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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哼哼”李裹儿冷哼一声,旁边站着的影奴将一份整理得清爽的案牍送上。

    狄仁杰极快地翻阅了一番,掩卷思量片刻,里头各项证据缜密,虽没有看到实物,也基本可以断定李裹儿没有虚言。

    不由苦笑摇头,这便是神都,皇族权贵私下的调查,不受框框条条拘束,百无禁忌,效率比官家衙门要高了一倍不止。

    “殿下明察秋毫,若是方便,还请将罪证移交有司,以官法穷究,让奸恶之徒,自食恶果”

    “狄相,你以为,有了这些,便真的可以穷根究底,将奸恶之徒绳之以法”李裹儿冷笑连连,“我是不信的”

    “殿下若有指教,但请直言”狄仁杰听出了话中有话,谨慎地问道,此事牵涉到相王李旦,也由不得他不谨慎。(¥新 速¥度最≈>

    “狄相要给我一个交代,若你不愿求深,便要求广,我丢下的颜面,受下的苦楚,决不可无声无息便揭过去”

    狄仁杰良久无声,他明白了李裹儿的意思,要隐瞒下相王李旦的罪过,就要在将作监和冬官衙门大开杀戒,牵连无数,以平息李裹儿的愤懑,全了她的体面。

    她早早确信,狄仁杰不会愿意追究李旦,还是先入为主,认定狄仁杰是扶保李氏皇族的。

    却不知,眼前的狄仁杰被李氏皇族伤心伤得千疮百孔,早已改换了门庭。

    狄仁杰自不会声张,沉沉开声,“殿下,容我三思”

    李裹儿得意地翘起了嘴角,自以为拿捏住了狄仁杰,说起了便宜话,“随你,你要是真有那份本事,将幕后黑手连根拔起,才是最好”

    狄仁杰默然不答,面容沉重,告辞而出。

    “咯咯咯”李裹儿笑个停不住,“太妙了,大兄,你处心积虑培植的新进士,要去将作监和冬官衙门做泥瓦匠啦,哈哈哈”

    。




第八百一十八章 手可摘星辰(十六)
    长安,骊山,华清宫。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宫殿,蓦地落尽森严庄重,布满了喜意和童趣。

    御道上原本的凤凰展翅石雕,暂时覆盖了起来,代之以鹅黄的纯色毛毯,上头绣着胖乎乎的莲花玉女,姿态各异,有的怀抱鲤鱼,有的载歌载舞,珊珊可爱,宫中各处道路,也都多了些精巧布置,有的在道边放置了谐趣的说唱陶俑,有的在树上挂满了水晶风铃和拨浪鼓,更多的,则是在层层石梯上,摆放了一人高的毛绒玩偶,小一些的,则进入殿阁楼宇之中,陈列在各处百宝阁和桌案上。

    迟迟和迢迢两个小姐妹,做了笔大买卖,上官婉儿大手一挥,采买了数以百计的大型玩偶和成千上万的小型玩偶。

    上官婉儿的手笔不止于此,华清宫中,除了武后所在的主殿飞霜殿之外,所有的栏杆窗格之上,都增设了萱草的意象,有的是贴纸,有的是雕刻,不一而足,帘帷和屏风,也都改换了风格,去掉了华贵的金紫之色,替换成了活泼的嫩绿鹅黄,角落细节处,还绣着琴瑟、玉兔和飞花等女子意象。

    天空中,飘舞着各种形态的彩色纸鸢,更有成群结队的蝴蝶和蜜蜂,在半空中飞舞。

    为了引来它们,给权徽的满月礼增色,上官婉儿煞费苦心,令人在各处花圃中,喷洒香粉。

    权徽入宫,阵仗也是很大的。

    祖父母义阳公主和权毅,父母权策、云曦和芙蕖,叔父权竺,姑母权箩,还有牙牙学语的兄长权衡,全家齐上阵。

    还有在长安的亲近长辈,太平公主府的薛崇简和薛嫘,高安公主府的王晖和李笊,魏王府的武延基、武延辉、武延安和永泰郡主李仙蕙一家,定王府的武崇行,豫王府的李璟,朝臣这边,仍是只有与权策相识于微末,通家之好的郑重、葛绘两人在列。(¥新 速¥度最≈>

