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一丝疑惑在她脑中闪过,很快又顾不得了。
官道上烟尘大作,权策的四驾马车和亲王仪仗渐行渐近。
千金公主双眸中登时溢满了柔情蜜意,有心紧跑几步,迎上前去,又强自忍住,手中的锦帕扭来绕去,揪成了一团麻花。
突厥的默啜可汗也要离京返程,那么云曦定然要来送行的。
她这外室情妇,并不宜表现得太过热切,徒惹正房疑忌。
一只素手伸了过来,轻轻搀住她的胳膊,正是玉奴。
“殿下,你不必去,主人会过来的”
一句话清清淡淡,却如一阵和风,吹去了千金公主芳心上头的一层细尘。
“嗯,咱们安心等着便是”千金公主轻握住玉奴的手,抿嘴而笑。
那边厢,权策和云曦下了车驾,云曦怀中,还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权衡。
一家三口先去了外藩的队列中,默啜可汗是第一站。
面对权策,默啜和杨我支都是畏惧多于亲近,没有太多话好说。
不咸不淡地说了些没有营养的话,权策便切入正题,“岳父,舅兄,云曦忧心草原用度不足,重组了一支商队,随二位返回草原,在黑沙城常驻,专司调度转运物资,支应亲族,避免倒手过多,孳生不肖之辈上下其手,还请二位笑纳”
“权相爷有心了,本汗却之不恭”默啜干巴巴的应下。
脸颊上一阵潮红,女儿是一番好意,他却是像挨了一巴掌似的。
他已经查出个不离十,贪墨他的物资的,的确是突厥这边的人,而且也是姓阿史那的,女儿惦记着他,也想着补偿亲族,可是,突厥颓势毕露,亲族都变成了蛇鼠,哪里还是以往的狼群
“如此,岳父一路保重,小婿另有差事,且先失陪”权策不再多停留,告辞而去。
迈步回首,云曦的商队中,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调皮地冲他眨了眨。
谢瑶环。
她也要去北庭,全程参与北部军的组建。
只不过,她是在暗地里参与,组建起来的,也是北部军中的暗影。
她将花奴留了下来,继续跟进吸纳安东、安西两军中撤回的百战骨干,统领已经初步成型的军中谍探网。
权策深深看了她一眼,薄唇轻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一路与众多外藩寒暄道别,权策蜻蜓点水,意思到了便离去,像是在赶路一般。
“千金,玉奴,此去山长水远,深入不毛,狂沙朔风,到底是苦了你们”权策望着依偎在一起的主仆两朵花,有些歉疚。
千金公主此行,不是她主动请缨,是出自他的安排,为的是向武后展示姿态。
如今看来,武后对他七情交杂,但信任从未动摇,此举似是并无必要,然而,木已成舟,总不好临行反口。
千金公主最是见不得他消沉郁闷的模样,心中一揪,左右看了看,上前迈了一步,在他的脸颊扯了一把,腻声道,“主人,这一下,是罚你的,昨夜可狠了,奴奴又乏又累,都肿了呢”
玉奴与她配合默契,见她上前,立时转身四望,为两人打掩护。
本以为是什么隐秘事,不料,却听到这般香艳言语,登时脸颊通红,皱着鼻子白了千金公主一眼,扶了扶腰肢,又瞪了权策一眼,千金公主不好过,她也没逃得掉。
权策为之失笑,晓得千金公主苦心,昂起头,故作无良主人状,“早去早回,养好身子,再丰腴些,口感更佳,回来之后,还有更狠的,若是受不住,仔细家法伺候,棍棒无情”
“咯咯咯”千金公主掩唇而笑,媚眼流波,心头一片酥软。
为着她这可心郎君,休说驱驰塞外,便是刀山火海,趟上一遭,她也是乐意的。
“奴奴才不怕你,反正都是你的,玩坏了便罢……只盼着,奴奴回来时候,主人锋芒如故,风采依旧,奴奴于愿已足,死也甘心”
车马旗仗,已经走出老远,千金公主的浓情话语,仍旧在权策耳边萦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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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三章?弈者风度(二)
节庆才过,朝中风云再起。
依权策奏请,武后下旨焰火军和虞山军扩编,吸纳精锐步骑兵马,操练合兵协同战术。
焰火军休整已毕,即日开拔,返回神都,不再驻扎新安县,移驻登封县。
以相王李旦负责操持此事。
旨意下达,朝臣骚动。
漩涡的中心,足有三个之多。
