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这位天之娇女,此时正盘膝坐着,拿着一块番瓜往嘴里塞,红艳艳的嘴唇上涂了一层浅黄色的汁液,嘴角边还悬着一颗同色的水珠,加上她美艳无匹的面容,明眸善睐的双眸,幽暗的黄昏天色掩映下,显得魅惑万般,勾魂摄魄。
饶是影奴女子之身,也有一刹那,面红耳热,赶忙垂下头去,不敢多看。
李裹儿浑然不觉,拿起锦帕,细细擦拭了红唇,又在青葱玉手上抹了一把,不拘小节的动作,由她做出来,都是赏心悦目。
“走,瞧瞧去,且看他们可有三头六臂”李裹儿踩着脚踏下了轿子,皱着娇俏的琼鼻,很是不服气。
以往的峥嵘岁月,大兄手底下的暗人,可是给她留下了不少难忘的记忆。
“殿下,请”降龙罗汉迎了出来,将李裹儿请进门去。
里头外松内紧,明面上瞧不见人影,在降龙罗汉指点下,李裹儿才发现,许多出人意料的地方,却是有人在的。
有的靠墙站着,有的蹲身窝在廊下,有的翘腿仰躺在树枝上,姿态随意松懈,很不成样子。
李裹儿柳眉微皱,有心呵斥几句,又担心内有乾坤,平白露怯,只是哼哼了两声。
“殿下,他们这般,是为了掩饰身形,自身姿态与外物一致,不动弹的情形下,能大幅降低暴露的风险”降龙罗汉自是瞧出了李裹儿的不爽利,主动做了解说。
李裹儿竖着耳朵听着,面上却是一派满不在意。
降龙罗汉将李裹儿引着上了一处阁楼的最高处,指点着对面的山阳侯府和成王府,将李琨的情状一一解说。
李裹儿皱眉不解,“这人既是已经疯癫了,你们监控他有何用处”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在此设伏,为的不是李琨这只蝉,而是为了那边的螳螂”降龙罗汉侧了侧身子,示意了另外一个方向。
李裹儿极目望去,一座废弃宅院里,人影幢幢,人数很是不少,有不少人在动作,好像有人在招呼分派,显得散乱无章,与身边干净利落的无字碑相比,差了不止一筹。
“……而且,我们怀疑,李琨是在装疯”降龙罗汉紧接着说道。
“他已经那个样子了,如此自残,不是疯子,谁做得出来”李裹儿感觉有些惊悚。
“殿下,为了求生,属下见过比这疯狂十倍的,人心之凶残,实乃世间剧毒”降龙罗汉笑眯眯地回答,“李琨一切都装得很像,唯独有一样,他或许忘了伪装……”
“……每次疯癫,他为了出门,都会用头撞墙,或者手指挠门,或撕咬帘帷,破坏眼前的所有东西,但是,小厮亲随塞核桃到他口中,他不会攻击小厮,也不会咬核桃,疯了的人,绝不会分辨挑拣这些……”
李裹儿娇美的脸颊上泛起丝丝不忍,重新投入权策的怀抱,她以往独行时候的狠心,都不翼而飞了。
“不对,你还没说呢,你们盯着那些螳螂干嘛,他们也要捕李琨这只蝉么你们是黄雀么”李裹儿心念一转,发现不对,连珠炮一般提问,双眼瞪大,黑葡萄一般的剪水双眸,将降龙罗汉罩定。
降龙罗汉脸上一丝苦笑一闪而过,他急于揭开李琨装疯卖傻的真相,本意就有带开话题,含糊过去的意图,却是低估了这位娇娇公主。
“我们,是黄雀”降龙罗汉的回答,是真话,但很紧致。
李裹儿小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满意降龙罗汉的保留,歪着头,跟他较上劲了,“那他们,那群螳螂,是谁的人”
降龙罗汉停顿了片刻,摸了摸鼻子,还是极简作答,“他们来历很复杂,背后站着的,是吐蕃使团”
“吐蕃使团为什么要杀李琨你们要怎么利用这个”李裹儿变得很兴奋。
降龙罗汉这回没有爽快回答,换了个法子应对,“殿下,若您今日晚间无事,属下请您为我们掠阵如何”
李裹儿瞪了他一眼,“哼,神神秘秘的,谁稀罕”
嘴里这么说,她却没有走。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园子里的景色有许多值得把玩的地方。
shengtangpoxiao
。
第九百六十三章 美人迟暮(四十二)
身在花团锦簇、精雅奢华之中,坐看血火流淌、刀兵四起。
别业的阁楼,高则高矣,却是孤兀,夜风来袭,首当其冲,传来阵阵幽冷。
李裹儿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嘟囔了一句,“螳螂不是只捕蝉么,这动静,却是要灭门了”
