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叁思
凌晨又来的雪势盖住了静默的万物,同尘和土掩埋已故的人一样,就在知辛感觉自己应该离开这里的时候,院子里突然闯入了两道人影。
半夜三更,吴金险些踹翻了最近那家小医馆的门,才将宿在里头的大夫给领了回来。
知辛已经束手无策,见来了人便默默地走开了,吴金连拉带拽,将郎中像孝子贤孙一样按在了李意阑跟前。
被像绑架一样请来的郎中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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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岁,并不是刚开始坐诊的愣头青,他摸完李意阑的鼻息和脉门,就惴惴不安地跪着磕起了头,惶恐地说自己医术不,让府上另请高明。
寄声受不了大夫那种提及死人似的语气,怒气发得大家都始料不及,他提着那大夫地两边腋窝,嘴里骂着“滚”,手上将人往外扔,一边自己还要去找大夫,大家劝的劝、阻的阻、懵的懵,场面就乱成了一锅粥。
王锦官却像是寄声的反面,站在原地突兀地系腰带,她眼圈上有层隐蔽的灼红,可惜会关注的人一个死了,一个也快死了。
知辛静不下心来,在冲突爆发之前已经准备走开了,可寄声闹起来之后,他忽然又觉得李意阑独自躺在那里有些凄凉,也不知道过去能干什么,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王锦官跟他几乎同时抵达,她也不说话,蹲下去将李意阑扶了起来,拽住手臂往自己的肩膀上绕,知辛看她那架势是要背人,不由脱口而出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王锦官顿了一下,说:“去碰运气。”
知辛笑了一声,五官没有舒展开,可他心里的苦境却已经破了,垂死和已死仍然是两个概念,他们还有挣扎的空间。
“那我也去吧,”知辛蹲下来,难得强势地架住王锦官的动作,将李意阑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由于李意阑实际比看起来重,知辛才走了一步就感觉到他在下滑,便不自觉地将人往上颠了颠。
也许是他的脊梁骨太硬,又或许是这个姿势下气道受的挤压才恰到好处,李意阑忽然像是不耐痛似的喘了一声,先是痰后是血的从知辛肩头吐了有一大碗。
知辛面朝地面,立刻注意到落地的除了稀里哗啦的淤堵物,还有一声相对更脆的,从李意阑右手间掉落的东西。
是那个湿婆木雕。
可他发病的时候拽着这东西不放干什么?
第37章半夏
木雕的形状不够方正,落在地上后还滚弹了两次。
这异动足以引起众人的注意,不过当下李意阑更重要,便谁也顾不上管它。
只有张潮细心一点,路过的时候将它用脚尖挑到了几尺之外,得激动的人一不小心将证物踩成个稀巴烂。
吐出那摊血痰之后,李意阑被手忙脚乱地摊平在地,鼻息好歹是回来了,细如丝缕,但已经足够让人庆幸了。
知辛坐在地上,掌心搭着李意阑的胸口,那里的起伏还很微弱,像时亮时熄的萤火,但流萤虽小却自带光,无惧这世间最让人盲目的黑夜,李意阑有点像它。
时命不长,且繁且忙,知辛很喜欢这种小东西。
关心他的人都在,知辛平静下来,担忧如潮水般退却,目光随即落到了人群外围的木雕之上。
众人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按回肚子里,这才发现屋里已经没法住人了,色香味俱全,一致令人作呕。
考虑到檀香有安神的作用,大师又懂医术,加之李意阑没事也爱往人屋里凑,江秋萍建议道:“不如将大人暂时先挪到大师的房里去安置吧。”
寄声无所谓,他还处在一种高兴地找不着北的状态里,可是王锦官不同意。
事发突然,她来时心神惧震,除了生路别无所求,现在情况稳定下来,理智和危机意识也回来了,她不容商榷地说:“不,他跟寄声去我那里。这屋子先不许打扫,在行久清醒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进来,现在都出去。”
江秋萍不得不感叹她反应真快,这样的话屋里仍然都是原来的痕迹,届时有什么不对,查起来也方便。
吴金高大魁梧,主动背起了李意阑,寄声和王锦官跟在左右,大家一窝蜂地聚起来正要离开的时候,知辛突然说:“夫人,这个我能拿去看看吗?”