一个是长安的义阳公主府,一个是骊山华清宫太孙寝殿,还有一个,自然是神都的相王府。
权策一系的文臣武将,纷至沓来,探问权策的态度,在他们看来,武后如此作为,实在是无谓之举。
虞山军跌宕多次,随李旦出征,大败亏输,权策校阅之后,分裂之势已成,北郊兵变,大浪淘沙,亲李旦的人马清洗得一干二净。
眼下的主将武秉德和骆务整二人,都是权策铁杆。
焰火军更不要提,此军是权策手把手扶持薛崇胤建立起来的,又经过薛崇胤、薛崇简兄弟接力统领,即便现在的焰火将军、魏王武延基态度暧昧不明,也改变不了焰火军姓权的大局。
总而言之,权策不支持,李旦一根毛都无法插进虞山、焰火两军。
因此,武后的这个动作,就有些耐人寻味,到底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是与权策达成了某种默契。
不弄清楚,难以决定行止。
“李旦有甚本事又老又肥,连马都骑不上去……带兵打仗,输的丢盔弃甲,还是相爷出面给他擦屁股,有何颜面管领咱军中杀手锏的军务还要脸不要这等人管着要害,咱大周是要自废武功么”
粗豪的大嗓门,震得屋瓦嗡嗡响,来自于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只见他挥舞着蒲扇大小的巴掌,口沫横飞,跳着脚嘶吼,干瘦的身躯似乎在竭力向上拉长,颇为有趣。
自打元宵节前夜,李多祚参与了杨思勖的禁宫异动,他自觉摸透了权策的心思,言行便大胆露骨了许多,大踏步向着权策麾下的激进派靠拢,与地官侍郎狄光远、夏官侍郎王之贲等人走动日趋紧密。
权策含笑听着,温言安抚了几句,心中暗自叫苦,他这番激烈姿态,与前来征询态度的党羽相比,更让权策为难。
若是向先前一般,打着云山雾罩,似是而非的机锋,含糊过去,不免会伤了他一心追随的忠耿之心。
但武后的旨意,他是事先知情的,也默许了,以此换取大批神功进士返回中枢任官。
若放任李多祚等人公然串联议论,在明面上有反对的动作,怕是难以给武后交代,再说了,武后启用李旦,是谋划着立他为储,而这,也是权策要加以利用的。
如此一来,他的腾挪空间极为逼仄,要在这两条红线之间谋取平衡。
“大将军为军中宿将,统领羽林卫已久,铁骨铮铮,一心为公,勇于任事,卓有功勋,可为天下武将垂范,本相素来敬重”权策一通嘉许褒奖,先是隐晦地肯定了李多祚的政治立场。
果不其然,李多祚粗粝的脸上,登时布满了笑容,今日这番做作,目的已然达到。
“然而,虞山军和焰火军的扩编,事关重大,且陛下旨意已下,应以大局为重……”
权策话锋一转,温和劝说,见李多祚有些不忿,他竖起手掌,“大将军稍安勿躁,你的心意,我已尽知,只是时机未到,还须忍字当头,以待天时……”
李多祚在坐榻上磨蹭了几下,摇晃着花白的脑袋,无奈地道,“罢了,既是相爷吩咐,老夫便权当看不着,眼不见,心不烦”
“呵呵”见他这副模样,权策笑了起来,若有所指地道,“相王殿下久疏军务,虞山军和焰火军,又有别于普通军队,重任之下,有些许失误,也是难免的,大将军为军中前辈,正该多加留意……”
“相王殿下位尊,不好明面提点,但私底下,有些事情,能做的,也要多做一些”
李多祚眉头一挑,脸上浮起了怪异的笑容,他明白了权策的暗示,不便公开反对,可以暗地里使出一些手段,总之,不让李旦舒服就是了。
“相爷放心,老夫身板儿还算硬朗,焰火军、虞山军都是相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起来的,老夫也视作自家人,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让害了去……”李多祚神采飞扬,大巴掌又挥舞了起来。
权策笑着点点头。
不只是对李多祚,权策对手下的激进派,都是如此表态的,堵不如疏,对激进派这柄锋利的利刃,一味地强行拦着他们,容易消磨锐气斗志,还要给他们留一个宣泄口,保持野性和斗争。
只要大面上不出乱子,那便百无禁忌。
李多祚心满意足、揣着一肚子坏水儿离去。
权策沉默了下来,以手托腮,神情很纠结。
“主人,崇胤郎君和崇简郎君来了”绝地亲自引着薛家两兄弟来到书房。
“见过大兄”薛家兄弟一齐躬身行礼。
权策恍惚了一瞬,薛崇胤十七,薛崇简十三,衣食无忧,用度优渥,都是身高体壮,像是大人了。
“都坐下吧”权策摆手示意了一下,端起茶盏,袅袅热气中,他的面孔缥缈虚无了起来。
