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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许明躬一躬身,指着那画卷道:“这边是赣州城外的营地之图。”
赵芮开始还是站起身,后来索性走了下来,凑近那一张画卷,细细看了起来。
许明一项一项地给当今天子解释,他初时还有些惶恐,然而有这一张图的提点,又全是自己平日里头在做的事情,不需太久,便开始有条有理起来。
流民的住宿如何安置,夜间如何保暖,得了伤病如何医治,营地之中多少人分派一口水井,饮水、饮食与便溺之所如何隔开,防火如何设置,兵丁、保长如何确保营中安稳,妇孺、老幼寻常的安排,壮丁每日的工时设置,出入登记的制度,林林种种,已经是细致到了琐碎的程度。
赵芮一面听,一面只觉得头也不抽了,牙龈也不疼了,便是眼睛里头的火,也仿佛一瞬间就消了下去,便似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眨眼之间,全身的不舒服,都被驱得散了。





娇术 第三百三十章 立言
崇政殿中,两府重臣分班而立。
范尧臣站得靠前,很容易便将那一副营地图上所绘制的图案尽收眼底。
他面上依旧竭力保持着作为参知政事的沉稳,可心中却忍不住叹了一句。
这顾延章,着实太会取巧了
赣州城外营地之中诸多举措,按这一名唤作许明的人此时表现来看,若是空口说来,便是说上半个时辰也能不带停的。
这人的口才并不差,叙事也十分有度,一听便知道乃是做了极充分的准备,才能靠着一己之力,便叫殿中个个都把赣州城的营地运作都有所了解。
范尧臣以己度之,如果把他放在顾延章的位置上,这个时候,能做的也就是安排一个口才上佳的得力人选上京,将自己的功绩一一道来。
可口述,同眼见,毕竟全是两码事。
靠人嘴上说,听者或许还要在脑海中想象一回那一处营地的画面,然而有了这一幅画作,便如同那营地就在眼前一般,直观而形象,让人一眼便能把情况了然于心。
聚拢在一处挖土掘蝗虫卵去焚烧的垂髫小儿,烧火做饭、织布裁衣老年妇人,挖水井的壮丁,巡逻的兵丁,箍木桶的老头,晒禾秆子的妙龄少女,等等等等,均是极为有序地分布在这一幅图中。
以范尧臣的眼光来看,作画人的水准并不高,这一副图,如果靠着画艺,拿出去卖,估计连一个问津的人也没有。
然而画者却是极为聪明。
他选取的人物、切入的角度巧妙无比,图上许多人物做的事情,一是典型,二是有特点,三是大半都叫人一眼便能看懂,遇上看不懂的,有了那许明在旁解释,也登时能让人恍然大悟,对营地的主持者生出叹服之心。
范尧臣不知道画者为谁,却下意识地认定这必定是那一位赣州通判的主意,也是其人指点的取材。
这一着走得实在是漂亮。
扫一眼殿中,离得近的臣子,都已是把目光投向了画作之上,许多都是若有所思,而站的最近的天子,早已连表情都不掩饰,满脸满意的模样,怕是如今再说什么赣州的不好,他都听不进去了。
范尧臣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再叹了一回。
好个顾延章
会说话的不罕见,能做事的也大有人在,可这般又能做,又会说,还深知如何自我推举的,范尧臣做了这些年的官,也只见过寥寥数人而已。
一时之间,他心中竟浮现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好似初夏之时于树上摘到了正当季节的樱桃,鲜美而甘甜,可一口咬下去,却在红嫩的樱桃果肉里头吃出了半条虫子。
这顾延章的一番作为,其实是在给他范尧臣解围。
吉州乡风彪悍,若是当真有了不好,落草为寇还是其次,那是说反就反,连打个招呼的功夫都不会给的。
幸好抚州、吉州数万灾民,如今有了去处,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不仅解决了衣食住行,说不得,连将来回乡的盘缠都有了,自然不会再被逼上穷途末路。
靠着赣州的抚济,江南西路没有闹起来,自家作为时任首相的责任,自然也轻了许多,虽然依旧要受朝臣攻讦弹劾,可比起数万灾民成了反民,两者相较,差别实在不是一点半点。
然而不知道为甚,他却周身都不自在。
