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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吟风听得顾清飞升在望,心下大喜,当下施礼道:“如此有劳将军了!”
桁先笑道:“举手之劳,好说,好说!”
客套完毕,桁先左手掐个仙诀,凝神运力,忽然大喝一声“咄”!这一声喝,直将百里天穹震得裂痕处处,天裂处不断漏下玉明天火,而苍穹下昆仑震动,宛若地已裂,天将开!
桁先双目天火喷出丈许远近,仙力勃发,顾清上空立时多出朵七色彩云来,云中降下金雨无数,悉数融入氤氲紫气之中于是青石石心处天火骤得仙力之助,登时烧得熊熊烈烈!
七瓣紫莲震颤不已,苦撑多日之后,终耐不住凶猛天火,缓缓收拢莲瓣
在桁先、吟风及三千天兵之前,氤氲紫气汹涌颤动,直扩至十丈方圆,忽然自紫气中升起座七层玲珑宝塔,又自塔中喷出千朵莲花,洋洋洒洒,纷落如雨,瞬息间便令桁先与一众天兵看得目瞪口呆!
氤氲紫气忽然收尽,现出了端然盘坐、五心向天的顾清来她双目徐开,凌烟尘、蹈虚空,长身而起,抖一抖身上青衫,弹落俗缘无数,然后顶心中一道青气油然而生,直冲凌宵,于九天处化成千朵丈许大小青莲,方缓缓化云散去
至此,顾清终修至紫莲化尽、金丹浑圆的至境,百世尘缘,行将了结!
桁先好不容易将郁结在胸中的一口仙气喷将出来,叹道:“好一块仙石!看来她仙藉品秩,当不在你我之下再过得一会,天劫来时,便该有天女铺路、瑞鹤来迎了”
顾清双眼淡然如水,环顾一周,已将大千世界收于眼底,前尘往事,尽上心头待看到桁先、吟风与三千天兵时,顾清若有所思,然而转眼之间她便似明白了什么,又变成昔日那恍若与天地一体的淡漠
一如她初上西玄之时
在这百世轮回行将功德圆满之际,吟风本该是满心欢喜,然而不知为何,他面上并无分毫喜色,反而略皱剑眉,眉宇间隐现忧色
桁先也有些愕然,仰首望天,再看看顾清,如此周而复始地看了三四遍,面色越来越是古怪本来昆仑之上层云密布,登天台正上方云层已初显赤红,这是天劫将至,劫火初生之相然而随着顾清气质转化,空中的劫云竟尔渐渐散了!
桁先仙躯神眼,早看出顾清本相青石之中,一颗金丹正不住幻化成一尊玲珑宝塔,再化成千朵莲花洒落,复又归为一颗金丹这正是极高仙品的征兆,按理说早该羽化飞升,怎地反而劫云都不见了?桁先心中暗暗有些尴尬,未曾想初次下界,未及立威,就遇上了这等棘手之事,让他这个三品仙将如何下得了台?
桁先凝定心神,仙力运转,神目再次向顾清扫了过去,要找出她不得飞升的关键这么一望之下,桁先果然有所发现,于是喝道:“原来如此!你那点俗缘仍是未了,自然不得飞升”
桁先这么一喝,顾清双眸中的淡漠化开少许,望向桁先,问道:“这位是……”
吟风道:“这位乃是仙界太明玉完天抚境将军桁先”
顾清略施一礼,依是淡淡地道:“原来是桁先将军,顾清方才失礼了”
依仙界规矩,顾清不管显化何等异象、将来能获几等仙位,此刻都仍属未入仙藉的凡身她这样只是略施薄礼,桁先面色登时就有些不太好看,不过他念及顾清本是灵石脱胎而成,不懂仙界规矩也属正常,也就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道:“本将军率本部三千天兵下界,多留一刻,便是多耗费许多因此事不宜迟,本将军就先助你了结未尽俗缘,速速飞升,回归仙界、重列仙班,方是正事”
顾清问道:“未知桁先将军准备如何助我了结俗缘呢?”
