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叁思
不多时,史炎就被带了进来。
为了降低民众对官府的非议,升堂前谢才刻意叫剃头匠去牢里给史炎拾过,人的恢复能力惊人,几日的衣食饱足下来,他身上苟延残喘之感已经褪了大半,只是仍旧枯瘦,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撂倒。
重见天日的狂喜让史炎的情绪极不稳定,走动间就已经泪流了满面,他蹒跚着停在了石桌三尺之外,然后“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用砸的力道伏地磕头,嘴里激动得话不成句,反复呢喃着“谢谢大人”。
直到现在史炎还恍惚得如同置身在梦里一样,觉得不真实,可脑子里又嗡嗡地响了那句话,从升堂时一直响到现在。
“……这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他说了实话,然后得到了清白,可以前他说的也是实话,换来的却只是一顿又一顿的毒打,他总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史炎趴在地上,冤情过去后委屈袭来,想起这辈子已经在逃亡里耗去了大半,不由伤心得开始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嘶哑,钝得像是许久没磨的刀在开封那样难听,可李意阑却觉得这声音尖锐,一度扎到了自己的心。
史炎本来就是清白的,将这名声还给他本来也是应该的,可冤名是洗刷了,史炎这么多年遭遇的无妄与苦辛又该怎么算呢?
法度里从来没有这样的算法,譬如误判了多少年,该赔多少钱,李意阑一时也陷入了茫然,不知道该对这人说什么,又或者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知辛站在平时喂麻雀的地方,看见李意阑离开了史炎跪拜的地方,走到旁边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种和善的语气被冬风送过来,忽然就让知辛表情一怔,有了种心口被烫到的错觉。
“把眼泪擦了,回家去吧。”
这句话他听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无家可归,师父就将他带回了慈悲寺,然后他就成了一个和尚。
知辛想不到的是经年以后,有人用相同的言语再次打动了他,可感觉却跟师父所给的不同。
他摸了下跳得莫名欢快的心口,将目光从李意阑脸上了回来,这瞬间知辛是第一回注意到,李意阑生的居然还挺英俊。
史炎走后不到两刻,松柏斋的马仲就被带来了。
堂前不久前才审过史炎和于师爷,杀威棒点地时如鼓如雷,不过马仲已过古稀之年,有些耳聋,没怎么被吓到,而是挑了块落脚的地方,颤巍巍地下了跪。
他跪下之后没看堂前,而是侧了下头将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地上,眼里有着怜爱和可惜。
在他望向之处,今年三月他为任阳的盛会扎的老鹰风筝半拆半叠地摞在一起,别有用心正好露出了那点锈迹。
谢才是主审,可他四下瞥了一眼,局促得只想清嗓子。
陪审团的阵仗对他来说有些压力,李意阑和他嫂夫人坐在左边,江秋萍和张潮在右边,吴金和寄声在堂下,分左右站在马仲跟前的不远处,此刻这六双眼睛直接或间接地一股脑都落在马仲身上。
升堂之前李意阑对他交代过,主要盘问哪些问题,谢才击了下惊堂木,“啪”的一声开了场,他明知故问地说:“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马仲如实交代过了前几个问题。
谢才接着问道:“马仲你可知道,本官今日提你前来是为什么?”
马仲趴下翻着上眼皮看他:“禀大人,小老儿不知。”
谢才猛地又一拍惊堂木,提声喝道:“知与不知你心里清楚!本官已经破了你风筝上白骨现的障眼法,如今铁证如山就在眼前,你还要抵赖吗?”
马仲是被他的气势给吓得直哆嗦:“回大、大人的话,小老儿冤枉!小的不清楚,哪里有什么铁证,有什么障眼法啊。”
谢才站起来,挥袖一指那片锈痕,咄咄逼人地说:“你做的风筝,上面的东西,难道还是别人添上去的去的不成?”
马仲顺着他的动作在风筝上找寻,好几遍之后眼神才落在王敬元用碱水点出来的那块上,不确定地结巴道:“大人说的是、是这个吗?这,这难道不是风筝落地时,蹭到的泥巴么?”
