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张定崖听得脸都苦了。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他自与顾延章相识,几乎所有重大选择都是受其影响,一应转折也是随其而行,从前去延州投军是听其建议,后来南下平叛是问其意见,至于调用骑兵,边境追贼,更是全数由着这一个兄弟交代。
张定崖本就是个疏阔的性子,认准了一桩事,从头便要做到尾,不出头决不罢休,可他心中只有大事,要事,那等细小琐碎的,又怎么会去管。
于他而言,钱财,可不就是小事
朝中赏了银,天子赐了金,不就是拿来花的
至于给了多少,自家又花了多少哪里有功夫去记总归不是还剩了嘛又不是全花没了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世上人千千万,有延章那般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的,什么事情脑子里头都有数,自然也有自己这般只记大事,不记小事的,况且自家又没成家,都说成家立业,都未成家,如何立业
便是延章,不也是同季妹妹成了亲之后,才一飞冲天的嘛
可见不是自家的罪过
然则这样的话,张定崖也只敢在心里头悄悄嘀咕,自家也知道不对,缩手缩脚地站在一边,头也不敢抬,只蔫儿巴几的。
见得张定崖这一厢半日也放不出一个屁来,顾延章早知道这一个不是什么好鸟,出声叫道:“张武”
大厅外头,张武搭着门廊柱子的手指头都抖了抖。
松香站在他身旁。
两人从前在邕州时一处小半年,早混得熟了,此时松香见得这老熟人脸上写满了“救命”,心中忍不住好笑,一笑什么主家养出什么随从,二笑这一位张官人从来大事靠谱,遇得旁的事情就抓瞎,回回要自家官人给收拾首尾。
到底有半载交情,他颇有些于心不忍,好意小声提醒道:“你家官人的账册在何处你赶紧说与我听,一会先进去回话,我自去帮你取了来。”
张武正往厅中走,回过头来找松香要交底,脸上的惊慌本来就未消,听得账册二字,表情登时转为骇然,小声叫道:“我家官人就一个,也要账册那账册要怎的做”
得
松香也只好回一个“好自为之”的表情,目送他进得门去,心中少不得送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且说张武进得厅中,束手束脚行过礼,半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小声问道:“勾院,您寻小的有事”
果然就听得那一个勾院问道:“你家官人府上的账册何在”
此时此刻,张武只愿自家官人从前给自己起名字时,换一个字,叫张文,实在不行,张算也好,再不济事,干脆改作张仙也罢,施个仙法,变也要把账册给变出来。
他只好抬头看了看张定崖,问道:“官人,咱们府上可有账册”
……
……
账册是不可能有的。
一主一仆抓耳挠腮地在此回忆了半日,七拼八凑,也没能想起来是怎的把那许多银两花掉的。
张定崖只忙着行军打仗,哪里有闲工夫去管钱,张武一个粗汉子,能记得把银钱全带上,不漏在屋子里,已经算是十分得力。
军营里头的钱一向混着用,张定崖同顾延章不同,后者在营中声望甚重,人人知他能耐,也钦佩他行事,心中却自觉与之拉开一个“度”,而前者却是从来与兵卒们打成一片。
兵卒有了事,进得来讨要点银钱,他自是眼睛都不眨都给出去了。
至于要了钱,是去喝酒也好,吃肉也罢,抑或是去得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延章不禁头疼,最后只好把张武打发出去,走近那桌前,从里头挑出一张面额最小的银票子,复又拿了两块金子出来,最后把那包袱一拢,转向张定崖问道:“你待要自家管,还是怎的”
张定崖何等聪明,立时叫道:“延章你的俸银放在哪一处”
顾延章心中着实得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十分矜持地道:“自在我家娘子处予她打理。”
张定崖忙转向季清菱,求道:“季妹妹,我每月把俸禄放在你这一处,你拿三成给我零用,其余留在你手里头,凭你怎的打点,妥当不妥当”
