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他们倒是都很隐晦,但我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他们口口声声提到的,都是崇简,你这个主将,反而被放到了一边,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崇简力挽狂澜,立下了首功,而你,中了毒,在甘州养病”
“夫君,这些事情,都只有一个解释,你跟崇简没有站在一起,或者说,崇简他们,都不信任你,为什么呢”
武延基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
李仙蕙打断了他,“夫君,我不晓得西塞前线有多少风波险恶,也不晓得害你中毒的人是谁,但崇简能带着大军反败为胜,伸伸手护你一把,免去这个灾殃,定然也不是难事,但他没有,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
“呼……”武延基徐徐吐出一口气。
李仙蕙说的话,不好听,甚至有些刺耳。
但他听进去了。
朝廷斗争,非此即彼,本就没有骑墙的路走,在军中,表现得尤为尖锐。
西塞一战,年仅十二岁的薛崇简,处死了武嗣宗,借刀杀了武崇谦、李景荣和裴延休,再加上一个武延基,实算不得什么。
若他再这般矜持下去,权策许是不会拿他如何,但他手下的人,却不见得能容忍。
尤其是,他接掌了大周的杀手锏军卫焰火军之后。
瞧他不顺眼的人,比比皆是。
武延基张开双臂,将李仙蕙拥入怀中,叹了口气道,“难为你憋了这许久,我的不是,大兄仁至义尽,我再故作清高,非但人情难以交代,还会为自家埋祸……再者说了,如今情势,大兄掌天下权,我这点小心思,也是无谓得紧”
李仙蕙绽开个大大笑容,双手环过他的腰,紧紧抱着,呢喃着道,“我是有福气的,夫君体贴知心,又能容我造次,反躬自省,世间男儿,能做到如此的,屈指可数”
“家有贤妻,夫不遭祸,你这般直言不讳,唤醒迷津,是我的福气才对”武延基听得心肠暖热,柔情涌动。
明媚日光下,夫妻两人你侬我侬,遥遥绕着他们两个,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口中呜呜有声,像个小精灵一般。
“殿下,太孙殿下托人传了口信儿,约您在妥当时候,入宫晤面”府中的外管事前来通禀。
李仙蕙甜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愤愤然道,“偏生就有这许多人,见不得旁人安安生生过日子,非要搅和”
“你传话回去,就说魏王殿下宿疾未愈,行动不便,无法入宫”
“且慢”
武延基拦下了,抛了个眼神,让有些惶急的李仙蕙安心。
“毕竟是太孙储君,不好怠慢,回话与他,就说我明日便入宫拜见”
外管事快步离去。
武延基的大手将李仙蕙的手包裹住,“正愁着没有投名状,他就送上门来了,我就演一场大戏何妨”
“你要像崇敏那般那该如何消解大兄疑虑”李仙蕙瞪大了眼睛,忧心如焚,方才百般劝说,现在武延基将有行动,最担心的,还是她。
“我有贤内助,还有乖女儿,有何可担忧的”武延基笑眯眯的。
“我”李仙蕙诧异了一瞬,她从未参与过这等事,随即又架起了肩膀,咬唇毅然道,“正该如此,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迟迟送来这许多好物件儿,我该亲自去回赠些物事,也好全了礼数”
“哈哈哈”
武延基仰头大笑。
骊山,新罗使团。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新罗王子谋害宫中的新罗婢,事情败露,命丧黄泉。
新罗王金理恭伤心欲绝,不愿再在伤心地久留,向武后辞行,启程返回新罗。
此地使团密集,许多事,都瞒不得人。
对有心人而言,新罗王子的真正死因,都是清楚的。
金理恭想要耍个瞒天过海,薛崇胤顺水推舟,以神出鬼没的手段,让新罗人弄假成真。
阴风阵阵,寒意透骨。
吐蕃王后尼雅氏,受到的震动最大。
毕竟,她与金理恭处境相当,都是戴罪之身。
“山阳侯府那边,预备得如何了”
“王后,似是有外人蹑上了咱们的人,贸然行事,怕是……”
“休要恁多借口,我,等不得了,利索些,不要怕死人”
“是,王后”
