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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权策回到自己的未名小院儿待了会儿,便信步走到后院,登上了绣楼。

    顶楼的开阔花厅里,左边坐着千金公主、玉奴和绿奴,右边则是权忠、沙吒术和卜月,加上权策身后亦步亦趋的绝地,无字碑和无翼鸟的骨干人物,已经到齐。

    “……殿中侍御史王庆之成了武承嗣党羽的恶犬,一直在攀咬皇嗣的人马……”

    “……宗楚客回京任司农少卿,恩将仇报,几次弹劾杜审言,据传他对杜审言的将作大匠职位颇感兴趣……”

    “……太常少卿崔融遭到新任的冬官侍郎萧至忠弹劾,罢官解职,回乡下去了……”

    “……来俊臣罗织罪名,抓捕了不少老臣,后因罪证不足释放,但老臣们年纪都大了,遭受刑狱,回家不久便接连离世,那段时间,神都满城挂白……”

    ……

    权策听得心浮气躁,朝中仍是震荡不休,宗楚客对杜审言下手,显然预示着自己与武三思的短暂联盟已告破裂,这并不奇怪,因利而合,势必因利而分。令人恼火的,是萧至忠,他是太平公主的人马,但却是自己设法一手提携入朝的,竟然忘恩负义,对付自己的好友崔融,这是一个很不妙的信号,无论是太平公主驾驭不住自己的人,还是她授意手下人如此动作,对他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还有没有别的”

    “还有,剑南道观察使吉顼上了奏疏,弹劾主人,妄动刀兵,穷兵黩武,搜刮无度,强令各州府捐输军资,致使地方亏空甚巨,运转艰难”绿奴愤愤不平地又补了一条消息。

    “呵呵,倒是心急得很嘛”权策露出一丝笑意,为了贯彻上官婉儿要求让他吃点儿苦头的要求,赵与欢将吉顼扔到了一个盐场里面,做起了盐工,那可是跟矿工差不了多少的苦活儿,吉顼以泪洗面,足足过了一个多月,肉皮都被搓掉了一层,才被从天而降的鲜于士简救下,心头有气,自然要找宣泄口,他的主子武承嗣很是提防权策,他如今又风光无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目标。

    “你们这头呢”权策转而看向权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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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面依旧(下)
    上阳宫,仙居殿。

    武后在这里召见权策,先去新安典军,又去谷州探望豫王,再去剑南道翻腾风雨,君臣两人已有四个多月未曾晤面。

    权策跪在殿中,武后坐在御案前,静止的状态维持了许久。

    “臣权策拜见陛下”权策稍稍扬起声音,第三次唱名拜谒。

    武后似是才回了神,先就摆了摆手,令殿中伺候的侍女太监,连同上官婉儿等人一并退下,起身来到权策面前,弯腰拉着权策的一只胳膊,将他拉了起来,凝视着他的眉眼,露出一丝笑意,“朕,又没有封赏你,这次你可有怨言”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本不当有,然心头终是块垒难消,请陛下恕罪”权策念头急转,谨慎回应,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屈膝,再次跪下请罪,此时再说毫无怨言,欺心尚且罢了,若是被追究了欺君,才是大大祸事。

    “哈哈哈”武后大笑,声音在大殿中不停回响,笑声中有无尽的快意,半晌方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膝盖下局促不安的权策,“这是实话,朕又怎会怪罪于你,说说看,块垒何物”

    “臣只觉官品太低,与外人交道,颇为面羞,若蒙陛下恩典,请赐高品散官,以装点门楣”权策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心头惴惴不安,只觉身临悬崖,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高品散官为何不是职官以你才具,朝中胜过你者,寥寥可数,任你散官,岂不是说朕不能唯才是用”武后蹲下身来,伸手捋着权策的发丝经纬,轻缓而又柔和。

    权策被一阵阵馥郁的芬芳包围,与彼岸花的味道相差仿佛,咬了咬牙关,大好头颅一动不敢动,“陛下容禀,臣长于格物,而无恒心,微有所创意,皆假手他人,精瓷、陶笛、三和土,皆是如此,所谓文武之才,亦是如此,多只是妙手偶得,因人成事,任一散官,朔望朝会为陛下建言,臣责无旁贷,任朝官,经纶世务,则恐贻害苍生,伤及陛下英名”