又道:“你便看在当日那两只鸟儿份上,帮我这一回罢”
季清菱听得抿嘴直笑。
她前日便同顾延章商量过,因这一个张大哥实在不靠谱,给他这样大手大脚花下去,钱没了是小事,安知会不会因为银钱惹出事来。
此时听得那许多赏银去处,更是心中忍不住想一回碗米恩,斗米仇,凡事救急不救穷,她见张定崖一副巴巴的样子,也不叫他着急,只轻声道:“张大哥,我同五哥在封邱门外头买了一处宅院,我看京城里头房屋、土地皆是越来越贵,封邱门虽然离得远些,也不挨着汴河,可往前走一阵子便是五丈河,进出内城勉强也算得上方便,过得一二十年,未必不是第二个朱家桥瓦子。”
又道:“咱们银钱少,再攒个一二十年,就算家中没有其余开销,也未必能买得起内城的产业,可要买封邱门外头的,凑一凑,也能勉强凑得够,我前几日叫人去看了,正好方才给了信回来,那一处还有几个宅院,也有合宜的,正好今日休沐,择日不如撞日,我与五哥同张大哥一并去看看宅院,若是妥当,当即便定下来,即便将来不能够涨得多少银钱,却也落下一处产业,等到咱们将来拿来住,两家住得近,走动也方便,却不知张大哥意下如何”
张定崖脑子从来不往那一处长,此时听得季清菱说了这样一番话,只觉得句句都透着道理,虽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只晓得既是延章都把俸禄给季妹妹打点,那自家跟着做,决计没有错。
况且他从来知道那一位妹妹聪颖,自家一个蠢笨人,也不要去凑这个热闹,早早把那只要一在自家手里就会很快被花得干净的银钱丢出去才是要紧,是以除却点头应是,也只会附和道:“妹妹说得是”
果然收拾了一回,三人冒着大太阳一并去封邱门外看了一回,就在季、顾二人买的院落不远处,购置了一个带园子的三进大院落,因张定崖手里头银钱不够,恰好遇得赣州才送了一回银子过来,季清菱拿那一笔过来代付了一半。
两家这般关系,张定崖又不是个扭捏的人,只认真道了一回谢,也不做那难看矫情举止,左右在他心中,自家与延章也好,季妹妹也罢,其实与亲兄弟妹也无甚差别。
此时的张定崖自然不晓得自家这一回把银钱给到季清菱帮着打点,二十年后,会打点出怎样一个结果来,直叫他这般对金银没有执念的人,后来每每想到这一日,都忍不住在无人处偷笑出声来。
他此次举动,只要换得任何一个人来,做错得任何一步,便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
此时京城里头内城产业、屋舍价钱一日贵过一日,可只要跨了一个内城墙,那价钱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封邱门处因为并不近汴河,也不靠着金水河、蔡河,便是那五丈河,也要走好一段才能到得,是以价格最低。
同样的银钱,在其余地方只能买到五中一二的占地,可在新封邱门,不但房舍大,占地广,朝向、布局也尽皆极好。
而换得一个人来,如何敢、又如何肯在自家不过有数百两银子的情况下,借用得旁人数千两银子去买一处自家数年、乃至十数年内都未必用得着的房舍
说不得会买产业,却是要换一个地方,或是买一处小一些的,若是自作主张一些的人,还要出去打听一回,权衡一通,难保最后那屋舍还买不买。
只那张定崖,因他一片赤子之心,只要认准了一个人,便是全心信之,并不质疑,也不扭捏,更不矫情,别人对他的好,他悉数全收,只记在心中,也报以一颗真心,这般两相交往,只要遇得对的人,双方投契坦诚,自是无往不利。
三人看过房舍,付了银钱,等着中人去京都府衙登名换姓,改记户主,自把这事先搁在一旁,因天时热,办得这一回事,已是人人出了一身汗,连忙回得金梁桥街躲暑。
且说他三人吃过饭,只坐着喝清凉饮子,因季清菱想着前一日那小贩说的话,趁着顾、张二人皆在,忍不住就道:“昨日我在路边听得有人说,京中禁卫十分不堪用,却不晓得是真是假”
又转头向那张定崖问道:“张大哥,昨日见得禁军同战象对阵,确是仓促之间,不知应对,还是当真不得力”
听得她这般问话,张定崖却是与顾延章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张定崖便道:“依你之见,我与延章二人,若是想要入禁军,能不能进”
