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下了判词,才又转过身,“卫国公,小王如此处置,不知意下如何”
薛崇胤笑了笑,“刑罚并非目的,而是为吓阻恶念,以儆效尤,令侄作为,闻所未闻,本官以为,应当以尸身传示四方藩属使团,以为警告,新罗王以为如何”
金理恭嘴角抖了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卫国公,他虽罪大恶极,却是新罗王族嫡裔,还请国公给小王留个体面,新罗上下,咸感恩德,必有厚报”
薛崇胤伸手在眉眼处打了个凉棚,没眼看。
但却并没有轻易松口,为难道,“新罗王言重了,只是,本官职责所在,若是判案、处刑,都在新罗使团内部料理,难免会有疑议生出,恐怕不美……”
金理恭继续纠缠,口口声声将体面挂在嘴边,到最后,见薛崇胤油盐不进,甚至口出威胁,“……若是卫国公不能体恤,小王无奈,怕只有请权相爷和皇帝陛下主持公道,届时,卫国公前头的调查,恐怕也会难以交代……”
金理恭越坚决,薛崇胤越是笃定,所谓的密室行刑,定然是有猫腻的。
金理恭用堂侄顶罪,却狠不下心真让他伏法受诛。
“如此,也罢”薛崇胤拖延了不短的时间,待他方才派出去的亲随返回,冲他打了个手势,才松口,“新罗王自去安排行刑,本官稍后验明正身,此案宣告终结,如何”
“多谢卫国公宽仁……”金理恭立时换上了一副和善面孔,感恩戴德,谀词潮涌,夸得薛崇胤嫩脸通红。
“上茶,上好茶”一通招呼,两人对坐品茗,等着金理恭的堂侄死讯。
盏茶过后,有个新罗武官进门来,脸色发白,双手直哆嗦,“禀报我王,差事,差事妥当了”
金理恭瞟了他一眼,面露赞许之色,这粗胚,竟还有几分装相本事,打定主意,待会儿将随行的侍女赏赐一个给他。
两人一同去了那间密室,看了金理恭堂侄的死状。
薛崇胤满意地点点头,毕竟曾行走沙场,真死假死,他还是分得出来的,无字碑的暗杀,值得信赖。
金理恭也很满意,使团手下人愈发精干了,这死状,几可乱真。
“新罗王,本官这便回宫复命,还请节哀”薛崇胤跨上马背,拱了拱手。
金理恭这才记起,他不该如此欢脱,抬起衣袖擦拭了下眼角,“此事承蒙卫国公关照,小王必有一份人心奉上”
薛崇胤怪异地笑了笑,拍马远去。
“我王殿下,王子真死了”早已心急如焚的使团众人,将真相告知了金理恭。
“砰……”金理恭一跤摔倒,脑袋撞在了高高的朱红门槛上。
长乐坊,太平公主府。
权策仰面躺在太平公主圆润的大腿上,等待着她给自己出主意。
“都说男子负心薄幸,母皇比男子还要男子,她若是真对你动了此念,在眼下而言,是祸非福”太平公主紧紧拥着他,低垂下头,青丝散落,像是搭成了一个青丝帐,里头只有两张深情款款的脸颊。
太平公主心头爱意涌动,轻启朱唇,含着他的半边耳廓,轻声道,“然而,若是反应太过剧烈,拒她于千里,难保不会因此生恨,所以,还须拿捏着分寸……”
“莫要让她得手,也莫要让她死心”
权策深吸了口气,一筹莫展,男女之事,世间最难解,所谓拿捏分寸,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咯咯,我的大郎,天之骄子,都是女儿家求着你,这回可算是遇上克星了”太平公主打趣了他一句,又出了主意,“有你在朝,母皇内外无忧,也可试着给她找些棘手事,心力分散了,许是不会逼太紧”
权策眼前一亮,点了点头,这倒是可操作的。
“笃笃”门框敲响,香奴迈着碎步进来。
“殿下,主人,吐蕃使团动向有异,常有人在山阳侯府邸左近出没”
“李琨不是崇简要料理的么”太平公主蹙起了眉头,“吐蕃搅和进来作甚”
“呵呵,尼雅氏是要讨好崇简呢”权策一眼看穿。
“崇简动作也确实慢了些”太平公主嘟囔了两句,“尼雅氏卖好,定有所求,才不稀罕”
“不,稀罕”权策笑得坏坏的,“稀罕得紧呢”
太平公主俯首,瞧见他这模样,芳心化水,哪里忍耐得住,呀的一声扑上去。
“香奴,宽衣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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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章?美人迟暮(三十八)