这时王锦官与李意阑对视一眼,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老头,他表现出来的所有情态都很自然,没有那种装出来、前后不继的凝滞感。
既然不是马仲,李意阑站起来,像个属官一样凑到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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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耳语了两句,谢大人嘴脸一翻,假装思索了片刻才道:“泥巴?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本官验明了再传你来问话。”
可怜马仲一个老头,反应不过来地被寄声搀起来,拍了拍手臂就这么送出了衙门。
过了会儿周蕊接班被带了过来,谢才只将“你做的风筝”那句换成了“你是周柱良唯一的亲人”,如法炮制地将周蕊诈审了一通,得到的结果意料之中,和马仲一样。
这样在风筝案的线索上,他们还能指望的也就是刘乔和罗六子,对于这两个人,李意阑已经加盖了提刑司的大印,给任阳县令递了一封四百里加急的传书,让对方在接到信后的三日内将人送来。
至于吕川,已经走了一天半,李意阑估了下时间,觉得那边最快也还要一天半才能有消息,便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牢里的刺客和春意阁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时在扶江的据点里,吕川已经接到了来自快哉门上头的消息。
末时三刻,篾匠坊。
无独有偶,今天不止李意阑和知辛下过棋,在通报进门之前,吕川和那个任着堂使的老头也在下棋。
吕川的棋艺跟李意阑差不多烂,但他比李意阑能装,落颗子起码要一炷香,堂使敬他来者是客,没有戳破他的实力。于是一局差棋从早上下到午后,最后被一名劲装而来的中年人给终止了。
这人应该是上头的特使,跟吕川昨天接触到的这些人都不一样,一举一动如虎似豹,显得十分有力量。
吕川的注意力先是在他的双眼和臂膀间停留了片刻,接着就被对方的话给吸引了。
“堂使,这是掌教给您的信。”
吕川心头“腾”的就是一震,尹川和扶江相距九百余里,快哉门的情报网得有何其迅速,才能在一天之内就打个来回!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吕川站起来,盯住了堂使手里的竹筒。
堂使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有点发憷,笑了笑道:“阁下稍安,容我先看看。”
吕川想他也跑不了,便又坐了回去,看那堂使老套地从筒里捻出了一截卷纸,以及一枚……
他凝神眯眼地看了看,发现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粒状物,立刻在心里猜道:火药?火器?还是……
然而不等思索完,堂使就开口道:“我们掌教的意思,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既然你们有问题问我们,那也得回答我们的问题,阁下,请注意了。”
说着他就捻起那枚黑东西冲吕川亮了亮,然后一扬手,将它扔进了旁边用来取暖的火盆里。
然后一朵带着淡淡红光的莲花,就从炭火间迅速生长了出来,它花瓣层叠、黄芯绿梗,在炭火和灰烬间款款摇摆。
吕川只觉眼前一花,就多了朵栩栩如生的红莲,他心里蓦然警觉,在怀疑这是一阵幻觉的念头滋生的瞬间,整个人箭矢一样蹿向火盆伸手一捞。
怪事在这一瞬间再度发生了。
莲花在吕川的手碰到茎杆的时候不堪折似的断了,头、尾分别倒进火盆里,眨眼间就和炭灰融为了一体,而吕川感觉到掌心烫得抓心,他摊开手掌,看见了一道条状的黑色烧痕。
“这就是我们掌教的问题,莲子何以能在火中开花?阁下若是解开了这个问题,就请在饶临的主街上连放九个炮仗,到时快哉门自然会有人在点炮处恭候答案。”
第32章内鬼
春意阁要到入夜才开,李意阑下午意外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局面。
眼下还有的线索都不可掌握,刺客还没开口,刘乔和罗六子还在千里之外,吕川出而未归。
江秋萍坐不住,又想到牢里去。
张潮不放心,寄声和吴金是想看热闹,都要跟着去,可李意阑都没让。
他心里其实也急,可让刺客发现自己备受关注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善于隐匿的人目光一样毒辣,他们会从中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进而端起更高的架子来,届时要撬开他们的嘴就更难了。
众人无法反驳,只好耐着性子闷在后院里干等。
吴金直人快语,一拍桌面中气十足道:“要我说,查他何必等到天黑!反正做那种营生的地方,白天才更不愁没有人在,踹一脚门,床上一次至少能弹出俩人,逮着问不就行了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浪时间?”