季清菱先看了一眼顾延章,复又看了一眼张定崖。
二人都是骑射功夫俱佳,在战场上与敌军对战不晓得多少回,既有经验,也有能力,便是体魄身量,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毫不犹豫地道:“自是能进”
张定崖却是摇了摇头,大笑道:“这你却是错了,我与延章,一个都进不得禁军。”
季清菱听得一愣,问道:“这又是为甚”
张定崖也不卖关子,只笑道:“谁叫我二人不够白。”
顾延章便微笑着同她解释道:“自先帝时起,京中禁军选拔便是肤貌白、相貌美身量高三桩最为重要,若是三年前,说不得我二人还能去争一争,此时缺了肤白一项,是再进不去的。”
娇术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两难
季清菱简直不敢置信。
若说禁军选拔须要“身量高”,自是再正常不过,至于“相貌美”,虽然听来有些莫名,可想到禁军平日中除却巡卫京师,也要挑选出类拔萃者在宫禁之中轮戍,或是扈从天子出巡、出行,本也代表天家威严,对相貌有所要求,多少也能理解。
只那“肤貌白”一桩,实在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她憋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们却不是唬我哪有行伍之人要肤貌白的”
顾、张二人登时大笑起来。
三人一并围着桌子坐着,因有张定崖在,顾延章与季清菱当中隔有一人宽的空位,此时他偏转过头,见自家娘子皱着一张脸,还要抿着嘴巴,做一副狐疑的表情,那面上肤色白净不说,两颊透着淡淡的粉色,眉毛蹙着,仿佛十分纠结的样子,实是又甜又美,叫他一面看,一面心中忍不住蠢蠢欲动想要亲上去。
他登时只觉得这兄弟在此处住着,样样都好,只一桩不好,叫他想同家中这一个亲热些,还要畏首畏尾,实在可恶
顾延章同季清菱二人交心久矣,从前他总以为情人之间心心相印,已是世间最美,两人在一处时天都更蓝,风也吹得人更醺,连鸟叫虫鸣,听来都十分悦耳,哪怕是同爱人挨在一处无边无界说些私话,也叫他心满意足得不得了。
可就在一个多月前,两人成了真夫妻,他才晓得从前与现时的差别,从前那哪里叫什么世间最美,两相比较,前头简直就是清泉之水,虽然入口清润解渴,回甘沁脾,可到底也是水,后者却如同那仁和酒楼中的琼浆酒,浓烈、醇厚、绵长,只要一口,便让人念念不忘。
与心爱之人身心相契,用一句如鱼得水,都无法全然诠释。
他眼下正是新婚燕尔,兴头足足的,同家中这一位如胶似漆,原在邕州时没能叫季清菱把自己从里到外熟悉个遍,更没能竭尽全力试一试自家能力究竟在哪一处,已是十分后悔,因李伯简相求,提前被撵回了京城,一路上哪怕慢慢而行,可到底在外头,样样都不方便。
好容易回了京,到了金梁桥街,正要趁着不用上朝,好日日夜夜抓紧空隙,与季清菱探究人生之妙,学问之奥,赶紧把这一阵因赶路落下的进度好生追一追,赶一赶,谁料得前脚才到地头,后脚就被天子召入崇政殿。
军情大事,自然为先,他也没得什么好抱怨的,只是白日不能与自家娘子在一处便罢,晚上总得空出来罢
偏生又来了这一个张定崖
平日里惦记他的时候,也不见来,偏这等不尴不尬的时候,他就蹦出来了,也不晓得挑日子
想到这一段时日晚上都得要与张定崖议事,与自家娘子亲近是不会再有机会,既是晚间不行,白日里头也要得点甜头。
顾延章便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椅子,离得季清菱近一些,从桌子底下伸出左手去,轻轻拉了不晓得是那一位左边还是右边的手,把那柔荑握在手中,到底有些得意,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来。
张定崖哪里晓得桌子底下还有这样一番动作,他看着顾延章起身挪动椅子,半点没去细想,只笑着向季清菱道:“虽是有些唬人,却也没有全错,而今禁军里头个个娶亲,都要娶肤白、身高的女子,就是为将来有了子嗣,承自家军籍,更要高大英俊,才好被选为将校。”
季清菱右手忽然被扣,转头一看,正正撞上顾延章侧头看着自己,那眼睛里头透着笑,左边一只手还把自己的手心轻轻捏了一下。
