名爵,用以敦亲,用以睦族,用以酬恩宠,用以报私情,新安县公明德茂亲,总兹朝政,当朝用事,四海仰赖……其女降生,普天同庆,合该有山河之封……臣女无福,婚姻尚不得济,何堪县主之累……与新安县公相比,在爵位、在血脉、在亲疏,臣无处能比,自惭形秽……臣不胜犬马,愿朝乾夕惕,称颂朝廷公义,传扬皇族家声……”

    一封奏疏不过数百字,没有一点否定抗拒的意思,但愤懑之意,浸透纸背。

    只差没有明着说,朝廷封爵,没有按照典章制度,只是用恩宠私情说话,谁的权位高,便紧着谁,丝毫没有公义可言,李千里爵位比权策高,血统比权策贵,他却说不能与权策比,将反讽发挥到了极致。

    这封奏疏流传开来,物议纷纷,李千里的情绪虽然不对劲,但所言的,也有一番道理在,都是按照皇家典章说的,颇有一些人议论支持,尤其是长安的李氏皇族。

    武后何等样人,岂能受得住这番挤兑,当即大怒,令内侍前往成王府,当众训诫申饬,将李千里禁足在府中,无诏旨,不得离开长安城半步。

    权策也卷入风波中,为平息朝野疑忌,同时也为武后解围,被迫上了奏疏,却不是为刚落地的闺女请封,而是辞让长子权衡的蓝田侯爵位。

    与权策的奏疏同时抵达华清宫的,还有狄仁杰的奏疏。

    他是来请罪的。

    这是一个月来,狄仁杰上的第二封请罪奏疏。

    “为安乐公主开府遇刺事告罪折”

    狄老相爷也是倒霉。

    。




第八百一十四章 手可摘星辰(十二)
    骊山,华清宫,温泉汤。

    权策在外头候见,仰面瞧了瞧日头,有些费解。

    六月伏天,正当炽热,这个时节,洗温泉浴,实在不合时宜。

    据上官婉儿所言,武后移驾到骊山之后,几乎每日,都要在温泉汤沐浴。

    女子畏寒怕冷,不出奇,但大热天洗温泉,还如此频繁热衷,武后的身子,应当有些阴虚,怕是与她过于糜烂的私生活有关。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天行有缺,武后英明天纵,世所罕有,在这贤才熠熠的盛唐武周,仍能开天辟地,与天下为敌而致胜,无论是前期锐意精进,大开大阖,还是后期绵密求稳,春风化雨,手段都是颇为不服是不行的,奈何独独堪不破二字。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当口儿,谢瑶环引着一行人在门前巡视,在他面前驻足施礼,红唇翕张,语速极快,“见过权相爷……”

    “……请封的陷阱安然度过,婉儿姐姐好似有些生气,你自己去解决……安乐公主遇到袭击,通津渠巷道墙壁倒塌,至今不知究竟,后一次牌匾坠落,伤了安乐公主后背,是将作监中人作祟,李旦嫌疑最大,此事我已禀奏了陛下……”

    “见过谢女官”权策还了一礼,神色平稳不动,李裹儿打的如意算盘,终究漏算了李旦,这位相王殿下却是长了本事,不屈不挠。

    “通津渠巷道墙壁倒塌,是李裹儿自行安排,无须深究,便与牌匾坠落一起,栽给李旦便是……婉儿那边,我无须解决什么,迟早她会晓得,是你使唤了她在内侍省的人,应当是瑶环你要快些寻她解释,莫要让她误会了”

    谢瑶环先是恍然,再是娇怒,咬了咬下唇,“没良心的贼郎君,瑶环便不该帮你”

    权策给她个贼忒兮兮的笑容,不再说话。

    谢瑶环芳心登时被他的笑容揉了揉,软得一塌糊涂,轻哼一声,翩跹而去。

    她是晓得权策的用意的。

    她与上官婉儿同在武后身侧,一文一武,手中各有重权,共事日久,两人关系却只是淡淡的,只因性情各异,行事风格大相径庭,虽不说互看不顺眼,也是话不投机。

    后来有了共同的郎君,碰面更是尴尬无比,有些表面文章都难以维持,尽量王不见王,好在也有理由,她们都算是权策埋在武后卧榻之侧的暗线,接触多了,有暴露之虞。

    现在,权策是有意识给她们解了这道紧箍咒,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呼……”谢瑶环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她心目中,实在是欣赏不来上官婉儿八面玲珑,处处卖好的作派,但她能如何呢还不是只有顺着那冤家。