众人立刻齐齐去看他,似乎没想到他这么老实的一个人,竟然还没少去踹过烟花巷的门。
寄声咂舌道:“至少?这么说你还踹起过三个四个?”
吴金被问得一哽,立刻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气焰登时短缺,他挠了挠头发,有点尴尬地拍了下寄声的头,故作严肃道:“你还小,啥也不懂,有的没的别问,专心讨论案情。”
寄声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拍掉了,不就是男的女的脱光了睡觉么,他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不成。
李意阑适时接过话,厚道地替吴金解了围:“如果春意阁里真的有线索,也不急在这么半天,还是低调一点,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实在无事可干就出去逛逛吧,雪后初霁,街上应该会很热闹。”
江秋萍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正要说话,不料李意阑忽然看过来说:“秋萍留一下,我有封奏表要回,你文章写得好,帮我把把关。”
江秋萍明显感觉到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但片刻也领悟不到李意阑的意思,只好“嗯”了一声,表示服从安排。
寄声兜里没几个钱了,听见他六哥说可以上街,心里一下就想到了出路,李意阑不能经寒气,寄声断然不敢拉他上街,好在退而求其次,他还有新交的朋友可以邀请。
大概是曹操真的说不得,寄声刚想起道士,王敬元就打着哈欠从厅外进来了。
众人都不知道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昼夜颠倒的日子,一觉直接睡过了午饭,喊也喊不醒,干脆随他去了。
王敬元刚从厨房吃完小灶回来,就碰上寄声眉飞色舞地约他上街,两人差了有一个多生肖的年纪,却意外地臭味相投。
王敬元低声问道:“干什么去?”
寄声不答话,只是像松鼠捧栗子那样用双手圈出一个圆形的空洞,然后欢快地眨了下眼,策动小臂摇了摇。
道士瞬间心神领会,明白这小子是想去赌钱。
这档子事王敬元显然是没少干,眼神顷刻就贼亮起来,他回以一个拿袖子擦桌子的动作,潜台词在内行里眼里就是大满贯,赢遍天下无敌手的意思。
寄声“嘿嘿”一乐,凑到李意阑耳朵边打小报告去了。
寨子里的叔伯闲着的时候不是在吃肉喝酒,就是在摇骰子,他泡在里面无师自通,他老爹觉得这些都是下等人干的粗野勾当,因此才叫他跟着李意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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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好好的修身养性。
寄声起初是觊觎李意阑的枪,跟着去了黎昌,可他内心仍然是一个野惯了的山中客,品性在李真看来并不能算好,可李意阑很少约束他,顶多是交代他要愿赌服输,不能掀桌打人。
久而久之,寄声兴起了还是会去押两把,但也养成了事先告知的习惯,因为到了时间没回来,李意阑就知道该拿着钱去换人了。
“酉时以前我就回来,六哥你乖乖的,在家里喝药睡觉啊,”他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笑眯眯地打完保证,捂着怀里揣钱的地方,招手吆着王敬元溜了。
李意阑习以为常地点了下头,让张潮和吴金自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客房,江秋萍跟在他后面。
朝廷的催表几天前来过一次,着翰林院五经博士问他案子进度如何,李意阑整天在外面跑,就将这公文给忘在了案头。
今天难得小半日空档,他将那封信翻了出来,看了一遍递给了江秋萍,然后提笔开始回信。
以前李真总是骂他的文章狗屁不通,李意阑有一半是故意的,因为想去学枪,只能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另外有一半却是真才实学确实不够,所谓种瓜得瓜,他的瓜都种在了枪道上,文章上自然没什么建数。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写不好文章也有它的好处。
这回李意阑延续了自己一贯的传统,细思谨想,奋笔疾书地写了十七页纸,将上任之后的遇到的各种情况,从牢里突现的大师到快哉门的百岁铃,两次刺杀到史炎的冤情,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
写完之后他叫江秋萍来看,江秋萍抓着一大把奏表,脸色微妙地说:“大人,其实可以稍微……简洁一点的。”
事实上根本不是一点,同样的内容要是让江秋萍来写,他能直接缩成两页。
谁会关心这些繁琐的经过和细节呢?上头要的只是案犯的名字,以及他们的项上人头。
江秋萍以下犯上地想道:说的不好听一点,这是写了一大堆的废话。
“不用简洁,我是武官,文采不好也情有可原,”李意阑的笑容里有一点点无奈,“而且要是真按照翰林院奏表的规格,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往里头写的。”
“这倒也是,”江秋萍脑子转过弯来,一口气叹到一半又有点想笑,便揶揄道,“不过大人这心眼,可不像是憨厚的武官会有的。”
李意阑被训了个正着,忽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当年他在清吏司的时候,心里确实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江秋萍见他不说话,手上的笔也停了,顿了顿,直接说了:“大人,我有个疑问。”
李意阑:“你说。”
江秋萍:“我觉得吴金说的没错,所谓兵贵神速,抢占先机至关重要,踹门的提议确实不妥,可我们之中除了我,或许还有王道长,其他人都是有能力悄悄潜入春意阁探查的,我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等?”