尽管一直在跟自己说,作为宰相,就要有宰相的气度,可一想到对方可能是杨奎的人,从前是自己亲自把他发配去的赣州,而那人在赣州那个清净无事的闲处,竟然还能做出这样一番耀人眼目的事迹,范尧臣就周身都不舒服。
仿若那半根吃下去的虫子,在他肚子里头弯弯曲曲地拱来拱去。
他忍不住安慰自己,幸好,毕竟是个新进,这顾延章,还是太年轻了
如果换做他范尧臣来做这事,眼界必然要比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通判高上不止一筹,除了邀功,他还会把这半载以来抚民建营的经验一一总结,作为章法,献于朝中,成为以后诸州按之效仿的章程。
毕竟“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抚民为立德,建营为立功,一份章程写就,立言也就有了。
届时抚了民,得了功,也得了名,实在是三全其美。
想到这里,范尧臣心中突然咯噔了一声。
一旁的许明还在详细解说着,然而他的注意力早不在那人的话语之中,也不在屏风处的那一幅图上。
按着从前那顾延章的行事,建营、抚民这般大的事情,怎的会不向朝中上折
当初请缓交赋税,请拨银修渠,都是照着规程来做,而按着钱厚斋所说,顾延章此人,凡事都是预繁不预简,宁可多绕些路,也绝不会擅走捷径的,这等瞒报情况之事,其人怎么会做
范尧臣仔细回想了半日,隐隐约约回忆起来,好似去岁当真有见过这样几份折子,先是说请建营地,预备安抚流民,后是说近日已是有流民路过,州中权做安抚云云。
因为没有向朝中要银,他当时也不以为意,只当做寻常的折子批阅了。
范尧臣两手持笏,额角浸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这大半年间,御史台弹劾他的折子都有等人高,他一面忙着内忧外患,一面忙着要上折自辩,请病的次数也不少,时常断断续续地当班,有时候事情都是交给手下去办,自己只是稍微复核一遍而已。
赣州没甚大事,若是上奏报呈建营地安抚流民,朝中只要阅知便行了,这样类似的折子,南北每年都有许多会发来,自家并没有放在心上。
况且抚州、吉州闹灾之后,不仅赣州,沿途州县都有发折入朝,都是准备应对灾民的常情呈报,顾延章的折子夹在其中,一不要钱,二不要粮,三无要事,着实不显眼。
这在平日里头并不算什么疏漏,可在今朝,却已是能要了他的老命。




娇术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划算
朝中的弹劾不休,杨奎如今病得又重,其人党羽简直成了疯狗一般,日日盯着自己攀咬,没事还能捏造出点事来,这一回又当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没有第一时间忆起赣州的折子其实也不怪他的事,光看那一份两份的折子,谁又想得到,所谓的安抚流民,数目会有这样大呢
越是想,范尧臣的头上越是汗涔涔的。
黄昭亮复了相,好似认定他上几回不得回京,全是自家在后头捣的鬼,最近一直时不时给自己挖坑埋钉子,而杨党更是向来盯着自己,唯恐天下不乱,若是这一回的错,被他们揪着不放,恐怕当真要被逼得自请外出了
范尧臣脑子里头各色念头转来转去,连忙想着应对之道。
而就他身旁不远的地方,许明的所奏告一段落,那一幅流民之图被取下去,换上了赣州城内暗渠图并赣州街道图,黄老二上前行一个礼,向天子解说起这一处水利来。
请钦天监的老臣作图,由流民兴修,州民自愿筹银筹粮而建,青砖做拱为底,全长二十余里,小雨排水,大雨容蓄,这些个介绍才说出来,便引得赵芮再走近了一步,细细看起那图纸。
黄老二的口才并不算好,只是堪堪能把事情说清楚而已,可修渠这般事情,并不需要他过多的解释,殿中的都是两府重臣,没有一个不了解水利之事,他只献上了图纸,众人听得几句,便已是心中有了数。
赵芮立在屏风之前,看了又看,心情一扫两个月以来的焦躁与抑郁,简直像是吃了人参果一般,全身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坦。
他脸上带着笑,一旦心放了下来,便开始有功夫惦记起其他的事情来