shengtangpox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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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美人迟暮(四十)
首阳山与骊山同属秦岭余脉。
骊山婉约娇美如江南,首阳山粗犷纵横如北国。
苍山莽莽,山谷沟峪深深,林木葱茏。
一道山沟,就足够行人迂回绕路数十里,所谓的望山跑死马,便是此意。
权策奉旨前往首阳山,校阅在此地休整的焰火军。
这道旨意莫名其妙。
焰火军隶属北衙,是天子禁军,同时也是一支身经百战的功勋军卫,权策出茅庐征战,从西塞开始,到东征契丹,再到前不久的西域之战,焰火军运用得法,往往能收一锤定音之效,而权策和薛崇简,便是善用之人。
外藩邦国,畏惧此军如虎,给这支军队起了个外号,割喉军。
意思是,只要割喉一动,便只有死路一条。
同属雷火军队,虞山军也曾出征,只因为领军的是相王李旦,铩羽而归,损失惨重,至今仍是南衙府兵编制,朝中公认此军为鸡肋,甚至有人提议,裁撤虞山军编制,将其精要并入焰火军。
若不是权策坚决不松口,虞山军会不会存在,早在两可之间。
以首辅宰相之尊,校阅焰火军这样一支功勋赫赫的军队,殊无必要。
毕竟,这重臣校阅军伍,多半带着督军、训令的意味在其中。
权策起初也不得其解,在启程之前,他得了上官婉儿传出的消息,晓得了武后旨意下达的前因后果。
“只是让我去山中逛悠,解解闷儿”
权策满脸苦笑,他是个大权在握的首辅宰相,日理万机,不是武后养着玩儿的面首,这般随性行事,罔顾朝政大局,已经有了几分为搏佳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昏君风采。
有心不信,但武后在旨意中,要他绘影图形,将焰火军整训情形画给她看,可以说是武后关心焰火军整训实情,也可以说,武后本身就是在儿戏。
首阳山就在骊山不远处,真关心实情,移驾亲往,不过是大半日的行程。
因此,权策不得不面对了事实,他这个忠良大臣,像妲己、褒姒那般,扮演了个极不光彩的角色。
“这当皇帝,果真不适合太长命,英明坚持不了太久,到后半段,便全都垮了”
权策感慨了两句,咂咂嘴,又觉得没有滋味,他是既得利益者,要不是武后斗志雄心逊色于以往,他也不能从容布局,遍收才俊,令天有二日。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
车驾外头,传来清亮的高歌声。
唱的是离骚中的几句,来回重复,只有这几句。
权策细细挺了挺,笑了笑,掀起轿帘,打趣道,“光远呐,可是读书不用功,不记得全篇,只记得这几句了”
“哈哈哈”引吭高歌的人,是地官侍郎狄光远,闻言朗声大笑。
他旁边,卫国公、大理寺卿薛崇胤,立节郡王、夏官侍郎兼秋官侍郎薛崇简兄弟两人都在,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薛崇简的笑容不太自在,许是被权策说中了,狄光远唱的这几句,他都记得不太清楚。
“相爷,屈原的离骚,怨气满满,通篇表白心迹,失之迂腐,而这几句,尚有些许新意,能砥砺人心斗志,有拨云见日之感”
薛崇胤和薛崇简兄弟文化功课不甚扎实,听得迷迷瞪瞪。
权策唯一思忖,笑了笑,深看了他一眼,缓声道,“既是光远喜欢,改日我誊抄了,送与你”
“多谢相爷,下官定悬之于中堂,时刻自勉”狄光远欠了欠身,举止颇为郑重。
权策点点头,放下了轿帘。
日月不淹,春秋代序,可以用来表示改朝换代,草木凋零,美人迟暮,可以说现在的皇帝暗弱无能。
至于来吾导夫先路,那是狄光远自己的心曲,作为权策麾下激进派的代表人物,他确实要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
任屈原文采通神,惊才绝艳,他绝不会想到,他这个忠臣化身写就的诗歌,竟然还有当反诗用的一天。
“美人迟暮”权策靠在马车上,随着山路颠簸上下起伏,竟莫名生出一丝绮念。
武后在政治上,的确流露出些许迟暮之相,但她的身子,却与迟暮无干。
“咳咳……”权策有些羞惭,干咳了两声。
费了些力气,将脑子里娇躯半掩,肉光致致的武后驱赶了出去。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薛崇简的声音,声音有些恚怒,“大兄,您去校阅焰火军,为何魏王不曾随行”
权策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从容答道,“魏王病体未愈,不便远行”