“大兄,武延基这厮越发蹬鼻子上脸了,在焰火军中倒行逆施,颠三倒四,有功劳、有本事的将士,都被排斥到边儿上,反倒是一些偷奸耍滑、溜须拍马的兵油子得了重用,不敲打一番,与他个教训,怕是不行了……”
薛崇胤义愤填膺。
“不止如此呢”书房中间的屏风一旋,现出个绿衣人影,正是花奴。
“武延基非但在焰火军中大动干戈,还将手伸进了安西军撤回来的老兵之中,打算趁着扩编的东风,将安西军老兵引入,让焰火军重新洗牌……”
“安西军都是边军,他还能随意搓揉不成”薛崇胤横着眼睛,不以为然。
“撤回途中,这些老兵就已经掺了沙子,陆陆续续,加入了不少太孙身边人的亲族人马”花奴不紧不慢,又抛出个惊人消息。
薛崇胤与薛崇简对视一眼,微一思忖,便发觉此事极有可能让他们得手。
“大兄,既是知晓了这等机密事,武延基投了李重俊,何时发作,与他们迎头痛击”
权策摇了摇头,“痛击他们,并不是我们的差事,自有人更不乐见”
兄弟二人脱口而出,“相王”
权策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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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弈者风度(三)
“陛下启用相王,染指军务,督管的又是两大要害军卫,你们以为,意图何在”
听到权策这个问题,薛崇胤和薛崇简两人愣了愣,显然并没有想过,此中还有深意。
默然下来,各自思量。
“大兄,前不久,梁王武三思才起复担任了宗正寺卿,陛下此时再启用相王,许是为了两个皇族近支的平衡,同时……”
薛崇简先开口,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权策一眼,接着道,“同时也平衡神都中咱们这头儿的势力……”
他说的,倒也有一番道理。
狄仁杰易帜之后,神都那边,几乎只剩下权策一个颜色,李武皇族这边,有定王武攸暨一柱擎天,朝廷那边,则是宰相狄仁杰的一言堂,下面几个留驻神都的部寺主官,都是权策一系人马,神功进士大规模回朝,充实中下层官位,权策的颜色,愈发浓重。
“崇简所言,中规中矩,却不够深邃”权策缓缓点头,幽幽叹了口气。
从这个角度去想,武后对他的宠信和放任,也是到了一定的境界,拱手将神都送了给他。
只说是君臣之谊,绝不至于此,若说是亲族恩宠,有比他更近的血脉,只能赋闲在街边打晃晃,连个一官半职都得不到。
“幸好啊幸好”权策轻轻呢喃。
幸好他在无形当中推动,让李显早早仙逝,若不然,武后有第二个选择,他要施行血脉融合、旁支领国的大计,必然阻力重重,两人必有撕破脸皮、兵戎相见的一天。
时至今日,武后真情拳拳,开诚布公,对他以腹心相托,他也渐渐淡了与她决战宫禁的心思,能够低烈度达成妥协,大权平缓过渡,是最好的结局。
他思绪神游,薛崇胤有些郁闷,等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出声轻唤,“大兄,大兄……”
权策回过神,口中发干,咳了一声,饮下一口茶水,“崇胤又有何高见”
“大兄,崇胤看来,崇简说的平衡,应当更进一步,陛下要的是制衡,相王以掐尖儿的方式,掺和到军务中来,是要第二次压制大兄手中的军权……”薛崇胤咬了咬牙,很是气愤,“豆卢钦望那厮,要解大兄兵柄,虽没有得逞,他的谗言阴魂却没有散,多半还是对陛下产生了影响”
薛崇胤说的第二次压制军权,是相对于第一次而言,那一次,权策尽收藩属猛士,组建领军卫,校阅南衙军卫,清查账目,雷厉风行,军中势力如日中天,武后借着相位升迁,剥去了他分管的军务大权。
只不过,在那之后,权策利用屡次朝争机会,加紧运作,极快恢复了对军中的影响和掌控,比先前更甚。
“呵呵,崇胤所言,也有道理”权策苦笑起来。
这两兄弟都在用阴谋论解读武后,然而,在他这个知情人听来,却都像是在提醒他,武后对他的纵容和信任。
让李旦操持军务,只是武后对他的试探,是手段,不是目的,即便如此,武后也用神功进士回朝做了补偿。
设身处地,如果权策是皇帝,面对这样一个大权独揽、广有羽翼的臣子,定是处心积虑盘算着绞杀剔除,绝不会像武后这般,时刻叫到跟前瞧一瞧,还有耐心去哄一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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