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泊岸边
他更加晕乎乎了,看人都有了重影,他看到那个抚琴人似乎一直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吴昊宇被周予安气的没心情找人算账,将那把钞票扔在地上,复又踩了几脚,冷笑道:“赏给你的,拿回去给病秧子治病去!”
抚琴人却看也未看地上的钞票,径自把琴进了琴盒。
剑拔弩张后的热闹没看成,众人都有些怏怏,对调笑这人也没了兴趣。
“怎么突然下雨了。”有女生惊叫道。
其余人忙跑到别墅里去了,草坪上杂乱的烧烤摊子也没人拾,炭火很快被浇灭。
周予安像只小狗一样蹲在抚琴人旁边,双手撑着脸颊,呆呆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还没听到回答就被吴昊宇一把拎了起来往屋里带,他一直扭头往回看,看到那人背着琴盒在往外走,他突然睁开吴昊宇,不顾他的瞪视跑开了。
夏季的雨快而狠,周予安拿着伞冲出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背着琴盒走了,他忙追了上去。
“你没带伞吗?”周予安喘着气跑到人后面,发现他身上都湿透了,白衬衫变得有些透明,透出里面瘦削而结实的身体,琴盒也被浸湿,不断往下滴着水。
周予安忙把伞举到他头顶,只是这把黄伞小的很,他又比眼前这人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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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只好一路踮着脚,像一只跳芭蕾舞的云雀,叽叽喳喳的跟在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周予安,给予的予,安宁的安。”四面八方的雨声将他们包围,他只好大声问道。
“你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那我叫你古琴哥哥好吗?”周予安偏着头看他的脸,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又锲而不舍的问道:
“我可以邀请你弹琴吗?我家在泽南市,可以给你包路和住宿的。”
那人一字不发,只是沉默的往前走,冷硬的侧面如刀锋。
周予安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又往前跑去,踮着脚把伞举在他头顶,小声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的琴声呀,我是学钢琴的,但是弹的一点儿也不好。”
他说完鼓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那人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漠。
周予安忙挂起笑容,嘴角旋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身上已经淋湿大半,睫毛上都挂着水珠,一笑就淋漓的落下。
“听说你明天要高考?那你今天不能淋雨呀,不然生病了怎么考试呢?”周予安拉住他的胳膊,将伞柄塞进他的手里,转身往回跑。
跑了一阵又回过头,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地,举着他的小黄伞。
他醉意上涌,隔着重重雨幕,大声喊道:
“古琴哥哥,祝你高考顺利!”
他在磅礴大雨中看着他撑伞走入另一重磅礴大雨,渐渐消失了身影。
那之后他回到了吴昊宇的别墅,问他那人的名字,但吴昊宇黑着脸没理他。
然后他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烧,烧的意识不清,肚子也疼的死去活来,被吴家人送到了医院。明妍很快赶到文华市,似乎和吴昊宇的母亲大吵一架,之后两家几乎没怎么来往。
他在医院养了好久的病,出院后就被捉回了家里,十三岁夏日的一场大雨如午后的醉梦,和那个背着古琴的背影一起淹没了。
一曲毕,周予安仍怔在原处,终被抚琴人察觉。
“你怎么过来了?”钟弗初将琴放在一边,向他走来。
周予安抬头望向他,眼眶里似乎要冒温泉水,他忙垂下眼睫,笑着赞美道:“你弹的还是那么好听。”
钟弗初怔了怔,看着他低垂的长睫,没有说什么。
他转身走到老人身边说了几句,似是在道别,然后将古琴进琴盒里,背着琴和周予安向外走去。
“什么时候过来的?”钟弗初问道。
“我忘了,大概十分钟前?”他确实忘了,那时他看着钟弗初抚琴,记忆如潮水涌起又退下,一颗心像被泡发的干柠檬,又酸又胀,时间早已失去意义。
两人走在走廊里,彼此都沉默着,周予安突然小声道:“古琴哥哥。”
他的心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捏紧,十二年前的钟弗初可以说是有点狼狈和可怜的,他不知道如果钟弗初也想起来,会不会生气或难堪。
钟弗初僵在原地,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周予安的脸,眼里并没有什么难堪的意味,反而有些似有似无的笑意:“想起来了?”
