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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前院花厅,人有点多,薛崇胤本来只叫上了武崇敏,武崇行知道了,硬要跟着来,临行前,又被薛崇简和薛嫘两个小萝卜头缠上,要来探看姨母和小伙伴,于是太平公主府四男一女便都来齐了。

    权策令人将两个小的带去后院,陪他们坐了一会儿,武崇行脑袋耷拉着,不吭声,挨了武崇敏一脚,挪步出来躬身认错,权策倒是没有深责的意思,“生在权贵之家,好逸恶劳并非大事,只是你年岁还小,不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夺储风云(六)
    太平公主府。

    香奴静静站在水榭外,寒冬冷风扑面,凉意渗人,她紧了紧身上雪白的皮裘衣衫,抬眼看看水榭中身着单薄衣衫,正在练瑜伽的太平公主,眼中颇为敬服,不只是因为太平公主不畏寒冷,还因为她每日练上半个时辰的瑜伽,雷打不动。

    那些瑜伽动作,香奴私底下也偷偷练过,以她半个练家子的体质,都颇感为难,太平公主养尊处优,却能一一坚持练下来,实在难得。

    “大郎走了”半个时辰过去,太平公主结束瑜伽,照例去浴房沐浴,她不喜热水,更不喜什么花瓣羊乳牛乳之类的东西,只用温水,两个丫鬟忙碌着服侍,她闭着眼睛,静静感受水流在身上滑过的感觉。

    “是,权郎君昨日傍晚启程离京,随行护卫二十七人”香奴轻声回答,顿了一会儿,见太平公主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便接着说了这几日的一些消息,“昨日崇行郎君去了武安县公李笊的府上,说是要做个随从,入宫听差……剑南道观察使吉顼回京……凤阁舍人张嘉福拜访了右卫大将军泉献诚几次,泉献诚却往千金公主府上走动得颇为勤快……侍御史葛绘见了天官衙门不少人,昨日又约见了豆卢钦望和宋璟,朝野盛传,葛绘着力收集了不少崔湜不法的证据,将对他当朝发难,以报复上官婉儿在御前陷害权泷……”

    听到此处,太平公主睁开了眼睛,摆摆手让丫鬟都下去,自浴池中起身,裹上件宽大的锦衣,赤足踩在木质的地面上,留下一长串脚丫印子,“母皇说大郎心慈手软,却是恰当,干系朝争大事,寸土不宜容让,却因私情浅尝辄止,非枭雄之姿”

    “权郎君,许是不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香奴低声道。

    “鹬蚌哼”岂料太平公主神色更冷,怒声道,“大郎天潢贵胄,上官婉儿不过一放荡女奴,有何资格与大郎相提并论”

    “奴婢失言”香奴赶忙跪地请罪。

    太平公主顿了顿,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披散着一头湿发乱糟糟走,“上官婉儿石榴裙下拥趸不知有多少,那小贼偏拿崔湜做法,分明将我也算计了进去,他一走了之,我若对葛绘开口,他定会偃旗息鼓,轻轻放过,还能落下个人情,哼,却是想得便宜”

    香奴垂首在侧,不敢多言。

    太平公主喘了几口粗气,眼中精光闪过,“这几日去思恭坊的人,可还多么”

    香奴自是知道思恭坊代指的便是上官婉儿的宫外住宅,“一如往常,上官待诏在宫中当值,公务繁忙,宿在外宅的时候不多,每每出宫归宅,门房便要拥挤一番,多者有数十人,少也有十几人登门夜访……权郎君从未登门……”

    “他倒是敢”太平公主娇叱一声,将锦衣抛落在地,平伸双臂,由着几个侍女为她着衣,“你整理个名录给我……只要青壮的,年迈的不要……”

    香奴心中一跳,应命退下,脚步杂乱。

    不片刻,太平公主衣衫齐整,盘腿坐在案前,面沉似水,“大郎,姨母疼你,你怎的安排,便怎生做,双簧可以唱,只是姨母帮上官婉儿保下了崔湜,你终要让姨母也出一口气才行”

    魏王府。

    寒冬节气,人多爱在房内猫着,武延秀却不然,背着手,迎着风,在府中各个院落之间徘徊。

    他先去了已经故去的二兄武延义的院落,武延义不是长子,也不是爱子,生前脾性嚣张跋扈,任性妄为,死后的庭院虽空着,未曾安排挪作他用,但也再也没有精心打理过,草木纷乱,屋舍脏污,庭院里遍地狼藉。