    “权相爷,陛下有请”张易之松松垮垮穿着宽松的袍服,出现在殿门口,乌黑青丝披散着,脚下踩着木屐,走起路来一摇三摆,嗒嗒作响,配上他俊秀超群的相貌,很有些浊世佳公子的派头。

    “有劳恒国公”权策道了谢,跟在他后头入殿。

    穿过重门叠户,层层帐幕,温热之气越发浓重,两层粉色轻纱笼着,温泉汤中热气氤氲,缥缈如同仙境,只能隐约瞧出人影。

    “五郎,你退下吧,权策进来”

    张易之才要揭开帐幕,闻声愣在当场,回首看了权策一眼,眼神极为复杂。

    “臣告退”

    权策面无表情,他从张易之的异常当中察觉出,里头若隐若现的场景,应当不是他该看到的,他此时入幕,想必一时三刻便会有不堪流言传扬出去。

    走到这一步,利益得失已经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羽毛,也就是名声。

    贪婪的名声他尚且不愿意背负,要将他归类到内帷面首,他岂能甘心

    权策心念急转,悠然一笑,“陛下,重回圣驾前,臣心头雀跃,偶得两句,吟给陛下听听”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武后悠然出声,“依你”

    权策清了清嗓门,朗声吟诵道,“晨出扶桑路,遥升若木枝。云间五色满,霞际九光披。东陆苍龙驾,南郊赤羽驰。倾心比葵藿,朝暮奉光曦。”

    “咯咯咯”武后的娇笑声渐行渐近,帷幕两分,她的身形缓缓显露出来。

    青丝如瀑,随意绾了个发髻,松松垂下,一直到臀后,身上穿着一袭粉色的纱衣,略微有些紧致,将前后的丰腴陡峭展露无疑,赤足拖着水迹,踩在地板上,面上有热气熏染出的桃红色,笑意微微。

    单看这副风情模样,实在瞧不出她的真实年岁,已近古稀。

    “难得你主动吟了首完整的诗,朕便出来瞧瞧,要是日头不像你吟诵的那般,可仔细朕责打于你”

    “臣戏弄文字,陛下赏光,臣的福分,陛下请”权策呵呵赔笑,后退半步,让到一边,躬身相请。

    天光大白,日头耀眼,武后出来的时候,眯了眯双眼。

    权策招呼来一个内侍太监,交代了几句,便陪在武后身侧缓步徐行。

    “成王,也曾出息,只是眼界狭隘,心胸不广,渐成这副模样,若不是顾念过往,他如此造次,朕绝不会轻饶”武后面带追忆之色。

    “都是臣的过错,臣沐浴隆恩深重,绵延至子女,恩出逾格,不怪成王殿下抱屈”权策的姿态摆得很低,将奏疏里的意思重复了一遍,“臣子权衡,年不满两岁,蒙恩封爵,而食朝廷俸禄,不为妥当,还请陛下收回”

    “哼哼”武后斜了他一眼,“朕不忍心处置李千里,却也不会纵了他,他不是挂念长女的封爵么,那他便一直挂念着吧,连同其他子女一起,多挂念一些,他便晓得轻重利害了……”

    “权衡的爵位稳当着,你不必多心,只是,这新生的小如意,朕不便再加恩”

    “多谢陛下体谅”权策面上很是明显地闪过一丝遗憾,强笑着谢恩。

    武后嘴角翘了翘,回身伸手,拉住了权策的手,叹息道,“神都那边的孽障,却是不肯安分,狄仁杰上表请罪,你如何看”

    “陛下,臣以为,自东宫起火,到通津渠墙壁倒塌,再到公主府牌匾坠落,这几件事,应当有其关联,保不齐同出一源,不宜孤立看待,揪住一处线索,抽丝剥茧,应能有所得”权策回答得很是利落,不动声色地为谢瑶环做了铺垫,“至于狄相,防贼难于抓贼,百密终有一疏,当属时运不济,非战之罪”