她回过头,张大哥正滔滔不绝,一手握着茶盏,那盖子都开了半日,也没顾得上喝一口,只一面擦着头上的汗,一面同自家认真解释禁军情况。
再转过头,五哥已是掉回头,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看回张定崖,认真与其插起话来,仿佛下头捏着自己手的那一只,是他的第三只手一般,一本正经得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一时之间,季清菱竟有了一种与五哥在私下做些偷摸之事的感觉,心跳愈快,连脸都微微发起红来。
张定崖这一回倒是察觉出来了,关切地问道:“季妹妹,你脸怎的有些红,是不是热的”
一面说,一面摸了摸桌上那一个大茶壶果然有些烫手。
他便道:“虽说以热解热,可这天也太热了,你喝不喝酸梅汤叫她们给你拿酸梅汤好不好”
又转头问道:“延章,咱们一并喝酸梅汤罢这一盏虽叫清凉饮子,却是热的,我一口都不敢喝进去”
季清菱在桌案下头打了一下顾延章的左手,转过头去偷偷瞄了他一眼,若不是怕动静太大,简直恨不得拿脚踢他几下,回头却是同张定崖回道:“张大哥莫急,你先歇一歇,我才叫人拿了井水泡的新鲜果子来,想是就快到了,吃点果子却是好过吃酸梅汤,老人都说那是大收大敛之物,你在广南待了那样久,湿毒甚重,本就热气结造于心,还是拿热茶逼一逼邪热出来的好,这等寒敛之物,最好莫要多用。”
又道:“虽说你与五哥眼下正当体壮,可谁又知晓陈节度当年是否也是这般,回到家中,还是小心为上。”
果然忙着秋月去催那果子。
一时厨房送得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不似平常人家拿小碟子装,这一处却是一个又一个小竹篮子,里头各摆了圆圆胖胖的水木瓜,红红紫紫绿绿的玛瑙回马葡萄,长长枝条的龙眼,又有削好切成一块一块的黄澄澄的夏橙,所有果子上头尽皆冒着水珠子,却是湃了半日,刚从水井里头提出来。
再有一大壶绿豆百合陈皮汤,上头盖子半开,里头透出陈皮与绿豆的香味来。
张定崖先喝了一大碗绿豆汤,登时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又伸手拿了果子吃,木瓜清甜,葡萄酸酸甜甜,龙眼甜得上下嘴唇都要黏糊在一处,至于那其余果子,更是又新鲜,又好吃。
他靠在交椅上,此时热气降得下去,终于察觉出屏风后头透出来的凉意,掉头一看,隐隐约约见得有一大块冰在后头却是原来热的时候都未曾感觉到。
张定崖一手捏着葡萄,一手拿着才又装满了的绿豆汤的碗盏,屏风后头的窗户开着,此时正好有一阵风打外头吹了进来,叫他舒服得全身上下一个激灵,只觉得这日子当真是给个神仙来换都不肯。
他忍不住就对比起从前自己自阵前回驿站,只有张武拿凉井水来招呼,冬日里头也不晓得提前沏一碗热茶,这一番比较,越发觉得这一个妹妹可亲可爱,这一个兄弟投心投契,登时便生出了在此住到天荒地老的打算,口中叹道:“真不想回广南了,还是家中这一处好……”
顾延章听得心情复杂极了。
他也觉得这个兄弟好,极想叫他在家中一处住着,只是……
顾延章还在想着,已是听得季清菱道:“昨日五哥还同我说,张大哥花销十分不妥当,叫你以后在京中时手中只放些闲钱,不要乱花,有什么要用的,便报家中名号,给账房回头去会账这一回打完交趾,若是能回京,五哥也不曾外放,便是长长久久住在一处了,只将来住得久了,你才晓得不够自由,许多地方都要被管着,不要恨不得早搬出去才好”
一时三人都笑了起来。
顾延章笑过之后,心中却是已经默默打定主意,这一个兄弟比自己还要年长,年纪早不小了,武官官阶易升,他又是一路立功而上,而今早是个正六品,无论拿到哪里,都摆得上台面,正要早早给寻一个合适的妻子,叫他喜欢得不得了,日日两人腻到一处,最好门都不要出,自家才不算辜负了这一个兄弟。
季清菱哪里知道身旁人脑子里正异想天开,她回想起方才的话,复又问道:“禁军选拔这样严苛,也是日日操练,只为何如此不得力”