    武延秀在庭院里一步步踩过,一间间屋子看过。

    魏王府中的管事下人纷纷跑了过来,惴惴不安,大管家上前请安,言语中小心试探武延秀的意图,武延秀只是微笑,不置一词。

    看完武延义的院落,转道往北,又去了大兄武延基的院子,毕竟是嫡长子,又在外为将,无无人敢于轻慢,院中井井有条,一应器物都不张扬显眼,却样样不凡,管事仆役和侍女成列成行,即便主人不在,仍是规矩森严,如对大宾。

    武延秀漫应着下人们的见礼,才走到正寝门前,就见到一只四足方尊,里头装着的是清水,却香气扑鼻,水中搁着一截朽木模样的木料,几尾短小的锦鲤徜徉前后,他认得,那是旃檀贡香,此香可点燃,可静置,散发异香,却未见过如此粗暴地扔到水中浸泡的,虽也有香气,却难以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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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夺储风云(七)
    太初宫,武成殿,武后常朝。

    鸿胪寺卿邓怀玉转奏吐蕃使臣奏疏,该国大相论钦陵、苯教大巫师已自逻些启程,取道南方浪穹诏,自剑南道北上,入神都,朝贺正旦。

    武后听得莞尔失笑,怪不得论钦陵要提早启程,却原来是绕了远路,他的选择容易理解,北方有勃论赞刃吐谷浑之败,东方有赞婆剑南道之败,两场败仗大伤元气,致使吐蕃北面和东面多了两座坚城,西峪石谷城池和安戎城,几乎被困死在高原之上,见之徒增伤感,唯有南方尚且清净,避开这两处,也委婉地表达了吐蕃虽败、虽称臣,但硬骨头仍在的倔强之意。

    “朕见过禄东赞,圆融博雅,堪称世之英杰,论钦陵为其子,却是个别扭性子,总爱标新立异,有司知其性情,可妥善料理迎迓接待之事,不可怠慢”武后对论钦陵入朝颇为在意,破例在具体事务上开口点了几句。

    “臣领旨”邓怀玉肃容,以他兢兢业业的性子,本就不会懈怠,有武后叮嘱,只会更添几分用心。

    “臣侍御史葛绘弹劾铨选郎中崔湜,以其主掌天官衙门铨选之大政,却坐视官员流滥,不称职者当道,官位缺额骇人听闻,以关说委任职官,营私取利,臣朝政观风,计有三十七人曾以财货入崔湜府邸……”葛绘朗朗有声,将三十七个职官的名字官职一一念清楚,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御座上武后露出了丝丝笑意,这是她乐见的,扫了一眼身侧,一向精明睿智的上官婉儿瞬间方寸大乱,红润的嘴巴张大,满眼都是不可思议,虽然她很快调整好自己,垂着头,看不到神色,武后还是能看到,她的一对柳叶眉梢,深深蹙在一起。

    “陛下……”崔湜出列想要自辩。

    “崔卿退下,葛爱卿,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为好”武后这句话一出,朝中顿时寂然,不少人咂了咂舌,武后的姿态可称鲜明无比,凌迟了卫遂忠不说,还要搭上个崔湜,来为权策堂兄的仕途陪葬。

    包括武承嗣在内,不少朝官心中泛酸,啧啧,这份恩宠,真真是,佞臣。

    “臣以为,崔湜德行有缺,当罢免官职,黜退回乡,终身不得录用”葛绘给开列的罚单,与权泷的待遇严丝合缝,一模一样。

    话音落,上官婉儿猛地抬起头,身子明显晃了一晃,适才她只是对葛绘突然出手动她的人感到费解惊愕,如今却是满面惶然,即便她遇到权策相关的人和事,便会愚笨几分,却也能分明,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报复。

    郎君报复我他真以为是我在作梗

    上官婉儿登时周身凉透,一包伤痛苦水在心头翻来覆去流淌,却没个宣泄的地方,她与权策同命相怜,一同经历波折风雨,身心相许,怎会连个小小沟坎都越它不过

    “定不是如此”上官婉儿握紧了粉拳,手背青筋暴突,六神无主,慌乱为权策寻找借口,“郎君定是嫌恶我与崔湜曾有一夕之欢,故而发难整治于他,是了,定是这样”