    武后轻轻点了点头,眉头微动,她本来还疑心,李裹儿出宫前夜东宫起火,武崇敏借故拒不发兵护卫,会有权策的影子在,眼下他提议将东宫起火也纳入调查,足见坦荡。

    “呵呵,狄仁杰时运不济,你的运道却是好着”

    权策赧然一笑,“臣有陛下天恩庇佑,自是诸邪辟易”

    “哈哈哈”武后仰头大笑。

    “陛下,您瞧”权策见她心情好,上前两步,指引着武后看向不远处。

    一处凉亭,上头水柱喷涌,水流顺着琉璃瓦倾泻而下,水汽四散,在日光下,渐成一道道七彩之光。

    “妙,妙矣”武后抓着权策的胳膊,笑得更加开怀。

    下头,大批内侍踩水车的,挑水的,用竹筒引流的,忙得人仰马翻。

    。



第八百一十五章 手可摘星辰(十三)
    彩虹终究是短暂的,水汽散尽,它也便无影无踪。

    武后怔怔在原地立了好半晌,叹息道,“天也善妒,芳华总是易逝”

    竟有几分神伤,几分柔弱。

    “天只管天道,陛下主宰人间,您若要盛景重现,也只是反掌而已”权策缓步靠近了些,伸手扶住她的脊背,轻声劝慰。

    武后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意,向他靠了靠,释然吐息,从容道,“朕可以,朕不愿,逆天行事,太累了”

    话中有话,说的恐怕也不只是彩虹。

    权策没有接话,谨慎地保持了分际。

    “这日头,虽没有你诗中那般绮丽,也算你过关了,朕不打你”武后的感慨软弱也只有一瞬,转过身,便恢复了原本的傲岸强势,对他笑了笑,仍是牵住他的手,向飞霜殿行去,“朕要理政,你这个首辅宰相,给朕做个咨问学士吧”

    “臣荣幸之至”权策自无二话,自怀中掏出一份奏疏奉上,“陛下,臣此来,还有一桩公务,是天官衙门今科春闱的铨选任官……”

    “此事不急,先说别的”武后摆摆手,背着手,脚步加快了一些。

    权策缓缓将奏疏收了回去。

    武后不可能对这份铨选一无所知,搁置不议,显然是对其中的任用不尽赞同,也不便全盘否定,选了个委婉的方式,以拖待变。

    天官尚书武攸暨主持此事,自是有所偏向。

    对倾向权策的清流进士,还有走千金公主门路登榜的进士,都是刻意关照,大多在中枢部寺行走,有的还检拔进了翰林院。

    而狄仁杰和二张兄弟网罗的进士,则大多派官在地方州县。

    那些没有根脚的,则是二者兼有,完全凭实力能耐说话,颇有一些人的分派,比狄仁杰和二张兄弟的门下还要好。

    武后这个态度,也不知是受了张易之的撺掇,为他鸣不平,还是有所戒意,对中枢一股脑塞大批权策党羽不甚赞同。

    “陛下,眼下朝中官缺不多,勉强差遣任官,反倒不美,这些新科进士,都是初入仕途,难免不识轻重,不如令他们分散到中枢各部寺监观政,以待实缺候补”

    权策向后退让了小半步,一句话,便将武攸暨和天官衙门月余的苦功心血,废于一旦。

    “呵呵,对了,你家如意小娘子没几日就要满月,朕先前答允过,要在华清宫为她举行满月礼,一应事宜,都交给了婉儿打点,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要多上心,过问一二”

    武后的反应很是难拿,仍然避而不谈。

    “陛下天恩,臣铭感五内,陛下便是不交代,臣也要厚着面皮去搅扰上官昭容的”权策也暂时抛开这件梗阻的政事,心头打定主意另行设法,面上乐呵呵的。

    “哼哼”武后轻哼了两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世间多重男子,你却喜爱女儿,倒是个特立独行的”

    权策笑笑不说话,他在当下是显得有些另类,但在另一个时代,他才是主流。

    武后伸开双手,在他脸颊上抚过,停在她最喜欢的下巴上,面无表情,没头没脑地道,“你呀你,若是入了帐幕之内,哪有这许多麻烦”

    权策愣怔在了当场,这是说,他若是进了温泉汤的帐幕,新进士铨选之事,武后便不会留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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