“这个我待会儿再回答你,”李意阑话锋一转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江秋萍点了下头,没做声,听对方抛出了他的问题。
“在考虑到我们所有人都处在监视的情况下,我派寄声和张潮两个人去找木匠的妻子。当初按照我的设想,他们可能会遭遇拦截,所以我私下叫大嫂提前去找人,防的就是寄声和张潮带着那妇人,一旦被劫了不好脱身。”
“可结果让我意外,当天去到木匠妻子家的三拨人里,被监视的寄声和张潮,反而还不如监视者去得快,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件事昨晚议事时李意阑提过,但江秋萍并没有放在心上,王锦官不爱说话,因此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这个本该离去的女人是怎么神兵天降,赶在所有人的动作之前将木匠的妻子和湿婆木雕给转移走的。
江秋萍想当然,又吃惊地说:“第二波人难道不是跟着王……捕头去的吗?”
对于怎么称呼提刑官的嫂夫人这件事,他一直觉得不好办,想来想去还是从了寄声,用王锦官以前的职务相称。
李意阑笃定道:“不是,没有人跟着她。你记不记得,她出门时带了个黑纱斗笠?”
江秋萍点了下头,示意记得,可这跟没人跟着她有什么关系呢?
李意阑看到他不解的神色,笑着解释起来:“我大哥这位夫人是个追捕的高手,纵使是高手也很难盯得住她。”
“她昨日骑马往西门去,临出城门前进了一家旁边就是镖局的酒楼,点了些吃食,稍后去了趟茅房。”
“茅房里有一个身形和她相当的女镖师,这笔交易前天就已经达成了,任务是押送一匹棕马,穿她的衣服、戴她的斗笠,出城跑个三四十里再回来。她自己换上托镖师带来的男装,另骑着一匹事先寄在那客栈的马去了乐垦村。”
“原来如此,”江秋萍胸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心说他们能够想到和做到这一步,除了比自己更多思索和推敲,也着实没什么其他的途径。
他自问还算心力,如今看起来还是不如人,不过江秋萍心里没有不服气的愤懑,相反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认识了一个才德配位的上司,也由他结识了好几个朋……不,有什么地方不对!
江秋萍猛然刹住了有缘的感慨,他盯着地面,眉心明显地皱出痕迹来,脑子里全是电光石火的闪念。
王锦官的金蝉脱壳周密而迅捷,即使有人跟踪应该也甩脱了,不然木匠的妻子和木雕不会落到衙门里来,那抢在寄声和张潮前面翻乱那屋子的人,就只能是本来跟踪他们俩的人。
这些暗处窥视的人,赶在他们之前打算去抹杀或洗劫木匠留下的东西,万幸王锦官棋高一着,可一只鹰的眼睛,是怎么看透人心的呢?
江秋萍心口重重地一跳,近乎在他脑海里撞出了一种疼痛感,他眼波凌乱地抬起头,里头满是痛心和不可置信。
接着江秋萍艰难地张开嘴,用一种受伤的神色说:“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之中有……内鬼吗?”
