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叁思
他活了二十多年,看过无数张脸,有男有女有美有丑,可除了要抓的犯人嘴上有特征以外,几乎从没来没刻意去观察过谁的嘴唇。
在昨天之前,嘴巴在他李意阑看来只是吃饭说话的家伙,然而这一刻他突然反应过来,它也可以凑唇弄舌、吮吸啮咬,做许多含情脉脉的举动。
知辛的唇色比较浅,淡得也分不太清是偏白还是透粉,反正是一种很温柔素净的色泽,一看就很……李意阑忍不住咽了道口水,然后猛地别开了眼睛。
他的脑子像是被陌生人给占据了一样,竟然在琢磨大师的嘴唇到底软不软!
光天化日之下,李意阑凭空被自己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列祖列宗在上,作为李家仅剩的男丁,他居然对一个和尚产生了情欲,这念想何其荒唐无望,可他浮沉于其中却没法及时止损。
大师聪慧温良,自己被他吸引也无可厚非,至于伦理纲常,李意阑在震惊中破罐子破摔地想道,他没有何其多的明日,跟谁都不会有结果,有点非分之想也没什么,反正最终都会烂在心里。
这逻辑疏通以后他立刻就释然了,视线移动着又去看知辛,打算奉上一个八风不动、一如往常的微笑。
可计划是一回事,有个成语又叫事与愿违,心怀鬼胎的李意阑一看见知辛,脸上登时蹿起一层了虚热,显然旧的方略不足以应付变化的心态,他揣着一腔说不上来的局促,拿手拢了下衣襟口,直接哑火了。
这局面落在知辛眼里,就被解读成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意思。
他见李意阑将拳头搭在心口处,望着自己欲说还休,还以为这人是胸闷得说不出话,便华佗上身地快步走到床边,坐在脚凳上去搭对方的脉,一边关怀地问道:“怎么不说话?是哪里不舒服吗?”
知辛刚从外面来,指尖上捎着寒气,压在腕子上凉嗖嗖的,对于发着热的李意阑来说温度正好,他笑了笑说:“没有,我很好。”
这样根本算不上好,知辛觉得这个人有点太刚强了。
李意阑的脉象比凌晨时要快了不少,搏动也更有力一些,知辛不知道这些变化是因为自己,还在那儿满怀欣慰:“官爷说你找在找我,你找我干什么?”
适时寄声刚好拿着木雕进来,李意阑招了下手,将那木雕进自己手中,然后对知辛说:“昨夜我跌下床的时候,不小心碰开了这木雕上的机关,大师请看。”
说话间他用大拇指摁住湿婆眉间的第三只眼睛,做了个往上推的动作,下一刻寂静的屋里便想起了齿轮卡合的清脆声响。
知辛的眼睛立刻微微地瞪大了。
他之前试着寻找窍门的时候,按压过木雕上的许多地方,自然也包括第三只眼睛,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机关的窍门原来在“滚”而不在“压”。
只见持续的咬合声中,那混如一整块木头雕出来的湿婆像是活了过来,分别指向四方的手各自从腕部被一分为二,手臂部分岿然不动,手腕以下却开始不断的转动,吱吱咯咯的,配上湿婆吊轨的形貌,显得十分邪门。
寄声猝不及防,也没见过这种鬼玩意儿,被唬得往后直仰。
知辛却冲着怪现状迎面而上,问李意阑说:“能给我看看吗?”
李意阑立刻摊着手递过来,知辛用手指捏住木雕的底座,将它移到了自己的掌心上,凑到面前去仔细端详。
湿婆的手腕依旧在转,知辛如法炮制,也用拇指去滚木雕的眼睛,触上去之后才发现这机关设得很硬,不用上几分力气根本撼它不动,这样能保证机关更不容易被触发,潜藏的更隐蔽,他们就被蒙混过去了。
李意阑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希望只能寄托在知辛身上,他嘶声问道:“大师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知辛不露痕迹地皱起了眉心,将木雕凑到耳边听了听,入耳的木甲力相当强劲,只用来驱动四只指甲盖大小的木手根本说不过去,于是他将目光落在了转动的木手上,用两指握住了其中的一只,慢慢地朝外拽了开去。
湿婆的那只手和手臂在他的动作骤然分离,而知辛双手拉开的空隙里,一根细细的丝线越展越长。
李意阑怔了一瞬,猛然反应过来,上手去试剩下的木手,果不其然那三只也是一样,能转能拉开,里边连着一根带着拉力的线。如果不施力往外拽,线就会自己缩回去。
寄声简直目瞪口呆,打死他也想不到就这么还没有春卷大的一个木头疙瘩,不仅能够手舞足蹈,还能像个墨斗一样牵出线来,他不知所措地说:“这、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李意阑也正要问,被寄声抢了问题,乐得闭着嘴等。
知辛一共拉出了四尺来长的黑线,牵着又让它缩了回去,等到机关的声音自己停了,他才抬起头来,用一种有些惊艳的神采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一个改进版的石像生。”
寄声感兴趣的时候,谁的嘴也没他的快,他好奇地追问道:“那是什么?”