周予安心里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脸上还有些懊恼,“难怪我那天见到你觉得熟悉,原来我们在十二年前就见过,我可真笨啊,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忘记也没什么。”钟弗初平淡道。
同样一段记忆,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义,对有的人而言或许只是一阵吹过就忘记的风,对有的人却是一整个夏天的雨,滴滴答答,断断续续。
“当时我回去后生了好久的病,也没机会去打听你的情况,你……当时还好吗?”周予安好奇的问道,那天可是钟弗初高考的前一天。
“挺好的。”钟弗初顿了顿,说道。
“那就好。”周予安弯起眼睛,他现在想来,那杯酒或许是有问题的,还好被他莽撞的喝掉了,不然钟弗初岂不是要错过最重要的考试?
他一点也不希望和钟弗初第一次相见的记忆有不愉快。
可惜如果十二年前真的是第一次相见,倒是最大的幸事了。
但人与人之间的许多牵扯,注定从出生就开始盘根错节,埋伏于命运的土壤之下,随时随地生根抽芽。
两人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周予安一颗心还在为方才的琴声颤动着,他问道:“刚才那位病房里的老爷爷很喜欢琴吗?”
“他是我的师傅。”钟弗初答道。
陆龄久是文华市古琴协会的会长,他的孙子陆岩当年和钟弗初同校,可惜陆岩对古琴毫无兴趣,陆龄久在学校文艺汇演发现钟弗初后,就主动他为徒。
师傅?周予安双眼亮了起来,他望向一旁高大的医生,一身挺拔的白衣,身后背着古琴,往日里让他生畏的冷漠似乎都化作松下风与柏上雪,凌凌清清,不可言喻。
“钟医生,你能教我弹琴吗?”周予安脑子一热,说了又有些后悔,钟弗初那么忙,肯定是没有时间教他的。
钟弗初果然面露犹豫,模棱两可道:“你先把病养好吧。”
周予安没打采的哦了一声,他就知道。
钟弗初见他不高兴,顿了顿,又道:“等你把病养好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教你。”
虽然还是模棱两可的,周予安却开心起来,之前的失落都没了影。
他跟在钟弗初后面问东问西,像一只追着人赶的鸟雀,直到最后钟弗初转身按住他的肩膀,说道:
“我现在没有时间,你自己回病房好不好?”
“啊,好的。”周予安乖乖答应,刚要离开却看到前面有一个女人喊了一声:“弗初。”
是上次那个女人。
钟弗初转过身,陈慕霏向他走来,脸上满是感激:“多亏了你,我父亲已经转过来了,刚才邵主任去看了他,说马上会研究手术方案。”
她又靠近了一步,眼眶微红道:“弗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
“你不用道谢,我先去看看伯父的情况。”钟弗初说完看向一旁发呆的周予安,微微皱眉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周予安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瞪圆了眼睛说道:“我又不像你这么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慕霏愣了愣,问道:“这是怎么了?”
钟弗初看着周予安气鼓鼓的背影,语气无奈:“耍点小脾气罢了。”
第十章
周予安生完气开始自我反省。
他和钟弗初除了一段说不上美好的记忆,其他什么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有立场生气,而且钟弗初去看病人天经地义。
李慧婷过来查房,见他这样子,笑道:“你最近情绪起伏挺大的啊。”
“看上的妹夫泡汤了,我能不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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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慧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走过来小声八卦道:“你也看到钟医生的前女友了?我们医院的芳心碎了一地呢。”
周予安猛地瞪大眼睛,大声问道:“前女友?”
陈慕霏嘘了一声,说道:“难道你说的不是那个很漂亮的陈小姐吗?今天她父亲转到我们院了,从头到尾都是钟医生忙活的。”
完了,还真是前女友,周予安一颗心如铅锤般迅速下沉。
李慧婷仍旧在八卦:“听说他们是大学同学,是钟医生唯一交往过的女友,现在突然杀出来,两人保不齐就死灰复燃了。”她看了眼周予安,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安慰道:
“你妹妹年纪又不大,急什么,多得是好机会。”
周予安心里喃喃道:你不懂,这可是我看上的男朋友啊!