这两个赣州来的人,果然还是白身,好不晓事,这种时候,说完事,也该说说流民、百姓的反应罢
“福寿沟”需要讲解的部分并不多,很快,黄老二便躬一躬身,示意自己说完了。
赵芮等了半日没等到想要听的话,他看一眼黄老二,情知这个人不机敏,便把目光投向了许明。
许明何等的机变,几乎是转瞬之间,就领会到了天子的意思,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此番小人奉赣州知州、通判之命来京觐见,也是代抚州、吉州流民入京,答谢天恩全靠天子圣明,免于赣州去岁赋税钱粮,才能叫两州之民有粮可食,有屋可住,州官领了天子之命,安抚流民,兴修沟渠,才叫州城外城百姓安居乐业,抚州、吉州流民,赣州百姓有二物呈与陛下,为陛下贺天宁之寿”
赵芮听到前面一半,已是喜笑颜开,听得后头,更是喜出望外,只问道:“百姓进呈之物何在”
许明忙道:“就在殿外”
“还不快取来”赵芮催着一旁的小黄门道。
许继宗已是抢先几步出去,不多时,便亲自捧着两样东西进来。
一样是一只小小的木桶,还有一样,则是一卷文章。
他将那木桶托在手上,呈在赵芮面前,道:“好叫陛下知晓,这是赣州城外营地之中小儿、妇人并老人共同箍造的木桶,其内盛有营中自种的花生并其余稻黍等物,寓意来年五谷丰登,并祝陛下顺心如意,我大晋国泰民安”
赵芮满脸都是笑,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许继宗忙又举起另一卷文章,道:“此乃赣州城内百姓呈上的万民书,请天子亲为城中沟渠赐名,以得龙气,保赣州再不受水患所扰”
赵芮亲自取了那一卷文章,展开一看,果然是一封祝寿书并请愿书,前者乃是赣州城中州学学子所写,提前贺天子寿,谢天子恩,文章文采不错,看得他连连点头。而后者却是当地老人所书,写得诚恳朴实,后头缀着密密麻麻,或丑或工整的签名,还有许多按上的手印,请天子为城中正在修建的沟渠赐名。
他想了想,笑着转头对殿中众臣问道:“赣州城内百姓请朕为那暗渠取名,众卿可有什么好名字”
崇政殿议事,两府重臣并至,按理是不可能浪费时间在这等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头的,可如今天子正在兴头上,能爬到这个位子的,哪一个会是傻子,去拂了他的意呢
黄昭亮带头上前,道:“此乃赣州百姓欲沾真龙福分,还请陛下亲自赐名”
一时人人跟着道:“请陛下亲自赐名”
赵芮想了想,道:“方才听得说城内沟渠,分为西沟与东沟,西沟形似福字,东沟形似寿字,城中百姓已是惯叫其做福寿沟,朕也不违了百姓的意,便跟着赐名福寿渠二字罢”
天子赐名,别说叫“福寿”了,就是叫“福薄”,也不会有人去反驳,自然是人人称赞,个个口称得宜。
赵芮一刻都不愿意等,当即便令黄门磨墨备纸,提笔沾墨,挥笔提了名,着人立时送去赣州不提。
许继宗看着天子这一番迫不及待的举止,心中简直是再服气不过了。
这顾通判,当真是拍的一手好马屁啊
这一个“五谷丰登”、“国泰民安”的木桶呈上来,一个天子赐名求下去,三五年间,是半点都不用再担心朝中不会拨银了。先不说为了流民,为了百姓,这些到底离得远,到了明年,流民一走,十有八九,赣州城内的沟渠便不会再有人理会,可一旦天子赐了名,便是政事堂也会掂量几分,为了陛下的脸面,多少也得给点银子。
这算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吗
许继宗心中算了算,忍不住偷偷瞟一眼此时还满脸是笑的天子。
这个马屁,不,这笔买卖也太划算了
一个装了些粗粮的桶、一张纸,拢共才值几个钱偏叫陛下高兴成这幅德行
知道吉州、抚州的灾民有了下落,又得了妥善安置,赵芮已是不似从前的着急,他心中乐了半日,实在是无心处理政事,一心想着把许继宗并这两个自赣州而来的差人抓着细问。
黄昭亮看在眼中,算一算今日并无什么要事,便知机地带着众臣请退。
好容易等到诸人出了殿,赵芮正要对许继宗问话,却听得仪门官一声通禀,原是去政事堂取折子的郑莱回来了。




娇术 第三百三十二章 自辩
郑莱带回来的不仅有赣州呈上的奏章,还有一本半寸厚的小册子。
天子要取档,他也算不准到底要的是哪一份,索性把去岁到今时赣州所有的上折都捧了回来。