    “呵呵”武后笑了,身上的轻薄衣衫随之抖动,不轻不重在权策头上拍了一巴掌,“这张嘴啊,说得极是好听,拆透了,却终究是既要面子,又想要偷懒”

    权策听到这句话,大大一口气缓缓咽了下去,武后这个反应,他心满意足,没有性命之忧便好,所谓的高品散官,不过是不得不提,能否得到,都只是等闲事。

    “起来吧,朕蹲着累得慌”武后站起身,负手在大殿里行走,绕了一圈,又绕回权策面前,玉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让他昂起头颅,“欧阳通是太常卿,侯思止是右玉钤卫大将军,都是正三品,朕便赐你金紫光禄大夫,从二品,你可满意”

    武后温声细语,权策却惊得身子一抖,冷汗涔涔而下,信口说出他的党羽中文武官位最高的两人,显然武后对他这只蛊虫,从未放松关注,视线下意识向武后那边一扫,入目都是雪团粉腻,又赶忙移回视线,目不斜视,勉力使声音平稳,“臣谢陛下恩典”

    武后扯着嘴角笑了笑,扬声将上官婉儿唤了进来,“来,长久不见你们,朕的瑜伽都练得不成了,婉儿随朕更衣,权策好生想想,将全套动作掏出来,太平跟朕说过,你可是藏私不少”

    武后若有若无瞟了权策一眼,令他如坐针毡,他教给武后的,的确是阉割版的,不少动作太过强调下身,未免有些尴尬,但武后既是点到了,他也没有胆子再打马虎眼,便原样教给上官婉儿,让她先做演示,做与不做,由武后自定。

    武后自是要挑战一二的,不得不说,她的身体状态维持得极好,柔韧性和体质在她这个年龄堪称绝无仅有,穿着金色劲装短打,在皮垫上滚打,一一做来,有些动作做起来虽有些费力,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但却都能顺畅做成,这是连上官婉儿都做不到的,不免满目艳羡,啧啧赞叹有



第二百五十章 蝉与黄雀(上)
    “大郎,来,这是姨母亲手做的甘露羹,快些用了”

    高安公主将权策揽在怀中,手中调羹盛了鲜香扑鼻的羹汤喂到他嘴边,此间无外人,只有表嫂李笳在侧,权策索性不要了面皮,不管高安公主如何摆弄,都随她去,吃食汤饮到了面前,就只管张口吞下。

    高安公主对他的饮食偏好知之甚详,不喜太过油腻,也不喜寡淡无味,尤其对腥膻之物无爱,煮品炖品颇为精心,令权策口口都是惊喜,用得眉花眼笑。

    高安公主看在眼里,开心得了不得,笑意盎然,“我儿既是喜爱,姨母便每日做了,送去你府上,顶好是你多在姨母府中留几日,再多试用些吃食,多找几样爱用的,我儿整日里东奔西跑,眼看着瘦弱了不少”

    李笳将碗碟收拾了,温声附和,“确是如此,你表兄这几日军中事务繁忙,不着家,表嫂家中母亲身子有些不爽利,要归省几日侍疾,大郎留在府中,刚好可陪伴婆母”

    权策连声应允,他公干回京,前几日府中来客如云,迎来送往,令他心力交瘁,眼看风头过得差不多,才到高安公主府上当一当二世祖,鲤鱼打挺站起身,“表嫂要归省,总不能无人护送,我先送了表嫂去武安县公府,再回来与姨母说话”

    李笳眉眼眯成一条线,牵着他的手,“还是我家大郎贴心”

    武安县公府,李笊将姐姐迎入府中,李笳自去了后院探望母亲,让弟弟好生招待权策。

    权策看着面目纯良,有些憨直的李笊,想起他安排人盯着韦团儿,给自己传讯巫蛊之事,刚要开口问及此事,李笊却拉着他进了书房,犹豫再三,小声说道,“世兄,王家世伯动向不对,须提早准备应对”

    权策愣了愣,脸色阴沉下去,“他找到你身上了”

    “呵呵,他不止找了我,还试图越过我,支使我的人”李笊仰着脸,当个殿中少监,在宫中漩涡地行走,他的模样非但没有变得精明凌厉,反倒更加面团团,像是个憨憨的老好人,“本是亲戚家人,帮些忙是应当应分的,只是,那边的事情,小弟没有胆量掺和,便回绝了他,又给手底下的人做了些安排,怕是世伯恼我得很”