无人回应她。
良久之后,下面的厮杀渐入尾声,街道尽头,传来黑压压的大队人马,看穿着打扮,都是长安留守府官差。
与以往的行事风格不同,这些官差没有排列整齐队伍,大张旗鼓,反倒小心翼翼,像是做贼一般。
降龙罗汉笑了笑,“殿下,属下要去办差了,请您安坐稍候”
李裹儿翻了个白眼儿,哼哼了一声,随意摆摆手。
降龙罗汉躬身施礼告退,阁楼木梯上,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影奴凑身上前,打起了小报告,“殿下,这降龙供奉只是权郎君手底下的奴才,又派在殿下身边行走,竟然如此妄自尊大,目无尊上,该寻机惩戒一番才对”
李裹儿斜眼瞟了她一眼,“影奴,我今日带你来,不只是瞧热闹的,也不是让你给谁使小性子的……”
“玉奴协助千金姑母打理无翼鸟,香奴在太平姑母身边担当心腹,花奴也跟着……跟着那个人走了,想来将有大用……”
“大兄身边,能人异士人来人往,你若再懵懂下去,眼皮子只盯着脚下三分地,摆弄些窝里横的把戏,不能躬身入局,找到自己的位置,长此以往,百无一用,沦于下婢,可休要怪本宫薄情,不提携你”
影奴听得心惊胆战,撩起裙裾,双膝跪落在地上,仰着脸剖白内心,“殿下教训得是,奴婢目光短浅,胸无大志,以为,以为跟着殿下到了权相爷身边,就进了安乐窝,失了以往进取锐气”
“哼……”李裹儿翘了翘鼻头,傲娇地道,“安乐窝也是本宫的安乐窝,与你有何干系”
影奴脸颊红透,有几分讪讪然。
“还愣着作甚还不去跟上降龙,看他如何行事,日后也多与他往来,学些东西,本宫给你钱,给你人,做成什么样,就看你的本事,本宫话先放在这里,你一日派不上用场,便一日休要想着伺候大兄”
“嘤咛”影奴臊得不行,以袖掩面,羞窘得难以自制,腰肢酥软,撑不起身子,瘫在地上,呻唤了一声,“殿下……”
李裹儿瞧着她这千肯万肯的模样,心头有几分不舒坦,娇叱一声,“休要在这里发春,还不快些去将差事办好”
影奴强撑着软绵绵的身子,面上带着春意,飘着下了阁楼。
“哼,骚蹄子”李裹儿颇有怨怼地低骂了一声,玉手轻抬,在自己粉嫩的脸颊上抚过,尾指触碰到唇角,想到大兄最是喜爱她这两瓣水润红唇,常常爱不释口,不由娇靥生辉,眼神迷离起来。
“都偷偷摸摸地想着伺候大兄,下贱,大兄最爱的,定是我才对”
“……我等乃是长安捕快,此地以被我等团团围困,尔等凶徒,插翅难逃,速速束手就擒,尚有一线生机,再敢负隅顽抗,定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一声粗豪的吼声,如同春雷绽放,唤回了李裹儿飘飘摇摇的魂儿。
李裹儿上前一步,扶着栏杆,定睛望去。
却见官差们擎着猎猎火把,在成王府和山阳侯府正门前叫嚣。
李裹儿尽收眼底,却晓得他们的吆喝并不真实,另外几个方向,的确有官差涌动,前去封堵,只是运动速度颇为缓慢,近乎闲逛,离他们叫唤的团团包围,要差得远了。
“这,定然是刻意的……”李裹儿远远认出了官差领队的绯袍官。
骑坐在马上,双手拎着马缰,阖着双眼,不言不语,像是泥胎木塑。
长安留守府司马王之咸。
李裹儿兴致更浓,却见到山阳侯府的后门,突地闯进来一彪人马,一边跑,一边低声呼喊,“吐蕃的兄弟,速速撤退,休要让官差拿了活口”
用中原话喊了,又用吐蕃话喊一遍,两者交替。
两处大宅中,凶徒才做下灭门惨案,就被抓了现行,一个个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听到呼喊,以为是背后主家安排的接应,登时找到了主心骨,顺着声音亡命奔逃。
有人引导,有人带路,来者不拒。
最后一波凶徒,只有三人。
这所谓的接应,突地变了脸,返身将这三人刺死,扔在了显眼的地方。
其余的近百人,在黢夜之中,沿着纵横交错的小巷,鹿伏鹤行,很快不见了踪影。
马上的王之咸,突地睁开了双目,随意地摆摆手,淡然下令,“强攻进去,格杀勿论”
他没有说对什么人格杀,他的下属,都是听惯了他指令的,当即撞开门,猛冲进去,雪亮的横刀四处扫荡,没有杀到一个凶徒,山阳侯府和成王府侥幸逃出生天的人,却死在了他们的刀下。
两家府中上下,主子带下人,足有三百余口,全都在夜色之中死绝。