“呵呵,也是,身上有毒,自然不能走山路,还是往宫中去,路要平坦一些”薛崇简笑了两声,稍微嫩气的声音,讥讽之意昭然,颇见威势。
权策突地陷入了怔忡中,虽然薛崇简已经统领千军万马,立下了军功,他还是习惯性地将他当做个顽皮的黄口小儿,现在,才切身感受到,他已是能独当一面,能断人生死前程了。
怀着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心绪,权策转开了话题,“崇胤啊,稍后,我将坐鹿罗汉派给你,方便你行事,免得再遇到像新罗使团这样的事,还要花费周折要人……”
“多谢大兄”薛崇胤美滋滋应下。
倒不只是因为坐鹿罗汉能耐了得,无声无息处死了新罗王子,还因为他总算得到了与弟弟们一样的待遇,武崇敏身边有咒日,薛崇简身边一度有占星和翻羽等数个无字碑强手,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权策翘了翘嘴角,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心下暗自决定,回头将奔霄派给权竺,长眉罗汉派给武崇行,这些小子人手一个,以资公正。
“对了,崇简,你不是打着主意要处置那口无遮拦的山阳侯么怎的不见动静”薛崇胤心情爽利,问起了旁的事儿。
薛崇简闷哼一声,冷峻无比,“那山阳侯李琨,惜命得紧,许是也晓得自己闯了祸,不只是窝在家中当了缩头乌龟,每日里衣食住宿,都是小心翼翼,反复折腾,一天到晚,忙活的,都是保命……”
“我瞧着,他这样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索性就成全他,时不时弄点动静吓他,这人已经精神恍惚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落个无疾而终的下场,算是罪有应得”
“立节郡王料理得极好,杀人不见血,真乃至高境界”狄光远拍手称快。
薛崇胤咽了口口水,看了看自己的幼弟,仿佛才认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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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二章?美人迟暮(四十一)
长安,山阳侯府。
这个三进的府邸,已经不够山阳侯李琨折腾了。
正堂、花厅、暖阁、水榭还有寝居,在每个地方滞留超过一个时辰,他便会躁动发狂,总觉得四下里都是乱飞的凶器,要害他性命,定要换个地方,安抚大半个时辰之后,才能稍稍安定下来。
一开始,府中上下,还会听到他大声嚷嚷。
后来,每到了发作的时候,便只有呜呜声。
随身伺候的小厮亲随,上前将一颗核桃塞到了他嘴里。
这是他自己的命令,因为他失控之下,嚷嚷出来的人,有权策,有太平公主,有薛崇简,偶尔还有武后,任何一个,都足够让山阳侯府血流成河。
在山阳侯府各色建筑中挪来挪去,惶惶不可终日,到后来,这些建筑,他都渐渐熟悉了起来,癫狂之下,死活不肯再进去。
起初他的妻妾子女还打算用强,或捆绑,或关了起来,到后头,却发现,他是真的恐惧,手指挠墙挠门,十指血肉模糊,嘴里堵着核桃,无法发声,眼角有泪水滑落。
终究不忍,好在隔壁就是他故去的兄长,成王李千里的宅邸,与山阳侯府有角门相连,他不进山阳侯府的建筑,便将他放入成王府,在各处轮换扑腾,熬过一日算一日。
成王府旁,有出精巧的别业。
主人修了此处,不是为了居家常住,而是为了赏心悦目,静养休憩,宅邸只是个独院儿,但小而不简单,内里亭台楼阁,花石布置,独具匠心,曲径通幽,景致四季不见凋零。
这处别业,前不久,让一个神都豪商以极高的价格买了下来。
别业的主人并不缺钱,但缺权势,这桩买卖,是长安留守府司马王之咸关照的。
买下之后,豪商遣散所有奴仆,门户大开,扬长而去。
几波劲装壮汉,前后脚入驻了这里。
今日月升时分,又来了一乘软轿,挂着粉色的帷帐,装点着不少秀气的饰物,不时传出一股甜腻的幽香,里头的人,当是个风情女子。
“殿下,到地方了,降龙说的,就是这里了”影奴迈步上前,揭开了轿帘。
里头坐着的,正是安乐公主李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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