    李笊指了指东边的方向,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

    权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倒是不错,晓得伪装自己,只是能放不能收,在自己面前也装相,端的不成样子,伸手打了他后脑勺一记,“休要挤眉弄眼,你且说说,韦团儿如何招惹了你,你起了监视他的心思”

    “嘿嘿”权策手劲儿不小,打得李笊向前扑了一扑,站直身子,疲惫的叹口气,“宫中真真磨人,世兄,我服你得紧”

    权策又抬了抬胳膊,作势欲打,李笊赶忙闪躲,将自己与韦团儿的恩怨道来,“……那日陛下宴请入京策问的举子,听闻我从未饮过酒,便赐下御酒,令我当中饮来,韦团儿那妇女执壶,给我倒了个满满当当,当时我便晓得,不知何故,这妇女对我有敌意,故而做了些提防,哪晓得,她竟做得好一番泼天大事……”

    “竟如此简单”权策哭笑不得,韦团儿灌他酒,怕是与韦贯之的死有关,权策的首尾在其中若隐若现,李笊又是权策的人,韦团儿当然要设法下绊子,怕是她也不会想到,多倒了一些酒,竟给自己惹来一个蔫儿坏的大麻烦。

    “你且告诉我,韦团儿设下巫蛊诬陷皇嗣妃的事情,你有没有下手做什么”权策目光炯炯,死死盯着李笊。

    李笊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世兄,我没忍住,将当日运送恭桶的差役给抓了……我没有立刻就抓,派人盯了他个把月,他又摊上了到地方采买的差事,我见机会难得,就安排人动了手”

    权策板着脸,脸色越来越黑,李笊心头越发没底,七上八下的,眼中焦灼得要燃起火来,一把抓住权策的胳膊,“世兄,我可是惹了祸……”

    权策呵



第二百五十一章 蝉与黄雀(中)
    如意元年十月初一,朔日朝会之期。

    武后召集宗室诸王、文武勋戚及外藩使节,于则天门接纳西南百万羌人的土王拓跋司余内附。

    搞风搞雨许多年,他总是蜗居在幕后,说起来,这是万象神宫火起,薛怀义授首,他以千牛备身降职为公主邑司令以来,头一回出现在朝堂,掐指一算,快三年了。

    长身玉立,年方弱冠,英气勃勃,一袭紫袍,站在大多垂垂老矣的散官队列中,格外显眼。

    权策倒不会不自在,于他而言,站在一群老人中间,与站在一群士兵中间,并没有什么分别,默默站着,如松如鹤,眼神淡漠,并没有将周遭看在眼中。

    净鞭九响,文武班齐,武后身着盛大的金黄曳地长袍,内衬深蓝刺绣诃子,头戴紫金皇冠,谢瑶环和上官婉儿在两侧护持,韦团儿带着一众女官侍从品级装扮,袅娜登楼,姹紫嫣红如同翩翩锦云。

    武后御门凭栏而立,大批太监脚步纷沓,在门楼石梯和御道两侧整齐列队,都是些中气十足的壮年,随时将武后对外藩土王的一言一语传遍四方。

    门楼上,武后两侧站着上官婉儿和谢瑶环,韦团儿等女官环绕四周,她们身后一个身位,站的是皇嗣李旦,由他起始,向两侧延展,依次是宗室勋贵和外藩使节,无爵的文武大臣在更后方站班,个子要是不够挺拔,几乎看不到门楼下的景象。

    羌人土王,也是大周的扶国公拓跋司余身着羌人盛装,花花绿绿,各色金银饰品挂了一身,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率领同样花花绿绿的羌人仪仗,沿着御道缓缓行来,肩扛手抬搬运各色贡品的队伍,绵延出去数里远。

    为昭示大周天威,土王一行行走极其缓慢,令洛河两岸的神都百姓尽情观瞻盛典。

    武后看得有些不耐,初冬冷风拂面,向来不畏寒冷的她竟感觉有些凉意,这种大不如前的感觉,令她分外烦躁。

    “让权策上前来”金口轻启,武后传下命令。

    韦团儿当即弯腰低头,迈着碎步走到权策面前,行了个福礼,素手一伸,“权大夫,陛下有请”

    权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类似于看医生的称呼是自己的,赶忙躬身还礼,“不敢”