    仍是依着他们的习惯,义阳公主抱着权徽在最前头,云曦抱着权衡,和芙蕖陪侍在婆母两侧,再往后便是李仙蕙带着薛嫘和权箩,男人们都落在后头。

    权毅的辈分高,又没有同辈人,便背了手,独自前行。

    后头的都是平辈兄弟,雁翅排开,权策理所当然居中,王晖和武延基在两侧,缓步徐行,笑容洋溢。

    薛崇简年岁最小,乖乖走在最边上,没有像以往那样闹腾耍宝,只是沉默地跟着兄长们的脚步,脚下沉稳持重,神色也多了些坚毅,像是个有所背负的男子汉模样了。

    权策留意了他一下,轻声问了句,“崇简在领军卫表现如何”

    “我将他的身份通告全军,说了他是你派来的,全军将士都盯着他,夜里我去他帐中探看,发现他睡眠中都在喊号子”武延基露出个蔫坏的笑容,感慨万千,“他基本适应了强度之后,我又提拔他做了果毅都尉,一营之长,是个整体表现最差的营,这段时日,一直在较劲呢”

    “他能适应强度”权策有些疑惑,薛崇简意志力再强,也是个半大少年,哪里能与领军卫的蕃邦勇士同场训练。

    “大兄放心,我与李笊商议过了,他一入营,便是比照高级将官的演训标准来的,与将官一同演训,下了营之后,多了指挥督导任务,演训更轻,不会伤了他的身子骨”武延基含笑解释。

    权策点点头,“我夺了领军卫的军旗军号,崇简又搞特殊,军中可有议论”

    武延基转过头,深深望了他一眼,“大兄这却是低估了自个儿的威望,军中将领,言必称权相爷如何如何,便是士卒,也都将你的名号挂在嘴边,各营相争,动辄要请权相爷做主,休说崇简只是个都尉,便是让他取代了我,只须搬出你的招牌,怕是也无人有异议”r>

    权策微微意外,旋即释然,军中不比朝中,尤其是蕃邦兵马组成的领军卫,并不认恩惠,却敬畏强者,他初次校阅领军卫,大为不满,气怒之下,下重手又是杀人,又是诛心,正好收了军心。

    “话说回来,大兄你可定下了日程,何时再来校阅我这中军大帐,老是光秃秃的,瞧着可是辛酸”武延基吐起了苦水,没有军号军旗,他现在的官方标准称呼是长安戍军大将军,听着像是个大号的折冲府都尉,实在委屈。r>

    “呵呵,不急,不急”权策意味深长,“一年以来,你和领军卫官兵,枕戈待旦,我自然不会让你们的心血白费,归还军旗军号,都是你们应得的,我也该赠送你们一份大礼,聊表心意”

    武延基眼睛亮了亮,思忖半晌,未得其解,但也没有深问,赶忙拿话将大礼敲死,“那好,那我就代表领军卫八万将士等着权相爷的厚礼”

    “呵呵呵”权策笑了,军中待久了,武延基这个方正醇厚的性子,也变得有些鸡贼了,好事情,转身冲着薛崇简招手,“崇简来,听说你练得可以,待会儿大兄与你掰掰手腕”

    薛崇简快步上前,也不答话,抿嘴只是笑。

    今日里,权徽是主角。

    他们一行人抵达举办仪礼的九龙殿时,不只是伴驾来长安的中枢文武朝臣,还有长安本地的公卿皇族,已经环列聚齐,齐齐瞩目义阳公主怀中伸胳膊伸腿的权徽,目送她直到御阶之下。

    武后降阶相迎,自义阳公主手中将权徽抱了过去,含笑逗弄了两下,将她平举到胸前,“此女的满月之礼,朕亲为主持,迎子之礼已毕,朕再为告上、告祖之礼”