王锦官回过头,见他用手指着那个木雕,本能就想点头,可临动作前却顿住了,拒绝道:“很晚了,大师不要神了。等明日清扫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知辛也不强求:“好。”
兵荒马乱、洗洗涮涮,等安置好李意阑,滴漏就堪堪指向卯时了,回笼觉已成奢望,大家也无心睡觉,索性都挤在王锦官屋里的八仙桌上,夙兴夜寐地拉开了会议的大旗。
知辛这次没有回避,之前的白骨案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可眼下他在意李意阑为何会吐血昏迷。
没了主持大局的提刑官,能言善辩的江秋萍接过了重任,他问寄声:“大人以前发病时,出现过这种状况吗?”
“从来没有,”寄声异常笃定,“只有一次呕的痰里有些血丝,大夫说是咳的厉害,伤到了咽喉,而且身上也没有肿过。”
他心直口快,也无所谓周到,面相大夫脱口就道:“郎中大哥,我六哥他是不是中毒了?”
既然府中能有一个卧底,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江秋萍觉得他这个猜测十分合理。
被吴金押来的大夫已经检查完毕,坐在桌子外围困得打瞌睡,王敬元好心地推了他一把,大夫惊吓着醒过来,见大家都在看自己,不就有点慌。
道士体贴地在他耳边灌了几句悄悄话,是他答得上来的问题,郎中稳住阵脚道:“不是中毒,这位大人唇色如常,指甲不青黯,眼、耳两窍洁净,指尖血也未能使银针变色,只是遍起瘾疹,浑身绀紫,高烧发热,上吐下……”
下没下泄他不知道,郎中本来是要脱裤子看的,可手刚拉住李意阑的亵裤系带,寄声就黑着脸大喝了一声“干什么”,那语气跟山贼喊“要命还是要钱”气势相当,郎中被他唬得一愣,只得腹诽着金贵人物屁事多地作罢了。
“……呃,”郎中猛地住嘴,顿了顿做出结论,“这是忽发的风疹。”
王锦官明显对这答案不满意,眉心微微皱着:“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发风疹?”
郎中道:“夫人此言差矣,这位大人肺气亏虚,积病已久,本来就比常人有更多的忌讳,春天的花蕊、夏时的柳絮、可进食的发物以及风热之邪等等,都有可能让他冲任失调,忽发只是外相,究其根本其实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
寄声听他嗦半天,结果等来一句老毛病,他无法接受这个毫无新意和作为的答案,心里不服,一句“庸医”顷刻上喉。
王锦官抢在前面挽救了他的礼数,她看向知辛问道:“大师以为呢?”
“症状确实不像中毒,大夫说的都在理,”保守起见知辛又道,“但也不排除是某些无色无味罕见毒物,天亮之后找人去大人屋里看看吧,要真是毒物,他吐出来的浊物里便也有毒,总是有迹可循的。”
江秋萍表示同意:“那就先依大夫的意思,认为大人是冲任失调,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得防微杜渐。”
“时下没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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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柳絮,今夜虽然比前些天要冷,但气象却没有剧烈地跌升,我以为还不足以构成‘风邪’,如此盘剥下来,也就剩下病从口入这一条,寄声,大人今天都吃了、喝了些什么?”
寄声一一列举后发现吃的无非是老三样,只是汤药翻新了一道,就是知辛给的新方子里的七味饮。
这么说听起来似乎罪魁祸首就是知辛,可寄声心里真没这么想,就冲大师刚刚救人的姿态他就觉得这人不会害他六哥。
果然郎中拿着七味饮的药方辨了辨,也说这只是常用而稳妥的止咳良方,甚至比李意阑之前服用的毒症更小,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众人一时语塞,酿出了一阵沉默。
吴金在这种氛围里忽然说:“会不会是那个‘伙夫’搞得鬼啊?我总觉得他被抓的时候,有些过于泰然了,换了我要是任务失败,不说恨不得以死谢罪吧,总会有点、有点……”
江秋萍体贴地接过话来:“背恩负义。”
吴金崇拜地看着他说:“对!”