    随着韦团儿一路前行,走到文武百官最前方,越过诸王公卿勋贵,来到皇嗣背后,顿了一顿,见韦团儿没有止步的意思,便只好继续向前,他早已见惯风雨,也颇感落在身上的视线有些灼人。

    一直来到武后身边,韦团儿低声复命,武后转身招招手,谢瑶环嫣然一笑,向旁边让了让,权策便站到她的位置上。

    武后看了看他的面孔,青春韶华,朝气蓬勃,心头都舒服了几分,牵住他的手,轻声叙话,“朕听闻,你赠了千金两包茶叶,一包是甚子炒茶,另一包,竟掺杂了花瓣”

    权策感觉背后的视线更加炙热,心中甚是无奈,感觉到武后玉手微凉,便稍稍张了张手,将她的手包住,轻声答对道,“陛下圣明,臣素来不喜茶汤,嫌其油腻,迫于交际所需,不得不饮茶,此行剑南,于甘松岭川主寺觅得一高僧,将茶叶炒制成干茶,只需热水浸泡,不需烹煮,滋味清淡醇香,颇合臣口味,后又于吐蕃高原见一种花朵,名为金盏花,听当地人所说,此花可烘干干嚼,有养血滋阴之效,蒙陛下隆恩,千金殿下远赴长安迎接于臣,故赠予千金殿下两包试饮”

    金盏花茶除了千金公主,他也给了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芙蕖自然也有一份,只不过反馈不大好,都说寡淡,饮之无味,加了花瓣还说寡淡,大抵盛唐中人都口味偏重,他便熄了将茶叶运作成一门生意的心思,只留作自用罢了。

    “端的没有孝心,怎生忘了朕”武后手心的温度缓缓升起,斜昵他一眼,口吻不轻不重。

    权策恰当好处流出些诚惶诚恐,“陛下恕罪,只是此物入口,臣不敢造次,况且,千金姨母用了,说是滋味素淡,不合口味,臣更不敢拿来献丑”

    “朕也用了,淡是淡了些,却需细品,才能得其中香味,你能爱此物,足见心性容止,常有静气,与朕相类”武后从不吝啬褒奖臣僚,权策更是常听到她的赞许,但与朕相类这句话,却是头一回听到,太重了。

    权策吓得不轻,立刻翻身跪倒,“陛下过誉,臣万万不敢”

    他的一只手还举着,在武后手中,模样有些滑稽。

    武后手上微微用力,蹙



第二百五十二章 蝉与黄雀(下一)
    权策骑着玉逍遥出了宫城,轮值番上戍卫的右卫大将军泉献诚,左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及神都洛阳司马王禄从不同方向策马迎上前来,在则天门楼下,四匹马头汇聚,时空为之宁静。

    “王司马,请督率官差衙役,将洛河桥梁上的百姓疏导开来,官差以人墙列队,区隔百姓,一方动,另一方静,有序疏散,不得妄动,有妄动者,就地处决”

    “泉大将军,请派出兵马,分成小股,巡弋全城,震慑不法,有摇唇鼓舌,散播谣言者,可用重典,杀鸡儆猴”

    “李大将军,请即刻率军控制羌人使团,可令野呼利将军拿下鸿胪寺一干人等,以待陛下鞠问”

    三人拱手称是,大队兵马官差四出,横刀水火棍之下,四周纷纷乱象,迅速得到控制,本以为羌人使团那头会闹出乱子,却不料意外地轻松,羽林卫兵马一到,使团上下人等全无二话,爽利地束手就擒。

    权策亲自带着御医前去为拓跋司余诊治,好在只是硬伤,并未伤及肺腑,几个老御医一番上下其手,拓跋司余便苏醒过来,他倒是彪悍,腹部被马踹得一片紫青,硬是一声不吭,双目睁开,对上权策关切的眼神,咧嘴艰难地笑了笑,举起手,五指张开,旁人都是不解,唯有权策晓得,这厮在坐地起价,商议好的三坛剑南烧春,涨到了五坛。

    “权大夫,休要胡作非为,仪制大事,乃是鸿胪寺专责,岂容你胡来”见到事态平稳,薛稷又神奇地清醒了过来,戟指权策,跳脚大骂,“听本官分派,尔等腌臜丘八速速退走,不得侵扰外藩仪仗,不得干预鸿胪寺礼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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