“此事实也简单!”桁先一抖掌中镏金钺,道:“本将军此次下界,特意推来了太明玉完天镇天至宝玉罗丹丘钺本将军已经察知,牵扯你不得飞升之人身具九幽之力,很是有些麻烦,只可惜修炼时日尚短,眼下倒还不成气候,难与我等上仙相提并论你只消将他的名字说与我听,本将军即可令他灰飞烟灭!”
顾清淡然一笑,道:“即是我的俗缘,那还是我自行解决,不敢有劳将军”
桁先先是一怔,随后面色一沉,道:“这是什么话!本将军与三千天兵在下界多呆一刻,仙界也会消耗不菲,岂能因你一个就在此多有逗留,真是不知轻重!速将他名字报来,本将军办完这趟差事,也好早回太明玉完天去”
顾清仍是摇了摇头,淡道:“尘世有句俗话,叫解铃还需系铃人,所以还是不要劳动将军大驾为是”
桁先默然不语,双目天火又熊熊而起,眉心处更是亮起一道火线,向外喷吐出明黄色的天火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顾清,仙力如潮,不住扫过她的身体、神识,探寻着过往未来
顾清方自功行圆满,未经天劫,仍是肉体凡胎,天火沐身,实是痛苦难当但她坦然受之,即不隐瞒,也不抵抗
吟风双眉紧锁,忽然道:“罪臣知晓那人是谁,此人姓纪名若尘,身怀九幽之火,刻下应仍在这世间”
这一刹那,顾清与桁先的目光皆落在吟风身上顾清目光虽如初见时的淡漠,然而吟风却觉似是两道火流落在自己身上,灼得心头嗤嗤作响吟风心中一颤,然而心中隐隐然已有预见,是以仍沉定自如,并不理会顾清
桁先赤红的双眉渐渐锁起,眉心火线中天火更是喷得火生一尺,语声中已显威严:“巡界使大人,本将军当然知晓那人姓甚名谁,还需你提醒吗?巡界使镇守四境已久,岂会连这点关节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报出纪若尘名号来,方可凭藉这点俗缘发动仙法那纪若尘是否在人间,也不重要,无论他在哪一界,本将军玉罗丹丘钺所发欲界不灭雷,都可将他即刻化为灰烬这其中关节,巡界使都该知晓的,却仍如此说,可是明着在欺本将军无知吗?!还是巡界使以为,你等二人羽化飞升、重列仙班后品阶大进,可不将本将军以及大罗天君放在眼里了?!”
吟风叹了口气,桁先所说关节,他如何不知,只是藉了万一的希望而已
他望向顾清,叹道:“桁先将军所言,你也都听到了尘缘百世,不过春梦一场,如今你灵识尽复,前世今生,也该当如水流花谢,尽复东流百世轮回,便只在今朝圆满了,将他的名字告诉桁先将军,这已不再是你我之事,而是牵涉甚广的大事认真说起来,我这已是一百零一世的轮回,却已过了当日下界时的罪罚,重返仙界后尚不知有何结果,会牵累到几位神仙所以眼下实不宜再多生波折”
顾清望向吟风,眼中淡漠消去,终于道:“我已负过他一回,不愿再负他一次,所以这个名字我是不会说的你且先回仙界”
“那你怎么办!”吟风霍然站起,双眉倒竖!