钟弗初拒绝了陈慕霏又要请他吃饭的好意,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见到李慧婷正在和其他几个实习生八卦自己,沉下脸曲起食指敲了下门。
八卦者一哄而散,李慧婷战战兢兢道:“抱歉,钟医生,我们只是真的有点好奇……”
“这里是医院,我希望你能记住。”
李慧婷快把头低到地上去,被当场抓包真是有够倒霉。
钟弗初坐下来喝了口水,李慧婷悄悄看他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太生气,心里微松了口气。
她刚要偷偷溜之大吉,就听钟弗初突然问道:“42号床怎么样?”
她愣了愣,不知钟弗初为何问起周予安这种小手术的病人,便道:“刚才去查房了,没什么问题,就是情绪不太好。”
钟弗初放下水杯,微微侧头,“还在不高兴?”
李慧婷没有察觉他话语里的奇怪,想到周予安生气的原因,忍不住笑道:“因为他的’寻找妹夫计划’泡汤了。”
钟弗初皱起眉:“妹夫?”
“他想介绍您和他的妹妹认识,不过看到您前女友回来,觉得没了机会。”
钟弗初半晌没说话,李慧婷观察他的脸色,阴沉沉的,觉得有些不妙,果不其然钟弗初对她道:“回去写检讨,好好反省在医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慧婷大惊失色,沮丧着脸也不敢求情,她实在想不通,钟弗初怎么突然又生起气来了。
中午钟弗初在食堂和叶阑吃了饭后,打包了一份准备带走。
“你那个病人看着也不是没钱的样子,怎么不自己请一个护工呢?”叶阑忍不住埋怨道。
“不习惯陌生人照顾吧。”钟弗初又到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酸奶。
“那为什么这么习惯被你照顾?”叶阑脱口而出,又有些后悔。
钟弗初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弯腰将酸奶取了出来。
“我听说,陈慕霏来找你了?”叶阑只好转移话题。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钟弗初有些无言,他自己都快忘记,没想到别人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叶阑苦笑了下:“那年你和她走到一起,我们都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她的。”大学时追钟弗初的女生太多,他和钟弗初都没当回事。
钟弗初没说话,当时陈慕霏追的太紧,他不胜其烦,最后答应试一个月,事后证明,他根本没有办法将别人放进心里。
叶阑见他神色,便知他对陈慕霏无意,转而道:“陆爷爷最近还好吗?”
他见过陆龄久几面,知道这位在文华市颇有盛名的艺术家很是关照钟弗初,只可惜老人家早年丧偶,后辈常年在国外,生了重病除了请的护工,就只有钟弗初时常照拂。
“情况不太好。”钟弗初蹙起眉头,陆龄久已是肺癌晚期,虽然做了手术,但对身体的损耗极大,剩下的时日并不多了。
钟弗初和叶阑分别后,径直走到周予安的病房,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他和徐行正笑着说话,面前摆着丰盛的午餐。
他转身离开,将酸奶送给了实习生,饭扔进了垃圾桶。
“这几天算我对不住你,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受苦了,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买好不?”徐行带了一大包慰问的零食,扔在床头柜上。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周予安趁机提要求。
“行,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我在网上查到过几天枕琴台有一个古琴音乐会,但是票卖完了,你帮我弄两张vip票呗。”周予安将手机上的音乐会信息给徐行看,他知道徐行路子广。
徐行用奇异的目光把周予安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怪声怪气道:“周予安,你这是做手术把灵魂也给改装了?还玩起了这么高雅的音乐?”
周予安哼了哼:“跟你这个乡巴佬说不通,我和我的钟子期一起看。”
徐行不懂钟子期是哪个,但姓钟的家伙他倒是知道一个,于是抱臂斜眼道:“你不会还没对那个医生死心吧?我今天来的时候可看到他和一个大美女亲亲我我。”
周予安猛地看向他:“你确定?”