这样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们会在于师爷的院子里扑空,为什么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似乎在被人跟踪,为什么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而总是没有新发现,原来这是因为他们和背后的黑手之间,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吗?
那大人这回在提防的人,江秋萍冥思苦想道:是谁呢?
第33章听瓮
申时一刻,扶江驻点。
吕川不可能无功而返,所以老堂使的话他听完片刻后就有了决断,好说不行他就威逼。
这念头方一落地,吕川就身形如电地蹿了出去,移挪间他左手抬起捏成擒拿锁喉装,右手按上腰侧的刀柄,分别从前、左、右三个方向封住了堂使的去路。
对方明显没料到他会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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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招,带着一点反应不来怔忪立在原地,连招架的意图都没有。
吕川攻势凌厉,转瞬就欺到了跟前,爪手前端的指腹近乎已经能感受到对方颈间的热度了,可就在这时一只手背上有些小细斑的手却凭空从右侧出现,横插进他和堂使之间,然后稳稳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命脉之一的手腕如此轻易地就被人拿在了手中,吕川暗自大吃一惊,感觉得出自己技不如人,又见对方在优势上却没有更进一步,摆明了是不想与他做无谓的争斗,便识时务者为俊杰,卸掉了周身所有的杀气。
对方也给面子,吕川的手才离开刀把,他也五指一张,将手缩了回去。
紧绷到凝固的氛围霎时缓和下来,吕川这才得空,退开两步去打量那个惊动到他的一流高手。
那人正是吕川方才不自觉留意过的,从上头下来的信使,他在替堂使解了围之后就柱子一样杵在了旁边,肃目垂眼,一副随时准备服从命令的架势。
吕川简直不忍细想,他来时确实没太把泯于民间的快哉门当回事,所以才敢威胁堂使。
然而事实却是对方门中一个报信的实力都能超过他,那白见君的实力只会更高,由此可见诉诸武力的决定太唐突了。
吕川不自觉有些焦躁,就这么空手回去,他总觉得是辜负了李意阑难得的信任,可他确实也无计可施,只好该走也不走,站在原地发愁。
堂使这时回过了神来,因为被他吓了一跳,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手一扬不容商榷地说:“送客!”
候着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人暗地里使坏,从人群里踢出了一位来。也许是做事须得有始有终,上前的还是那个红脸的打铁青年,他畏畏缩缩地说着请离开的话。
吕川难为他也没用,只好对那个雕塑一样的信使行了个钦佩的抱拳礼,又对堂使道:“老先生,对不住,莲子之谜我们必解无疑,麻烦安排好接应的人手,告辞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跑起来跳进了井中,沿着来路离开了。
红脸青年跟不上他,扑倒井口边朝下面“诶”了一声,回应他的却只有蠢动的回音。
“别嚷了,回来吧,”堂使在厅里唤了这么一句,接着对那个信使说,“你跟我来。”
信使刻板地回了声“是”,跟着堂使去了里间。
等门将外间里人的视线一隔断,堂使陡然一改神色,弯腰行礼道:“掌教,您怎么亲自来了?”
白见君出身于昆仑雪山,肤色要比常人白,瘢痂因此也更明显,他常年在外面跑,手背颈部上都是晒斑,堂使就是不懂武功,一见那双手便也明白了。
那个刚刚还降心俯首的信使闻言笑了一声,嗓音低沉而爽朗,周身的气势也随之一变,恭谨和侯命的感觉尽褪,换做了一种家主的气概。
他悠哉地坐下来倒了杯冷茶,然后一扬手,全部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堂使见怪不怪地站在原地,看他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了点土色的粉末沾在指尖上,自下颌往上飞快地一抹,那张脸便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张。
长脸长眉眼,额头饱满,下颌的线条却得窄而快,这种脸型总是给人一种没太长开的感觉,因此气质再张狂也显得有股孩子气。
不仅如此,他左边的颧骨上还有块铜钱大小的扇形胎记,那层浓紫红色便成了整张脸上最惹眼的部位,快哉门的主人白见君从来就不是什么风闻天下的美男子,他一直都是靠实力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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