顾清从容道:“我本就是一方顽石,从未入过仙藉待了却这段尘缘,或许百十年后,再重行飞升”
“一派胡言!”不待吟风开口,桁先便怒斥道:“你当仙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本将军就与你明言,你今日牵挂尘缘,不肯羽化飞升,即是头等大罪,还敢妄想百十年后重新飞升?这等大罪认真论罚,即使你在人间躲着,每隔十年,也会有天雷轰顶,总要将你化为飞灰,连冥府阴土也不得去,才算完结!只是本将军素来留有一线生机,念你成型不易,又受了百世轮回劫难,只消你现在将他的名字说出来,本





尘缘 章三 凭生死 一
年关一过,冬天也就快到了尽头只不过今年的年节,除了蜀中安逸之地以及岭南蛮荒处外,神州大地战火处处,百姓流离失所此际安禄山据洛阳,安庆绪下淮南,史思明取荆楚,纪若尘出西京本朝若大疆域,已有过半沦落人手
就连塞北苦寒之地,也是多事之秋郭子仪初战失利,痛定思痛,以厚币谦词,自回纥求来二万精骑,虽然寒冬并非用兵之时,但郭子仪倚仗着军中也有数十名修士助战,仍是引浩浩大军杀奔范阳,准备一举端了安禄山老巢这些回纥铁骑骁勇善战,历经塞外风霜洗礼,平原冲锋勇不可挡,与安禄山的北地精骑恰是棋逢对手
蜀中百姓虽然未被战火波及,却是另有一样苦朝庭既然正讨伐叛贼,免不得抓丁派赋蜀中虽然富庶,然寻常百姓也就是图个勉强温饱而已这次抓丁加赋又是极重的,几乎将税赋加了一半,乡里壮丁也是逢三抽一,百姓立时苦不堪言,一些年成不太好的地方连来年的种子粮都被征了去至于他们如何生活,父母官们却是不管的如果真让安禄山改朝换代,他们恐怕不止是官位不保,妻儿亲友大宅华服都立成泡影,因此在征丁征粮上一个个格外卖力
岭南百姓所幸没有人祸,却多了天灾当此时节,岭南处处或山石崩裂,或泉水干涸,或瘴气大盛,或瘟疫横行更有许多本该在这季节蛰伏的蛇蝎虫蝥,四处游走,且性情暴戾,时时骤起伤人岭南本就人烟稀少,遭此天灾,更是时常数十里内不见人烟
正月十五,安禄山心怀大畅,便在东都宫内大宴群臣
这一场好宴自午时便开席,到得黄昏时分,殿内一众开国元勋们人人喝得酒酣耳热,兴致浓浓,安禄山更是醉眼迷离,魂魄都似欲飘了出来放眼望去,殿中都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大将,虽然一个个酒虫上头恶形恶状,丑态百出,可这更象是当年一伙兄弟初打江山这个殿里面自然有不少其实没啥本事的人,不过占了个追随日久的名份这点安禄山其实心知肚明,他能够坐在今天的宝座上,怎会连这点识人的本领都没有?
只不在这大腹胡儿的心中,当年一起喝酒、同锅吃肉的情谊,却怎都是忘不了的,并不因为他今日身登大宝而稍有改变因此他也乐得看到一帮老兄弟随着自己共富贵
然而令他稍有不快的,却是手下大将纪若尘的缺席这个纪若尘横空出世,居然能让济天下倾心辅佐,数月之内便练成精兵,从此战无不胜,潼关一战更是击破哥舒翰三十万大军,名扬天下其后用兵如电,轻取西京,若单论战功,早已是安禄山麾下第一史思明虽然仍是号称第一,所部兵马二十万,数量上远远超过纪若尘的六万妖卒,然而战力上却是远远不如前段时间史思明派了几千精锐部下到纪若尘的地盘上抓丁征粮,结果却被同等数量的妖军斩尽杀绝,还把头颅装筐给送了回来以史思明的强横凶蛮,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会却就此不了了之,实在是耐人寻味
这件事,安禄山知道了,也认真地思索过几天
郭子仪孤军深入,却在纪若尘领地内吃了个大败仗,几乎全军覆没一事,安禄山也是知道的他本来就此认为郭子仪用兵才能不过尔尔,根本不足为虑谁知郭子仪借得回纥精骑后,以本部兵马加回纥铁骑共五千人为先锋,杀奔范阳而来,一路上势如破竹,连战连捷,连斩安禄山镇守各地的宿将七员,一时间洛阳满朝震动
犹为可恨的是,郭子仪显然学了个乖,兜了个大圈,远远绕开了纪若尘视作禁脔的河北道有时郭子仪先锋与安禄山本部人马大战的地方距离纪若尘妖军驻扎地不过数十里之遥,只因战火未烧进河北道内,妖军上下就全都视若无睹,看着同僚被杀得尸横遍野却按兵不动也有安军曾派人求救,妖军倒也呼有所应,然而等他慢吞吞点将出兵,到得地头,战事早已结束多时,全然不见当年千里奔袭、杀敌盈里的气势而那郭子仪竟然也敢挥军直进,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他就不怕纪若尘忽然挥军北上,将他大军前后截为两段?若说郭子仪和纪若尘之间没什么默契,一切纯粹巧合,这解释恐怕实在有些苍白乏力