    上官婉儿对自己用力点头,稳住心神,再看下方哭丧脸的崔湜,任他如何风流倜傥,也只是讨人嫌。

    “婉儿,你可有见地”这是武后第二遭破例,上官婉儿虽有巾帼宰相之名,却只是在幕后备位咨问,在朝堂上却从未开口置喙,今日要破天荒了。

    “奴婢不知详情,葛御史素来清正,想必事出有因”上官婉儿极快地恢复了从容,淡淡一句,撒手便将崔湜抛弃,毫不留情。

    殿中的崔湜面如金纸,行尸走肉一般走到殿中,就要跪地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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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夺储风云(八)
    太初宫,则天门。

    殿中少监李笊领着贴身随从自旁门入,他没有径直入宫,而是转道仗院各处,绕着远路行走,斗折蛇行,却是一番好意,毕竟身旁跟着个岁的小号随从,对宫中的一切都好奇万分,先带他走走,让他一次看腻烦了,也免得好奇心重,四下探头探脑,惹出麻烦。

    即便如此,李笊一面不厌其烦为武崇行讲解宫中建筑和掌故,一面在心中掐算着时间,眼看时辰到了巳时中,李笊便不再弯弯绕绕,穿过洛城殿,径直往武成殿方向走去,远远看见殿外侍女太监林立,羽林卫在四面警戒,便知晓今日耽搁了时辰,尚未散朝,牵着武崇行,转而去了还在紧张施工的万象神宫。

    万象神宫的修复已经接近尾声,刚回京的冬官尚书魏元忠已经打了包票,定不会误了如意二年的正旦大飨之期,工地四周用黄幔围挡起来,一者避免建筑灰尘外扬,二者工匠卑污,汗流浃背,入了贵人们的眼中便是大罪过。

    武崇行以往见过义阳公主府修建园林的工地,还曾指手画脚过,对还要隔着纱幔看的工地兴致缺缺,偏李笊脚底生根,东拉西扯的叙说着权策在此地将薛怀义枭首的丰功伟绩,就是不肯离开,大兄的事迹,武崇行自问不比任何人知道得少,实在不耐烦多听。

    李笊于他有蒙师之谊,如今更是他的上峰,他只好杵在原地,游目四顾,看到大殿里拖了个大官出来,披头散发,几个黑衣官差如狼似虎将他五花大绑,倒拖着走出了宫门。

    “少监,你,你看……”武崇行声音有些哆嗦,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黑衣官差太过骇人,同样是倒拖,他们与千牛架着胳膊不同,他们是拽着双腿,一路上嘣嘣声不断,脑袋在雕龙镂凤的地面上不停磕打,头发带着头皮一同散落在地上,血迹斑斑。

    李笊趁机对他进行了危机教育,“崇行,宫中是富贵乡,也是名利场,若是行事不慎,那便是森罗殿,切记切记,不可行差踏错,否则定然万劫不复”

    直到那被一路摔打的官员离开视线,武崇行才迟钝地应声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方才的骇然隐去,心中并不以为然,这里乃是姑奶奶的住处,若是森罗殿,那姑奶奶岂不是阎罗王好没道理。

    李笊见他受教,满意点头,却仍是不肯走远,绕着万象神宫的工地又走了一圈,直到武成殿殿门大开,佩紫怀黄的朝中显贵鱼贯而出,才施施然走到武成殿左侧丽云门,此门是通往太初宫后院的必由之路。

    不出意料,与武后一行撞了个正着。

    “臣,武安县公、殿中少监李笊,拜见陛下”李笊猛地跪在道边,将身边的武崇行拽得一栽歪,跌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好在他有些分寸在,没有当场哭闹,理了理身上的锦袍,跪在李笊身侧。

    今日朝会,令武后满心气闷不爽利,见到这个虎头虎脑地小东西丢丑,露出一丝微微笑意,“李笊你为朝中四品实职官,怎的没去上朝”

    “陛下恕罪,臣无治国理政之才,答对不称旨意,能为陛下看顾宫中庶务,已是非分,岂敢列席朝堂”李笊有些憋屈,当初他上朝,一言不发,也从不上奏疏,站位又颇靠前,武后问政几遭,他带着几分刻意,屡屡答非所问,武后责他有失体统,故而令他不需朝会,今日却忘了,他也只好硬挺着。

    武后却已经想了起来,训斥一句,“不思上进,终有负乃祖英名……这小童又是何人”