    春官尚书李尚隐不在,便由分掌礼仪事务的宰相杨再思奉上表文,出自翰林院手笔,骈四俪六,花团锦簇。

    礼仪之大谓之夏,满月礼是人生初礼,并不简单,武后宣读表文之后,再由父亲权策上前,为权徽佩戴玉佩,是为佩章之礼。

    其后怀抱权徽,在大殿内指认赞礼亲属,又出殿,站在漫长的石阶顶端,牵着她稚嫩的小手,一同指认天与地,东西南北四方。

    权徽懵懂,自不知父亲在说些什么,只顾着奋力举起另一只手,似是要将自己的小手抢回来。

    权策却在这恢弘的仪式感之中触动衷肠,看着粉粉一团的女儿,仰望青天白日,心头柔情涌动,只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乖乖如意,今日有满目富贵,有无上风光,那暂时缺了的,父亲日后定会给你补上”

    他站在万人中央,轻拥着女儿,絮絮低语。

    殊不知,在旁边,也有人瞧着这对光芒万丈的父女,死活不顺眼。

    不知武后出于什么考虑,将成王李千里召了来,参与这场满月礼。

    “佞幸之徒,我呸……”

    。



第八百一十九章 手可摘星辰(十七)
    权策的桌案上,摆着三份文牍。

    分别来自狄仁杰、黄选和无字碑,都是关于安乐公主遇刺一案。

    “主人,她想做什么”姚佾皱着秀气的眉头,觉得很是费解,令她纠结的,自然不会是无字碑的探报,也不是黄选提供的线索证据,而是狄仁杰的选择题。

    权策端起茶杯,却没有饮下,氤氲茶香之中,闭目思索。

    李裹儿笃定狄仁杰会力保相王李旦,避免李氏皇族再度内斗,才给出了不求深便求广的选项,要大规模牵连处置将作监和冬官衙门的绿袍执事官。

    如此来看,后者便是她的真实目的,前者只是她胁迫狄仁杰就范的筹码。

    问题来了,将作监和冬官衙门的绿袍官,是众所周知的苦差事,仅次于都水监和司农寺,他们如何得罪了李裹儿,值得她大张旗鼓地出手收拾

    狄仁杰密信上说的平息愤怒,维护体面之类的说辞,太过肤浅,并不能让权策相信。

    看狄仁杰的口气,拿捏不定之余,也有进退维谷的尴尬。

    他如果顺应了李裹儿,则有枉法之嫌,而且罗织罪名,构陷官员,与酷吏无异,势必引人诟病,但若是不顺着李裹儿,他表面中立实则倾向李氏的立场,便会遭到质疑,身边聚集的一批中立派系清流官员,难保不会离心。

    在权策这里,还有另外一层制约。

    明面上的查案不去说它,谢瑶环的梅花内卫已经向武后禀报了李裹儿遇刺案的内幕,将罪过线索都引向了相王李旦,狄仁杰能不能查出真相,武后并不在意,但如果他的查案方向大转弯,与武后掌握的消息严重相悖,那么势必引来她的强烈关注,狄仁杰也将陷入险境。

    “不知道”权策深皱着眉头,长长吐出一口气,颇感李裹儿这莫名其妙的一着,难以揣度,更难以应付。

    姚佾上前来,将他的头搂在怀中,为他揉按,轻声建议道,“既是不晓得她的意图,不妨就设法改变一下局势,让李裹儿的谋算,失去条件”

    权策睁开眼睛,抿了抿嘴,“不弄清楚她的意图,贸然行事,极有可能起到反作用,而且……”

    “……狄仁杰才归心未久,若不能妥当处置此事,难免产生动摇,甚至却步,不利于日后梳拢人心,虽只是小小一案,政治代价,可能会极为高昂”

    姚佾将细嫩的脸颊贴在他的头上,蹭了蹭,“那要不,便用个拖字诀,暂时不对狄仁杰的请示表态,静观其变,查探清楚李裹儿的意图后,再后发制人”