前几日便有些素来嫉妒纪若尘的大臣提出了这个问题,献策要给纪若尘派个监军,免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纪若尘动向的确令人生疑,以雷霆万钧之势攻破西京后,却就此按兵不动,听任明皇西逃入川
安禄山虽然心中也是疑虑难解,对派监军之议却是想都不想,一口回绝明皇之所以兵败如山倒,监军便是很大的一个原因有前车之鉴在前,安禄山岂会笨到重蹈覆辙?而且纪若尘妖军战力强悍,军纪森严,听说他本人更是勇冠三军,潼关一役亲自出手,一路杀破中军,把哥舒倚为长城的修士斩于阵前军中又有济天下这等国士辅佐,如此人物,如此凶兵,派个监军又能管什么用?纪若尘就算没有反意,说不定也就把他给逼反了此刻军中修士大多来自道德宗,纪若尘与道德宗关系密切,真要对付纪若尘,万一道德宗翻脸,那就大事休矣
而且安禄山自诩精于相人,从纪若尘的眼中,他从未看到过半分帝王之心,这才是他放手让纪若尘建军掠地的根源
只不过,如今的纪若尘,实是令人捉摸不透此次大宴,早在半个月前就通知到了各地大将,就连史思明和安庆绪都飞马赶了回来,纪若尘却不但安守西京,竟根本连个回信都没如此,实非人臣之道
安禄山酒意上涌,想得有些头痛了他刚想喝两口酒润润喉咙,忽然感觉眼前景致有异他用力擦了擦眼睛,现张目望去,却见手中酒爵仍是变成了奇异的暗红色安禄山迟疑地向殿中望去,但见廊柱、酒席,甚至是侍酒的宫女们身上都镀着层诡异的暗红,方知不是自己一时眼花
殿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除了几个烂醉如泥的,其它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不知为何,人人都是满身冷汗,无论袖拭绢擦止都止不住,酒意早去得干干净净
忽然有一员武将离席而起,跑到了殿外,向天上望去只一眼,他就指着天,如同癫狂般地叫起来:“天!是天!天变了!”
殿中诸臣闻听此言,都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一窝蜂般拥出殿去,望向天空,然后人人呆若木鸡殿外无论花石树木,还是侍女大臣,如坠血海,红得令人心悸
在六个侍女的搀扶下,安禄山吃力地站起身来,摇晃着走出殿外自入主洛阳之后,虽只是短短时间,每日饮宴群臣之余,安禄山肚腹也日见长大,少说也重了五十余斤但他情急之下,居然步伐轻快许多,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殿外,也引颈向天望去
大殿坐北朝南,在殿中自然看不到天上的异相然而出殿一望,安禄山登时也如群臣众将一般呆若木鸡,不片刻,甚至双腿都微微颤抖起来
残阳如血
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甚至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闪过这四个字
此刻时近黄昏,一轮夕阳斜斜挂在天上,久久不愿沉入天际斜阳艳红,红得浓稠、鲜艳,就如一颗血球,甚至还在一滴滴的滴落,将半边天都染成血色!血色在空中无声无息地蔓延着,蜿蜒向洛阳方向爬来此情此景,就似天被切开了无数伤口,正在不断向外渗血
空气中浓得似乎化不开的血腥气似乎阻塞了每一个人的呼吸,口里、鼻中全是苦涩的血气
就在安禄山面色惨白,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时,忽有一臣福至心灵,出列拜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正月十五大吉之时,圣上广布恩泽,大宴群臣,此时天现异象,是变天之兆圣上理当顺应天意,一统乾坤!”