圣历元年初,宰相豆卢钦望、宗秦客联袂上奏,以夏官侍郎王之贲主持提拔安顿领军卫有功将士,效用明显,军心欢悦为由,请旨执行王之贲的另外两桩奏议。
自北塞草原,抽调万骑将军拓跋司余、敢死团中郎将赵与欢麾下半数精锐兵力,合共四万人,以募兵名义充入北衙。
自中原各道折冲府,调派府兵三万人,分别补充安东、安西两军,撤回两军中功勋老兵数千人,予以嘉奖供养,以砥砺民心,滋养鹰扬奋武之气。
武后下诏,咨问宰相班众人,合议具体操持。
权策规避嫌疑,缄口不言。
这并不意外,权策权雄势大,但却一向谨守大规矩,甚少使用逾矩盘外的手段。
意外的是,与他一脉相承的两位宰相欧阳通、韦巨源,也都只是泛泛而谈,说来说去,连北塞抽调兵马的番号都定下来了,叫北部军。
当却并未触及最为敏感的核心问题,撤退中枢的四万兵马,将由谁统领
他们两人蜻蜓点水,避让要害,等同于将话语权拱手让给了豆卢钦望和宗秦客。
毕竟政事堂七大宰相,狄仁杰远在神都留守,杨再思致仕荣养,在御前的,只有他们五人。
慵懒踞坐的武后,看了权策好几眼,难掩心头讶异,坐直了身子,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诸卿位居宰辅,当道掌政,自当好生运筹,尽心尽责,如此心不在焉,大而化之,搪塞朕躬,非人臣之道”
“臣等有罪,陛下息怒”权策无辜地领班躬身,五位宰相一齐请罪。
在看不到的地方,权策蹙起了眉头,武后这番话,看似是在训斥他们,实则是轻飘飘抹去了豆卢钦望和宗秦客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主动权。
这似乎是在帮他
权策心思繁杂,不得其解,女人心,海底针,眼前这个熟透了的至尊女人,更是无解。
“哼,此事押后再议……”武后冷哼一声,站起身,拂袖欲走。
“陛下,臣有奏,臣有一妥当人选,可当大任”
豆卢钦望与宗秦客挤眉弄眼良久,豆卢钦望老神在在,没有任何表示,宗秦客不得不跳了出来。
本来,这是一桩美差,讨陛下欢心的,这个讨巧的人选又是出自梁王武三思,宗秦客牢牢攥着这个保举权,哪想到会弄成这样,要冒着犯颜拦驾的风险。
武后盯了宗秦客一眼,似笑非笑,“你要保举谁宗晋卿,还是武崇训”
“臣不敢,臣不敢因私废公”宗秦客是溜墙角的末位宰相,许久未曾与武后单独对答,紧张起来,舌头都有些打结,“臣保举宗正寺卿赵祥,统领北部军”
武后一愣神,眼光闪了闪,缓缓重复了这个名字,“赵祥……”
赵祥是武后的远房堂姐夫,素来没有主见,亦步亦趋,唯武后马首是瞻,算得是个忠心孤臣。
这个人选,挠到了武后的痒处。
“权策,你以为,赵祥可能胜任”
武后问的很温和,似是从专业能力的角度询问,并不牵扯立场。
但权策显然没有否定的空间,事实上,他也不想否认。
这个北部军统领,定在谁的身上,无碍大局,只要谢瑶环的计划得以执行,在权策眼中,都是赤条条的,一言一行,清清楚楚,再说了,中下军官都是拓跋司余和赵与欢的人,天然与他亲近,换个领头的,翻不起多大浪花。
更何况,权策还有个见面礼,要送给新任的北部军统领。
“陛下法眼如炬,赵寺卿正是妥当人选”
武后的眸光在他身上缓缓游过,竟莫名有几分不忍,让她强行按了下去。
这不是一个帝王应当有的情绪。
“如此,此事便定下,转宗正寺卿为北部军统领,元宵节后,北上巡边,调兵回京”
“以梁王武三思补宗正寺卿”
武后拍板定案,顺便给了武三思一颗甜枣。
算是对他识趣的奖赏。
合议已毕,宰相们相继散去。
武后由内而外,感到一阵疲累,扭了扭后颈。
上官婉儿上前,伸手为她揉捏。
“婉儿,今日朕之行事,可有不妥当之处”武后声如梦呓。
上官婉儿手上顿了顿,心头不自禁跳了一跳。
她在武后身边当差,经历过的咨问不下千万,五花八门,无所不包,但问自己行事是否妥当,言语间很是不自信,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咯咯,陛下可是为难婉儿了,您的行事,自有法度,岂是婉儿所能置喙”上官婉儿脆笑一声,推脱不答。
“朕让你说,你就直说便是,休要东拉西扯”武后脸色阴了下来,语气颇见烦躁。