    李笊正要开口,武崇行却自己答了,声音脆脆的,“臣济阳县公武崇行,叩见陛下”

    一边唱名,一边起身重新施礼,似模似样,许是腿脚上摔伤有些严重,疼得他又是一番挤眉弄眼。

    “哦你是谁家子弟”这么个小人儿,已经是县公之爵,又姓武,定是出身不凡。

    “臣是定王之子,太平公主继子”武崇行回答得嗓门儿清亮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夺储风云(九)
    虞山,万骑演训大营。

    权策与谢瑶环在点将台上并肩而立,谢瑶环腰间的翠玉羽毛随风摇摆,面上冷冽如平湖。

    万骑兵马并没有达到一万,约莫只有七千余人,毕竟这是一支北衙禁军,军饷、军资、赏赐都数倍于南衙诸卫,军官的基数也是庞大,便是凑齐这七千人的支用,地官衙门已然叫苦连天,武攸宜都要与娄师德撸袖子上演全武行了,只不过自朝臣至武后,口中温言劝慰,却是无人当真,重修万象神宫,一应花用不比养活这支万骑少,地官衙门却是一声都没有吭过。

    权策居高临下,看着千骑老卒操练新募集而来的兵马,身着斜纹虎皮衣,骑用的马匹,是皇家闲厩的六色驳马,兵器簇新锃亮,只是遗憾,新兵都还在练习御马,动作笨拙,老卒污言秽语的喝骂之声不断,无法看到万马奔腾的壮观场面。

    “权大夫,焰火军之事,你以为当如何发展”谢瑶环移开视线,一板一眼地问道。

    权策微微有些不适,两人的关系当不至于如此生疏才对,即使军中有所不便,叫权郎君也使得,何以倒退回了称呼官职的地步这方面的事情,他素来讲究个随缘,无意深究,思虑片刻,应声回答道,“焰火军兹事体大,非陛下心腹不足以托付,武延基获罪,薛崇胤年幼,恐会另择其人”

    “有无可能令侯大将军兼领”谢瑶环面上掠过一丝阴云,武承嗣、武三思在朝日久,武家诸子盘根错节,权势已非吴下阿蒙,李家孱弱不堪,不足以匹敌,武后居中平衡,自不愿武家声势太盛,渐渐不复以往信重,多有打压之举,相较之下,她更不可能将这等要害军务交予李家,最有可能的,要么是中立的亲近大臣,要么是她的身边人。

    权策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眼睛,灰败黯淡,不复明亮神采,略微一想,不难明白,她是在担忧武后将焰火军交予自己,微微叹气,“谢将军素来谦冲自守,不事交际,即便陛下委以重任,只须萧规曹随即可,无须过多忧虑”

    谢瑶环苦笑,摇了摇头,“权大夫是人中豪杰,却到底不识得女儿心,功名利禄不过过眼浮云,手挽千军万马,起居八座,男儿可赴汤蹈火,女儿家却是不稀罕,瑶环只知,权势一途,是个厮杀场,有进无退,权越重,势越大,责越重,风浪也越大,真到那时,再想退居一隅,安守太平,也是不能了”

    谢瑶环说完,低下头,轻轻抚了抚腰间那只雪白的羽毛,迈开大步,与权策错身而过。

    权策低头看看自己腰带上的玉带扣,自失地一笑,能看得这么清楚,真真难得,比那因算计过重而丧命的韦团儿,还有因大权在握、八面玲珑而屡屡遭到武后磨砺的上官婉儿,都要通透几分,有此觉悟见地,足可保全善终。

    只可惜他们不一样,他阖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自己这颗权势之心上,逆水行舟,不进则死,他不想死,也不愿身边再有人死。

    权策叹息一场,摇摇头,迈步回了自己的营房。

    绝地在门外候着,身边有个挑水的老仆,权策围着那老仆转了几圈,不由嗤笑出声,卜月的易容手艺却是长进不少,他晓得这人是权忠,上下里外,却没有一点能与记忆里对上号。

    “主人,玉奴托小的传讯,朝中行动顺遂,葛御史弹劾崔湜,太平公主一系陆象先拦截,葛御史顺势收手,陛下含怒定案,此事拖延下去,不了了之……焰火军武延基去位……”权忠先将无翼鸟的官场动静转达,说到武延基处,权策伸手打断,武延基的事情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倒是不须再赘述,他更关切另一件事,“李笊那边如何消息可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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