徐行在瞪视下漏了气:“唉,也没有亲亲我我,但那个美女一看就对那男的爱的不行,你要相信我游戏花丛多年的眼光,一个男人被一个美女那样含情脉脉的看着,很难不动心吧,除非是弯的。”
周予安哼笑道:“那又怎样,我也是帅哥啊,我也会含情脉脉啊!”
徐行瞎了眼,挥手道:“随便您折腾吧!”
到了下午徐行又走了,周予安上午对钟弗初生的气早就无影无踪,他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想去问问钟弗初有没有时间看音乐会。
他提着引流瓶悄悄溜出病房,还没走到就听见乱糟糟的喧闹声,路上有人说“胸外科有人在闹事。”
周予安一个激灵,赶紧小跑了过去。
胸外科办公室外的大厅里堵着一堆人,花圈摆了满地,墙上到处贴着白色大字报,周予安没来得及看清楚写的什么字,就被身后人群撞了下。
前面人挤人,他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有人大喊报警,有人高呼偿命,看戏的、围观的水泄不通。
“胸外科医死了个人,家属过来闹了!”
“听说是邵主任主刀做的手术,从这儿转院后死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责任。”
“之前邵主任不让他们转,他们偏要转,死了人又回来闹。”
“他们好像把几个医生堵在里面了。”
周予安听着旁边人的谈话,心中警铃大作,钟弗初在哪里?会不会也被堵在里面了?
他想起之前看的医闹新闻,有医生直接被砍死的,一时心下惴惴,踮着脚寻找钟弗初的身影。
突然前方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女人的尖锐叫声:“你们把我爸害死了,拿什么偿命!”歇斯底里的让人头皮发麻。
接着传来几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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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的像是金属利器,人群发出数声惊叫,有人高呼“砍人了砍人了”,不少人开始往后退,以被殃及。
只有周予安还在往前冲,他听到有个人说:“有个医生被砍了,还流了血!”他心急如焚的拨开人群,提着引流瓶被挤的东倒西歪。
地面被喷上不少红色油漆,一地的血色脚印触目惊心,还有人在旁边烧纸钱,灰烟扑空腾起,好好的医院变成了灵堂。
他好不容易跑到前面,一看差点心脏跳了出来。
钟弗初被堵在最里面,面前的白大褂被染红大片,脸上溅着不少红色液体,右手还在不断滴血。
胸外科主任邵丰文和李慧婷被他护在身后,抱着头蹲在地上,好不狼狈。
钟弗初脚下一个中年妇女死命抱着他的裤脚,一边撕扯一边声嘶力竭的叫骂,还有几个披麻戴孝的青年手里拿着铁管,欲前不前的与他对峙,似是被他的神色镇住,没敢上前打人。
周予安也被钟弗初吓到了。
他盯着眼前对峙的闹事者,一双眼暗沉无光,阴郁沉诡,原本冷峻的眉宇之间此时满布戾气,鲜血从右手分明的指节上淌过,落在地面上溅开。
加之他满身血色,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
周予安怔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钟弗初,太过危险,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害怕。
突然斜前方有个青年抡着铁管往钟弗初那边跑,周予安心脏骤缩,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扯那个青年的衣服,但他力道不大,青年只是被扯的向后踉跄了一下,然后气急败坏的转过身,见背后碍事的周予安长得弱小,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引流瓶咚咙一声脱离了管子,在地上滚了好远,只剩下引流管还连在左胸口,周予安像一只被去了虾线的龙虾蜷曲在地上,大大的惨叫一声,声音响亮的众人都不禁后退一步。
他疼的整张脸皱在一起,胸腔仿佛要被生生撕裂,正哆嗦着嘴唇呼痛,就听到旁边地上又传来一声惨叫,却是那个踹他的青年发出的。
他蜷缩在地上向那个青年看去,却看到那人也满面痛苦的仰倒在地,右手手腕被一只皮鞋慢条斯理的碾过,手里的铁管哐当落在一旁,又被另一只皮鞋踢开。
然后那一双皮鞋停在他眼前,下一秒一个高大的人影罩下来,将他从地上拦腰抱起。
“医生杀人了!医生杀人了!”其他闹事者大声叫嚷着,挡在钟弗初面前不让他走,还有人全程录像,好似抓住了什么惊天把柄。
周予安揪住钟弗初的衣领,疼的牙关打颤,说道:“钟医生,如果我死了,请一定记得,有一个叫周予安的……”
“闭嘴。”钟弗初冷声打断,抱着他向外走。
有人冲上来举着铁管想要拦下他,却也是色厉内荏,磕磕巴巴的骂道:“狗医生!你!你还没给个说法!”