而今,十几本才从宗卷架子上拿下来,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拍打干净灰尘的奏章,就这样叠着摆在了赵芮面前的桌上。
除此之外,还有几份单独放在一边,依旧封着火漆的折子,夹着那本小册子。
郑莱指着搁在一边的奏章并小册子解释道:“这是赣州七日前才递到银台司的上折,已是转入了政事堂中待批,滑县最近连下了二十余天的暴雨,道路阻塞,南边过来的奏章都被阻在县中,赣州的前后几拨奏章竟是最后一并到了,又因这一份没有发马递,朝中近日堆积的事情太多,是以政事堂还未来得及批阅。”
赵芮面上的笑意微微一敛。
这该是范尧臣的份内之事,却是压了这样久。
他想了想,还是犹豫着伸出手去,把那两份奏章拿过来,将上头的火漆拆开。
很快,一笔工整的三馆阁体字便摊开在天子的眼前。
奏章的内容并不短,足有千余字,可赵芮只看了个开头,便急急抬起头,对着前边侍立的小黄门叫道:“范尧臣到哪了快把他叫回来”
而今政事堂中,首相时常请病,次相又是得罪了张太后的黄昭亮。
虽然碍于朝中形势,赵芮想方设法,求得了太后的首肯,将其召回了京,可平日里只要稍微重用一点,一回到后宫,便要被做娘的那一位指着鼻子骂胳膊肘往外拐,白白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了自己这个儿子。
赵芮一惯孝顺,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想因为区区一个次相,闹得母子二人离心,是以虽然黄昭亮回京有一阵子了,却始终没有怎么用他。
大晋此时参知政事有三名,范尧臣、孙卞、石逢宾。
石逢宾已是十分老迈,孙卞倒是个得用的,可惜还在丁忧,数一数,得再过上三个月才能回来,只有范尧臣,精明干练,不仅治政之才出类拔萃,还晓得体会上意,赵芮用起来,实在是顺手得很。
此时看了赣州上的折子,做天子的,第一时间便想着把这一位得力手下给叫回来。
范尧臣心中惦记着赣州从前呈上来的奏章,正一门心思往宫外走,想趁着此时,快回去翻一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谁晓得还没来得及走远,便被一人叫住了。
“范参政”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个气喘吁吁的内侍。
那人喘了两口气,才尖着嗓子道:“陛下有事召见”
范尧臣心中无奈,却还是只得跟着内侍回了崇政殿。
殿中的赵芮正在翻着面前的那一叠赣州呈上来的奏章,初时还没有什么,直到后来,越是往后翻,面色越是难看。
等到范尧臣走进殿里,赵芮的脸已经冷得快要变成一块冰。
他原本只是想把范尧臣叫回来商议事情,可待把那十几份奏章看完,却早没了那个心情。
如今的赵芮,只想先同政事堂算一算账
“范卿。”他冷着声,把手里头那一本折子往桌上一摔,道,“这是赣州这一年里头呈上来的折子,你且自己看罢”
郑莱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上前把几本折子收拾了出来,转身呈递。
范尧臣从郑莱手中接过那几份单独抽出来的奏章,草草翻了一遍,立时便回了一礼,道:“陛下放心,臣已尽知之,潭州、金陵已是备下三十万石纲粮,此时令两地转运,少则二十余日,多则一月,便能陆续送抵赣州,再兼快马加鞭,着建州、漳州先行运送七八万石粮米,暂且支应赣州之用,应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他回的办法十分妥帖,应对之策也极是得宜,无论是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赵芮脸色却没有缓和过来,而是指着范尧臣手中的折子,声音也提高了三分,有些发着颤地问道:“赣州这数月中屡发请折,自陈流民情况,请银请粮,政事堂是瞎了还是傻了,竟是当做半点也瞧不见吗”
他一面说,心中一面噌噌地冒起火来,怒道:“朕日夜揪心,连饭都吃不下,日日都挂着抚州、吉州灾民,更忧心那数万流民去向,你倒是好,手里头攥着折子,还要凑过来装傻,这是把朕耍着玩吗”