知辛对他作答,可不时也会看一眼李意阑:“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药发傀儡吗?石像生就是药发傀儡的心脏,这些会自动回弹的黑线就是驱使傀儡动作的关键。谈录里提过它取名的由来,这机巧能够化静为动,打破万物壁垒,顽石亦能有栩栩如生之态,因此取名叫做石像生。”
李意阑心念电转,心想同理,这或许也是那些白骨会动的关键。木雕的四条手臂分别对应骷髅的四肢,机关声和纺车纺线的声音也对的上。
他眉目间露出喜色来,心想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惊人发现,得趁热打铁,让江秋萍等人赶紧回来梳理。
李意阑张嘴就要叫寄声去跑腿,没料到寄声自己还有问题,抢在他之前说:“哦,听起来这个石像生改动得有点大啊,连大师你开始都没认出来,那它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知辛好笑道:“是有一点,石像生在谈录里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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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起来的时候是个一寸见方的小盒子,顶面上雕着一小朵莲花装饰,没有这木雕这么复杂。”
寄声就像一条根本听不得水响的水蛭,立刻被带跑了:“为什么要刻莲花?刻它有什么用?”
知辛这回黔驴技穷了:“不知道,道长没提。”
李意阑见寄声问完了,立刻将他指派了出去。
没多久王锦官等人陆续冲进来,个个都喜得像是破了案一样,李意阑分享了木雕上的发现,知辛也表达了他在李意阑发病上的个人意见,然后将未经证实的部分交给了众人。
晌午之前,一路纵马的吕川也赶回了衙门,带回了快哉门给出的难题。
江秋萍听得直皱眉,他觉得自己跟这个案子犯冲,遇到的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简直让人挫败。
才子都蒙头蒙脑,其他的人自然更不用说,李意阑没办法,只好腆着脸又去看知辛。
可不知道这回是他的脸肿了,不够英俊潇洒还是怎么的,知辛上来就摇头:“莲子在火中生花,好像是杂耍上的伎俩,这个谈录上没有涉猎,杂耍的传习又特别严密,我没有头绪。”
他没有李意阑也尊敬他,众人商量来去,最后决定重金悬赏。
作者有话要说:寄声:六哥请你不要这么荡漾,影响我们破案,谢谢。
第39章登闻鼓
榜:
兹有奇人异行,以干莲子投火却生花朵,黄蕊红花绿茎,观之栩栩如生,以手触花既为灰飞,难觅行踪与因由。
无中生有不合天理,现广招贤人共同商榷,能解火中生莲之谜底者,盖投公衙长官,悉以告之,赏白银五百两。
饶临府令。
这告示是江秋萍起的笔,李意阑对文章的要求很低,看完觉得挺好,传给其他人各抒己见。
张潮觉得这悬赏的理由莫名其妙,好像只是为了解答衙门中某些人的困惑而设,有些不太符合律法,但因为这是江秋萍写的,他不想公然拂人的面子,就跟着李意阑和稀泥。
王锦官不在乎用什么法子,她向来都只在意结果,看都没细看直接下一位了。
寄声瞅这法子简直是无的放矢,反正他不是特别看好:“这告示贴了真有用吗?快哉门里肯定有人知道,可有人会为了五百两出卖门派吗?”