张潮否定道:“‘伙夫’被抓的时候错愕至极,被识破之后立刻送进了牢里,按理来说,他是没机会做手脚的。”
“这倒……”,王锦官说到一半,不知想通了什么忽然站起来,快步朝外走去,“寄声守好你六哥,其他人劳驾跟我来一趟,大夫带上你的银针。”
大家茫然地站起来,尾随在身后跟她去了厨房。
知辛猜她是认为“伙夫”早有准备,在后厨里预留了能置李意阑于死地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猜的没错,然而一个多时辰之后,无论是工具验还是活口验,厨房里从盐到米面都没查出问题来。
窗纸上的光韵几经转换,众人相对无言,霞光悄然而至,一宿时间又过去了。
十二月十三,饶临衙门,巳时初。
郡守的先见之明具体表现在,他早知道这群人夙兴夜寐,所以住得离他们有八丈远,因此半夜里后院的鬼吼鬼叫他压根没听见,无忧无梦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直到去粮厅用早膳发现里头空空,这才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寻摸到李意阑屋里一问,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提刑官是上头派下来顶大梁的,要是在他的府上丢了性命,他就是不死也得被革职。
当了官的人若非是遇到致命的打击,都难以放下手中的权力,谢才也是如此,他琢磨着自己还是在高个子的荫蔽下活得更轻松,因此虚惊一场后,对李意阑的性命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关心。
他亲自叫人去游击府借来了三列巡检,将后院围得水泄不通,之后又难得勤勉,对府上的老人新人一律盘查,将仆役们的祖宗十八代都扒了出来,就怕还有“伙夫”这种冒脸顶替的奸细存在。
郡守这厢忙碌不堪,文书是记了一沓又一沓,可王锦官那边却遭遇了阻碍,厉声问话却无人作答。
巳时一刻,饶临轻牢。
为了让刺客们尽可能少的得到真实的风声,假伙夫被单独羁在了轻牢里。
寄声和知辛留在后院照顾李意阑,剩下的人暂时以王锦官马首是瞻,脚步匆匆地进了刑房。
撕掉假面具之后的刺客看起来比李意阑还要年轻,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看面相应该是个开朗的个性,可事实上他却非常冷静,威逼利诱都没能叫他改一改面色。
王锦官开门见山,冷厉地诈道:“你的目的达到了。”
刺客仿佛对昨晚的局面了然于胸,淡淡地说:“哦?他死了吗?”
王锦官狠狠地皱了下眉心,盯人的目光里杀气腾腾,她张了张嘴,很快又无声地闭上了,仿佛不忍诉说。
刺客见状便笑了起来,自问自答道:“这个时辰才来兴师问罪,那就是没死,这都死不了,可见当官的命都苦啊。”
这一句尤其意味深长,丰富得江秋萍和张潮瞬间就撞了道眼神。
首先他提到了时辰,也就是说,他大概知道李意阑应该在什么时候出事,风疹显然是不可控的,只有毒物才具有这种威力。
然而可怕是他们查了半宿,不说毒物,连一点异常都没发现。
其次他感慨“当官的”说了个“都”字。李意阑不过是一个人,即使苦也构不成“都”,他肯定接触过其他当官的人,并且对那人或者是那些人抱有颇深的感慨……
江秋萍眸色翻转,不无挖苦地说:“那是当然,比如我朝首辅,就很辛苦。”
刺客立刻看了他一眼,麻利地将嘴闭上了。这书生非常机敏,动不动就想套人的话和反应,他拒绝和这人耍嘴皮子,得一不小心泄露了后路。
事态已经足够糟糕了,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抓住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些难当重任的民间工匠。
但之前藏在春意阁里的人还能潜逃多久他却拿不准,所以昨晚的意外暴露也不全是坏事,起码能为其他人的行动争取一些时间。
这刺客忽然就静默了,江秋萍开始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对方有反应,定睛一看那刁民连眼睛都闭上了,一副准备睡大觉的架势,他气不过,叫人来鞭抽棍打,可这些伤害并不奏效。
倒是挨打的刺客低着头还翘着嘴角,在静静等待李意阑的死讯。
出于对“秋毫君”的敬意,主家没有看轻他的弟弟,从自己潜入衙门的那一刻起,针对李意阑的暗杀就开始了。
巳时两刻,后院厢房。
寄声并没有发觉,自己一早上都在碎碎念。
知辛就看他一人分饰多角,被塞了满耳朵的谎话,什么“老六快醒来!你的枪被人偷走了”、“行久啊为父的心好痛”、“六哥你知不知道你现今肥头大耳,如花姐姐都看不上你了”云云。
