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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没有伤亡,也没有留活口,此地有人盯着,应是方才那波人”后来的黑衣人由降龙罗汉带队,他也是方才险些阴沟里翻船的人,直到此时,气息还有些不稳。

    无人再开口,又是寂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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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庐陵魅影(下二)
    神都,太初宫,谢瑶环的住处,一灯如豆。

    房间内暗光幽幽,帷幕轻纱飘摇,谢瑶环如同一尊塑像,枯坐在坐榻上,形容枯槁。

    怕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来了。

    敖汉的禀报一个个字,都像是一柄柄飞刀,戳入她的心窝。

    豫王,鼎器,麒麟兽,王气。

    都是无稽之谈,却都是能索命的说辞。

    一旦这条索命的毒蛇被激活,索的谁的命,便不再受控制,豫王李素节的,高安公主的,九曲侯王晖的,义阳公主的,轮台侯权竺的,还有,还有她钦慕敬爱的大将军权策的。

    要将这条蛇掩藏起来,要冒着被毒蛇反噬的风险。

    敖汉那一队暗探,荥阳官衙,搞不好还有荥阳郑氏,这些知情的人,但有一方将消息通达御前,她顷刻间便会万劫不复。

    谢瑶环颤抖着手抚摸着腰间的翠玉羽毛,嘴唇哆嗦着艰难开阖,“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羽毛不会开口,因为被抚摸得太多,它的羽毛一丝一缕脱落,有很短一截露出了坚硬的茎秆,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光秃秃的,她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体味到人世间的热乎气了,以往都是这么过来,清冷自持成了所有人对她的评价,她并未感觉如何,眼下却是不同,她会感觉寂寥,会感觉疼痛。

    好久没有权策的信,也好久没有人与她联络,更没有人与她指令,请她配合或透露消息,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已经被权策疏远了,放弃了。

    “是我哪句话说得错了么”谢瑶环无数次问自己,一同从虞山返回神都,她解去兵权,却就任梅花内卫统领,权策自此在她生命中销声匿迹。

    这却是个莫大的讽刺,想要求得清净的权力场,得不到清净,本心里思慕万分的人儿,却彻底清净下来了。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谢瑶环宁愿与权策争吵冷战,也不愿有那一番对话。

    生死关头,谢瑶环眼前闪现出艾薇的脸庞,她带着笑,从容为权策而死,也从此在权策心中占据一隅之地,权策去她坟前祭拜的频率,停留的时间,与日俱增。

    “这便是向死而活么”谢瑶环想起了权策曾经挂在嘴边的这句话,猛地一顿,眼睛里放射出无法直视的光芒,灼灼刺人。

    “呵呵,哈哈哈”黢黑夜里,谢瑶环的笑声阴森可怖。

    清晨,荥阳府衙。

    郑善应心神不定地在公堂走动,间或有百姓击鼓鸣冤告状,或有本地士绅拜访,他一概置之不理。

    想了想,回到签押房,将已经写就的奏疏细细看了一遍,改了些遣词造句,重新誊录,做好之后,看了看院中的日晷,还不到巳时,离晚上还早得很,又开始烦躁地踱步。

    左思右想,放不下心,正要举步出门,回郑氏祖宅,却又收住,转而去了关押那些亲信衙役捕快的耳房,盘算着瞧一瞧他们,好言好语稳住,张璟藏不在他手中,亲信幕僚又失踪了,这些人可都是他仅存的人证。

    “诸位,且委屈些时日,待陛下派人下来,有了圣裁,了结了这桩案件,本官自有个交代,不叫你们白白受苦”耳房逼仄阴暗,从明亮的外间进门,有好一会儿不适应,无法视物,郑善应口中说着话,踏足进门,似是踩到了什么泥泞,赶忙挪开脚,却又是一阵水声,便顾不得了,眼睛眯缝着,只觉眼前影影绰绰的,人不少,却不分明谁是谁。

    “咚……”后脑勺一阵剧痛,郑善应应声倒地。

    柴房里已经是一地尸首,血流成河,张璟藏告密当日,留在大堂中的衙役共计九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身后,转出一名伪装混入的衙役,用脚将郑善应翻了个面,令他仰脸朝天,抽出地上一个衙役的佩刀,狠狠扎进他的胸膛。