“滚。”
周予安听到钟弗初吐出这一个字,声音低沉利落,却裹挟着十足的危险讯号。对面的闹事者瞪大了眼睛,竟是一时半会没敢上来。
医院的保安终于冲了上来,把闹事的人通通控制住,一直躲在一旁的医生们纷纷过去扶起被吓坏的邵丰文。
李慧婷头发凌乱,还不忘担心她的老师,她看着钟弗初的背影,忙喊道:“钟医生,您的手……”
却见到钟弗初抱着周予安径直离开,头也不回。
周予安听到喊声,小声道:“钟医生,你没事吧?”他疼的龇牙咧嘴的,头靠在钟弗初肩上,只能看到他线条清隽的下颌。
钟弗初却没说话,周予安总感觉钟弗初好像酝酿着什么情绪,像暴风雨一样即将奔袭而至,这让他在痛楚之外感到一丝害怕。
他被钟弗初一路抱到病房,然后竟被重重扔在了床上,周予安忍不住嗷了一声,他委委屈屈的看向钟弗初,控诉道:“你弄痛我了!”
却见钟弗初突然俯身扯住他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他脸色十足的阴沉,锋利的眉宇间怒气尽显,冷声道:“你不是很会逞英雄吗?居然还会怕痛?”
周予安被凶懵了,被提着衣领,一双眼睛茫然无辜的望着钟弗初,一不留神打了个嗝。
钟弗初瞬间松开了衣领,周予安向后倒在床上,他看见钟弗初满是血的右手狠狠握紧病床栏杆,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电话,通知胸外科的人立即过来取管,每个字都裹着一层火气。
周予安知道他在生气,从未有过的生气,他一时怂的不敢说话,忍了好一会,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
“现在就要取吗?那我不是要提前出院?”
钟弗初闻言看向他,眼中讥笑更甚,“我看你倒是想今天就走。”
周予安将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我才不想出院,我还想和你多呆几天呢!”
钟弗初身形僵住,然后偏过头,似乎在控制情绪。周予安以为他没有生气了,结果他又沉声责难,每一个字都咄咄逼人:
“那么多人都没出面,你出来做什么?你是比别人高还是比别人壮?!”
身高是周予安的痛,他小声反驳道:“我也不矮的,厘米!”
钟弗初没理他,直接掀开他的上衣,果然左胸口管口处已经一片血迹,他脸色更为阴沉,大有要继续教训的意思。
周予安瑟缩了下肩膀,拉着钟弗初的衣摆,垂着眼睫小声道:“我当时看到有人要打你,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钟医生,我知道错了,别凶我了好不好?”
他抬眼看去,一双眼湿润明澈,睫毛上还挂着方才疼出来的泪珠,声音既轻又软,像天鹅颈项上的绒毛。
钟弗初右手用力紧握,指甲刻进皮肉里,混着鲜血。他偏过头,嗓子有些干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予安悄悄看向他,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重重起伏了一下的喉结。他突然有些慌,正心乱着,就听钟弗初说道:
“我是医生,早就有随时面对这种状况的准备,你才刚手术完,谁给你的胆子对付他们?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钟弗初声音沉哑,已经没有之前夹枪带棒的锐利,只是夹杂着微不可察的波澜。他看向周予安,眼中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疾疾忧切。
医生面对病人家属的责难只能打不还手,一旦回击就会被大做文章。道德天平将他们高高供起,又让他们不得不默默忍受。
方才暴乱间,不是没人想出手帮他们,但场面混乱,谁都怕被殃及池鱼,人人都谨慎的无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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