此人生得相貌堂堂,一番话说得有若洪钟,中气十足,实有振聋发馈之意,也的确将安禄山从恐慌中震出
安禄山闻言大喜,忙张开小眼望去,见面前跪着的小官一表人材,而且很是有些面善他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此人好象姓卢,在自己踏雪进洛阳之日曾经进过一首什么“雪中朝海神”的诗,很是中意,因此提拔他做了个连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小官
这姓卢的小官既然开了个头,众臣登时恍然大悟,一边在心中痛骂卢言的无耻,一边加紧大拍马屁,好补救一二阿谀如潮,直拍得安禄山醺醺欲醉,心情大悦之下,便招呼群臣回殿饮宴,此番自然是君臣尽欢,饮到一醉方休
直至醉到不醒人事,安禄山都以为自己满心欢喜然而即使在睡梦之中,他眼前也始终飘浮着一轮滴血的残阳
在寝殿龙床上轰然倒下后,安禄山立时酣声大作,根本未曾听见殿外传来的喧哗
“什么人在此吵闹?打搅圣上休息?”史思明沉稳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充满威严他刚才亲自扶了安禄山回宫,此刻还没有离去
“西京纪将军发来的紧急军情,是以小的才斗胆惊扰圣驾”说话的看来是个传令军官此刻战火未熄,安禄山又是行伍胡人出身,许多规矩还没立起来,朝庭内外,大多还是依着军中那一套来
“拿来我看!”史思明取过军情文碟,打开读了起来文碟内文不过寥寥数行,史思明一扫而过,竟怔在当场
文碟中言道,纪若尘已无意兵事,更将麾下妖军解散,刻下西京已成空城
这道文碟如一道惊雷,在史思明脑中炸响,他一直视纪若尘为生死大敌,只因用兵上无法与其匹敌,这才不得不想办法在庙堂上除去纪若尘结果还未等他有机会动手,纪若尘却已挂印而去,更将麾下妖军解散,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西京
一想到此刻无兵驻守的千古帝都,史思明心中似有一股邪火悄悄升起他手持文碟,陷入沉思
且不说东都洛阳中君臣各怀心思,残阳如血异相现世后,天地间几乎所有略通一二卦象之人都有所感应,埋头掐算,片刻后各有所得,结果不一,有人忧有人喜,有人惊惧有人癫狂
东海上罡风怒号,恶lang涛天,飞溅的水珠在残阳映照下,如点点飞坠的滴血石,凄丽、妖艳在迟迟不肯落入西边的残阳映照下,半边东海犹如沸腾的血池
一排若小山般高的恶lang自海面上掠过,无数岛屿礁石淹没在血lang下,又逐渐浮出海面
孤礁上,纪若尘怀抱修罗,坐得如一尊雕像,似与礁石融为一体排空而来的海lang拍击在他身上,溅起无数水花,再顺着他头发、腮边慢慢流下在似血染成的天空下,纪若尘若自血海中浮出,从身上流下的海水如浓稠的血浆
他这般坐着,不知已坐了多久,还不知将坐多久
夕阳行将西下,他忽然动了一动,抬起头来,向西望去海面上,一个窈窕青影正踏波行来,虽是血海涛天,生机寂灭,可她所在之处,便是于穷凶极恶处,也生出一线活泼生机来
“青衣?”纪若尘宛如岩石般的面容慢慢溶化了
青衣径自踏上孤礁,跪坐在纪若尘面前,将一双纤细的手放在他的膝上,仰面端详着他的面容,片刻后方道:“原来你到了这里嗯,让我找了好久”
纪若尘笑了笑,道:“不管我到了哪里,你想找我总是找得到的我并没将气息对你瞒着”不管他心中充积着多少阴悒,只要看到青衣,就总会多出一线阳光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与以往的温柔如水相比,此时的青衣又多了一点从容大气,她道:“现在我也找来了那你想得清楚了没有?”