“是,臣妾僭越了”上官婉儿陪着笑道,“以臣妾看来,陛下指画明白,威权赫赫,宰相们奉命唯谨,正是君臣相得,陛下行事,方寸间有深意,不着痕迹,回收兵权,可称英明天纵,再妥当不过了”
武后紧蹙的眉宇不见松弛,轻哼了一声,“你瞧着,权策的表现,可正常么”
上官婉儿手上揉按动作如常,面色却是剧变,呼吸急促了起来,心念电转间,权策方才的言行举止在脑中回放。
都是淡淡的,无欲无求,言语极为精炼,不肯多说半个字。
“臣妾瞧着,非但权相爷异样,欧阳相爷和韦相爷,也是不太对劲”
上官婉儿觉得此时武后有些诡异,不敢轻易向权策扔石头,索性将欧阳通和韦巨源扔出来垫背,“陛下,此事是王之贲侍郎首倡,权相爷避嫌,意兴阑珊,兴致缺缺尚有解释,欧阳相爷和韦相爷完全不在状态,表现异于往常”
一席话,虽说不怀好意,但却在努力将权策择出来。
她是冒了风险的,毕竟,依着她的立场伪装,她应当趁机落井下石,攻讦权策才对。
好在,武后心思芜杂纷乱,并没有太过留意。
“意兴阑珊,兴致缺缺”武后重复了上官婉儿修饰权策的两个词汇。
“哼……你还嫌平淡无趣不成”武后轻声念叨了两句,伸出青葱玉指,放在檀口中,咬了咬指甲,思索了良久,突地眼前一亮。
“来人,传旨,让权策去首阳山,校阅焰火军,临摹情状,绘图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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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美人迟暮(三十九)
长安,魏王府。
义阳公主府的管事权正,以天水公主权箩的名义,送了些东西过来。
都是些小物件儿,给遥遥的。
永泰郡主李仙蕙翻检了一番,玩耍的东西,精巧名贵,巧夺天工,穿用的东西,华美精致,世所罕见,每一样她拿着都爱不释手。
“哎……”李仙蕙突地长声叹息。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武延基牵着蹒跚学步的女儿遥遥,走到近前来。
“怎的了这些物事有甚不对”武延基一手揽着李仙蕙的肩头,轻声询问。
李仙蕙温婉摇头,靠在夫君的怀中。
遥遥松开父亲的大手,向前一扑,一双小手一抱,抱住了母亲的大腿,咯咯笑了两声。
李仙蕙低下头,抚了抚女儿的垂髫发髻,冲她温柔一笑。
“同是皇族,我们做父母的不中用,连累了女儿,旁人有的,她没有”
李仙蕙语声幽幽,满是母爱的歉疚。
武延基干笑一声,将她搂紧,宽慰道,“十指都有短长,太过计较,便没意思了,再说了,大兄疼爱遥遥,如意有的,都会给遥遥备一份,便是偶有遗忘,咱们也可以上门讨要嘛,莫要伤怀”
“哼哼……那分明是我家的大兄”见他厚着脸皮的模样,李仙蕙气哼哼地笑了,用肩头撞了他一记,“你呀,晓得大兄宽仁厚道,也该多些照应才是……”
“大兄和崇敏他们,待你们兄弟,颇有提携助力,当初武三思连公公的身后事都要利用,若不是大兄应对周全,怕是连入葬都不得安宁,这情分,总该记着,摆弄你那清高方正,也该有个节制”
“一边心安理得受着关照好处,一边又总是若即若离,不肯交心,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李仙蕙说着说着,看向武延基的视线,也苛责了起来。
当初权策牵线,两人情投意合,她看上的,就是武延基的醇厚正派,成亲之后,两人琴瑟和谐,武延基不纳妾室,待妻女都是极好的,唯独这清高疏冷性情,令人受不住。
“你,可是打听到了什么风声”武延基苦笑了一声,面露好奇之色。
他将里外分的很是清楚,朝中军中的事情,甚少带回家中来,站队,斗争,这些敏感揪心的事情,更是只字不提。
“哪里还用打听”李仙蕙翻了个白眼儿,转身牵着遥遥向外头走去,今日难得大晴天,初春暖阳,正该在外头活动活动,一边走,一边絮絮地道,“你出征在外,我一妇道人家,也只有亲善的几家人可以走动,打探你在前线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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