    “咕嘟咕嘟”郑善应眼睛猛地睁开,又飞快失去了神采,口中一股股鲜血冒出,声息全无。

    那衙役擦了擦手,挺胸抬头,大踏步在衙署中四处巡查,遇到别的衙役,还吆五喝



第三百一十三章 庐陵魅影(下三)
    时日渐渐过午,荥阳城外,一处破落古宅里,窝着六七条人影,都做苦哈哈打扮,气氛有些躁郁。

    三个挑着泔水的汉子进得门来,馊臭味顿时四溢。

    宅子里的人影都站起身,注目过来,满眼都是期待。

    进门的汉子迎着这些目光,沮丧地摇了摇头。

    “敖老,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禀报上去的消息没有递交给统领还是有红眼病的混账作梗,耽误咱们立功”

    “哼,我看就是消息递交给了统领,才出问题,女人,瞻前顾后,胆小怕事,哼哼……”

    “去他奶奶的腿,消息昨日上半夜递出去,放的是鸽子,到如今没个音讯,神都到荥阳,老子两条腿都能跑个来回了”

    “都闭嘴”一个眉目凌厉的壮汉呵斥了一声,阴恻恻盯着敖汉,“敖老,不管什么原因,都耽搁不得了,迟则生变呐,郑氏别业已经出了岔子,再拖延下去,误了大事,可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呵呵”敖汉神色不动,反将一军道,“老朽老了,不复当年之勇,你以为当如何老夫听令行事便是”

    那壮汉为之一噎,说话倒是痛快了,担责任却是不愿意的,“敖老是功勋前辈,也是主事的,我等怎敢僭越”

    “我呸,你们不敢僭越,我便敢了”敖汉啐了一口口水到那壮汉脸上,“自权郎君为统领后,因自作主张惨死的,数不胜数,何曾见过因等待上官命令而死的”

    “等”

    敖汉浑厚的声音一锤定音,那壮汉面上横肉揪扯,很是不服,却无法反驳,憋闷得狠了,转身抓住一个文士,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殴打,此人是郑善应的心腹幕僚,被抓来当了活口,他虽说乖觉,有问必答,却只得了不被捆绑的优待,还是没少受皮肉之苦。

    “啾啾啾……”几声清脆急促的鸟叫声响起,屋内众人顿时大喜,这是梅花内卫的暗号,怪不得如此迟缓,却原来是上头有人亲自来料理此案。

    有心急的还打开了门窗,做开门迎客状。

    “劈里啪啦……”一阵巨响从头顶传来,破旧的屋顶脆弱不堪,几道人影踩破屋瓦房梁,从天而降,大片大片的灰尘在四周飞扬,弄得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

    敖汉抹了把脸,拱手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鼻子一阵痒痒,有一条热乎乎的毛毛虫爬了出来,用手一抹,满手殷红,警惕地四下一看,却并非他一个人流鼻血,有些人眼中、口中都有鲜血流出,他怒吼一声,“不好,有毒”

    抬手放出一丛袖箭,直攻来人,只这一下,便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他甚至来不及检验自己的成效,眼前一阵阵发黑,全身脱力,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都是内卫同僚,我等有功无过,为何下此毒手”方才扎刺儿的壮汉双目尽是血迹,一次次撑着胳膊肘直起身,一次次摔倒,他不信,他不服,他要问个清楚明白。

    来人中的头目迈步到他面前,抬起脚,踩在他的头上,将他踩落在尘埃里,犹自不停,脚下碾动,将他的脸,在粗粝的地面上磋磨,“你们都是内卫的叛徒,禀报消息的纸张,竟然夹带毒粉,令统领身重剧毒,毒侵五脏,几乎丧命,虽有义阳公主府上方士救治,无性命之忧,却至今未曾苏醒,还敢问我为何杀你们不会太可笑了么”

    说着话,一柄长剑自他天灵盖刺入,反复搅动,“你们且稍待,我会送你们的家小亲族,全数去森罗殿与你们会合”