    权策沉吟下来,举棋不定。

    姚佾见状,将这三份信件都收了起来,提起另外一桩消息,“鸿胪寺卿甘元柬很不安分,在神都朝官中间散播谣言……”

    “哦呵呵,除了我嫉贤妒能,不想看他立功之外,有新鲜的么”权策索性将方才的为难事丢在一边,随意地问道。

    “他说你是刻意逼反论钦陵,是为了让南衙军卫中的嫡系,李璟和武秉德等人出战立功,为了私利,不惜牺牲边民平静生活,置大周天朝利益于不顾”姚佾噘着嘴巴说,对甘元柬很是愤恨。

    “哼哼,他想得太天真了,即便论钦陵真的反叛,我在南衙军卫的嫡系,也不会得到出征的机会,陛下可还盯着我呢,我的新进士都还……”权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他似是摸到了点什么。

    “主人,虽然谣言止于智者,但甘元柬这样传播无耻谰言,对主人的声名,大大有碍,不能不加以防范……”姚佾对甘元柬苍蝇一般嗡嗡乱叫深恶痛绝。

    “呵呵”权策伸手到背后,将姚佾揽到身前,抱在怀中,重重的亲了一口,“哈哈,甘元柬嘛,以牙还牙便是,不值当的动气……听话,将方才黄选和无字碑的信件拿出来”

    姚佾被他突然而来的欢喜和热情闹了个大红脸,听得他的吩咐,更是不明所以,手脚麻利的将方才收起的信件又摆了出来。

    权策细细看了,眯起了眼睛,黄选的讯问供状,无字碑的暗中探查,都趋于一致,将安乐公主府门匾坠落的线索引向李旦的,有个共同的关键节点人物。

    将作监右校署典事宇文惺。

    权策伸出手指,用指甲在这个名字下头,刻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就是你了”

    长安,成王府。

    李千里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奸佞小儿,封爵上头贪得无厌,若不是本王洞烛其奸,亲自上阵,豁出老命将他拦下,怕是也让他得逞了去……现在,竟然又觊觎南衙,甘元柬也是个好样的,虽不像本王光明正大,但能在市井私下揭露权策的真面目,也是难能可贵”

    下首站着郁林侯李景荣,听得极为刺耳,小心地劝说道,“叔父,那甘元柬是武三思的门下走狗,恶行累累,此番散布消息,也是因为遭了权相爷训斥驱逐,采取的报复之举,居心叵测,不能与叔父仗义执言相提并论”

    “哎……景荣啊,莫要狭隘”李千里却不以为然,信心满满地训诫道,“武三思那厮以往固然不安好心,是我李氏大敌,但眼下他已然入了东宫,还将长子也引入了东宫,浪子回头金不换嘛,眼下,聚力为重,切莫再口无遮拦,伤了友军之心”

    李景荣哑口无言。

    “唔,这却是个天赐良机,只要坐实了权策小儿私心作祟,逼反蕃邦的罪行,定能将他拉下相位……呸,只是个外姓旁支,黄口小儿,有何能耐,高居庙堂”李千里想到昨日满月礼,义阳公主一家风光无限,便恨得牙痒痒。

    华清宫几乎为权策那庶出女焕然一新,收取的礼物都是价值连城的,他自己只随大流,都不得不割了肉,赠送了一个金镶玉麒麟送福吊坠,心疼得紧。

    心疼过了,李千里又想到一事,满含期盼地问道,“景荣啊,你说陛下令我参与满月礼,可是有意鼓舞,让我与权策为敌”

    “侄儿不知”李景荣心累不堪,难以答对。

    “唔,要不然,我便再上一本,将甘元柬私底下议论的,摆到明面上去”李千里思忖着道,“以我如椽巨笔,想必能让权策喝上一壶……”

    “叔父,侄儿以为,稳妥起见,此时不宜妄动”李景荣隐晦地提醒他,你此时还是戴罪禁足之身。

    李千里眉眼一阴,不爱听这刺耳的话,“也罢,那便在暗中,助那甘元柬一臂之力”

    “景荣,你且去安排,在长安大造舆论,与神都的甘元柬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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