可任凭他变着法子的吓唬挖苦,李意阑兀自睡得气息悠长,脸上的肿块虽然没褪,但消红变软,已然有了好转的迹象。
知辛被聒噪了半天也有点受不了,正在想要不要劝他去喝口茶歇歇,大夫就端着对症的药来了。
寄声接过来就要喂,这是小厮分内的事,也一直都是他在做,可这次李意阑昏迷不醒,用汤匙根本喂不进去,他便撂下碗去掰李意阑的下颌,准备霸王硬上弓。
“大师搭把手,我控制住他,你帮忙喂一下。”
知辛看他将李意阑摆成鼻孔朝天的样子,忍了忍没笑,只端起碗道:“好。你别这样,容易呛着他,扶他坐起来,头稍微仰仰。”
寄声一直都是生喂硬灌,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他转到床头将李意阑托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忙活了半晌才摆放到位。
知辛也不催,在药碗转了着汤匙,方便药更快地凉下来。等到寄声点着头说“好了”,他才舀起一勺在碗口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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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勺子底,送到自己的唇边抵了一下。
寄声的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他给李意阑喂过不少次药,可从来没有这样干过,这样是不是有点太……
紧接着“亲密”还没从脑海里跳出来,他就见知辛眯起眼角,勃然变了脸色。
知辛本意是想试试药温利不利于入口,谁知道就沾了这么一点药汁,舌尖上就袭来了一阵麻意。
他将汤匙重新沉回碗底,脸色有些凝重地问大夫道:“先生,您在药方里加了半夏吗?”
郎中一脸愤慨地说:“你在开什么玩笑!热痰烦渴者禁用半夏,就他这个样子,我不要命了我给他用半夏!”
那就是了,知辛心想他大概知道刺客所用的伎俩了。
是药三分毒,半夏性平,用在普通人身上能够止咳平喘,没有异味,但对诸血症者来说,却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少量可使人口舌麻木,量多了能让病人的味觉直接消失。
知辛忽然一阵心惊肉跳,天意冥冥,让寄声在今天因为没有三头六臂而找他帮了下忙,否则昨晚的窒息必将重演一次。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用了这么深的心机只为置一个人于死地,知辛没头没脑地感受到了一股怒气,他站起来严肃地交代道:“寄声,我出去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什么吃的喝的都不要喂给他,知道了吗?”
寄声满头雾水,但也意识到那碗药肯定出了问题,不过他忍住了没问,承诺道:“知道了。”
知辛端着药碗,脚步匆匆地去了厨房,揭开水缸一看,水色清冽下积着一层米黄色的薄垢,果然跟半夏磨出来的粉末一个颜色。
他用了一段时间在水缸前消化情绪和整理思绪。
“伙夫”怕是早就在缸里撒了药,换一次水就补一次,只要他还在这个厨房里,那么泡了料的水就不会进入李意阑的嘴里,他会刻意取用新打的井水,而一旦他暴露了,李意阑也就中毒了,设计的人实在是天赋异禀,周密又恶毒。
李意阑的意识比身体先醒。
他隐约听到大师在跟寄声说什么吃的都不要喂给自己,寄声还信誓旦旦地答应了,语气隆重的有些好笑,可他笑不出来,也睁不开眼睛。
眼皮前所未有的重,浑身也软而酸痛,还是火烧火燎的那种,李意阑感觉到自己的眼睑抖了半天,才看到了属于白天的一线亮光。
这束光像一个信号,很快就唤醒了他四肢百骸,李意阑咳了一声,嗓子眼立刻传来了一阵宛如割喉的疼痛。
寄声被他吓了一跳,接着猛地扑了下来,吱哇乱叫激动得过了头,揪起他的里衣擤了把鼻涕。
李意阑听力还没恢复,随便一点什么耳朵里都满是回音,他不适闭上眼适应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大师呢?去哪里了?”
寄声不满地叽歪道:“诶你有没有良心!彻夜难眠、以泪洗面,苦苦守着你的人是本大侠啊。”
“我知道,”李意阑虚弱地笑了笑,闭着眼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你了。”
寄声见坡下驴,又笑着说:“不过你确实应该感谢大师,昨天要不是他当机立断地给你吸痰,后果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李意阑心口猛地突了一下,脑子里立刻就产生了画面,但他又怕自己想多了,便不顾尴尬地确定道:“吸……痰?怎么吸的?”