吴金以己度人地说:“应该没有吧。”
“有的,”王敬元立刻插入道,“如果我是快哉门的人,我肯定会卖的,五百两啊!谢大人十年的俸禄了。”
寄声鄙夷地说:“不是你说个屁。”
王敬元听了就叹气,李意阑看大家都说完了,就跳出来拿主意说:“天下能人多如过江之鲫,不一定就只有快哉门的人知道,寄声你去把谢大人叫过来。”
寄声跑去前厅,不多时谢才就跟着来了,接着誊抄、张贴和传送各州府的差事被安排下去,到了正午时分,东西城墙人流最密集的八字墙前面就已经围满了人。
鉴于有些看客不识字,一名书生主动担起了教书先生的重任,越前而出,逐个指着告示上的字向人们解释,悬赏的消息由此火速传开。
至于李意阑这边,知辛发现了他半夜窒息的原因,但大夫和其他人都尝不出缸中水里的半夏滋味,为了求证,大夫一边让人去抓两只鸡来,一边不解地问知辛:“炮制过后的半夏性温无味,寻常人很难发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知辛:“尝出来的,我天生脉浮,舌头一沾到半夏就会麻痹。”
浮脉就是一息五至以上,是一种表热症的偏快脉象,这类人跟李意阑所属的诸血症一样,不能服食半夏。
大夫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位提刑官真是命不该绝,天意让这和尚给他挡下了早上的那碗药汤。
这时衙役提着鸡进来,大夫就当着众人的面,将从后厨缸中打来的水分别倒进了两个碗中,一碗直接喂给了一只鸡,另一碗则掺入了些煮过的乌头汁,尽数灌给了另一只鸡。
“半夏与乌头共用毒性会成倍增加,从现在起,快则半个时辰,慢则半天,如果第二只鸡出现流涎、呕吐以及昏迷等症状,那么就能证明这水中泡过半夏。”
众人点了头,不愿意看着那两只鸡空等,就请大夫下去稍作休息,又叫衙役搬来了两个背篓,将仍旧活跃的鸡提出去分开扣在了院子里。
接着八个人一分为二,有抄查经验的王锦官、吕川和吴金去搜查假伙夫呆过的后厨和耳房,看能不能找到对案情有用的东西,余下的人负责研究石像生驱使白骨的运作原理。
李意阑本来应该休息,可他神抖擞,江秋萍为了避他跟到证物房里去,只好跟张潮凑在一起嘀咕了片刻,张潮主动站起来,提出将第五具白骨搬到屋子里来。
知辛不属于他们能够调遣的范畴,便按照自己的意愿留在了原地,他看向李意阑征询道:“我对那石像生有些好奇,毕竟只在书上见过,我想留在这里看一看,方便吗?”
李意阑笑着说:“方便,大师不走更好,得一会儿又有了问题,还得请你过来一趟。”
知辛听得出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台阶,笑了笑坐在了床边。
李意阑悄悄拿视线在知辛身上转了一圈,发现那人已经垂下了眼帘,在不交谈的时候,他好像大多都是这个模样,很少去观察谁或者东张西望,这样显得静定而有涵养,也有一丝不以物喜物悲的无动于衷。
所以对于大师来说,自己也许跟桌椅或花草、寄声或者路人没什么区别吧……李意阑哑然失笑地想道。
张潮腿脚极快,没给李意阑的春心留什么时间,这时捧着白骨就进来了。
寄声连忙站起来,帮他在地上铺了块布,位置刻意选在了床下面不远,方便李意阑坐在上面看。
张潮将于月桐的骸骨放在上面之后,江秋萍拿着木雕走过来,蹲在地上开始比划。
他启动了木雕第三只眼上的开关,拉出一只木手来,悬在骷髅上说了一声“于姑娘对不住”,接着思索道:“骷髅的手在动,这应该是安在手上的吧?”
寄声蹲在他对面,满脑袋都是问号:“是吧?可是安哪儿呢?没地方啊。”
张潮在江秋萍右边蹲下来,指着骸骨的手腕说:“这里试试,看能不能插住。”
江秋萍就捏着那个勾着的小木手往白骨的关节处插去,但事实很快证明这位置或者想法不对,木手和白骨没法连接。
寄声看此路不通,立刻奉献出一个新的主意:“江大哥,不然你用拿线系住它小臂的骨头呢?”
王敬元看他们研究的热火朝天,出于好奇也蹲了过来。
张潮不太赞同:“那木手这部分不是没有用了么?我以为它既然跟湿婆原本的手势不同,肯定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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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改变的道理。”
寄声什么道理也不明白,只好回头去看床的方向:“六哥,你觉得呢,这里边儿有啥道理?”