    “我们……”壮汉口中鲜血大口大口喷出,双目瞪大,眼中却有两串透明的液体滑落,声音微不可闻,“……没有”

    却不会有人听到了,敖汉作为头目,他的袖箭导致数人受伤,遭到了最残酷的刑罚,内卫来人为他解了一部分的毒,令他不会速死,却放出一大包毒虫毒蝎,覆盖在他身上啃噬,敖汉在惨烈的剧痛中挣扎死去。

    “头儿,这人不是内卫的,当如何处置”他们发现了那个早已毒发身亡的文士。

    “将他带回神都,此人身份定与敖汉等人反叛有关,彻查究竟”敢向内卫伸爪子,能策反内卫,还要谋杀统领,定然不是简单人物,一旦破获,大功一件到手,头目满面潮红,有些亢奋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庐陵魅影(下四)
    神都,太初宫,三清观。

    义阳公主府的方士被接进宫中,在此地为谢瑶环祛除剧毒。

    剧毒固然是剧毒,只不过用量并不多,不至于令谢瑶环出现毒侵五脏,面目青黑,周身恶臭缠绕的凶险症状。

    事实上,卜月进宫当日,便有把握当场将谢瑶环救治好,但他出于谨慎,并未立时用上全力,只是稳住了毒素,使之不再恶化。

    当宫中前来探视的一应要角相继离去之后,卜月托词要辨识一下谢瑶环中毒的因果,以便对症下药,想要看看谢瑶环最后接触的物件儿,伺候的宫女不明详情,将谢瑶环中毒前的桌案抬了上来,她审阅的公文,也原样未动,梅花内卫密报豫王谋反的公文便让他看到了。

    他强行按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很是专业地细细嗅了嗅纸张,本是故作一个姿态,却被他发现了大问题,公文的纸张中确有毒素,而且分量还很大,若谢瑶环真是因翻开这份公文中毒,那绝不应是眼前这个浅浅中毒的状态,早应该魂归地府了。

    卜月惊疑不定,他已然确认,床榻上中毒的女子,定是有猫腻的,她不是翻开公文中毒,而是先在公文上抹了毒素,又给自己下了毒,只不过,她是个生手,并不晓得剧毒的分量差别,很容易暴露。

    便是如此一人,浑不知用毒深浅,却悍然对自己下毒,那定然是抱了必死之志,她堂堂宫禁得宠女官,是为了什么

    卜月心中一时火热一时冰凉,心中动荡不安,以他心性,定是要将她救下的,以性命守护所信所仰,这女子与他,与整个无字碑,都是同一类人,可他并不只是自己,不能率性而为,进宫之前,不明详情,主人只令小心谨慎,并无详细指示,眼下四顾只有宫女太监,他无处通消息,也无法请示。

    正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一个倒药渣的灰衣苦力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腰间竟然挂了一支鹅毛,看似是疏于搭理,粘上的污秽,在他看来,却是再圣洁不过的了。

    无字碑的标志是一方小小的墓碑形状的玉牌,也就拇指大小,那跟鹅毛,便是无翼鸟的标志。

    “呵呵”卜月笑了,借着写药方的机会,快速写了一页纸,又攥成一团,丢在了药渣里。

    没过多久,殿中省少监李笊亲自前来,明着是询问三清观一应供给需求,实则传来了权策的命令,“惨烈其事,务保平安”

    于是,中毒状况被控制住不久,情形急转直下,谢瑶环陷入深度昏迷,水米难进,脸色如同死人,恶臭难闻,情形可怖至极。

    武后听闻后大惊,亲自前来探视,她下令处决了荥阳郑氏的坐探小队,却并不代表她不相信坐探上报的消息,又安排了人去渑池追查,查访的密报还没回来,却收到了河南道地方和豫王李素节的奏报,豫王府白日起火,府邸几乎被夷为平地,府中有姬妾九人、子三人、女二人葬身火海。

    一片白地,自是查无可查,却是好一番蹊跷。

    未久,派去执行处决任务的内卫奏报,有荥阳郑氏族人与叛变内卫搅在一起,此人曾为荥阳令郑善应幕僚,郑善应已离奇遇害,据闻,他生前曾私下接见了太常少卿刘思礼的恩师,术士张璟藏。