“还能怎么?用嘴吸呗,”寄声记吃不记打,昨天还吓得屁滚尿流,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对六哥最好,今天人一醒了,立刻就弃如糟糠,幸灾乐祸道,“大师可真是个好人呐,你昨儿那脸肿得像个猪头,血呼啦喳脏的呀,我都很嫌弃,人愣是一点没犹豫,啧啧……德高望重、慈悲为怀……”
“你……”李意阑脸上有点挂不住,想起他辛苦了一夜才忍了忍,装得心平气和道,“给我出去。”
“不去,”寄声没得商量地说,“我都答应别人守着你了。”
“那你在门口随便叫个人,去把他叫回来,”李意阑压抑住心猿意马,转头找了找那个木雕,“我有正事找他。”
寄声心里不觉得他这衰样能有什么正事,但还是问道:“什么事啊?”
“因祸得福吧,”李意阑还笑得出来,“我想我知道,那个木雕中的秘密了。”
寄声露出了吃惊的神色,立刻跳下床朝门口跑去。
李意阑看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里活像揣了双马蹄。
用……嘴么。
第38章石像生
后厨离客房总共没几步远,知辛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李意阑醒的比他想得要快,而且一醒就说有事,看来神智也相当清晰,他脚步轻快地赶回客房,正遇上那主仆俩在屋里说话。
寄声拉过被子捂住李意阑的心口,语气里全是愤愤的意味:“枪什么枪啊,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枪,我给你拿去丢!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不舒服就叫我,你怎么回事儿啊?”
李意阑披着件厚袍子,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喊冤:“我叫了,就是没能喊出声,一张嘴嗓子就被卡死了。”
所以他才滚到了地上吧,寄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想跌落也有动静,自己怎么就没醒呢。
可能因为我是猪吧,寄声想起他爹骂人的口头禅,语气闷闷的:“六哥你昨晚是不是……很难受啊?”
李意阑垂下眼帘,有些不堪回想,他这半辈子两次命悬一线,一次是六年前,一次是昨天,哪一次都不好受,可非要分个高下的话,那他觉得昨天更难。
身体麻痹,不由自己,窒息让人无限憋屈,怕是最不痛快的死法之一,李意阑最厌恶无能为力,所以他有时会觉得这副躯体对他而言实在是个累赘。
不过也算是有得有失,昨夜要不是从床上跌落,他也发现不了木雕上的机关。
“嗯,难受,”李意阑不避讳但也没多谈,他忽然捕捉到了屋里的另一道脚步声,登时就觉得寄声在这里有点碍事了,连忙驱赶道,“不过现在好多了,你去把那木雕拿过来。”
寄声沧桑地叹了口气,他不想李意阑再查了,白骨案和主使者,说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天大地大活命最大,他想回扶江的山里去了,那里水秀山青最适合养病,可想想也知道李意阑不会同意。
黎昌的日子像是平静的潭水,偶尔有些刹那寄声会莫名其妙地深沉起来,觉得自己是懂他的。
六哥天生是个忙碌病,自发而勤奋,本不该闲下来,这些年在黎昌养病,寄声知道他一直都很无聊。
也许有点本事的人都不甘寂寞,他们不怕受挫,只怕光阴会白白消磨吧。
李意阑却没寄声想得这么多,他本来就有些一根筋,干什么事都要干到底,而且白骨案的彻查过
清平乐 分卷阅读68
程很有意思。
每次遇到绝境就会出现转机,转机之后是竹篮打水,然后不出两天新的转机又会出现,环环相扣得让人挫败都持续不了多久,他好几年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如今是一门心思只想看后续。
寄声举步往外,走到飞罩下方的时候和知辛正面相逢,他打了个招呼继续前行,跟他对向而行的知辛越过雕花的木隔断,目光刚抬起来就跟床上的人对上了。
李意阑在笑,虽然气色不好,但神态里没有哀苦,知辛对比着想起他在凌晨时分的惨状,感觉这人真似磐石一样。
“磐石”一早就听到了脚步声,知道他在外间,不过当时忙着跟寄声打岔,没工夫产生诸多联想,直到人露出面来,李意阑的眼神控制不住就往知辛的嘴唇上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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