李意阑离得老远,就听他们七嘴八舌了,细节一概没看见,能讲得出所以然才有鬼了,他闻言就想下床去观摩,可摸到了被子还没来得及掀开,就被知辛按住了。
“你刚醒没多久,坐着吧,我去看看。”
这话要是换做屋里正蹲着那几个来说,李意阑多半还是会起来,可当知辛含笑看他的时候,李意阑发现自己难以拒绝。
知辛在他这片刻的迟疑中站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李意阑的肩膀,转身去了白骨那边。
寄声看他代表的是自己的六哥,连忙用蹲着的姿势往旁边挪了一尺多,招呼道:“大师这里。”
知辛对他点头笑了笑,蹲下来正好跟江秋萍面对面,后者想起他非凡的见识,主动将木雕递了过来,知辛双手合十没接,温声道:“我就凑个热闹,你们不用管我。”
厨房里一切正常,什么异物都没有,但王锦官还是让人将所有可以入口的东西全换走了,连盐巴和酱料都没放过。
之后三人转战到耳房,从枕芯里剖出了一些能证明假伙夫是刺客的药瓶和暗器,除此之外,众人期盼的信函、密件一概没有。
地砖和墙面也都仔细地敲过,没有密室也没有暗间。
没有获,王锦官也没必要逗留,抬脚就走。
吴金则是有些被这个卧底的缜密和远见给惊到了,在心里想要是每个刺客都这样,那他们就是抓住了一百个又有什么用?
吕川翻找的时候非常积极,这会儿却心不在焉起来,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连王锦官毫不避讳的视线都没发现。
王锦官走到门外,回头见他还没有回过神来,顿了顿出声打断了他:“吕川,你走神走的厉害,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吕川被惊了一下似的看向她,摇着头自嘲地笑了起来:“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儿震惊,以我这个首辅前死士的身份,在自家晚辈的屋里,竟然一丁点线索都没找到,说出来我自己都不敢信。”
一般来说,同一帮师傅教出来的人,在武功招式、伪装的伎俩和暗号密件的使用上都不了会有相似的影子,可吕川在这间屋子里的感觉十分陌生。
比如他之前会在铜盆的底部贴一层铜箔,造出一个隐蔽的空腔,用来那些不能随时销毁的小纸条,会统一用《四库全书》做密钥,用数字不同的书籍名称以及排序传递简单的消息……然而这间屋里没有吕川所熟知的那些手腕。
也许在他诈死潜逃以后,首辅那边也像抹掉他的存在一样,用全新的人和方式顶替了原来的。
吕川倒不是伤感被人弃如敝屣,他只是觉得遗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还朋友的债,实际上却也没能帮上李意阑几分忙。
“我敢信,”王锦官忽然说,“我以前跟所有人一样,觉得行久不适合吃刑狱这碗饭,现在却觉得他做得也不比他大哥差,后生可畏,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其实我能感觉到,你这次是真心想要帮他,所以尽力而为就行了,反正你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人一直都冷冰冰的,可这瞬间吕川忽然觉得她的心其实很软,会不远千里来她的小叔子,也会在落寞的时候安慰别人。
吕川笑了笑,一脚踹在了身旁的竹塌上,本意是想借此发泄内心的低迷,可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大喝一声“嫂子说的有道理”,竹塌那头却有东西先冲了出来。
吕川张开的嘴没合上,保持着这个傻样定睛一看,发现落地的是个深棕色的卷筒,中间缠着几圈同色的线,有大半尺来长,乍一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藏得这么用心,肯定不可能是草纸。
吴金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与此同时,雄浑的鼓声忽然奏起,有人在前边的衙门口敲响了登闻鼓。
眼下正在悬赏,如果击鼓的人不是鸣冤,那就只能是为了取赏。
击鼓者被事先交代过的衙役快步领进后院,李意阑抬眼发现来人是个白衣的年轻书生。
这书生站定后先没说话,而是拂袖掸衣地作弄了一通,忙完了才弓腰拱手地说:“区区不才杜是闲,为求赏金五百两而来。”
李意阑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人,但此人的声音和语气辨识度又极高,拽文弄字的满是古意,李意阑眯着眼睛只稍微想了想,很快就记起这人是谁了。
毕竟才时隔不久,初九那天在檀寺的法会上,隔着一道院墙,就是他拿佛子与鬼神的问题刁难过知辛。
第40章凭贴
在李意阑认出他的同时,书生也识出了名动天下的云霓袈裟。
他以直接到堪称冒犯的目光将知辛打量了一遍,接着吊儿郎当地拱手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佛子原来是这般模样,久仰久仰。”