“凶徒是吐蕃人,行文鸿胪寺,洽商配合,控制四方馆吐蕃使团,张贴榜文告示,海捕行径可疑的吐蕃人”
王之咸简单扫了黑衣凶徒一眼,二话不说,便颁下命令。
“留人看护作案现场,余者收队,返回府衙”
王之咸缓缓来,又匆匆去,差事办得极其潦草,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例行公事,身上不沾染一丝烟火气。
王之咸率队离去。
李裹儿的眼前,只剩下死伤枕藉,血流成河的两处宗亲府邸。
“蝉死了,黄雀却将螳螂逗引了走,这是何意”
李裹儿俯视着下头残败的棋盘,她相信,大兄的棋子,定然不只在此。
那些螳螂,许是还有旁的用处。
同一个夜晚。
原任宗正寺卿,现任的北部军统领赵祥府上,有一乘小轿,自后门潜出。
抬轿的,扈从的,都是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毕竟,护送当家主母外出寻民间壮汉偷情通奸,实在不是件风光事。
这还是当初张易之、张昌宗武氏贵人的后遗症。
赵祥的妻子,武后的远方堂姐,竟然食髓知味了。
二张兄弟相继失踪、丧命,没了此道欢娱,寂寞难忍,自要寻个发泄。
好在赵祥公务繁忙,在府中的时日,十日当中没有一日。
岂不正好方便
shengtangpoxiao0
。
第九百六十四章?美人迟暮(四十三)
圣历元年元宵节前,长安突发异变。
山阳侯李琨及府中亲眷奴仆,遭人屠戮一空。
夏官侍郎王之贲,在府中遇刺,伤在肺腑,性命垂危。
彻夜在宗正寺衙署料理公务,预备与梁王武三思交接差事的宗正寺卿赵祥,也遭到贼匪行刺,好在衙门里官差护卫众多,救援得力,他只是大腿根部挨了一刀,血流如注,并无性命之忧。
然而,赵祥的厄运,并不只是来自身体上的创伤。
在他遇刺的同时,他的夫人被几个民妇打上门抓奸,抓了个现行,一女四男,赤条条五个肉虫,正滚作一处,舍生忘死,纠缠得大呼小叫,忘乎所以。
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为街坊闾里所不容,众人吆喝起来,将这五个男女以原有姿势捆绑了起来,用木杠抬了,敲锣打鼓,沿街巡游,从半夜一直热闹到旭日东升,天大亮了之后,将他们扔在当街,任行人围观,指点唾骂。
蹊跷的是,随侍赵祥的夫人出来的护卫随扈,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现身出来,事后,才在一处农家粪坑里,找到了他们的尸首。
每个人的肚肠都是胀鼓鼓的,五官七窍,都有腌臜粪水流淌,竟是活活溺死在里头的。
一直到了午时,赵祥府中膳房仆役到菜市场采买,认出了那裸包裹在几个裸男之中的,正是自家主母,这才慌不迭回府报信,赵祥闻报,嗷的一声惨叫,狂骂贱人,腿根伤口绽开,鲜血喷涌。
骂归骂,人还是要搭救的,派了大批护院家丁前去营救,这些人都用粗布蒙着嘴脸,出了这等羞耻事,实在是不好见人。
一时间,长安城风声鹤唳,一时刀光剑影,凶煞之气大作,一时又恶臭难闻,满街都是皇族糜烂绯闻,煞是精彩。
朝堂之上,武后大为恼怒,将长安留守府自留守魏元忠、长史刘幽求、司马王之咸等人召到御驾之前,痛骂了大半个时辰。
“尔等食君之禄,坐享尊荣,却将朕的西都,治理成这般丑恶模样,该当何罪”
“臣等万死”魏元忠打头,领着留守府的一干重臣匍匐请罪。
这位老臣是个传奇,朝政动荡,争斗激烈,朝臣不顺时流放外地,运气好了再复起调回中枢,紫袍大员大多经历过这条曲线,但魏元忠这样,四起四落,还全须全尾的,实在是个奇迹。
最后一次流放,他到了西都长安,这种流放,一般情况下,意味着绝缘于中枢,不会再有第五次复起。
“老臣治政不力,德行有愧,致使西都不靖,民风蒙污,愿承担全责,引咎致仕,敢请陛下恩准”
魏元忠请辞负责,声音干巴巴的,无悲无喜。
他到任长安,一度为权策逼迫挟持,投入他的阵营。
这长安留守府,便成了权策的自留地。
手底下的佐贰官,大都用来安置权策的党羽,有的用来惩戒,比如刘幽求的留守府长史,有的用来控局,比如司马王之咸,连权竺都曾到这里走过一遭。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