    刘思礼其人,武后咨问过上官婉儿,得知是庐陵王在东宫时的太子左中允。

    局面到此时,虽仍有不尽明了之处,对武后而言,已是豁然开朗,她也无兴致详查究竟,不外乎仍是她痛恨的儿媳妇韦氏作祟,只不过这次,她将矛头对准了豫王和权策,由她去,且看她牙口如何。

    “神都风传,你能妙手回春,梁王也夸赞你有回天之能,为何瑶环症状每况愈下”武后只看了谢瑶环一眼,便不忍再看,怒斥卜月。

    卜月跪在地上,全身汗湿,“陛下,草民对毒性始料未及,眼下仍能治疗,只是要耗费些时日”

    武后听他说得轻易,已有几分不喜,只当他是奸猾成性,故意夸大病情,下令传召御医前来问诊,众多御医商议良久,脸色尴尬不已,一开始的中毒他们都无法解决,眼下毒性更加复杂,他们更是束手无策。

    武后这才相信了剧毒的凶险,脸色阴沉,“仍由你诊治罢了,此乃朕得力臂助,若能令她康复,朕不吝赏赐”

    “谢陛下”卜月连连叩头,丝毫没有骄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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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庐陵魅影(下五)
    葛绘前往荥阳,倒是雷厉风行,将郑善应所在北堂五房的族老拘捕在案,又将他那心腹幕僚全家都抓捕了起来,也不知拿到了什么证据,层层上溯之下,荥阳郑氏族长郑怀仁和嫡孙郑镜思纷纷锒铛入狱,如此还不算完,御史台黑衣官差四出,将散在地方中枢为官的郑氏族人一一拿捕,不过短短五六日,荥阳郑氏头面人物为之网罗一空,却只是拘押,并不佥判。

    眼见族中男子无人,一干郑氏妇孺倒是坚强了起来,每日里披麻戴孝,到葛绘驻节之地恸哭号丧,请求面见中丞,申诉冤情,葛绘心如铁石,一概不予接见,却也不驱赶,在门前专门辟了一块开阔地,令那些妇孺在其中哭泣,每到时辰,便有饮食供应,若有伤情太过的,还可提供医药治疗。

    作派仁心仁术,用心却是狠辣至极,以羞辱性地方式,剥掉了荥阳郑氏的光环和繁花似锦,将内里的败落残破景象公之于众,急促催生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效应,旬日之内,落井下石出首状告荥阳郑氏的案卷连篇累牍,堆积如山,有的是无稽之谈,有的却是有理有据。

    葛绘公开进行了筛选,将查无实据的卷宗当众付之一炬,却将有理据的都留了下来,如此一番操作,表明了有功者赏,有过者不罚的姿态,状告之人更见踊跃,犹如蝗虫过境,将荥阳郑氏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传播得沸沸扬扬,难堪耻辱之事不胜枚举,以往在郑氏游学的士子纷纷避道而走,有那过激的,还倒戈相向,发诗文声讨,与郑氏决裂之风蔚然大观,再也不能以天下士林人望自居。

    荥阳惊惶,朝野震动。

    朝中不乏为郑氏正名求情之人,武后按住不理,放任葛绘施为。

    当此之时,荥阳郑氏已经是俎上鱼肉,任凭宰割,葛绘却陡然大转弯,以证据不足为由,现将郑怀仁放出,再将郑镜思放出,不过数日,荥阳郑氏的头面人物,除了郑善应那一房的族老受到牵连,判处了死刑之外,全部出狱,毫发无伤。

    如此雷声大雨点小的处置,令朝野四方惊愕之余,颇感毛骨悚然,不杀人,只诛心,看似宽刑薄惩,却是在荥阳郑氏最在意的名望二字上,恶狠狠描了一层漆黑的墨汁。

    郑怀仁扶着一根竹杖回到郑氏祖宅,看着房门上的匾额,颤颤巍巍,老泪纵横,看似一切都恢复原样,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郑镜思在旁,也是一阵阵恍惚,他说不准自己是个怎样的情绪,一时想要感激葛绘开恩饶命,一时又恨不能在葛绘身上撕咬下一口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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