纪若尘怔了一怔,一时竟答不上来这些时日以来,他心如孤礁枯木,几乎与无知无觉的天地连为一体,哪曾有半丝念想翻起?
青衣见了,也不奇怪,只是柔柔淡淡地道:“你从来都是这样懒的,还得我来告诉你应该想些什么:你该去找她”
纪若尘的心缓慢跳动起来:“找谁?”
“顾清”青衣的双眸清澈如水,纯净得令他有些不敢直视
片刻,他轻轻叹一口气,终于道:“那一天我已经放下了,所以才在这里寻些清静而已”
青衣凝望着他的面容,轻轻抬手,将他额上一缕乱发理好,浅浅一笑,道:“如果你真的放下,就不会在这里了你不去找她,难道当真要看着她飞升仙界?”
即使不是因为前世曾颈项交缠肌肤相亲,在这样的青衣面前,纪若尘也还是无从隐藏心事他苦笑,叹道:“找到又怎样呢?世人要经历多少轮回艰难,才得羽化飞升我何必误她前程?”
青衣道:“你该去找她至于能做什么,找到后再想不迟啊!或许只是看看,或许打个招呼,或许是别的什么,或许什么都不做总而言之,等你见到了她,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纪若尘犹豫片刻,又摇了摇头
青衣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你若不去,不仅是你放不下,她也无法放下,总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即使是为了她,这一切也该有个了结了,你不能总是这样躲着避着、只求自己心安而且如果你再不去找她,怕就是真的来不及了”
看着柔淡如水的青衣,纪若尘心中微颤,思绪间,前尘往事纷踏而来,不知是何滋味
他慢慢站起,轻拥了一下青衣,即提修罗,沿着她来时的路,踩着天边最后一线余晖,踏波而去
夕阳西下




尘缘 章三 凭生死 二
这个黄昏,如血的天空染遍神州,就连处于极北绝地、终日不见天光的冥山上,也隐约透着一抹诡异的暗红
冥山极顶的莲台上,翼轩伟岸的身影缓缓现出,向莲台中央跪坐着的白衣女子走去,温柔道:“婉儿,身体如何了?”
文婉盈盈立起,道:“北帝诛仙录的第八章就快修成了,不过天地异变,恐怕是没时间修到圆满这倒没什么关系,反正我这身子也撑不过三年了”
翼轩望向文婉的目光温润如水,纵是天空中隐约的暗红也无法浸染他的目光:“婉儿,这次天地异变,我刚刚卜过一卦,主冥山有血光之灾,你我皆有难当之祸你也早就想上道德宗走一走了,看来择日不如撞日,再过上几天,我就陪你走上一次,把这个心愿了结了!”
文婉摇了摇头,轻抚着翼轩的脸,柔声道:“我修习北帝诛仙录太过心急,出了大错,已没有几年寿元,将这身残躯扔在莫干峰上并不可惜,你又何苦如此……”
翼轩微笑着打断了文婉的话,道:“婉儿,这几百年的时光,你怎么还不明白?你若去了,我又有何眷恋,还不若早早了却余生,来世也好早些重见”
“可是还有妖族,他们怎么办……”文婉道
翼轩叹道:“自从当年老祖宗为保妖族一脉传承,自投罗网之后,我勉为其难的接任妖皇其实论德论能,我均担不起这千钧重担几百年来,能够开辟出冥山一地供部分族人栖身,已是我能力极限休说无尽海,即使是天刑山那几个老妖,也不肯听从我的号令如今冥山总算初成模样,我也就可以安心的随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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