知辛没起身,只用侧着的姿态冲他微微低了下头,合上双手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人到了衙门里,仍然是一副明里暗里都在针对知辛的做派,李意阑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样,感觉同样是瀚海求知的学子,江秋萍就比他谦逊正气得多。
被夸的江秋萍蹲在地上,只觉得来人有些没谱。
僧者远在红尘外,此地应以李意阑为尊,这位杜兄为赏钱而来,一来却又把财主给撂在了一边,行事说轻点是没眼力见儿,说重些就是目中无人。
好在也不用与他深交,只盼他确实有些真本事,能够一劳永逸,帮他们解开莲子之谜。
书生杜是闲浑然不觉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妥,还在跟知辛喋喋不休地客套:“大师经研佛法,我亦是同道中人,心中还有颇多疑问想要向你讨教,不过此地不是辩理之所,稍后我寻个清净处请大师喝茶,不知可否赏……”
寄声自己废话一堆,别人唠叨他却不爱听,不耐烦地打断道:“诶,朋友,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杜是闲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蹲在那里的一波人都在看自己,“哦”了一声也不见尴尬,悠哉悠哉地回到了正题上:“来解谜的。”
寄声:“那你解啊,我们大人还等着呢。”
杜是闲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瞬,在张潮和李意阑之间选择了后者,行了个礼,又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地上的白骨,知道这是在破案,又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想问又正在回答问题,只好先按下了心里的困惑。
李意阑有求于人,也没对他摆官架子,让寄声搬来一堆椅子请大家都坐下,又唤来衙役去库房里取银子。
等众人都坐好之后,码满两个叠层的银锭子也送了过来,被搁在一旁的案上,闪着让王敬元痴迷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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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光芒。
“赏钱我们已经备好了,”李意阑诚意十足地对杜是闲说,“先生可以说出你的答案了。”
杜是闲端坐在扶手椅上,只瞥了银子一眼目光就掠过去了,似乎并不太留恋这个诱惑,他桀骜而自信地说:“火中生莲,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
说完之后他也不继续,而是环顾着众人似笑非笑,一副举世皆浊而我独清的德行,吊尽了人的胃口,十分地不干脆。
寄声性子急,刚要催他有屁快放,就被他六哥截了胡。
李意阑病气浓郁,正也好声好气,看起来便十分温和无害,他状似好奇地问道:“可莲子不足指头大小,又能如何设障呢?莫非玄机是在那火盆里面?”
杜是闲但笑不语,转过头去问知辛:“大师觉得呢?”
江秋萍心里登时就是一阵腹诽,想着这人要是去参加科举,肯定十年也考不上,因为他重点不对,而且总是答非所问。
知辛未必就不能猜上一猜,大抵机关戏法,诀窍都在内部,莲子虽小但匠人手巧,也不是没法做手脚,只是这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好胜,知辛不想他总是无视李意阑而老问自己,便随和地说:“我跟李大人一样困惑。”
杜是闲果然酣畅地笑了起来,面有得色道:“能为大师解惑,也是杜某人的荣幸了,言归正传,不知各位可曾见过或听说过荚草?”
寄声瞪了下眼珠子,歪倒了身体悄声问道士:“什么草?”
王敬元同样觉得那字眼拗口:“不知道。”
张潮没反应,李意阑去看知辛,知辛专注地看着杜是闲,沉默中只有江秋萍沉思了片刻,然后接过了话来:“杜公子所说的荚,可是《竹书纪年》里记载的那种夹阶而生、月朔始增的瑞草?”
“正是,”杜是闲嘉许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荚难莳,旷世不观,所以知道它的人不多。”
张潮:“那杜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杜是闲将左手肘撑在扶手上,上身往外靠了靠,用指节抵住侧脸,一派悠闲地笑道:“我从记事起便在外漂泊,至今已踏遍了大半个中原,要是这点见识都没有,那千万里路岂不是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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