张定崖便道:“虽是日日操练,可那操练也分许多中,似其余地方厢军,譬如平叛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箭法、对阵、木棍、刀枪等等,甚至滚在地上,如何用脚来踹人都要练这都是将来上阵是能保命用的,可这京师禁军操练,不过为了每岁两回的演戏……”
季清菱顿时想了起来,道:“好似春夏之交有禁军虎翼军水战,端午也在金水池赛龙舟……”
说到这一处,她心中却是恍然忆起一桩事情,其实原就挂着,只因隔得实在太过久远,这几日一直影影绰绰的,叫她细想不起来。
好似是从前看书,里头记载大晋国灭之时,禁军虽然十万之巨,看着十分军容整肃,人高马大,可待得京师被围,却是“班直卫士与官兵虽排布如织,而无一人死敌,于是皆下城遁走”。
哪怕是被逼到山穷水尽时,给派到其余地方做援兵,也“大率不得辛苦,而摧锋陷阵非其所长”,而比起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禁军,在当地急急招募,只粗经训练的兵卒,却是“虽不及等,然骁勇善战”。
果然,张定崖已是又道:“京师禁军每岁军饷是厢军三倍,选拔起来头一桩便是要相貌端正,身形高大,个个的长相都摆得出台面,站在一处,连个头都几乎没有参差,只平平整整的一排,煞是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他顿一顿,又道:“正因每岁演习,不单陛下要亲临评判,从中选出武艺高强、各色出众者任将校,京城百姓也会当做一场盛事,人人来看,这般一来,禁军中选拔、晋升全看演习,少不得人人把力气放在如何打得好看上头,不单要打得好看,自家也要好看,才好给天子、百姓留下印象。”
厢军升迁看军功,禁军升迁看演习,这般一来,自然是厢军越来越能打仗,禁军越来越能演习。
须知打仗这事情,从来都不曾好看过,无论是谁,战场上若是惦记着打得好看,早没命了
顾延章也补了一句,道:“京师禁军弊端由来久矣,我年前在邕州听陈节度说过,黄大参拜相前还曾经偷偷上过折子,说卫兵入宿,不自持被,而使人侍之;禁兵给粮,不自荷,雇人荷之,如此惫懒,你便知道是怎的一股风气了。”
季清菱听得咋舌。
进宫轮值,竟是要叫人帮着背铺盖到宫门口,如此行事,哪里像是什么行伍之人,倒是大少爷的做派。
敢情这养的不是兵卒,而是兵老爷
她想了想,便问道:“既是从前黄大参上过折子,禁军总该整治了罢怎的如今还是这般景况”
她话才出口,立时就知道不对,连忙摇了摇头,叹道:“是我说蠢话了。”
此时禁军接近二十万,如此庞大一个数目,压根不是一个简单的“整治”两个字能落地的。听得那般描述,早是积弊已深,说不得是几代传得下来的习惯,莫说黄昭亮,便是以杨奎从前的威望,亲力主持,也不能扭转得过来。
这种时候,不管是大刀阔斧,还是徐徐图之,都不会有用。
凡事只要是改了规矩,做了管束,一定便会触动部分人的利益,从前只要吃酒耍乐便能过得一天,如今要日日起来做训,得的银钱还是一般,如何不会叫人跳得起来
须知天下哪一处都不如京城重要,世上哪一种人作乱都不比兵卒造反吓人,禁军戍卫京师,若是他们闹了乱子,便是龙椅上那一位想来都难以入眠。
便似肚子里头生了毒瘤,你若是把它给挖出来,说不得命也要没了,可若是不理它,随它在里头,说不得过得一阵子,它越长越大,把肚子全占了,命一般也没了。
或是早死,或是晚死,都是死,叫人如何能下得了这个手
此时京师禁军便似那一个毒瘤,虽然未必有那样可怕,动辄生死,可在天子看来,想必也十分棘手,叫他两下为难。
娇术 第六百五十七章 留中
季清菱都能一眼看得出来的问题,赵芮再蠢,到底也是一国天子,又如何会不知
但他实在为之奈何。
大晋京师禁军人数巅峰乃是仁宗皇帝在位时,约莫有六十万之巨,便是当时那一支禁军也已经不同于开国初期的虎狼之师,渐渐变得兵疲将老。
几代下来,到得赵芮这一时,早已新人换旧人,虽然兵力减了,却是半点没有“越少越精”,不但没能宴沿袭从前的好处,反而越发军纪松懈起来。
先帝在位时曾经决意要帮着儿子把路扫得干净些,自己把最要紧的活给干了,便咬了牙,着其时的枢密使主持整顿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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