赵芮的眼神冰冷地盯着范尧臣。
这样多的折子,若是政事堂没有瞧见,便算得上尸位素餐了,若是看见了却没有说出来,则是比尸位素餐更严重,乃是刻意欺瞒上听。
无论是哪一项,都叫他心中插下了一根刺,如今看着立在下头的范尧臣,尤为不顺眼。
范尧臣见得天子发怒,却也并不多慌张,他又把手里的折子看了一回,顿时有了底气,只道:“陛下指臣政事懈怠,臣不敢自辩,此事实乃臣之过错。”
赵芮本还等着范尧臣解释,虽然他心中早认定没有半点解释的可能,可见这一位臣子半点不放在心上,一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登时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正要说话,却听得下方范尧臣又道:“臣不敢自辩,却想要斗胆问陛下,赣州除却最近几份请折,又有哪一份奏章当中说了抚州、吉州两处灾民,尽皆留于其地”
赵芮简直被他气得火冒三丈,一时口不择言,喝道:“你是瞎的还是傻的睁大眼睛给我好生看看,你手里头的那些个奏章,哪一份不是说将要抚赈两州灾民”
范尧臣不慌不忙,轻轻摊开了几本奏章,将每本当中的几句话都一一念了出来,复又抬头道:“陛下指的是折子里头的这些话吗
赵芮眯起了眼睛,冷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范尧臣冷静地道:“臣非自辩,未能及时查明赣州情况,确是臣之疏漏,可请陛下仔细观之,赣州呈上这许多奏章之中,又有哪一份当真说过,会主动抚赈抚州、吉州数万灾民在城外营中”




娇术 第三百三十三章 责怪
“赣州自建流民营在前,请抚数万流民在后,却俱是有备无患,只说过那营地之中可纳流民五万余,从未说过这流民数万,便当一直在赣州不走了。”
范尧臣越说越是振振有词,只道:“请陛下思之,吉州、抚州至赣州,沿途有衡州、郴州、韶州、浛县、盂县、孟县,大大小小二十余处州县,此时回去翻这些个地界上呈之折,又有哪一个不在说自己在时时筹备抚赈流民”
“赣州乃是上县,惯来都是江南西路粮仓所在,上年还缓缴了岁粮,请陛下细观其去岁初冬之时上呈之折,又有哪一份是在请拨银粮”
赵芮认真回想了一遍,当真好似没有。
范尧臣已是又道:“抚州、吉州两地灾民东去避难,以常人之所思,沿途州县救济乃是惯例,必是要落定于建州、漳州、宁波等处,臣数月以来,已是着诸州一应筹谋,好生抚慰流民。”
“赣州起初所上奏章,与其余州县并无多大相异之处,只建了一处营地,着州中招募壮勇,臣虽不如陛下辛劳,却是一般地用心国是,若是当真知晓其中有异,又怎会隐瞒实是才干不足以察觉其中玄妙。”
说到此处,范尧臣又拿起了那几本才被拆开火漆的折子,道:“此数折中,半月一报,将赣州抚民情况一一呈往朝中,按着最久一折,已是有两月有余,可俱是七八日前才抵京,而今朝中诸事繁忙,襄州又才地动,川蜀民变,交趾又叩边,不消臣说,陛下也是尽知。”
他顿一顿,又道:“赣州未发马递,也未发急脚递,更是未有标注加急,臣一时未能批奏,确是臣之过错。”
听到这里,赵芮的面色已经缓和了起来。
大晋疆域广阔,政事繁多,外州外县的公文递上来,走马递或是急脚递,便是紧急要事,一般只有军情或是特别要紧的大事,才会用这两种传递方式,一入京,便会直接送到天子案头。
其余折子,都是由银台司分类发往政事堂、枢密院,如果不是标注了加急的,压上几日,其实也正常的很。
最近事情实在是很多,便是放多了几日,先去处理那些个标了紧急的要事,也不能怪范尧臣。
赵芮性情优柔,听得臣子辩白了几句,又都是在情在理的话,一时气也消了几分。
只是依旧有些不舒服。
范尧臣又哪里看不出来天子心中的不悦,他琢磨了片刻,又道:“臣虽有错,可赣州也着实有些草率流民数万人,这般重大之事,虽不能发急脚递,却也该标上一二加急之注罢如今满朝皆为抚、吉二州流民提心吊胆,全因赣州未能及时送信入朝这顾延章,着实也是太过年轻了,做事还欠一二分成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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